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草民宁愿拿命去换她的一世安宁。”姬耀天字字句句铿锵有力,说得坚定。
就凭这一点,就足以让皇甫九天另眼相看了。
“你认为如此便够?”
“自然不够。”姬耀天应答如流,不断接下皇甫九天的招数。
“既知不够,那么你必然还有下文?”
“皇上可知十二公主这回出宫之所以险象环生,全都因为皇位的争夺?皇上又可知,如今西南的大军已经悄悄潜行回京?”
虽然心中早已对近来宫外的异动有所掌握,可是如今被人端到台面上来说,皇甫九天的脸色自是阴沉难看。
“你怎么知道的?”
“为了十二公主,就是不知道也要查个水落石出。”
“既然如此,你可是已经有了对策?”
“快刀斩乱麻,擒贼先擒王。”
“何者为王?”
“薛仁川和皇甫沛。”
没想到姬耀天竟会将一切瞧得那么透彻,又将所有的事都查得清清楚楚,虽然还没有看到证据,但皇甫九天相信,只要自己说一声,所有的证据会全都呈到自己的眼前。
正当他思索的同时,姬耀天再度开口,“虽然草民没有物证,不过在二皇子身边伺侯的小福子已经安置在草民的别院之中。”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人。
没物证,有证人!
原本被前一句话吓了一跳的皇甫九天恶狠狠地瞪了姬耀天一眼,这才说道:“既然你和盘托出一切,告诉朕,你想怎么做?”
姬耀天应声缓缓诉说着自己的计划,巨细靡遗,没有丝毫遗漏。
皇甫九天望着侃侃而谈的姬耀天,突然很庆幸自己的女儿眼光挺好,溜出宫去转了一圈,就带回了一个好相公。
若非如此,一旦谋逆的事情爆发开来,他或许能勉力压下一切,可国家免不了要被人糟蹋一番,辛苦的终究还是百姓。
看来,姬鸿儒的事真的该好好查查,以往找不到后人也就罢了,现如今有了补偿的机会,说什么他也不想放过。
凝视那昂藏身影再次无声无息消失在暗夜之中后,皇甫九天手执朱纱笔,在方才言官的奏折上批了一个大大的准字。
第8章(2)
又来了!
才掀起了厚重的帘子,吟心便见到朱斐心,她身着一袭湖水绿的窄腰小袄,下面搭了一件织着银葱的八幅纱裙,衬得那婀娜多姿的身形更显妖娇。
吟心没好气的撇了撇唇,想要将人扫地出门,偏偏主子曾经三令五申的要她们对朱斐心客气一些,于是她只好抿着唇,压着差点出口的怒骂,死死瞪着朱斐心,也不多问来意。
倒是朱斐心像是没见到吟心的冷脸似的,热切地堆起了满脸笑容,扭腰摆臀地迎上前来。
“吟心姊姊,今儿个一早,二皇子便命我送来这两盅药瞎,说是要给姬大哥和十二公主补补身子的。”她举起手中提篮。
“咱们未央宫什么东西没有,需要你大老远送来吗?”
吟心没好气的回了一句,粗鲁地想要接下朱斐心手里的东西,可是朱斐心却是死捉着不放。
“吟心姊姊别急,二皇子特别交代要我好好服侍姬大哥和十二公主,不如吟心姊姊让我进去伺候?”朱斐心讨好的说道。
这些日子,二皇子总是三天两头的差她来,汤汤水水的也都送了好多回,虽然吟心和吟画不曾给她好脸色,到底也没赶过人,所以她的胆子也大了些,直接要求。
这提篮里头的两盅药膳,那可是万万不能搞错的。
二皇子说了,就算姬耀天对她动心,但只要皇甫怜波还在,那么姬耀天碍于权势,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要她。
所以只要她不动声色除掉了皇甫怜波,姬耀天自然能和她在一起。
初闻自己要对一个公主下毒,朱斐心自然吓得手足无措,可是皇甫沛又说,那毒药可是千金难得,初时吃下肚并不会有事,可是只要三日一过,药性便会发作,顷刻之间就能要人性命。
到时,公主除了她这盅药膳,其余的东西也吃了不少,便是怀疑到她头上也能开脱。
于是热切渴望离开二皇子的朱斐心被说服了,下定决心要来一试。
“你会服侍人吗?”吟心轻蔑的抬眼斜睨着朱斐心,完全一副瞧不起人的模样。就算会服侍,也只是在床榻之上吧!
“会的,会的!”为了能进去,朱斐心早放下自尊,朝吟心讨好的笑着。
这样的笑容吟心自然是瞧不上眼,但想起了主子的吩咐,就算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只好答应放行。
“那……好吧。”
见吟心答应,朱斐心眸中闪过一丝阴狠。等二皇子的计谋成功了,看你们怎么跪在我面前讨饶呢!
经过这段日子,朱斐心的心已被扭曲,但凡挡着她的人,她都不会有一丝丝心软。
只要她能助二皇子成事,那么别说尊贵荣宠,光是能够伴在姬耀天的身边,就让她心满意足了。
底下几个宫人一字排开,皇甫沛连瞄都没瞄她们一眼,专心提笔练字,直到那最后一笔勾勒完成,他这才停笔,顺手接过贴身丫鬟递过来的巾帕,擦了擦手,他这才将目光扫过去。
“你亲眼看着他们把药喝了?”
