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芸青难过地攒起眉头。“我是你喜欢上的女人耶!你就对我这么没信心吗?”
是啊!她是他喜欢上的女人。但那又如何?这样的女人,他终有一日会厌倦吧!
只是为何看着这样的她,他的心竟隐隐作痛呢?
第8章(2)
叶展骐冷淡的反应令杜芸青急了起来。“我不管,这一次你一定要相信我,偷窃不比上回,你若真和其他人一样不相信我,我们之间就再也不可能了。”热泪烧灼着她的眼,她极力忍住,为了看清他的反应。
“如果真这样,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了。”叶展骐面无表情平板地道。
他说什么?杜芸青如遭青天霹雳。
他的意思是不相信她,就算两人的关系因此而破裂也无所谓了吗?
为什么?为什么她总是遭到误解?为什么上天给她这样的命运?为什么他能这么冷漠地说出不要她的话?
她受够了。
“为什么不相信我?我从来不曾说慌,从来不曾做过什么错事,为什么不相信我?”使尽了全身的力量,她歇斯底里地捶向叶展骐的胸膛。
“你教我怎么相信你!”叶展骐恼怒地抓住她双手。“知道吗?出门这些天,京城里的朋友捎来讯息,说京城谣传着镇国将军府的千金出阁后,虽然中途遇劫,但她的夫婿李景浩将军率大军及时赶到,现在,杜小姐,也就是平西大将军夫人,正好端端地待在平西将军府里。”
“什么?”杜芸青顿觉一阵天旋地转,脑中一片空白。
“你总是一脸信誓旦旦,如今证明了不过是信口雌黄,教我如何相信你?你说啊!教我如何相信你?”
“不可能,我明明就在这儿,怎么可能……”杜芸青紧咬下唇,喃喃低语。
“怎么不可能?”叶展骐眼里因彻底的失望而蒙上一层寒霜。“事实如你所愿地摆在眼前,这世界并不会因为你的痴心妄想而改变。”
杜芸青软向枕边,惊得连摇头的力气也没有了。
为什么事情会这样子?为什么那儿已经有个社小姐取代了她?为什么所有事情全连成一气,教他就算想,也无法相信她?
那她是谁?她的未来该怎么办?
“事情谈完了,喝药。”叶展骐再次拿来药碗凑到她唇边。
“不要……”心灰意冷,一切全不在乎了,死了反倒一了百了。
“由不得你,你给我喝。”叶展骇气恼地掐紧她下巴逼迫她张嘴,但浊暗的药汁仍顺着她唇角溢流而下。
他厉眼瞪她。
杜芸青索性闭上双眸,看都不看他。
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叶展骐苦着脸喝了一口,然后吻住杜芸青的唇,强迫她张嘴,将嘴里的苦药渡了过去。
杜芸青想反抗,奈何全身一丝力气也无,只得含泪咽下苦药。
反复数次后,叶展骐丢下空药碗,由怀里拿出一支漂亮的银发簪,发簪在烛光照耀下闪着温柔优雅的光辉。“送你的,我第一眼瞧见就觉得它会适合你。”
杜芸青别过头,瞧也不瞧。
她真的很不可爱。叶展骐心火又起。
又偏偏说不出决断的话,看不得她丧气的模样。
但这回他也得有所坚持,她必须知道自己真的犯下大错了,连他也不能轻易原谅,她必须从中得到教训,不致再犯。
“明后几天,我上杭州城谈生意,你好自为之。”说完,叶展骐起身,脚步沉重,但毫不犹豫地离开。
两行清泪又开始不争气地肆流了。
他真的不要她了吗?他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离开,还离开那么久?难道他不知道她需要他?
杜芸青陷入无边无际的哀愁,直到昏昏睡去。
清晨,杜芸青带着一身不适悠悠转醒,被棍棒鞭打、毫不留情地丢进柴房的事像一场几乎不会醒来的噩梦。
她偏头,枕边的银发簪映着阳光,像在对她眨眼睛。
自从被下迷药,身上的值钱物品被搜括一空后,她就再也没有过属于自己的东西了。杜芸青拿起那支银发簪细瞧,它的样式简单大方,但做工精细,比起她拥有过的珍宝首饰毫不逊色。
而最重要的是,那是他送给她的,是她的,完完全全属于她的。
某个念头升起,杜芸青猛地瞪着手中的银发簪,幻想着那是一张张的银票。
天啊!突然地,她有了梦寐以求的盘缠,她能离开了。
门边传来轻敲,来人随即推门而入,是瑾儿。
“小青,你醒了。”瑾儿绽开笑容。“我给你送了好多食物呢!吃过了还得喝药,如果你想沐浴,我待会儿就叫福平和福安打水来,总之,你多吃点,好恢复体力。”
“瑾儿,谢谢你。”杜芸青放下银发簪,抚平乍然雀跃的心跳起身下榻,瑾儿连忙上前来扶。
“别谢了,真搞不懂你,怎么会有这么多厄运缠身,瞧你脚伤才好,马上又添新伤,我真怕极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瑾儿皱着鼻头道。
“放心,不可能再有事了。”毕竟她就要走了。杜芸青端起碗筷,吃起满桌的清粥小菜。
既然打定主意要离开,最好趁叶展骐不在宅里的这几天,她得尽快养足体力好准备上路。
“说得也是,今早少爷大发了一顿脾气,气老夫人不经他的同意就擅自动用家法,两人闹得很不愉快。”
杜芸青缓下口中咀嚼的速度,心里感到一阵窝心。虽然他摆明了不信她,甚至不惜因此决裂,终究还是为她出气。“他不是出城去了吗?”
