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人争不过天,即使用名贵药材吊着命,太子的身子终究是一天比一天虚弱,昏睡的时辰比清醒时长,时不时吐两口黑血。
皇上于是担心其它成年皇子会借机夺位,对文武百官猜忌心更重,打压不断。
「你要帮七皇子吗?」
「不是帮,是看他怎么做,我们不插手,静观其变,染染说不要妄想从龙之功,要先想到君威难测,不管谁坐上那个位置,他们都会有一个通病——害怕功高震主。」
「染染?」左晋阳眼神古怪的看着弟弟。
「染染?」左晋开意味深远的噙笑。
被看得双颊越来越热的左晋元嘿嘿干笑两声,「你们不要太嫉妒我,最好看的媳妇儿是我的。」
啐!谁嫉妒他呀!也不量量自个儿脸皮有多厚。
「你二嫂给我生了个女儿叫吟然,比你家染染可爱一百倍。」他是有女万事足,每天逗弄牙牙学语的小吟然就心满意足。
「不可能,我家染染是最好的,没人比得上,小侄女最多排行第二……啊!第三,还有大哥家的凤如,应该有五、六岁大了吧!」他给她带了一箱礼物回来,随着大军送回,还在路上。
说到左家长孙女,两位兄长脸色变得很怪异,左晋阳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了。「你大嫂带女儿回娘家了。」
「什么时候回府,我给她们带礼了,别错过了。」一条筋的左晋元还没察觉异样,兴冲冲的说起他抢了胡人多少财物。
一报还一报,胡人多年烧杀抢掠,造成无辜百姓的受难,左家军也以眼还眼地抢光他们的金银财宝,看没有银子的胡人还怎么买武器作乱。
有了左晋元这个屡出奇招的主将,左家军前所未有的过了三年的舒坦日子,要粮有粮,要银子有银子,还能把家人接来团聚几天,共享天伦之乐。
抢来的财物自然是左晋元分得最多,再依照跟随他出去打仗的将士官阶一个一个往下发,连新进小兵也能分到一、两件首饰和几两银子。
这让所有士兵都摩拳擦掌,想跟着左晋元去打仗,多出去几趟就几百两了,甚至数千两了,打完仗后都不用愁了,买宅子、买地、讨老婆的钱都有了,不必苦哈哈的等着朝廷救济。
「三弟,不麻烦了,短期内你可能见不到她们。」他的女儿没有染染聪明伶俐,但也娇憨得惹人怜爱,他很是想念她。
「什么意思?」左晋元愕然。
「我……」左晋阳张口欲言,却只能发出令人伤感的叹息。
左晋开无奈的开口。「大嫂嫌弃大哥是个聋子,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两年多前就带着小如回公主府!」
人和人不能放在一起比较,一比就见高下,他的妻子除了一开始的手足无措,哭哭啼啼外,很快的坚强起来,虽然有时还会偷偷拭泪,可见他不良于行仍守在身边照顾,不离不弃地看顾他的煞食起居,无论他的双腿能不能好起来,她都无怨无尤的陪在身边,帮助他做温千染所谓的复健,后来他渐渐康复,她也会都他打理庶务,尽量不让他累着,有了孩子后仍心放在他身上。
大嫂却说走就走,这样的行径太叫人寒心了,亏还是她自己对大哥一见钟情,为了自己的私心棒打鸳鸯,求皇帝舅舅赐婚,只为一偿宿愿的。
「等等,大哥不是好了?」大哥明明能回答他的话呀!
「不,我听不见你的声音。」左晋阳摇摇头。
「怎么可能?!」左晋元惊讶的跳起来。
左晋阳苦笑着,「你看我与你对答如流就以为我并未耳聋,其实我读得是你的唇形。」
他很努力地让自己变得正常,不给府里添麻烦,从拿着纸笔与人交谈到渐渐不用书写便能看懂别人说的话,其间的艰辛难以道与外人知,也只有自个兄弟明白。
不能下床走动的左晋开当时日日念书给兄长听,让大哥熟知每个字的口形,慢慢地读出他说了什么字,然后左晋阳再观察别人怎么说话,用锐利的双眼去捕捉发出的字音。
久而久之,他可以看懂别人在说什么,且他并非天生失聪,所以还能顺口回应,和别人对话。
「读我的唇……」唇语?
