展昭一转头,道:“小师父,请随我出来。”
“是。”
“小师父,方丈平时常与哪些人有来往?”展昭问道。
“家师平时很少与人往来,闲时便读读佛经,背背佛经,或者与一尘师弟讨论一些佛理。”小僧道。
“为何只和一尘小师父讨论佛理?”展昭问道,目光锐利地看着一念。
“因为师父说,一尘师弟的慧根比他还要高,所以师父时常乐与一尘师弟探讨。”
展昭喃喃道:“这么说,方丈的……”
“施主是想说,家师慧根颇浅?”小师父镇静地道。
展昭愣了愣,微微躬了躬身。
小师父继续道:“师父常感叹道自己慧根颇浅,有愧于师祖。”
展昭微微点了点头。“小师父可曾听方丈提及几十年前的旧事?”
“有,师父常感怀与师祖在一起的日子。说师祖对他有再生之恩,师父也是为了感激师祖的大恩才遁入空门的。”
展昭眉头一紧,道:“为报恩而入空门?”
小师父看了一眼展昭,道:“后来师父也常说,可能是佛主怪他当时杂心一颗入了空门,有违佛之大境,所以罚他今生今世都无法超脱凡世,肉眼凡胎终其一生。”
“那静池方丈的师父静清大师,为何要将衣钵传于方丈呢?”展昭问道。
小僧日道:“师父说师祖说他有禅心,而且师祖的另外两个弟子都已经圆寂,所以当时也是情势所迫。”
“嗯!”一双紧锁的浓眉始终没有展开。
***
快近正午,展昭骑马飞奔开封府。
“这怎么会呢?”包拯纳闷道。
“属下也觉得不可能,八王爷一向爱民如子,又怎么会为了一颗佛眼而大开杀戒?更不可能通敌叛国!”展昭道。
“可是,又有谁有这个胆子敢陷害八贤王?替罪的羔羊随便都可以找,为何独选八贤王呢?”公孙先生道。
包拯点头道:“公孙先生甚是有理。”
展昭一转肩,道:“白玉堂可曾回府?或许他有什么新的发现。”
“白大侠还没有回来。”公孙先生道。
“且等白大侠回府再说。”包拯无奈地道。
已近子夜,白玉堂仍没有回府,展昭心中甚是担忧,决定去庆王府一探。
天色似铁,重重的夜雾把整条街罩得阴森森的,像一条半隐半现的黄泉之路。零星的灯火,黄中泛着黑,黑中带着蓝,飘忽于街道的两际。整座开封城今夜竟如此诡异。
一身黑衣的展昭如蝉般悬挂于庆王府前的柳树梢上,目光死死盯着庆王庆王府的门口。可惜连半点老鼠的气味都没有嗅到。
长长的睫毛上已盖上了一层雾珠,心中开始起了微澜,不安的神色悄悄爬上了唇角。
右手狠狠捏着巨阙,一咬唇,正欲踮脚飞身。一个白影飞过,如虹般掠掠过展昭的视线。
“难道是白玉堂?”展昭一个腾空飞身而起,紧紧追着白衣人。
一白一黑,一前一后,在黄泉路上忽隐忽现,像两个孤魂野鬼。
展昭一路紧随,直到一高门深院。
一个蹲身而下,展昭平稳地定脚于一墙角边。探头而望,展昭一惊,“怎么是八贤王府?”
白衣人一个飞身,进了八王府。展昭右脚一蹬,紧随其后。
穿过走廊,越过亭榭,展昭微微一愣,心道:“白玉堂不可能对八王府如此熟悉!”
