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年间,开封东郊小寺——孔灵。
小寺安宁地过了三十个年头的平凡日子。
终于有一天,庙中老松无端被人剥去了树皮……
阴谋如波似涛般接踵而来……
平凡的小寺中竟隐藏着一个天大阴谋。
第一章 九贤公主
昨晚,开封东郊发生一件怪案,孔灵寺的一棵千年老松让人剥了皮,树干上刀痕遍及。一个负责打扫庭院的小沙弥横死老松旁。寺院四周别无其他异常情况,一切纷乱似乎都源于这棵老松。
一早,开封府四品护卫展昭带人来到孔灵寺查访。
展昭长相清秀,眉宇间凛凛英气让人难忘。他是个极其敏锐聪颖地人,能思常人所不能思,许多疑难案件在他的查办下都可化解开来。
“看来凶手是个一等一的武林高手,而且是个用毒高手。”展昭凝神盯着横在老松身边的小沙弥。
“展大人发现了什么?”同来办案的马汉问道。
“你看那片叶子。”展昭指了指覆盖在小沙弥伤口上的一片叶子,只见那片叶子已经变成了深黑色。
展昭看着眼前的尸体,自语道:“伤口呈圆形,正中心脏。看来是一剑毙命。伤口圆润细小且平整,不似常用的刀剑……”
展昭正全心分析案情,却听得身后马汉言道:“展大人,静池方丈来了。”
不远处,一个白眉老僧与三个小沙弥正朝展昭走来,老僧年约七旬,慈眉,双目落垂。老僧身着宽大的僧袍,行起路来略显拖沓。
老僧走到展昭面前,双手一合,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大师。”展昭提剑躬身行礼。在长者面前,展昭总是这么温文有礼。
“大师可知这老松来历?”展昭问道。他虽年轻,但多年的办案经历赋予了他敏锐的洞察力,他料定这凶杀案,必定与这棵老松有着不可分离的关系。
“施主为何重物轻人,问树而不念往者?”方丈身边的小沙弥毫不客气地问道。
展昭欠身道:“人因物而亡,就物而就人。”
老方丈憨直一笑,眼神中却略闪震惊之色,道:“此松有千年树龄,别无其他特别之处。”
展昭看了看方丈,调转话头:“这小沙弥可是寺中僧侣?”
“他是本寺后院的守院僧,平日里负责打扫这方圆之地。”方丈道。
展昭抬眼看了看那棵老松,正欲问下一个问题,却听方丈道:“阿弥陀佛!施主若无他事,容老纳先行告退。”
“大师,请。”展昭没有阻拦,右手一引,微微将身右侧,让方丈走过去。
展昭望着方丈远去的背影,道:“马汉,回府,将尸体带回府衙验尸。还有,要注意方丈的一举一动。”
“这方丈?”马汉问道。
“老方丈有事情瞒着我们!”展昭看着淹没在晨雾中的人影,肯定地道。
马汉正欲上前追赶方丈,却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戛然止于寺院门口。展昭回头,却见一班开封府的衙役风尘仆仆地朝他奔了过来。
“展大人,大人召您回府!”