“是啊!刚刚才上路的,临走前还殷殷吩咐我得好生照顾你呢!”瑾儿噙着笑道。
“是吗?”杜芸青一脸落寞。
“是啊!少爷临走前还有来探过你,握着你的手舍不得离开呢!依我看,要不是你有伤在身,他说不定就带着你一道去了。”瑾儿眉眼含笑。
“真的?”他还会舍不得她?
“真的。”瑾儿重重点头。“哎呀!我在厨房里熬着药,不能离开太久的,你慢慢吃,我待会端药过来。”
“嗯!”看着瑾儿出门,杜芸青心里蓦地泛起丝丝甜意。他终究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无所谓,也不像昨夜表现得那样冷漠无情。
没错,昨夜是气话、是生气的表情啊!气话是不能当真的,她差点忘了。
但再多的温柔对待并于事无补,她仍然必须离开。没有信任,两人之间纵有再多的恩爱也无法过日子,何况,杜小姐正好端端地待在平西将军府里是不可能的事。
可真要离开,舍得吗?
世事难料,万一她再也回不来,她舍得这些新朋友、舍得在这儿建立的新生活、舍得会为她哭泣的瑾儿、舍得他吗?杜芸青为难地拧起眉头。
脑海里浮现遇劫那日,她骑马逃出现场的最后一眼,佑宁穿着鲜红的霞帔上了马。
她获救了?然后冒充是她,隐瞒她只身逃离的事实,代她嫁给李景浩。
这是很有可能的,毕竟佑宁喜欢他,极有可能这么做,再加上西土无人识她,骗过几个见过她的媒婆和随从后,她可以很容易地瞒天过海。
不,杜芸青猛地摇了摇头。她不相信,她绝不相信佑宁会这么对她,事有蹊跷,她一定要回去查个清楚。
第9章(1)
杭州一处热闹的酒肆里,才刚谈完生意的叶展骐斟酒独饮,眉头纠结,脸色凝重。
“叶兄,这不是叶兄吗?什么时候上杭州的?”陆正豪一脸热络地上前,椅子一拉,就在他面前坐下。
“客倌,点些什么呢?”效率良好的伙计马上上前。
“唔,”陆正豪看了看桌上的东西。“酒够了,多来几道小菜吧!”
“是,马上来。”伙计含笑领命而去。
“是什么烦心事,要一个人喝闷酒?”对着眼前的难看脸色,陆正豪神态自若地拿了杯子,兀自倒了杯酒浅尝。
“杭州之行一切顺利,哪来什么烦心事,你多心了,陆兄。”叶展骐仰头饮酒下肚,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这么牛饮,很快要醉的。”陆正豪扬眉提醒。
“醉了也好。”不想她是不可能的,至少醉了,就不会因为想起她而心情抑郁低落。
他确定她是不能被信任的,但这些天,她含泪倔强地以伤脚踢他、她抵死不喝药的画面不断在他脑海里反复出现,她要求他相信的神情由威胁到苦苦哀求,几乎将他逼疯。
“是啊!一醉解千愁,这么消极,是为了女人吧!”陆正豪举杯凉凉说道。
叶展骐正欲一口饮下的酒就这么硬生生地梗在喉里,呛得他脸红脖子粗。
“你……”他们又不是什么知交好友,更多是在商场上偶遇的敌手,两人间向来只维持最基本的应对之礼。
如今他竟大剌剌地探他隐私。
“清醒些了吧!”陆正豪坐到他身边,和气地拍拍他的肩帮他顺气。“如果是女人方面的事,也许小弟可以帮得上忙哟!”淘气地朝他眨了眨眼。
叶展骐红着眼看向身旁儒雅风流的男人。“你有喜爱的人吗?”他冲口问道。
陆正豪眉眼含笑。“当然,那人才刚成为小弟在下我的妻子。”正因为情场得意,所以忍不住一改本性,不白觉地管起闻事。
“你成亲了,恭喜。”叶展骐由衷祝贺。
“谢啦!所以你也幸运地有了喜爱的人了,那么问题出在哪里呢?”陆正豪感兴趣地扬起一眉。
“问题……很复杂。”
“我想也是。”他赞同地点点头。
“你信任她吗?我是说嫂夫人。”
“当然啦,她可不是别人,是我最深爱、最亲近的人,我不相信她,还能相信谁?”
我是你喜欢上的女人耶!你就对我这么没信心吗?小青的话在心里回响。
“可是,如果有一件错事,每个人都说她做了这件事,整个情况也很明显地不利于她,她却说不是她,你仍然相信她吗?”
