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你刚刚帮我搽药的分上,收你五十元就好。”她阿莎力的耸耸肩,其实早在他好心换药后,就不想跟他收钱了,但她还是决定把彼此的关系划分清楚,因为她不想、也不该把他的温柔看得太重。
在无法确定他对她真正的想法之前,她应该与他保持距离。
“五十元?”他意外地挑眉。
“怎么?”她挑眉。“嫌贵啊?虽然我刚刚换上去的止水垫片成本才五元,不过看在我到府服务的分上,这个价钱很优惠了。”
“我知道,以前在台北的时候,水电工收费至少都是三百元起跳。”虽然明白她的收价并没有亏本,但他还是觉得她开出的价格太低廉。
“嗯哼,所以我说我收费向来很合理啊。”她趾高气扬的抬起下巴,直到现在还记恨他之前说她收费不合理。
看着她故意装出来的嘴脸,他忍不住又笑了,然而眼神却是掠过一抹爱怜和赞赏,这小女人明明很需要赚钱还债,但却一点也不贪心。
她乐天知命,而且厚道知足。
“看来你的记忆力也不错。”他边说边从皮夹里掏出五十元,并将早已准备好的药袋拿给她。
“干嘛给我药袋?”她一脸疑惑。
“你的伤口还不能拆线,上次我只开了一个礼拜的消炎药,这包药你拿回家继续吃。”他理所当然的道。
“呃……这样啊。”她一脸怪异地瞪着那包药,一颗心不禁再次悸动,她就是不想在意他的温柔,才故意和他划分清楚,偏偏这男人又——
握紧手中的药袋,她忍不住偷偷瞪了他一眼,然后像是为了逃离他这种没自觉的温柔,想也没想就越过他,走出厨房。
“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掰。”她挥挥手,正打算打开大门,他却无预警的拉住她。
“你吃过晚餐了吗?”他别有深意的低着头看她。
她愣愣回头。
“我晚餐还没吃,如果你也还没吃的话,要不要留下来一起吃顿饭?”他极为自然的邀请,一点也没有才认识没多久的陌生感,反而有种若有似无的亲近。
她睁大眼,一脸怪异地瞪着他。“你没事……干嘛约我吃晚餐?”
“我想和你谈些事。”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眼神和表情都是意有所指。
韦招男眼睛睁得更大,要是平常,她一定会不客气地回绝,偏偏心中乍起的羞赧和别扭却让她乱了阵脚。
难道他……是打算解释上个礼拜的事吗?
他打算和她说什么?说抱歉?还是说他是真的想吻她,但只是一时意乱情迷,甚至就像她所猜测的那般,只是想借由她来转移注意力?
噢,她讨厌这种该死的想法!
“可惜我是吃饱才来的,你要是觉得一个人吃饭无聊,可以到隔壁蹭饭,我相信许妈妈一定会很热情的招待你。”她几乎是鸵鸟心态的拒绝他。
“你吃过了?”他一脸惋惜,却没有松开她的小手。
“没错,所以抱歉啦。”她别扭耸肩,抽回手臂转身就往屋外走。
可恶可恶可恶,早知道她就别去查他的事了,知道愈多,害她满脑子都是这种负面思想,谁叫他们才认识没多久,就算他不是那种会利用女人的男人,偏偏她就是没自信他是因为“喜欢”而想要吻她。
明知道行大运就跟在自己后头,可一路上韦招男始终没有勇气回头看他,只能在跨上脚踏车前,把药袋塞进口袋,却不小心把里头的药油钩拉出来。
咚的一声,玻璃制的药瓶正巧落在草地上,侥幸逃过碎裂的可能。
走在后头的行大运见状,弯腰替她捡起来。
“这是什么?”他好奇地看着没有任何商标贴纸的玻璃瓶。
糟糕!
“没、没啊,就是一瓶药油。”她努力按下想夺回药瓶的冲动,只是话才说完她就后悔了。妈啊,为什么她就不能说那是瓶防蚊液!
“药油?”她心虚的表情让他微微挑眉。“你身体不舒服?”
“没啊,我又没有不舒服。”她慌乱回道。
“那为什么随身带着药?”他抓住她的语病,将眉尾挑得更高。
韦招男喉头一梗,只想拿块豆腐把自己撞死。
老天!为什么她就是学不会撒谎?
就在她绞尽脑汁思考该怎么回答时,却发现行大运的右手手指突然颤缩了下,彷佛为了呼应那看似疼痛的颤瑟,天空竟无预警劈下一道刺眼银光,接着轰隆雷声便从山的那头沿着厚重云层滚动而来。
因为那道雷声,她不禁抬头看向阗暗的天空,耳边却传来他的叹息——
“看来又要下雨了。”
心一抽,她的目光再度落到他的脸上。
他无奈中带点痛楚的阴霾表情,就像一根锐刺剌痛了她的心,让她忍不住看向那再度颤瑟的右手。
“就要下雨了,你早点回去也好。”彷佛发现她的目光,他似乎想缩回右手,却又改变心意将手凑到她面前,打算将药油还给她。
她没有接过,只是欲言又止的问:“你那个……很……痛吗?”
