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娘子是个机警聪敏的女人,绝对不会让自己身陷困境,意外发生当下定会想着如何自保,而若他是池娘子,他会用何种方式自保?
他不断问自己这个问题,眼眸不停地搜索着谷仓里的每一个角落。
忽地,他在一根断掉的柱子下看到了一抹湖水绿,那可不是庄子上农妇会穿的样式,他毫不迟疑地往那抹绿奔去。
他将周围的谷包往一旁丢去,不一会儿便看到被压在柱子下,头上不断冒出汨汨鲜血,满脸血渍的池轻歌。
「池娘子!」看到她的当下,他心头的重担放下了一半。
意识已经有些模糊的池轻歌勉强睁开一眼,虚弱的喘着气,「三爷……」微睁的眼皮又缓缓阖上。
见状,莫叡儁对着不远处的手下喊道:「快过来帮忙!」自己则是一刻也不敢耽搁,飞快将她身上的谷包搬开,轻拍她的脸,心慌地命令,「是我,眼睛睁开,不准闭上!」
过了好一会,她才又缓缓睁开眼,扯着一抹勉强的微笑,「三爷……你很霸道……」
「本王霸道不是一两天的事情!」因为着急,莫叡儁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自称。
「你可真是不谦虚啊……」她方才听到了什么……本王……
多了人手帮忙,压在她身上的柱子很快就被抬起,莫叡儁焦急地要将她抱起,她却压住他的手制止,「别,先让大夫检查……搬动很有可能造成二次伤害……」
「我马上让人去请大夫进来。」莫叡儁拿出随身帕子,小心翼翼擦拭着她额头上的血。
昨日见她,她脸上充满明媚的笑容,元气满满,没想到才事隔一天,她便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他只觉得心疼又不舍。
大夫很快被拽进来替池轻歌检查,不幸中的大幸是谷包坍塌当下,她就在一根柱子附近,当机立断躲到了柱子边,有柱子阻挡,即使谷包掉下也不会马上砸到她,这才让她躲过一劫。
然而柱子最终因不堪重负断掉,她用手臂挡了一下,因而脱臼,脚也扭伤,头虽然还是被敲到,但只造成些许失血与脑震荡,并不会影响生命安全。
她简单包紮后被莫叡儁抱出谷仓,一直在外担心得全身发抖的池御风一把冲向前,对着池轻歌大哭,「呜呜,他们都说你一定会死,那我就要成为没有人要的野孩子了!」
她心疼地想将小团子抱在怀里安抚一番,无奈自己此刻像个破布娃娃一样,根本无法动弹。
莫叡儁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到担架上后,抱起哭得成为泪人儿的池御风,低声轻哄,「别哭了,没事,你娘她受了一些伤,养一养就好,别哭,你哭她会伤心,不利养伤。」
他这么一说,池御风马上就止住泪水,情绪也不再像当下那般激动。
池轻歌看出他的话能安抚池御风的情绪,在她要被抬上马车前往医馆医治时,她虚弱地提出要求,「三爷,我养伤这阵子,能否请你帮我看顾一下风哥儿?拜托。」
风哥儿虽然看起来人小鬼大又精明,身为娘亲的她却清楚他心底是很脆弱的,只是因为没有父亲在身旁,因此总是表现得很坚强,可是再怎么说他也只是个孩子。
即使有苏嬷嬷在,她还是不放心风哥儿,想暂时把他交给莫三爷,相信这是最好的抉择。
「风哥儿交给我吧,你好好养伤。」他承诺。
「谢谢你。」
第十三章 二皇子的阴谋(1)
「娘,喝药了。」池御风率先推开门跑进屋里,元气满满的喊着。
苏嬷嬷端着刚熬好的汤药,跟在池御风身后进入屋子。
一听到又要喝药,池轻歌忍不住翻了翻白眼,「风哥儿,让苏奶奶先将药放一旁,娘等它冷一点再喝。」
现在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喝药外,就没有其他事情了,家里这个小棉袄每天提醒她喝药,喝得她一脸菜色。
「不行晴,娘,大夫说您一定要按时喝药,脑子才会好得快,要是不乖乖喝药,脑子会坏掉,跟村头的阿花一样,不管看到谁都呵呵傻笑,风哥儿不要娘变得跟阿花一样。」池御风一脸严肃的同她说这个严重的后果。
她嘴角剧烈一抽,心底暗咒了声,该死的,是谁给她儿子灌输这种错误知识!
「娘不想变得跟阿花一样,就赶紧喝药。」
不想再听儿子碎碎念,她只好悲愤的从苏嬷嬷手中接过汤药,「行了,行了,我喝还不行嘛!」她这个小棉袄什么时候成管家公了?
在儿子严肃的盯视下,她豪气干云地一口饮尽。妈啊,好苦啊!汤药入喉时,苦得她差点就喷出来。
她满脸狰狞地看着一脸愁容的苏嬷嬷,「奶娘,今天的药怎么这么苦?」
苏嬷嬷赶紧往她口中塞了颗酸梅,「大夫换了药方,说您现在改喝这方子会好得更快。
都说良药苦口,您忍忍吧。」
「什么良药苦口,我才不相信。」
一旁的池御风挑眉看着她,「娘,您是大人还怕喝药,这样很丢脸!」
池轻歌的表情瞬间变得五颜六色,这该死的混小子,怎么变得这么不可爱,以前他可是会奶声奶气的哄着她喝药,什么时候变了?