「这也是你的染染教的,她真的很聪明,遇到她是你的福气。」幸好这个智多星是他们左家的,若被人抢走了就太可惜了。
一提到温千染,本来该夫贵妻荣的左晋元反过来洋洋得意,与有荣焉。「那当然,也不看她是谁的媳妇儿。」
「瞧,得意了。」兔崽子。
左晋元一笑,好不张狂,但看着左晋阳眼底有淡淡的惆怅,不禁又敛了笑意,「大哥,大嫂真的不回来了吗?」
夫妻长期分隔两地,本就不多的情意都薄了。
左晋阳回想着妻子最后一次跟自己争吵的缘由,把头一摇。「她离开之前,我和她起了争执,那天如姐儿跌倒了在我身后哇哇大哭,我听不见,你嫂子来了朝我大叫,要我扶女儿起来,我也听不见,后来她气红了眼拽下玉佩朝我后脑勺一扔,我吃痛回了头一看,才见到母女俩抱着哭成一团……」
他很自责觉得亏欠,一个男人居然照颐不好妻儿,连女儿跌倒都不知晓,连扶一把都做不到,以后,她们也许会再因为他受到更多委屈。
「大哥打算这么下去吗?」左晋元隐约明白了他的愧疚,可他也不忍大哥孤独一人。
左晋阳无语,他不舍,却也想不出力法说服妻子放下芥蒂。
「和离吧,大哥。」放过她,也放过自己。
「染染说的?」他了然在心。
左晋元呵呵直笑挠着头。「染染在我回府前要我转告大哥这句话,当时我还不解其意,原来……」
「染染是个好姑娘。」没有她,他们左家也完了吧!
左晋元又得意起来,「没人比染染更好了……」
「等等,小三,你说回府前?意思是你回来前先去见了染染?」这小子……色欲熏心。
左晋元心虚的东瞧西瞧。「二哥,你的腿不是废了,怎么健步如飞了,完全没有断过的感觉,我以为至少会有点跛。」
左晋开没好气地往他脑门一拍。「你这转开话题的伎俩太批劣!你满脑子都装着染染,兄弟是路边的野花野草,我看你的婚事还是再说吧,要是把人娶回来,我跟大哥都要被你当不存在了。」
「重色轻兄。」左晋阳补刀。
被两名兄长来攻的左晋元哀号求饶,「我知道错了,别延后婚事啊,大哥二哥,我要娶染染,我真的不能再等了。」
「温太傅同意了吗?」这一位不点头,他等到地老天荒也没用。
「嗯,我和他谈过了,他让我以战功请旨赐婚。」
「你要放弃?以你的功绩最少是从三品云麾将军。」
「太子病重,只怕活不过这几个月,一旦逝世,一年内不得论及婚事,也不能有任何喜庆,一年后再走六礼又是大半年,等正式迎娶时染染都十八、九岁了,若是再遇到……」
他没说出口,但两个兄长凭借默契便知其意——
一旦遇到皇子夺位,时局就要乱了,同样不宜婚嫁。
毕竟太子一死,继承大统的人就没了,二皇子朱子方,三皇子朱子钟,五皇子朱子愿必会跳出来争位。
左晋阳感慨,「温太傅也难受了。」
左晋开跟左晋元沉默一瞬,左晋元不想让气氛凝重下去,又把话题绕回他的亲事上。
「对了,祖父的身子还好吧?我的大喜事还要他来主持呢!」左晋元乐颠颠地说着。
谁知,提到老侯爷,左晋阳、左晋开面色更凝重。
「自从爹过世后,他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整个人像垮了的屋子一样衰颓得很快,这半年来,老说爹找他下棋,他不快点去不行,他……」老了很多。
听了左晋阳的话,左晋元心头一沉,但随即又扬起笑容道:「我去找祖父,早一点把染染娶进来,祖父最喜欢染染,染染一来一定能逗得他笑口常开……」
袒父一定也想早点看他成亲,他想让老人家开心,活得久一些,他离开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回来,还想陪着祖父久一点。
第十二章 风风光光喜出嫁(1)
什么叫十里红妆?
温千染出嫁的情况就叫十里红妆。
婚礼前天,温府依习俗要把嫁妆送到定远侯府,从卯时一刻起,朱漆大门便已拉开,第一抬皇上御赐的玉如意跨过门槛被抬了出来,此时天亮前的第一道曙光射出,正中御赐的玉如意,当下光芒四射,十分耀目。
吉兆呀吉兆!
