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唷!说半天你到底在说啥啊?我都听不懂。”
“唉,你看了就知道了。”
说着,老警卫找出一卷录影带,放给阿妈看,阿妈看没几秒钟,脸色勃然大变。
“怎么会有这种事!”她脸色铁青,咬牙切齿。
“这件事我只跟你说,你回去好好劝一下你女儿,叫她以后不要再这样了。今天好加在是我看到,如果是别的年轻警卫看到,事情就大条了。”老警卫好心地说道。
“我知道了,多谢你。那这卷带子……”
“就交给你留着吧,放在这里我怕被别人翻出来看。”
“好。”阿妈接过带子,再次跟老朋友道谢,这才牵着荣莉的手走向电梯。
“阿妈,发生什么事了?”茉莉好奇地看着老人家难看的表情。“刚刚怕怕给你看了什么?”
“小孩子有耳无嘴!别多问!”阿妈很难得地严厉斥责她。
茉莉骇一跳,不敢再多嘴,回到家后,她默默地一个人进房间写功课、看故事书。
晚上,正当她在浴室里洗澡的时候,妈咪回来了,没多久,就听见阿妈大声痛骂妈咪。
茉莉赶忙拿浴巾擦干自己的身体,套上睡衣,悄悄溜出来,躲在一边偷听。
“……一个女人家做出这种事,你都不觉得丢脸吗?!”阿妈怒气冲冲。“今天幸好是老张看到,要是让别人看到传出去,你还要不要做人啊?”
“妈,我说过了,那是意外。”妈眯的声音听起来很软弱。
“管你是不是意外,女人家做出这种事就是不对!而且那个男的就是黎医师吧?你居然跟一个有妇之夫搞这种事?你到底还有没有一点羞耻心啊?”
“妈,我知道我错了,你别再说了,让茉莉听见就糟了。”
“你也知道让自己女儿听到不好,那你还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
“妈,算我求你……”
“以后不许你跟那个男人见面了!听懂没?人家已经有未婚妻了,他要是有分寸的话就不应该跟你勾勾缠!”
“我们只是朋友……”
“骗肖耶!只是朋友会在电梯里亲来亲去的?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啊?”
“妈,我拜托你别再说了。”
“要我不说可以,你以后别再做这种丢脸的事!不准再跟那个男人见面,离他愈远愈好!”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答应你我不再见他,我不见他总行了吧!”嘶哑的呐喊隐隐带着哭音。
妈咪不会哭了吧?
茉莉吓傻了,急忙探出头往客厅看,却只来得及看见妈咪以手掩着脸,头也不回地冲进房里,用力甩上门。
妈咪哭了。
虽然没看到母亲脸上的表情,但茉莉可以确定。
小小的心海瞬间翻起惊涛骇浪。她一向坚强的、爱笑的妈咪也会哭?
是因为黎叔叔吗?因为阿妈不准妈咪再跟黎叔叔见面,所以妈咪才会那么伤心吗?
粉嫩的小拳头,慢慢缩紧。
为什么不让妈咪跟黎叔叔见面?妈咪喜欢黎叔叔,她也喜欢,让妈咪跟黎叔叔结婚,让黎叔叔当她爸爸,不是很好吗?
为什么阿妈要拆散他们?
茉莉倔强地咬住牙,暗暗不定决心。
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想办法让两个人再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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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早晨,非门诊日,黎晖照旧来到医院研究室。
照预定进度,今天应该开始另一系列的实验,但他站在研究室里,瞪着一室精密仪器,却忽然感觉胸口空空的,一时不知所措。
他这是怎么了?
他扪心自问,片刻,嘴角慢慢地掀起苦笑。
他当然知道自己怎么了,这仓皇的情绪、不定的心思,都只因为一个女人。
一个他料想不到六年后会重逢,更想不到重逢以后,依然有能力在他心海兴风作浪的女人。
清芙。
他究竟该拿她怎么办好?那夜,他与她在电梯里演出的那一幕,已经远远超出了好朋友的界线。
他们,当不成朋友。
但不做朋友,又该如何定义两人的关系呢?
他毕竟已有个未婚妻了……
电话铃声蓦地响起,他愣了下,接起来。“喂。”
“请问是黎叔叔吗?”一道很柔软、很有礼貌的嗓音。
黎晖心一动。“是茉莉吗?”
“是,窝是茉莉。”
真的是她!
黎晖惊喜。不知怎地,听见这小女生软软的童音,他胸口就甜甜地融化成一团。
“好久不见了!你最近好吗?有没有乖乖吃药?”
“有。而且我都有听黎叔叔的话,不玩泰迪熊了。”小女孩讨好地报告。
“嗯,真乖。”黎晖笑容满面。“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喔,不然你妈咪跟我都会很担心的。”
“我知道。”
“那就好。”黎晖顿了顿,犹豫几秒,还是问出最关切的事。“对了,你妈咪最近好不好?”