瞧他这表情,跟……莫三爷好像啊,尤其是挑着眉斜眼睨人的时候,难怪古人说近朱者赤近墨着黑,才请莫三爷看顾风哥儿几天而已,这小家伙竟然就变得跟他有七分像。
不行,不行,得赶紧把原本的小暖男找回来,要是在莫三爷身边多待几天,就要变成冷冰冰的小冰块了!
「风哥儿啊,咱们不说喝药这事。」她趁着儿子转头的瞬间,又拿了几颗酸梅丢进嘴里,「你这几天除了盯着娘亲喝药外,都做什么去了?」
「跟着大叔去收粮,所有稻谷都已经收好入仓了,还有帮娘亲解决后续的事情,分发慰问金,轻伤者一人一两银子,重伤者五两银子,不幸身亡者大人三十两,小孩十五两。
「大叔说了,这次意外虽然过错不在娘亲,但东家有推托不掉的责任,为了避免手下的人寒心,必须表现出自己的心意,让佃农们看到娘亲是个好人。」他咬着拇指回忆莫叡儁同他解释的话,「娘亲觉得大叔这样做对吗?」
「对,莫三爷这么做很好,他说的不错,娘亲是东家,有推托不了的责任。」
他突然想起什么,道:「我听白大叔曾经建议大叔利用这次事件,挟恩……什么的,希望能将粮食的价钱压低一些,但是大叔拒绝了,还臭骂白大叔一顿。然后我又听到大叔说……你受伤,他帮你接下未处理好的事情,替你照顾我,是因为他喜欢我,是朋友间的帮忙,并不存在任何目的与利益关系……」池御风皱着眉头回想那天他躲在窗下听到的话。
「唷,原来是这样啊。」这倒是有些出乎她意料之外,让她对莫三爷这个人有了全新的观感。
「娘,您快和大叔签约吧,这样大叔也能安心。」
她想到可以趁此机会好好教导他正确的观念,故意道:「虽说我与莫三爷已有口头约定,可是……莫二爷出的价钱较高!」
「娘,那个可是骂我的人,您不是讨厌他吗!何况我们做人不可以唯利是图,无情无义,被眼前的小利掩盖良心,既然答应了就该信守诺言!」池御风见娘亲竟然考虑将稻谷卖给莫二爷,气得鼓着腮帮子怒瞪着娘亲指责着。
看到儿子这副气得跳脚的模样,池轻歌「噗哧」笑了出来,食指刮了刮他的脸蛋。
瞧瞧她家的小包子什么时候成了小老头,会念她了,肯定是被莫三爷这个人给带坏了。
「娘,儿子在与您说很重要的事情,您怎么可以笑出来!」小家伙瞬间炸毛。她揉着儿子的头顺毛,「你说的没错,你要好好记住,我们做人就该信守承诺,娘会找时间与莫三爷签约的。」她看向一旁一直忧愁着一张脸的苏嬷嬷,「对了,奶娘,现在庄上那些稻谷都进粮仓里了,还有没有其他事情?」
「如小公子所说,不仅全收藏入库了,莫三爷还派人在外头看守,预防有人劫粮,一切等你康复再处理。」
她实在不想夫人、小公子跟三皇子过于接近,但这事发生得这般突然,陈管事和徐掌柜虽然都捡回一命,但伤得比夫人严重,现在还躺在床上哀号,根本没有人可以处理这事,只能让三皇子出面,也只有他有能力接手这烫手山芋。
希望夫人的伤赶紧好,三皇子带着粮食赶紧回京,他们两人这辈子不要再有任何纠葛了。
池轻歌歪头看着苏嬷嬷,「奶娘,最近是怎么了?我看你总是苦着一张脸,是有什么心事吗?」
「没,老奴就是担心夫人,太过紧张所以脸色才不好看,夫人不用担心,您好,老奴就好。」苏嬷嬷连忙收敛心神随便找了个藉口。
「奶娘,我现在已经好多了,能下地了,您就别担心我了。」
「好,不担心,不担心。」她怎能不担心,三皇子一天不离开,她就一天无法放松。她突然想起一事,连忙说道:「啊,对了,瞧瞧我这脑袋,夫人,慕公子让人送了信过来,还让人交代一句说他要回来了。」
「他终于要到了!」池轻歌喜出望外地瞪大眼睛。
池御风扯着苏嬷嬷的衣袖,惊喜的问着,「苏奶奶,乾爹要回来了?」
「是啊,我事情一多就忘了信件。」苏嬷嬷拍了下脑袋,自衣襟里取出那封信。
池轻歌拆开信件一目十行的看着,后曲了曲手指,「从信上的日期算来,应该三天后就会回到锦山村,奶娘,你赶紧吩咐下人把慕夏的屋子打扫乾净,棉被记得拿出去晒,还要准备慕夏喜欢吃的。」
「夫人,您安心养伤吧,这些事情老奴都会办好的。」
「三天?太好了,乾爹再三天就要到了!」池御风在屋里高兴地乱叫乱跳后,小短腿便匆匆忙忙地跨出门槛,「我要去看大叔有没有来,右是有,我要跟他说乾爹要回来了!」
没想到池御风跑出门后,一直到傍晚太阳快要下山,都迟迟未归。
池轻歌得知后派出所有人寻找,却始终未找到小家伙。
池御风失踪了。
第十三章 二皇子的阴谋(2)
夕阳西下,天色渐渐被黑幕笼罩。
莫叡儁在客栈里与手下们讨论要事,以及其他皇子们收集到的稻谷数量,手中没有一石稻谷的他依旧敬陪末座。