舅舅手底下的军队已经潜行到离京不到三百里处,本来还打算慢慢磨的他开始有些迫不及待了。
不只是朱斐心,连父皇和皇甫威哪儿,他都已叫安插的人手让他们服下毒药。
原本他是不想用这样危险的法子的。
当初之所以设计皇甫怜波离宫,便是想让父皇伤心之余对皇甫威失望,然后慢慢将权力交到自己手中。
偏偏皇甫怜波不仅没死,还带着姬耀天回到了宫中,在言谈之中暗示着知道了他的企图,为免夜长梦多,他只能兵行险招。
等着他们三人毒发,京城危乱之际,他借口平乱让舅舅的兵马团团将京城围住,再拿出遗诏一份,到时他便能名正言顺的登基为皇了。
“是的,奴婢们皆亲眼见着他们喝下汤药。”
“嗯。”
既然都已经喝下了毒药,那么只要再等几天,他的大计必然能成。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得意了起来。
被人压在下头的滋味并不好,当年先皇后虽然看起来待他如亲生,可其实当娘的谁不偏心自己生的?
所以他若不为自己争,那么将来就只能做一辈子的闲散亲王,那种日子他不要,他要坐上龙椅,大权在握!
“呸!”
吐尽最后一口秽物,皇甫怜波顺手接过姬耀天递来的毛巾,他则回头将吟心和吟画都挥退。
这两个丫头倒好,不过十几天的光景,已经把姬耀天当成驸马爷了?
皇甫怜波没好气地瞪了姬耀天一眼,还以为他的长处只有赚钱,没想到对于收拢人心也挺有一套的。
要不怎么哄骗父皇和太子哥哥当着那些细作的面前,将那些有问题的毒汤给喝得一干二净?
“你倒是挺悠哉的,毒害我毫不手软,一点心疼都没有。”
这语气还是夹酸捻醋,听得姬耀天心情大悦。
他长手一捞,便将她捞到身侧,细心地为她拂拢几撮散发,亲昵的姿态让皇甫怜波忍不住红了脸。
“让你吃下毒药膳我怎么不心疼,这不急忙打发朱斐心走了吗?”
唉,真是贪财贪出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本来只想独善其身赚金赚银,再生他个十个八个孩子,为姬家开枝散叶,却因为她卷进了这一场阴谋之中,不但得要出谋划策,还要听她的酸言酸语,这买卖怎么算都不划算,可他却甘之如始。
“你还好吧?要不我请太医进来瞧瞧。”
“我没事,先吃了解毒丹,又吐出那些东西,已经不碍事了,现在若是弄出太大的动静,会让二皇兄起疑的。”
“起疑便起疑,若非想要人赃俱获,凭那个守城的禁卫还有小福子的供词,便能定他的罪。”姬耀天满不在乎的道。对他来说,演完了今天个这场戏,便大功告成了,剩下的不过就是收网。
其实真要说起来,他还真应该感激皇甫沛的狼子野心,若不是他,他怎么会遇上眼前这个尊贵万分的公主呢?
皇甫怜波看着他,伸手拉过了他的大掌,把玩着他的十指,不断的用自己的手指与之交缠,乐此不疲。
那夜他孤身前去谒见父皇的事,父皇已经告诉过她了。
因为他那置自己生死于度外的模样感动了父皇,所以父皇决定重新调查姬家当年的谋逆之罪,甚至放心大胆的用了他的计谋,准备对二皇兄来个瓮中捉鳖。
“终归还是要证据确凿才行。”
“嗯,听你的。”
大剌剌享受着软玉温香在抱,姬耀天又不是柳下惠,当然也想越雷池,可是一想到她刚刚才受到折腾,连忙抱起她往床榻走去。
“虽说不碍事,可终究不是好东西,必然也会伤些身子,你好好歇着吧!”皇甫怜波还恋恋不舍他宽厚的胸膛,索性整个人手脚并用的缠住他,不让他离去。
看她完全没个公主该有的模样,令姬耀天忍不住地摇头失笑。
两人正浓情密意的时候,突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一阵冷风骤然拂去内室里的暧昧,姬耀天定眼一瞧,不是姬又敞是谁?
他知道他会来,也希望他来。
但皇甫怜波却不知道他会来,才刚想躺下的她一见到姬又敞,飞也似的跳下床,然后双手一张,整个人挡在他的面前。
见状,姬耀天没好气地瞪了皇甫怜波的后脑杓一眼,那眼神是完全的无奈外加十足的暖意。
会武功的人是他,有机会保住两人性命的也是他,她挡在前面要做什么?
“你来干什么?”
皇甫怜波冷冷瞪向姬又敞,虽然已经知道他其实是姬耀天的堂弟,可对他冥顽不灵、执意血债血偿的偏激行为却没什么好印象。
先前他将姬耀天伤得那样重,险些就要去阎王爷那儿报到,皇甫怜波更是记仇记进了心坎里。
要不是顾念姬耀天重情,她恨不得立刻扬声叫来禁卫,好把这个人关入天牢里,免得他再出来害人。
“皇上答应重查当年的案子了?”