有幸看到这一幕的人都跪地膜拜,大喊吉兆,大吉大利,要求摸一下玉如意沾沾喜气,此事就传开了。
听闻这事的皇上龙心大悦,认为是温千染带来的福气,御笔一挥又添了一座皇家庄园在嫁妆里。
而圣旨到时嫁妆还在搬呢,根本搬不完,第二抬皇后赐的龙凤玉镯后,后面十几抬是宫中嫔妃的添妆,然后才是老太爷私库里的昂贵字画、花瓶、古玩、摆件、玉石……
大概是搬空了老太爷的私房,足足七十九抬,因为箱笼装得太满,稍微一碰盖子就有可能弹开,没人敢伸手去掀一下,怕一掀开就关不上,各种宝贝掉了满地。
然后是老夫人给孙女的,也有三十几抬,而后是公中出的七十六抬,最后是亲爹亲娘给的,各房叔叔伯伯、伯娘姊娘的添妆……
不知有多少抬,早就数也数不清,不亚于两百抬就是,每一抬嫁妆一出来,便有小童朝外发糯米团子,油炸果子和甜糕,每一样吃食中又包了一校铜板,不少人围在门口抢,连乞丐都来了,手脚快的能抢到一、两千文,还有更多的吃食,他们有一段时日不愁没东西吃了,温家小姐散福给所有百姓。
而左家三兄弟连定远侯夫人和赵薇苓忙得焦头烂额,快要骂人,他们早就被告知嫁妆庞大,因此特意准备了三个大库房来放。
谁知不到中午就装满了,又连忙清出两个库房,但很快的两个库房又满了,他们更是发愁,因为真的装不下了,只好把新房旁几个厢房也打开,这边塞塞,那边挤挤,勉强还能塞得下。
几人忙到丑时三刻才歇下,但躺不到几个时辰又得起身准备迎娶事宜,累得左晋阳、左晋开想暴打新郎官。
有银子需要这么炫耀吗?怕贼儿不来打劫似的。
温千染的十里红妆成了此后二十年的谈资,就算她成了定国公夫人仍为人所津津乐道,羡慕不已,一直到她的女儿出阁,京城又为之轰动,母女俩都因嫁妆可观在史上留下一笔。
但这些都是后话,此刻温千染还在闺房之中,梳妆打扮,姊妹亲友纷纷来道贺。
「他拒绝当世子?」
震惊不已的苏晚蓁张大眼,不敢相信耳边听见的事实,居然有人不要爵位,把放在眼前的世子之位推掉。
「世子有什么好,本来老候爷是想让他直接袭爵,当现任的定远候爷,因为他建功不领功只求赐婚,因些皇上恩泽再三代不降爵。」若是后代子孙无建树,五代后就成了庶民。
「那是谁当世子?」竟然不是他,她所知的将来又产生变化,不知若干年后是否完全不同。
温千染没好气的说,「还用得着说,当然是他大哥,长子长孙在,哪有他的分。」
「左家老大不是残疾,怎么能接掌侯府?」一个聋子担得起责任吗?听说宭山郡主丢下耳朵有疾的丈夫回公主府,至今未有归府的意思。
温千染好笑地睇着她说,「左大哥这些年在外头走动,甚至在朝堂为皇上办事,不知情的人都看不出他身体有疾,如何不能接掌侯府?」
她也赞成左晋元不接爵位的决定,他上有两名兄长,就算不是大哥,也是二哥,怎么也不该轮到他,一个家要和睦就要相互礼让,不能因一己之私而伤了兄弟的感情。
老侯爷的出发点是好的,想让有功在身、身上无疾的小孙子重振定远候府的名声,也觉得由左晋元接手较为安心,不然两个孙子一个有耳疾,一个腿受过伤,若是再有战事起,要让谁挂帅出征?
而且她恐怕也占了一大半因素,因为老侯爷常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说她会是能兴家旺族的当家主母,有她掌中馈定远侯府就稳了,她有文人的傲气,武将的骨气,掌家大权非她莫属,可她一点都不想管那么多事啊。
「温千染,你真的一点也不在意吗?世子夫人之位就在眼前,你偏要和它错身面过。」换成是她绝对不可能放过,想尽办法也要抢到手,未来的候爷夫人谁不要当,那可是二品诰命。
看她一脸愤慨的模样,温千染觉得好笑,「不装柔弱可怜了呀?这便是我跟你的不同,我不喜欢与人争斗,只喜欢闷声赚大钱,不是我的我不要,宁可难一点自行取得。」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不求人便不欠人人情,费心所得是自己的,谁也抢不走。
「你真是傻的!竟把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得到的繁华富贵拱手让人。」谁都赞温千染一声聪明过人,在她看来这丫头不过是一个傻子。
任人抹上胭脂,她轻笑。「苏家表姊……不!张夫人,你中意你现在的日子吗?」
苏晩蓁终究答应了温千染的提议,嫁给了温老夫人替她挑选的一名男子。
「这……」她面上一红。
说不好吗?其实真的很好,好得她难以置信,和重生前那一世比起来,她简直是掉进蜜罐里,叫人沉溺。
在老夫人的安排下,苏晚蓁嫁的不是重生前的丈夫,而是一名七品的小编修,一年的俸禄还没她田里的出息多。
但她听了温千染的适,不再事事以夫为天,无止境的退让,她虽尽妇道却保有自己的心,一面操理家务,一面打理自个的私产,把当做的事做好,让人挑不出错处。
不过她的丈夫真的是个知礼端正的好人,对她从不高声喝斥,只有细语呵护,每个月的俸禄一定交到她手上,再让她给他一些零花。
公公是教谕,教着学生,为人儒难,方正公平,婆婆没什么脾气,说话轻声细语的,也不怎么管底下的孩子,由着他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仅不要儿子赚得银两交公中,每个月还会给他们月银花用。
小叔是秀才,尚未娶亲,两个小姑个明年出阁,一个待字闺中,公婆把三人教得很好,从不为小事起争执,三人对她这个大嫂也是很尊敬。
「过日子这种事如人人饮水,冷暖自知,你要的,不一定是我要的,我要的,肯定和你不一样,人各有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