展昭如影般跟着白衣人,终于止步于一屋前。
“这不是八王爷的书房吗?这个人怎么会来到这里?莫非……”展昭不敢也不愿再猜测下去。
突然白衣人像风一样“嗖”地窜进了屋内。展昭一个翻身,背心直贴门廊,环顾四周,一咬牙,钻进了屋内。
屋内略确微光,光点抖动得厉害,似乎有风。展昭顺着光点探去,一定睛,原来后窗已开,看来白衣人已经离开。
豆灯之下的东西,一个小纸包安放于桌案之上。缓缓打开,展昭的心肌骤地收紧。
那是一包黑色的粉末,展昭轻轻捻摸着,这分明是佛眼的碎粉。里面还有一张字条,赫然写着三个人的名字,不过里面没有八贤王的名字。
可是,展昭的心早已坠落到了万丈深渊。这三个人!分明是八贤王和王丞相力保的二员封疆大将,镇守西北边关的三员大将。包大人曾经说过,如果此三人中失一人,便是大宋的大不幸。
寒风刺进展昭的眸子,酸疼酸疼的。紧紧咬了咬牙关,吸了一口气。
悲凉地吐出了几个字,“这是一个局!”手掌紧紧撑着案桌,目光冷冷地盯着桌上的东西!
冷汗早盖上了眉宇。这是一个一石多鸟之计,只要此事一上公堂,三员大将必然被停职,甚至被砍头,而八贤王也罪责难逃,盗佛眼、杀小僧、通敌叛国……开封府却成了杀人的工具。思绪如流星般在展昭脑中划过,明亮的眸子中一阵阵悲意翻转。
从白玉堂带回一袋子舍利开始,谜阵就开始展开。所有矛头指向八贤王,目的只是想除掉三员封疆大将。可是,是谁在幕后操纵呢?
展昭思量着,难道是他?
灯火照亮了夜空,黑压压的人影早已包围了整座房子,几双黑森森的眼珠子透过半启的窗子,直勾展昭手中的宇条。
展昭显得镇静,因为当他看到那堆佛眼粉的时刻起,他便知道自己今夜逃不掉了。
“今晚的八贤王府只是一座空城,有人故意引走了八贤王,故意设好了套,引自己入套!”展昭心道:“这是一个完美的局,又有哪个设局者,会让自己的棋子白白溜掉呢!”
展昭苦笑了一声,收起桌上的东西,平静地走出了书房。
黑漆漆的夜空下,一张熟悉的脸正在发笑。四面早已布满了伏兵,就算展昭长了翅膀也难逃出。
“庞太师,真是不请自来啊。”展昭笑道。
“老夫奉皇命已经接查老松案,所以展护卫以后就不用费心了,你查到的东西交出来吧!”
展昭微微咬了咬唇,他知道一旦佛眼交出,三员大将和八贤王必遭人计算。即使皇上再信任他们,也不可能放之任之。更何况庞太师必定火上加油,三员大将不死也难再在朝廷立足,大宋岂不危险!
展昭狠狠地闭上了眼睛,计上心头。
展昭一步一步地走向庞太师,眼光有如冬日的冰河,坚毅中饱含着沧桑。
在距离庞太师一丈远的地方,展昭站停了脚步。
“展护卫,拿出来吧!”庞太师眯着小眼,冷笑道。
展昭慢慢将佛眼纸条掏出,紧紧拽于掌中。举至齐眉,眼光向庞太师骤地一扫,微微一笑间,收紧了拳头。
只间一缕白烟顺着展昭的手掌飘出。
庞太师气得两眼发直,抽动唇皮,抖着手臂,指着展昭,道:“展昭,你、你竟敢公然毁掉证物,你、你简直是目无王法!”
展昭缓缓吐了一口气,手掌一倾,灰白色的粉在夜风中飘荡。
空气变得压抑,黑压压的天似乎要把整座八王府吞噬下肚。
夜风越刮越冷,宛如锋利的刀口直刮形单影只的展昭,几缕乌丝散乱地飘忽于眼际,嘴角仍然挂着一丝美容。
“哼!”一声近乎得意的笑声从展昭喉中传出,抬眼看着早被气得冒烟的庞太师,静静地举起了双臂,道:“来吧!”