“开封府有事?”展昭问道。
“皇上命您去边境接九贤公主回宋。”小衙役道。
展昭点了点头,思忖着,不久前他还听公孙先生说起过这位公主,公主原是宋帝九妹,虽非一母同胞,但感情笃深。
五年前公主嫁给了高丽太子,新婚不到一年,太子横遭不测,被人一剑毙命。宋帝怜她孤苦,欲接她回宋,怎奈高丽王以礼法不容为由,几次推脱。这次八贤王出使高丽,与高丽右相缔修新盟,高丽为表诚意,这才答应让公主回宋。
***
第二天清晨,阳光明媚,开封街头,杨柳摇弄,绿茵长绵。
九曲长街熙熙攘攘,诱人的葱花大饼香味飘荡在人们的形色匆匆间。白色水蒸气的轻袅身姿,游荡在高颈胖身的铜茶壶上方,茶客们七七八八散坐在茶座之间,小孩磕嗑瓜子,老人听着小曲,年轻人瞪圆了眼珠子盯着茶馆对边的“畅春楼”。
畅春楼是开封有名的妓院,搜罗的大多都是官妓。这些官家小姐平时不轻易露面,着实吊足了那些嫖客的胃口,一旦让你得见真容,那你的腰包就遭殃了。
今天不知是什么黄道吉日,这群小姐竟然自动探出了脑袋,还摆弄起娇娆的身姿,时不时还朝着茶楼的“雅居”飞着媚眼。
“真是一群庸之俗粉!”雅居那头的白衣男子眉头皱成了一团,随手就撩下了“雅居”的吊帘,“这开封真是世风日下啊,连女人都、都……都带着一股子猫骚味。”说着便飞甩开白色的袍摆,一屁股跳坐在茶桌上。
这位爷便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白玉堂。年轻潇洒,发丝如墨,美目如星。
“哎哟,白爷!稀客啊!”小二哈着脑袋,提着酒壶进了雅居。
小二一见白玉堂,嘴角的笑容一直拉到了眼梢。
“您可有年头没来咱这茶楼了,嗯,有一年多了吧,您上哪高就啦?是不是去外地发财去了,要不就是遇上哪家漂亮姑娘了,忙得抽不开身啊!”小二酸溜溜地调侃着。
“嘿,我说小土子,你可真一点都没变呐,还是这么啰嗦!”白玉堂侧着脑袋笑着,露出一对可爱的小虎牙。
“这一年里没人来过雅居?”白玉堂道。
“没有!白爷的地盘谁敢跟您争啊!”小二乘机奉承了一把。
白玉堂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左手打开一面金底长扇,右手从囊中拿出一锭金子,道:“你们做得不错。这是去年一年的包银,多余的就赏给你了!”
小二钉着金子,眼睛都弯成了一条线。可随即又转了个苦瓜脸,半哭半笑地道:“白爷,您的包银,开封府的展大人已经付过了。”
白玉堂一听,眸下溢出喜色,但脸上却故意推上怒意,“什么!我……好啊,展小猫,呵,发迹了,看来开封府的油水倒是很丰厚嘛!都扑到我身上来了。”
“展爷也是一番好意呀!”小二知道眼前这主就跟开封府的展大人犯冲,急忙递好话。
“呵,我堂堂锦毛鼠白玉堂,从来用不着别人接济。”说着一撩吊帘,一个惊鸿飞身如瘦燕出笼,随即消失了踪影。
小二甩了甩抹布,长叹一声。“展大人耳根子又得受罪了。”
白玉堂理直气壮跑到开封府,不料扑了个空,展昭早已不在开封。
他心下有点失落,整整一年没有见展昭,心里的滋味实在难以用语言来说明白。虽然时常与展昭拌嘴吵架,有时还动手比划比划,但没有任何人会怀疑他们之间的友谊。
***
三天后的一个清晨,薄雾笼着一个小山头,山头埠高,绿意淡薄。跳山而望,对海的高丽国在烟雾中若隐若现。
山头上停着一顶粉红色的轿子,四周站着五、六个身着高丽服饰的轿夫和船夫。一个身着缠枝纹花纱的侍女紧挨着轿子,她的眼睛很大,嘴唇很薄,紧紧地抿成一条线。人生所有的沧桑,似乎都隐藏在这条深深唇线之中。
环顾四周,虽是一片苍凉景象,可与此女子面容相比,这份惨淡光景还算是有些生机。
“公主,我们到了。”女子轻声道。
雾气之中,一个娇弱的身影走出了轿子。
她有一双美丽的眼睛,可是眼底深处却没有感情色彩。看着眼前的景色,她只微微叹了一口气,转身示意侍女打发众人离开。
山坡的尽头,一座破旧亭子在杂草中孤立着,亭子并不大,上下也没有一点耀眼的色彩,四方的雕栏刻着无数裂痕,裂痕中镶满了尘埃。看来平淡无奇的一座亭子,却吸引了这对主仆。
“以前只能远远地望着它。没想到这辈子还可以这么近地看它!”白衣侍女感慨道。
凉风吹散了公主的头发,缕缕丝丝,纠缠着……就像她脑中的记忆一般,公主愣愣地望着眼前的亭子,似有千言万语,却始终未出一字。良久道:“我们回来了!”