“什么?”他微愣。
她咬紧下唇,明知道正在干蠢事,却没有办法阻止自己。
虽然她早已习惯受伤,但脚上的伤依然让她半夜痛到睡不着,只能仰赖止痛药,他虎口上的那道伤看起来比她的伤口严重多了,怎么可能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
他一定很痛,就像王伯老为了风湿而反复受折磨。
虽然她不希望惹他讨厌,但更无法对他的痛苦视而不见——
“算了!”她懊恼却坚定的握紧拳头,然后把他的手推回去。“其实这瓶药油能够活络筋骨、去瘀化血,是我带过来给你的,虽然不知道对你的手有没有效,但你可以试试看。”
“你……”黑眸骤缩,行大运实在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讶异于她背后的涵义。
“很抱歉,我上网查了你的资料,我只是想帮点忙,但如果让你不高兴,我真的很抱歉!”她一鼓作气说完,便迅速跨上脚踏车。
“就……就这样,希望那瓶药油对你有效,再见!”像是害怕看到他的反应,话还没说完,她就踩动脚踏车迅速离去。
“等等!”没料到她又会像上次那样说走就走,行大运想伸手拦人,偏又担心贸然动作会害她从脚踏车上摔下,只好把手收回,眼睁睁看着她骑着脚踏车离去,然后怅然若失的握着手中的药瓶。
第6章(1)
半夜,行大运坐在床上把玩着手中的药油,优美的唇瓣始终噙着一抹温润笑意。
看来那个小女人什么都知道了。
虽然在这资讯发达的年代,他不认为自己的过去能永远隐藏,但他以为在这大多是老人小孩的大埔乡,只要他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那场车祸,偏偏那小女人竟上网搜寻他的资料——
所以那时她坐在沙发上唉声叹气,就是在烦恼要不要把药油送给他?
就因为知道了那场车祸,还有右手手指不自然的颤动,所以她就特地为他弄来这瓶药油?
她明明一心一意为他着想,却傻气的跟他说对不起,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啊?
勾起嘴角,行大运不禁笑得更深了。
其实她不必愧疚,虽然那场车祸对他造成了难以抹灭的伤痛,右手也因此饱受后遗症之苦,但在他看破名利后,那些风风雨雨早已淡化许多,虽然阴霾还在,但总有一天他一定会完全跨越。
毕竟他可不想自怨自艾过完一生。
何况在来到大埔乡后,忙碌的生活让他没有时间胡思乱想,唯一让他挂怀的,只有这个不肯乖乖回诊的女人。
也许从她撑着雨伞朝他灿烂微笑的那刻起,她的身影就在他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影子。
也许是她直率别扭的个性很可爱,更或许是她坚强乐观的人生态度感动了他,所以他才会始终忘不了她。
愈是和她相处,愈觉得她可人,一开始他只是喜欢和她相处的感觉,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发现她的身影经常在脑海中浮现。
他喜欢她气呼呼说话的模样、不怀好意的算计眼神,甚至是心虚的表情,不过他更喜欢那天傍晚她含羞带怯看着他的神情——
他一直想着何时才能再见到她?
这份渴望和悸动他并不陌生。
当初他和安妮相遇时,也有同样的感觉,这是男女间相互吸引的恋慕好感,但她给他的好感却更深、更强、也更鲜明,即使他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他对她的好感绝对是真实的。
他渴望碰触她、亲近她、甚至想走入她的内心,获得所有感情,没想到她却一次次在他面前逃之夭夭。
就像今晚,即便她的回答很委婉,但他还是感觉到她言谈中的疏离,他想那天真的把她吓坏了,偏偏她却送他这瓶药油——
你那个……很……痛吗?
她关心不忍的表情还历历在目,无法不让他欣喜若狂,并为了背后的情感而欢喜悸动。
也许,他并没有把她吓跑。
其实这瓶药油能够活络筋骨、去瘀化血,是我带过来给你的,虽然不知道对你的手有没有效,但你可以试试看。
更也许,他还是有希望的。
她之所以避着他,也许不是因为讨厌,而是太过害羞?
既然她已经上网调查过他,就该知道他再也没有灿烂的光环,但就算如此,她依然为了他的伤而在意着,这么善良美好的女人,他怎么能错过?
他对她的好感如此明确,绝不会因为一点挫折就打退堂鼓。
虽然他才刚结束一段感情,但他和安妮其实早已没有爱了。
在那充满野心的白色世界里,安妮不过是贪恋他的光环,而他也不过是习惯她背后的势力,虽然彼此的感情早已荡然无存,但复杂的利益关系却让他们难以划清界线,能够由安妮主动斩断感情,他反而感激。
就因为有了过去的失败和错误,他才更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
他想要平淡快乐的生活,更想要那个傻气的女人。
他喜欢她的笑。
他想追求她!