「三爷……您确定要将所有筹码压在池娘子身上吗?」白千帆将屋内的照明全部点燃,吹熄手中的小火苗,满脸担忧地询问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幕僚给了他错误的建议。
「池娘子手上有多少稻谷,你不是不清楚,除了刚收成的秋粮,我们还可以透过她联络那位神秘粮商,取得其他米粮。」他白眼横去。
这些日子他接手收粮的工作,被收成数量给吓了一大跳,没想到池娘子手中十个庄子所产的晚稻数量,是整个县总收成的三成。
若是没有特别的栽种方式,是绝对种不出如此高产的稻谷,如果她手中的技术可以推广到全国,百姓就不用再忍受饥饿。
「在下当然知道,也被那产量给吓了一大跳,只是眼看着日子愈来愈近,我们手中一石稻米都还没拿到,心中自然不安。」
「本王从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虽说当初已有口头约定,但没有签约总是不作数……」
「本王如何不清楚。」
「三爷,我们赶紧做两手准备吧,若不然……在下担心最后那位置会落到二皇子手上,他可是目前收集到最多粮食的人。」
「池娘子有主见,更是个有判断力的女人,收起你的担心。」
「在下就怕你竹篮打水一场空。」
紧掩的门扇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外头的人得到允许后进入,将刚收到的一封调査信件交到莫叡儁手中。
「主子,这是关于池娘子奶娘的调查报告,请过目。」
莫叡儁接过来一目十行的看着,报告上提到池轻歌的奶娘苏梅娘,老家就在梅平县安丰镇,离家多年的她大约四年多前才带着池轻歌回到安丰镇,最后落脚在锦山村。
前面的内容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但后面却提到,苏嬷嬷很有可能就是王妃池卿珂的奶娘。
明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为何这苏嬷嬷会是池卿珂的奶娘?
莫叡儁浓眉微挑,继续看着报告,上头写着,苏梅娘在十二岁时成为池卿珂母亲焦氏的贴身丫鬟,在焦氏被抬进池府成为小妾时跟着陪嫁过去。
焦氏生下池卿珂后没几年就过世了,因此池卿珂一直由苏梅娘照顾,之后苏梅娘又成为陪嫁嬷嬷,跟着她一起进入当时还是三皇子府的奕王府。
大婚后第二天,苏梅娘跟着池卿珂一同前往崇桦县别院,半途中池卿珂遭到追杀,命丧黄泉,苏梅娘则从此下落不明。
就在他看到这里时,紧掩的门扇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守在门外的陌一语气急促地对着屋里喊,「主子,出事了!」
「进来。」莫叡儁抬头道,因注意力被吸引,因此他并未看到调查报告的下一句——大约半年后,苏梅娘带着怀孕的池轻歌出现在锦山村。
「主子,风哥儿不见了!」陌一推开门便焦急告知,他身后跟着池府的下人。
「不见了?」莫叡儁心下一惊。
「是的,池家的下人前来询问风哥儿是否有到镇上来找主子,或是主子今天是否曾到过锦山村。」
因为这次事故,为了就近替池轻歌处理事情,莫叡儁已从县城的阅来客栈移到安丰镇的福临客栈暂居。
「怎么回事,说清楚!」他看向陌一身后的下人。
池府下人连忙上前告知,「莫三爷,今日约莫午时,小公子得知慕老板过几天即将到来,开心地同夫人说要去找您,向您分享这好消息。可直到黄昏,小公子都还未回家,夫人惊觉不对,派所有人去寻找小公子,并命小的前来询问小公子是否有到镇上找您。」
莫叡儁当机立断下令,「陌二,火速带一队人马前往锦山村帮忙寻找风哥儿!」
「遵命!」陌二不敢耽搁,立即出去安排。
「陌一,你带着人去调查莫叡驰夫妻。」他直觉风哥儿会突然失踪,跟二皇兄这对夫妻脱不了关系。
莫叡驰一直虎视眈眈地紧盯着他,不可能不清楚他与池娘子的交情,为了预防万一,先下手为强不无可能。
「是。」
他将调查报告随手一放,衣袍一撩,大步流星往外走去,「走,上锦山村!」
「哈哈哈,得手了!好,很好,有这张王牌在手,我倒要看看奕王怎么翻身,怎么跟我争!」莫叡驰听着手下的报告后,仰颈豪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