暖阳在云端悄悄镶上金边,隐隐间,似有几阵礼乐在山间缓缓响起。
“公主,公主,是皇上陛下派人来接我们了。”侍女小梨迫不及待地朝山腰望去,只见几百宋兵在一个红衣人的带领下,迎上了山头。
小梨赶忙扶起公主的手腕,急忙朝红衣人走去。
雾气渐淡,隐约勾画出红衣人的五官,突然……
“啊——”
一声短促的惊叫声,划破整个山坡的寂静。
只见公主与侍女呆立在中途,脸上写满了惊恐神色。她们仿佛在同一时间遇到了魔鬼,一下子没有了正常人的镇定,身子瑟瑟发抖,眼神惊恐又呆滞。
“臣展昭叩见公主千岁。”展昭提剑单膝跪地。
公主的眼神近乎有点神经质,嘴角微颤着,两排洁白的牙齿间发出“啧啧”嗤咬声。
“公主,”一旁的侍女定了神,用手推了推公主,低声道:“公主,他好像不是那个人……”
公主依旧木然。
“平、平身。”小梨壮了壮胆,道:“公主有点着凉,我们快……快点赶路吧!”
未等展昭站直身体,小梨早已护着吓呆了的公主往山下奔去走,脚步惶惶。早已被弄得一头雾水的展昭连忙收拾起莫名的心情,提起红色官袍的下摆,飞身紧随。
金黄色的凤辇鸾驾,金黄色的锦旗鲜旌……都已不再散发出原本华丽的光芒,装饰奢华的凤辇在她们眼中,只是一个避难所。公主近乎飞爬地坐进了凤辇,丝毫不在意旁人惊异的目光。
“起驾!”展昭虽感迷惘,但觉没有必要去细细追究,于是左手一抬,号令队伍朝着西方行去。
队伍在一片竹林中缓慢地前行者,清幽的竹香蔓延在整个竹子中。太阳已居天顶,光芒却不甚强烈,地上只影影绰绰地映了些小光影。
突然,一阵风掠过展昭的面庞,几许血腥味冲入了他的鼻腔。
“保护公主!”
随着展昭一声高喝,一道紫色的人影已然出现在他的眼前。只见那人在空中飞旋一圈,“嗖”地飞速站落在凤辇顶上。
来者是个蒙面的女人,赤手空拳。
展昭右脚一点地,闪出巨阙,剑锋直逼蒙面人。
只见那人将蛮腰往后一弯,方寸间拔出安插于鬓云两侧的一对长约两尺的金钗,纵身跃下,不染起半点风尘,身姿有如蜻蜓点水。一个杨柳翻身盘跃半空,钗锋直盯展昭胸口。蓦地,那女子的眼光惊愕地停留在展昭的脸上。
“怎么是他?!”女子暗吟,眼神中竟有惊恐之色。
就在这刹那间,展昭的剑已向她的肩胛刺来。
“啊!”一道血光从她的右肩喷出。
“将刺客拿下!”展昭漂亮地收住剑式,下令道。
女子愣愣看着展昭, 眼角露出一丝窃笑,蓦地翻转手腕,霎时黄烟漫布。她脚尖一顶,顿时身如轻燕,一下子冲入云霄,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展昭心头隐约觉得事情有些古怪,但回头见公主主仆神色慌张,也不便急忙打探什么,只上前询问两人是否安然,见其无恙,便遣众人继续赶路。
两天后,展昭一行人终于回到了开封。
街上人声鼎沸,大家都争先恐后地探脑追看公主。
“哎,看,那是‘九贤公主’的凤辇,当年我是看着公主出嫁的哟!”一胖妇人指着前方的队伍,道:“哟,那不是包大人的御猫吗?真是玉树临风啊!”胖妇人伸长了脖子向外望去。
“哎,胖……婶婶,那叫玉、玉……玉树临风啊?”白玉堂蓦地钻到了胖妇人跟前,故作结巴状道。
“你是哪里冒出来的冒失鬼?”妇人瞥着眼睛盯着这位头发乱糟糟、衣冠不整的年轻人。“啊哟,你看看,你几天没洗澡了?你瞧瞧咱们的展护卫,啊哟,开封的年轻少爷的差距是越拉越大了噢!”