“给我把他锁起来,带回大理寺!”庞太师抽动着肌肉,咧着牙道。
风,越刮越大了……
第五章 刑审御猫
黑色的铁幕划开一道亮白色的口子,西边的云团中纷雷在蠢动。子夜的寒风死命地吹打着两旁的竹林,纤细的腰肢肆意狂摇,好似一疯妇。
石亭的雅致,茅舍的闲静早与疯魔的夜格格不入。
赵承启神情冷漠地盯着一白发老翁,似乎在等待一种讯息。
老翁紧闭着有如枯叶般的眼睛,白白长长的眉毛飘忽于耳际,布满青筋的老枯手正紧紧拽着一颗黑色的棋子。
“当!”棋子摔落于古铜色的棋盘,老者颤动着五指缓缓将它捡起。一道寒光骤然在左眼角处闪出。
“让他死在大理寺!”老者的白胡子蠕动了一下。
电闪忽明忽暗地打照在赵承启的脸上,很亮也很白。
“是!”赵承启颤抖着唇皮道,右眼正下方的皮肉抽动着。
“开始下一步!”老者道。
赵承启微微一愣,道:“是否略显急促了一点?”
老者撩了一下白胡,道:“你早点把他弄死在大理寺,一切都不会有事!”
“他、他不会那么快就猜到的!”赵承启道。
“哼!他比我想像中要聪明多了!三十年前老夫可没有想到会碰到这主!”老者摸了摸冰凉的石桌继续道:“他心思极其细腻,若不早点除掉他,必然会将三十年的旧事彻底翻出!”
赵承启微微吐了一口气,垂下眼皮,瞥着老者,道:“知道了。”
***
又过了一天,这日清早赵承启叫来了随身小侍,打探大理寺的情况。
“昨日的审讯怎么样?”赵承启问道。
“展昭什么都不说,庞太师欲施重刑,不过被王丞相阻止了。”一褐衣小仆回道。
“包拯有什么行动?”
“早上包大人去了大理寺,半个时辰便出来了,似乎很伤心。”小仆回道。
“和展昭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不过,展昭给包大人磕了三个头,像是告别包大人。”小仆道。
“嗯!那庞太师呢?”
“包大人离开大理寺后,庞太师派人私审了展昭,动了小刑。”
“什么!”赵承启脱口一惊。
“夹伤了展昭的十指,不过没有见血。”小仆连忙道。
赵承启轻轻闭上眼,神情莫名,牙齿不时打起了架。
“太师今早还进了宫,夸大其辞欲置展昭死地,而且把参审官王丞相挤了出去,并推荐王爷您参审。”小仆偷偷看着赵承启道。
赵承启心头一紧,继续道:“那八王呢?”
“老松案事涉八王爷,而且展昭又是在八王府毁了证物,照理八王爷已成众矢之的,但皇上却没有治罪八王爷,可能是念及多年养育之恩。”
“那皇上对展昭是什么态度?”
“按老先生的意思,将老松案所谓的‘内情’秘密告知了庞太师,庞太师在皇上面前狠狠咬了展昭一口,说展昭毁了通敌叛国的证据,连带也罢开封府告了一状!不过皇上倒是很信任包拯,只是受命庞太师尽早查明真相。”小仆道。
赵承启默默点了点头,遣退了小仆。
过了没多久,赵承启便接到了仁宗的圣旨,参与下午的二审。
赵承启心头有不是滋味,本想告假不去,但再一想,他觉得还是去的好。无论如何,他终究放不下那份牵挂,想着自己若在场,或许能让他少受折磨。
下午,太阳甚烈。赵承启高坐正堂右侧,一身银色朝服却闪着凛人的寒气。他的眼光虽然冷傲,但依稀还显著萎靡之色。
坐在主审官刘玉左侧的是庞太师,比起昨日,他今天的精神可是好太多了。花了一个早上的时间,终于把另一位参审官王丞相挤回了相府。
庞吉是越想越得意,算盘“匡匡”地在黑心窝里拨打着,想着今日即便展昭死不开口,也要让这大名鼎鼎的御猫尝尝大理寺的大刑。
伤害展昭就是伤害包拯,一想到这里,他眯起他那对鼠眼,咧着牙,阴森森地笑了几声。
三人正襟危坐,“砰!”惊堂木敲得震天响。
“带展昭!”刘大人一声令下。
赵承启只觉心脏塞住了咽喉,手指冻成了冰,整个身子像是被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展昭手脚被沉重的铁镣紧紧束缚着,一道道明显的瘀痕在铁镣的磨擦处忽隐忽现;十根手指泛着紫色,似乎还有点肿;英挺的脸庞毫无血色,双唇有如剥了皮的菱角。
赵承启眉头一紧,下唇顿时出现了一个深深的牙痕,心道:“难道是……毒?”