“不太好。”茉莉回答得很诚实。
黎晖眼皮一跳。“怎么了?,”
“前几天阿妈把妈咪骂了一顿。”
“你阿妈骂她?为什么?”
茉莉没解释,只是撒娇地问;“黎叔叔,你今天有没有空?茉莉的幼稚园办运动会,你来看我比赛好不好?”
运动会?
黎晖有些讶异,没想到小女孩竟会邀请他——幼稚园的运动会,那会是什么样的情景呢?他从来不曾参加过。
黎晖揣想着,发现自己很好奇,可瞥了眼手表,又看了下今日预定的实验进度,他很遗憾地摇头。“黎叔叔现在正在做一个实验,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去耶。”
“这样啊……”茉莉的口气听起来很失落。
而那失落揪紧了黎晖的心,想象着她嘟起小嘴的可爱模样,几乎有股冲动想立刻将她拥进怀里,好好地安慰。
“那黎叔叔,等你做完了实验就来好不好?”她还不愿放弃。“茉莉要参加游泳比赛喔。”
“你会游泳?”
“嗯,我游自由式。”
“自由式?好厉害!”黎晖眸光熠熠,奇异地有种骄傲的感觉。“对了,比赛以前,要记得先吸一下药喔,不然你的气喘可能会发作。”他关怀地叮咛。
茉莉沉默半晌。“……好,我知道。”
挂断电话俊,黎晖有片刻魂不守舍,他拿起一枝铅笔,在实验日志上无意戮地做标记,几分钟后,才愕然惊觉自己竟在考虑推延实验。
原来不仅清芙有剥夺他理智的能力,连她的女儿,都让他有想忘了正事的冲动。
他这是怎么了?该不会中了她们母女俩的邪吧?
他涩涩地自嘲,又思索几秒,终于还是一甩头,决定豁出去了。
幼稚园办运动会可不是常有的事,实验推延几天无所谓,清芙女儿的要求他无法拒绝。
一念及此,他豁然开朗,心情一下轻松起来,甚至隐隐约约地期待着能在运动会上见到近日一直思念却又不敢去见的女人。
只是他没想到开车到半路,便接到幼稚园园长打来的电话。
“请问你是黎医师吗?茉莉要我打电话给你!”对方声音听起来十分惊慌。
“发生什么事了吗?”他有不祥预感。
“她气喘发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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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喘又发作了!
正在做采访的清芙揍到医院来电,大惊失色,顾不得访问做到一半,立刻走人。
她跳上计程车,一路上,不停地责怪自己,如果今天她陪茉莉去参加运动会就好了,如果她想办法安排别的时间访问,或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她懊恼地自责,心急如焚,在医院门前下车后,飞也似地狂奔,等不及护士的引导,问明白了病房号码便冲进去。
茉莉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只是刚刚才严重发作过,体力还很虚弱,正躺在病床上休息。
“妈咪。”一见到她,茉莉开心地打招呼,挣扎地想坐起来。
清芙连忙阻止她。“不要动!宝贝。”她坐在病床边缘,焦急地检视女儿。“你现在还好吧?觉得怎样?”
“嗯,我很好,没事。”茉莉甜甜地应道。
见女儿应答如常,清芙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懈下来。“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又发作了?”
“她弄丢了吸入器。”黎晖低沉的嗓音在她身后扬起。
清芙身子一僵,回首,见黎晖神情凝肃,胸臆也漫开复杂滋味。
“怎么会弄丢的?”她颤声问。
“这应该问你这个做母亲的,不是吗?”黎晖皱眉,注视她的眼很明显带着谴责的意味。“今天茉莉要参加游泳比赛,你知道吗?”
“我……知道啊。”她惶然。为何他要用那种眼神看她?
“我跟茉莉的主治医生应该都告诉过你吧?她在做激烈运动以前,一定要先吸入药剂,以防气喘发作。”
“我……知道啊。我今天出门前还特地检查过她书包了,确定她有把吸入器带在身上。”
“可是吸入器不见了。”黎晖一字一句地说道;“她到了幼稚图,才发现弄丢了吸入器。”
“所以……”清芙惊愕地抚住喉咙,恍然大悟。“所以她就那样直接下水游泳了吗?茉莉!妈咪不是告诉过你,运动以前一定要先吸药吗?”她转身责备女儿。
茉莉扁着小嘴,想辩解,但黎晖已抢先一步开口。
“为什么你总是怪孩子?为什么不检讨一下你自己?”他语音清冷。“如果今天有你陪在孩子身边,她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不是吗?”
他这是在指责她?
清芙胸口剧痛,心跳乱了,冷汗涔涔自鬓边坠下。
“我今天……有个采访。”她困难地自喉问吐出声音。“我妈说会陪茉莉一起去的……”
“所以你就把自己该负的责任丢给一个老人家?”他还是很不客气。
为什么他要对她那么凶?荣莉出事她也很难受啊!她不是故意不照颅女儿的,是因为工作。
她望向黎晖,奇怪他冷峻的脸孔逐渐变得蒙眬。
一旁的荣莉见状,急着为母亲缓颊。“黎叔叔,你不要骂妈咪啦!是因为阿妈今天身体不舒服,所以我才跟阿妈说我自己去幼稚园就行了,不关妈咪的事啦。”
“茉莉,你不要说话。”黎晖抬手制止小女孩,表情还是很僵硬。“不管怎样,你妈咪都应该学会一件事,工作不该比自己的女儿重要!”