“我,我……”白玉堂气得差点没吐血,龇咧着虎牙半天没缓过气来。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挤得白玉堂大气都来不及喘。
“猫,猫。”白玉堂终于用起了蛮劲,冲到人群的最前线,最靠近展昭的地方,“喂,死猫!连我都不认识啦?给点面子行不行!”
白玉堂一边挤着笑容与展昭打招呼,一边点头哈腰地回头跟众人示意,“呵呵,我们认识。”一手还一个劲地扯展昭的衣襟一角。这可是他的最后极限了噢,炸药桶就快要爆了。
展昭其实老远就看到这只耗子在人群中乱蹦乱窜,心中原本一热,但他仔细一寻思,觉得现在还不能理会这只老鼠,因为……世上没有比这只老鼠更缠人的人物了!这回如果跟他搭讪上,估计等到明天,公主都回不了宫。
所以,他假装没听见、没看见,继续走。
“该死的死猫,一年不见什么都学会了!摆臭架子……死猫!今天不教训你,我就不是白玉堂!我我……”白玉堂见展昭策马故意撇下自己,不禁不着边际地破口大骂了起来。
突然间,白玉堂觉得眼前一堆人影朝他压过来。他上、下、左、右翻动着眼皮子,蓦地大吼道:“干什么都看着我!没见过玉树临风的白玉堂啊!”
***
午后,阳光甚烈,阵阵热气扑进了“淑贤居”。
今日朝中有大事,仁宗与几位重臣一直在御书房商议。太监总管遵照仁宗的吩咐,将公主安置在她昔日的旧居。
公主一直未出声,眼神依旧惊恐。
“公主,他不是那个混蛋,他是大宋人,是皇上、你哥哥的臣子啊!”小梨看透了公主的心思,“公主,你不要这样折磨自己。”说着弯下身子,跪在公主膝前。
公主的眼睛骤然变得惨红,几滴泪水不由自主落下。
“公主,忘记他吧,他已经死了,不会再来折磨公主了……”小梨将头埋进了公主的膝盖上,哭劝道。
“不!”一声惊呼,公主骤然站直了身子,似有无限的力量充溢在她瘦小的身躯里。
小梨心头一颤,俯身抱住公主的双腿,道:“他永远都不会回来了!他早死了, 你忘了,我们亲眼看着他断气的呀!”
“不,不!他一定是变成了鬼,说不定是投胎了,或者是附在宋人的身上了,目的……目的就是想折磨我。我就知道他不会放过我的!他、他又要来折磨我了,小梨、小梨,怎么办?”她紧拉着小梨的双手。
“公主不要怕,有小梨在,没有人会来欺负你,小梨会保护你的。”
公主冰凉的脸颊上慢慢染出了血色,红得有些狰狞。
“哈哈哈……”只听见公主突然一阵狂笑,身子猛地一震,似乎在瞬间变得傲不可视,“哈哈!小梨,我不怕他,不怕。”
小梨惊愕地看着她一脸胜利者的笑容。
“哈哈,他投错了胎,附错了身,当了我哥哥的臣子。我哥哥是皇帝,我就是公主,那他就是我们的奴才了!”她无比兴奋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