对于皇甫怜波的怒视,姬又敞视而不见,只是径自问姬耀天。
“是。”
“你还是不肯血债血偿。”姬又敞再问,眸心泛起了一抹复杂的情绪。
其实当年长辈交代的话他也有听见,可他生性要强,半点也不愿为苟活下去而忍气吞声。
所以报仇成了他唯一的执念,为了报仇就算六亲不认,他也不在乎。
可是当他听见二皇子冷哼着说皇上在瞧了言官之折子后,下旨重新调查姬家一案时,他的心便五味杂陈,非得前来见见姬耀天不可。
第8章(3)
“姬家从来没有做错什么,犯不着面临断子绝孙的惩罚。”
姬耀天向来能看到大局,他不会傻得以为杀了当今皇上,还能留下自己的命,所以他不愿。
“你……”心里虽然知道姬耀天说的没错,可是这么多年的执念哪里是说解便可以解除的呢?
他冷眸一扬,瞪向皇甫怜波的眼神多了一丝杀意。
那狗皇帝杀了他们姬家一百余口,他杀掉他一个女儿偿债也算天经地义吧?就算杀他后会死,至少姬家还有姬耀天可以传承血脉。
“喂,我劝你不要打什么鬼主意,你要知道,你既是他的堂弟,便是我的堂弟,自家人怎可杀自家人呢?”
这话说得脸不红气不喘的,还是出自一个还没过门的女人之口,教人听得瞠目结舌。
闻言,姬又敞瞪她,像是看见什么妖怪似的。再怎么说他也是名门之后,礼仪自然熟记于心,第一次见到女人这么主动,他真是大开眼界。
“怎么,你不知道我不日就要和你堂哥成亲了吗?到时我也就是你的大嫂,你敢不敬长上。”
皇甫怜波双手叉着腰教训人,那可笑的模样却莫名震住了眼露杀机的姬又敞。
他抬眼看向满脸无奈的姬耀天一眼,只见,堂兄深遽的眸中满是藏不住的深青。
望着眼前这一对佳偶,姬又敞的心里竟涌现出一种无边无际的空虚。
那一句家人让他再也下不了手,十几年来的仇恨竟转眼成空,姬又敞就像被抽干了力气似的,疲累异常。
闭了闭眼,他不再多说,径自旋过身,走了几步,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回过头来,“这几日宫里太平静了,二皇子生性多疑,多半起了疑心,我方才进来时,那些禁卫似乎都不太寻常,你……自己小心。”
兄弟俩十几年来头一回能好好说句话,已经令姬耀天心满意足,又听得堂弟不放心的提醒,当下喜形于色。
“又敞!”
“放心吧,若是有朝一日,那个狗皇帝真能洗清咱们姬家的冤枉,那么你和大嫂成亲之日,我会来喝杯喜酒的。”
“你想来我还不欢迎呢!”
皇甫怜波没好气地咕哝了句,感觉握着自己肩膀的手一紧,只好又说道:“不过你若来,我还是会招待的。”
瞧那皇甫怜波简直是让自家大哥吃得死死的,姬又敞心中生起一阵快意,或许这真是老天爷的安排吧,皇甫九天夺了他家百余口的人命,却赔上了一个女儿。
呵呵!
花费几个时辰调度那些暗卫,再经历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厮杀之后,一切已尘埃落地。
姬耀天冷眼看着皇甫沛不住挣扎,不肯认命的模样,忍不住摇了摇头。
幸好有又敞的提醒,让他们抢得先机,否则现在被压跪在地的人,只怕就要换成他们了。
握着皇甫怜波的手,两人并肩站在皇甫九天的身侧,瞧着事绩败露,被五花大绑地压跪金阶之下的皇甫沛,见他疯狂的神色头并无一丝悔意,两人都摇了摇头。
“皇甫沛,你可知罪?”皇上望着自己的血脉,沉声开口。
“我何罪之有?”
“意图毒害朕和太子,此其一也。”
“是你们挡了我的路,不能怪我要铲除你们。”
即使已经被俘,皇甫沛依然大言不惭,恍若胸有成竹似的,显然他认为路还没走尽。
“你这个孽子。”皇甫九天冷喝一声,身为一个父亲,若是儿子做错了事肯认错,那么他当然会网开一面,可是看看他这冥顽不灵的模样,哪里有半点知错的模样?
皇甫九天气得咬牙,皇甫沛继续说道:“是他们的娘先残杀我母妃,我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有何不可?”
“残杀你母妃?你这是打哪听来的消息,皇后生性柔顺,怎么可能害你母妃?”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皇甫沛冷冷的反驳,对于皇甫九天和皇甫威及皇甫怜波早已没有一丝亲情,自然不相信他们的话。
“你如此指控母后,有什么证据?”一直静默一旁的皇甫怜波听到向来温婉的娘亲被人这样诋毁,心生愤怒,开口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