“可是真的不是妈咪的错,是我自己——”
“不要说了!”
“不该说话的人是你!”
见女儿焦急地想为自己辩护,前男友却一个劲儿地责备自己,清芙又愧又恼,终于爆发了。
她上前一步,气势凌人地瞪视黎晖。
“你、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你敢保证,如果是你遇到类似的情况,你不会选择你的病人、你的工作吗?你敢说不是吗?你说啊、说啊!”
“清芙。”黎晖震惊地看着指着他叫嚣的女人,一时怔忡无语。
“我承认,我不是个尽责的母亲,我做的还不够,今天的事是我不对,是我错了!可是你……你凭什么指责我?”她红着眼眶怒视他,嗓音因激动而破碎。“你根本不知道,这些年来我有多挣扎、多痛苦!我不是没后悔过,我只是、只是——”
她蓦地哽咽。
她哭了?
黎晖怔然,眼看她眼眸起雾,粉唇颤抖,心口陡然揪紧,顿时对自己方才的态度大感懊恼。
“你听我说,清芙……”他试着握住她肩膀,却被她用力甩开。
“你不要说了,我不听!”雪白的容颜,凝结成霜。“你出去!我不要再看到你。”
她不要再看到他?黎晖冻住,感觉胸口仿佛遭怪手挖了个大洞,顿时狼狈不堪。“你出去啊!快走!”她近乎歇斯底里地赶他走。他无奈,怕惊扰到其它病人,只得默默离去。清芙瞪视他的背影,一颗眼泪滑落颊畔。
第八章
深夜,清芙确定女儿熟睡后,一个人晃出病房大楼,来到户外庭园隐僻处,坐在一株树下,痴痴地望着夜空。
思绪,悠悠匆匆飘回六年前,当她惊觉自己怀孕的那时候。
他以为,她不曾犹豫过吗?
他以为,抚养一个孩子是一件容易的事吗?
他以为当一个母亲,是女人天生就会的才能吗?
他根本不晓得她曾经历过的一切!
她也曾迟疑过,百般挣扎,该不该生下这个孩子,她很明白养育孩子是多大的责任,而当时的她还不够成熟到担得起。
她考虑过堕胎,三次进了诊所,躺在诊疗台上,却三次都逃出来。
她尝试吃堕胎药,无数次把药抓在手上,却迟迟无法张口。有一回好不容易吞下了,却又惊慌地拿手指采入喉咙里,硬要把药扣出来。
最后,药吐出来了,她的食道也刮伤了,还送医急救。
这一切心理转折,这一切煎熬与折磨,他完全不知道!
更别说生产时那撕裂般的痛楚,还有生下孩子后,那前途茫茫,看不见自己未来的恐惧。
她承认,自己后悔过,为了能有多一些时间陪伴茉莉,她不得不放弃自己成为政治记者的梦想,不得不甘于平淡,跑最轻松的生活线。
有时候,看着当年与她同校念书的同学,一个个功成名就,她会忍不住好羡慕。
但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她很清楚,所以她咬着牙走下去。
她也很想当个事业家庭两头风光的女强人啊,可是她做不到,不论怎么做总是无法达到完全的平衡。
今日由于自己的疏忽,造成茉莉气喘发作,最难过的人其实是她啊!他难道不懂吗?为什么他一点也不体谅她,还要那么冷酷地责备她?
她恨上天,为何要让自己与他再相遇,为何重逢时他已不是自由之身,为何要这般作弄她?
她好恨,真的好恨……
清芙弯下腰,双手捧住自己冰凉的脸。
她很想痛哭一场,却哭不出来,或许是因为太冷,让她的眼泪也不由得结冻了吧。
她苦涩地想,自虐地嘲讽着,全身发颤。
蓦地,一道沙哑的嗓音飘过她耳畔——
“清芙,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她无神地抬起容颜,无神地看着黎晖脱下医师白袍,披在她肩上。
“晚上很冷,小心着凉。”他低语,在她身旁坐下。
她别过头,不理会他。
他看着她冷漠的侧面,无声地叹息。“对不起,下午是我错了,我不应该那样骂你!”
她沉默。
“你原谅我吧!”他热切地对她示好。“我只是太着急了,茉莉这次发作真的吓到我了,幸好我就在附近,马上就赶过去,否则我真怕——”
“是我的错。”她幽幽地打断他。
他胸口一震,听出她嗓音里压抑着多少忧郁,不觉焦急。“不,不是你的错,你也不想这样的。”
“是我不好。”她还是坚持。
“不是的,清芙,你别怪自己。”
“我不配做一个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