陆正豪认真地考虑了两秒。“相信。”他点头。“只要她说不是她,我就相信。”
“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肯定地这么说?”叶展骐一脸不敢置信。
“因为我认识她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她是怎么样的人,难道我会不明白?何况她不需要骗我,她知道不管她做错了什么,只要她坦诚相告,我都会站在她这边。”陆正豪侃侃而谈。
你认识我不是一天两天了,你真的认为我会偷窃、说话吗?小青的话再度闯进心里。
不,他从来不认为,正因为他从来不这么认为,对她的失望才会更大。叶展骐握紧了双拳。
“不过,我的妻子是个很棒的女人上顶天下,像她这般内外俱美的女人不多,我们的情况,也许不适用在你们身上。”陆正豪充满自得之色地道。
“是啊!嫂夫人的情况并不能相提并论。”叶展骐喃喃。小青无疑地称不上是内外俱美的女人。但她却是这天下间独一无二的女人,他的女人。
“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她说了不是她,你何不站在她的立场为她想想,花点时间力气查明真相。”
一语惊醒梦中人。叶展骐的心倏地跳得飞快。
他只是一味地对小青有成见,认为她犯了错却不承认,只会任性地大耍脾气,从来不曾想过查明真相。
“万一她是清白的,万一是所有人都误解她了呢?”陆正豪漫不经心地接着道。
叶展骐霎时心头一紧。
花瓶破了,没有人看见是小青亲手打破的,就算是菱香,也只能证明小青正检视破碎的瓷片。
玉镯子被偷了,没有人亲眼逮着是小青偷的,就算在她枕头底下发现,以叶宅内部门户而言,真的有心,想进入任何一个房间是轻而易举的事。
而小青平时的鲁莽、任性,说穿了,全源自她率真而丝毫不加掩饰的真性情,他心里明白,也打从心里接受。
但她坚持她是杜家小姐一事又要如何说?毕竟那已经被证实是不可能的事。
真的不可能吗?他站在她的立场自问。
她总是一副傲然不服输的模样,她说话总是高高在上,不准这个不许那个,她不曾向人低头,除了向奶奶道歉,和为了求他相信她。
她的手柔嫩细致,一看便知不曾做过家事;而她的确不会做任何家事,学会后,也只当新奇的游戏玩。
为什么她有一双细嫩的手?为什么她不会做家事?她并不是一开始就在怜香院当妓女,在这之前,如果她不是一般的农家女,那么,她是谁?
凉风迎面吹拂,叶展骐却感到一阵燥热,酒肆人声喧嚣,他却感觉一片漆黑寂静。
万一她说的都是真的,万一是他误解了她……
想到这儿,叶展骐一刻也坐不住了,他突兀地起身、道谢、告辞。
望着叶展骐匆匆离去的背影,陆正豪微咧双唇,开心地笑了。亲亲娘子如果知道他今天做了什么好事,肯定会以他为荣。
“小青呢?”才推开叶宅大门,叶展骐已迫不及待地询问门房。
“呃……”门房愣在一旁,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算了,你一直守在这儿,怎么会知道?”叶展骐挥了挥手,人已大步往厨房迈去。
算算时日,她的身子应该好得差不多了,而以她在房里待不住的性子,时值黄昏,没有意外的话,应该是待在厨房里帮忙。
厨房里如同他上回来时一般,依旧蒸气四散,只是少了那个和其他人拌嘴的俏丽身影。
“小青呢?”叶展骐攒着眉头问。
“少爷,您回来了。”冷不防被门口的声音吓一跳,碧春、小雪和小兰同声呼道。
“嗯!我回来了,小青没在这儿帮忙,难道她又受伤了?”一想到上回回来时小青被折磨的惨状,他的心瞬间揪紧。
“没、没、没……”三人异口同声,一径摇头。
“那么,她人呢?”叶展骐总算放下一颗纠结的心。
小兰为难地推了推小雪肩膀,小雪紧咬着下唇朝碧春抛了个眼神,碧春扭了扭自己的手指、扯了扯小雪的衣袖。
“她人呢?”叶展骐再问,觉得自己快失去耐心了。
“呃……”小雪视死如归似的抬头挺胸,清了清喉咙。“回少爷,事实上,我们也不知道小青现在人在哪儿。”
“那干嘛不早说。”叶展骐白她们一眼,脚跟一旋就要离开。
“少爷!”小雪急急忙忙叫住他。“我们的意思是,小青她不在房里、不在厅里、不在院里,她哪儿都不在了。”
“这是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点。”叶展骐转过身,俊脸布上阴霾。
小雪瑟缩了下。“我们也不明白为什么,但她离开了,只留了封信在您桌上,巧儿去打扫您房里时发现的……”
话未听完,叶展骐已大步离开,从来不曾想过有一天会失去她,他的心满满是未曾有过的惊慌与不敢置信。
她走了,她竟不告而别,偷偷地走了。就因为他不能相信她,因而说了些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