“通!”展昭被硬硬地按跪在堂下,沉重的铁链敲得地板“当当”响。他又开始了沉默,冰冰的眼光扫着堂上的三人。
“大胆展昭,上得公堂如此无理!”庞太师气得右手猛敲惊堂木,“刘大人,此人如此傲慢,藐视公堂,按律该当何罪?”
“这?”刘大人瞄了一眼赵承启,只见赵承启脸色雪白,眼中还泛着寒光,于是一转头,道:“庞太师,这、这按律当掌嘴二十。”
赵承启咬了咬牙,闭上了双眼。
“来人,掌嘴!”庞太师得意地道。
一彪形大汉一跨三步,转身面向展昭,伸出左铁钳,一把托起展昭的下巴,扬起右铁掌,毫不客气地甩到展昭脸上。毕竟是个力大如牛的大汉,三掌下去,展昭的嘴角就开始挂起了血丝。
银白色的衣襟早被赵承启的右手拽得“格格”直响,“庞太师,开始审案吧!”赵承启终于开了口,眼光却不敢直视展昭。
“嗯,停!”庞太师应了一声赵承启,令道。
“呵……”展昭冷冷地笑了一声,艰难地抬起被铁链紧缚着的双手,伸长右手的食指,重重地擦干了唇角的血渍。
“展昭,那日你在八贤王府拿出来的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你要毁掉它?是不是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还是那些掉脑袋的东西?说!”刘大人发问道。
展昭缓缓抬起了头,眼光却冷冷地落在了赵承启身上。
赵承启隐隐觉得有一双眸子直杀自己的心窝,但却不敢抬眼证实。冷冷的神情紧紧锁着几乎就要沸腾的心脏。
“大胆展昭,为何不回话!”
“刘大人,对于这种人,只有一种方法才能撬开他的嘴。”庞太师暗示着刘玉。
“这个?”刘玉有点犹豫。
“刘大人,老夫奉命陪审,有权参审此案!”庞太师撩起席堂木,“来人,去掉展昭的刑具!”庞太师阴阴一笑,“去掉他的里衣,给我当堂抽二十鞭!”
赵承启眼前一黑,原本冰冷的目光变得有些僵硬。
展昭被衙役反手拉开了衣襟,赤裸着上身,面朝大堂口,直直地跪在大堂中央。
“啪!”施刑者张起双臂,扯直皮鞭,鞭身在空气中冷冷地发出了一道呼鸣。
赵承启猛咽了一口唾液,真不知道该将自己的目光搁放在哪里?
“打!”庞太师狠狠地从口中发出了一个字,只听“呼”的一声,风声飘荡,皮鞭快速飞旋着,似乎在空气中转出了一道道气流。
“啪!”长鞭已带着风声向那坚毅的背脊卷去,血光猛地钻入赵承启的眸子。
“啪!啪!”抽动的背脊瞬间血肉模糊。
空气在呼啸声中抽搐,时间在无辜的背脊上犯罪。
“啊!”展昭一声轻吟,全身真气尽散,身子一倾,左肘撑地,血丝沿着重心的方向,滴滴滑落在冰冷的地面,抹抹盛开在雪白的裤管上。
赵承启只觉咽喉在炙烧,心智也随之跟着煎熬。出一步就可以救下他,可是却可能断送自己几十年的苦心经营,整盘棋局可能尽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