“招男……”握紧手中的药油,他不禁低念出那可爱的名字。
她可以拒绝他一百次,但他不会放弃追求她。
韦招男,接招吧!
“哈啾!哈啾!”
上网帮人写作业的韦招男突然打了两个喷嚏,不禁疑惑地看着身上的薄外套,不懂这几天怎么老是打喷嚏。
难道是快感冒了?
但除了打喷嚏,她并没有其他感冒症状啊,莫非是鼻子过敏?
按着鼠标,她一边揉鼻子,一边将英文报告寄回给客户,然后才伸了个懒腰,起身走到窗边凝视静谧的夜色。
远方几声狗吠响起,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刺耳,她却不以为意继续站在窗边,享受夜风徐徐吹拂,兀自沉淀满腔疲惫。
自从这个礼拜三下了整整两天雨后,整个嘉义再度恢复晴朗,加上适逢麻竹笋的出笋期,这几天乡里全都忙着掘笋,她也到处帮忙,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自然也没空把健保卡拿到卫生所让行大运补登。
伸手算一算,距离上次到他家修水龙头后,他们已经有四天没见面了。
不过听张妈妈说,他这几天也忙得很。
到卫生所看病的乡民愈来愈多,甚至连中埔乡的乡民也跑来凑热闹,他忙碌的程度不亚于她,而且除了应付乡民的病痛外,最近想帮他作媒的人更多了。
彷佛怕他这个帅哥医生会被人捷足先登,众婆婆妈妈都卯足了全力,听张妈妈说,有人还带孙女到卫生所挂号,表面上是看病,实际上却是变相相亲。
雄伯也说,经常看到有人带相亲簿到行大运的租屋处按门铃,就连许奶奶也有意为小慧居中牵线,期盼能有个医生孙女婿。
不过才一个月不到,他就已经成为最炙手可热的黄金单身汉,但他并没有答应任何邀约,甚至还在前天晚上向雄伯借了车子,离开大埔乡,直到今天傍晚都还没回来。
所有人都在猜测他去了哪里,或是去见了谁?各式各样的猜测满天飞,就连她都忍不住在意起来。
只是……她和他没有半点关系,根本就没有在意的理由啊。
难道就因为他们差点……她就以为他对她有意思吗?
她没那么花痴吧!
咬着下唇,韦招男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然后死命瞪着上头的某串电话号码。
也许她真该把这串号码删掉。
明明就没有交情,可她却老是望着这串号码发呆,甚至偷偷猜测某人会不会又突然打电话给她,就在昨晚,她竟梦到他家的水龙头又坏掉,她还兴高采烈的骑脚踏车冲到他家——
噢,老天,也许她真的是个花痴也说不定!
明明她都已经决定要和他保持距离了,到底还在期望什么?难道她以为那种都市来的大医生,真的会对她这种乡下小姑娘有意思?
假如他对她真的……有好感,那至少会有所行动,可四天过去了,他却没有主动联络她,事实证明完全是她自作多情,他根本就没意思,而她却……却……
把头轻轻撞在玻璃窗上,韦招男又羞又愧的左右甩头。
笨蛋,笨蛋,笨蛋,她真是个大笨蛋。
不只是个笨蛋,还是蠢到无可救药的大花痴!
瞪着手机屏幕,就像为了让自己死心似的,她终于把那串号码删除,此时楼下却传来论异的开门声响。
韦招男不禁警戒的站直身体,然后走到门边隔着门板仔细聆听。
妈妈就睡在隔壁,根本不曾下楼,到底是谁在开门?
难道……有人想闯空门?!
念头才掠过脑海,韦招男就脸色大变冲到床边,弯腰将床下一根球棒抽出,就想冲到隔壁保护母亲,只是小手才碰到门把,却临时改变主意,拿起手机先拨了通电话。
“喂,警察局吗?我要报案,我家有人闯入,我和我母亲就待在二楼房里,请你派人过来,我家地址是……”她压低嗓音报案,一点也不敢浪费时间。
家里只有她和妈妈,这情势对她们相当不利,她还是先报案比较好。
“小姐别紧张,我已经联机当地派出所,在警察到达之前,请你留在房里,并想办法堵住房门,千万别开门。”警察在另一头交代。
“我知道,拜托你们快一点,我母亲身体不好,无法承受惊吓,情况真的很危急。”韦招男握紧手机,即便从小衰运缠身,却没有这么害怕过。
大埔乡治安向来不错,怎么会有人半夜闯空门?难道是觊觎店里的货品财务?
听那声音,对方已经顺利进入房子了,能够这么迅速打开大门,该不会是专业小偷吧?
老天,无论对方是什么来头,她只希望那个人拿了收款机里的钱就走,千万别上楼,否则要是妈妈受到什么伤害,那她——她——
韦招男颤抖又无助的握着球棒,在结束通话之后,便鼓起勇气拉开卧房门板,决定冲到隔壁叫醒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