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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郡主命(上) page 3 作者:唐欢

  “贺礼?”穆夫人看了定远侯一眼,笑道:“侯爷的寿辰都过好几日了,亏得妹妹才想起来要送礼。”

  “也是恭祝侯爷得封定远侯的贺礼。”紫芍补充道。

  “哦,妹妹可真省事啊,一份礼物,两个祝贺。”穆夫人语带讽刺地道:“那得多贵重稀罕的果子才行啊?”

  “就是一筐普通的果子。”紫芍答道。

  “侯爷,您看看,妹妹这可真是没把侯爷放心上。”穆夫人趁机道:“她那个儿子不来给侯爷道贺就算了,她自己呢,用一筐果子就想打发了事?”

  “别说了,”定远侯却道:“把果子呈上来吧。”

  紫芍上前,揭开筐子的盖子,并道:“才从边关运来,可新鲜着呢。”

  “边关?”定远侯的眼神中明显闪过一丝兴味。

  “回侯爷的话,这是白樱桃。”紫芍半跪及地,将筐子举得高高的。

  “白樱桃?”一旁的穆子晏道:“我只吃过红樱桃,这白樱桃又是什么?”

  “这是边关特产,”定远侯的声音里多了些许柔情,“十株红樱桃树里才有一棵白樱桃树呢,很是稀罕。”

  “真的?”穆子晏问:“甜吗?”

  “比红樱桃甜上十倍。”定远侯道。

  “那孩儿要尝一尝。”穆子晏想伸手探进那筐里,却被定远侯喝住了——

  “这是为父的贺礼,怎么着也得为父先尝。”

  这话有些责怪之意,穆子晏霎时愣住,脸上有些挂不住,好不尴尬。

  一旁的穆夫人察觉到不对劲,连忙道:“哟,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不过是一筐樱桃罢了。子晏,你父亲的爵位将来是你的,更何况几个果子。”

  此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定远侯的脸色更加严肃。

  他冷冷地道:“我的爵位,有说过一定传给子晏吗?”

  穆夫人碰了个大钉子,顿时面红耳赤地怔在原地。

  “本侯爷的东西,该给谁、什么时候给、谁能碰,谁不能碰——谁说了都不算。”定远侯又道。

  穆夫人的颜面荡然无存,眼眶不由含泪,身子一阵轻颤。

  “母亲……”穆子晏连忙搀住她,“都是孩儿不好,孩儿太嘴馋了,害父亲与母亲徒生这一番争执来,孩儿不孝。”

  “不……”穆夫人勉强忍了好半晌才没有失态,“是我失言了……侯爷,是妾身失言了,请侯爷责罚。”

  穆夫人哪怕平素再嚣张,娘家势力再强大,对着定远侯依旧忌惮,毕竟为夫者为尊。

  “我方才语气也重了些,”定远侯叹一口气,态度软和下来,“夫人不必介怀。”

  “妾身这就吩咐下人把白樱桃冰镇着,全数送到侯爷书房里,”穆夫人说着又补充一句,“旁人都不得碰。”

  “一筐樱桃而已,没什么能碰不能碰的。”他忽然笑道:“你们若想尝尝,这就分去吧,我也吃不下这么多。”

  穆夫人的神情有些迷惑,仿佛弄不清丈夫说的是客气话还是别的。她当下也不敢妄动,只拉了拉儿子的衣袖,与他一并老实地站着。

  “对了,姨娘可还有什么话叫你带给我的?”定远侯对紫芍道。

  “没有了……”她连忙答道。

  “我想起从前边关的许多民谣来,多年未听,词也忘了,改天叫冉姨娘捡几首出来听听。”

  “是。”她点头。

  怎么这会儿忽然提起民谣来?想必这是只有定远侯与冉姨娘两人懂得,如同暗语一般,旁人都听不明白吧?

  紫芍微微一笑,她忽然发现冉姨娘在府中的地位其实没有那么低,一个女子若能得到丈夫的喜爱,又能引得另一个女子的嫉妒,自然不会处于完全弱势。

  自己如今就像一朵羸弱的菟丝花,得找到足以依附的藤蔓才能存活下去,才有复仇的希望。

  若冉姨娘母子真能为她所用,那便好了。

  紫芍缓步回到那座清幽的小院,天色渐渐暗了,此刻正是传晚膳的时候,不过她不饿,便这样在闲庭信步间盘算着接下来该下的棋。

  “叩”一声,有什么忽然打在她的额头上,似乎是一枚极小的石子,虽然不至于太疼,但着实吓了她一跳。

  一个声音从半空中传来——

  “傻丫头,怎么去这么久?”

  紫芍抬眸,看到屋脊绿瓦之上,穆子捷正晃着一双腿悠哉地坐在那里。

  “二公子……”紫芍不由吃惊道:“您怎么坐在房顶上?”

  “这里甚是凉爽。”穆子捷手里拿着一个酒壶,对着初升的明月饮着佳酿,一副逍遥的模样。

  紫芍连忙道:“二公子,快下来吧,别让人看见了。”

  “我在自己的院里,还怕别人看见?”穆子捷笑问:“你这丫头要不要一起上来喝一杯?”

  “奴婢不敢。”紫芍慌忙摆手。

  穆子捷见状也不勉强她,只问:“怎么,果子都送过去了?”

  “已经送到侯爷手上了。”

  “我父亲说了什么?可还满意?”他询问细节。

  “满意得紧。”她点头。

  “夫人呢?可有嫉妒?”他又问。

  “好像……有些嫉妒。”她答。

  他忽然道:“小丫头,你坦白说了吧,你就是个奸细。瞧,这礼物引得夫人嫉妒了,日后她肯定找机会报复我娘。”

  “这……”紫芍一时间无言以对,“二公子,您也太强人所难了,要让侯爷满意就肯定会惹夫人嫉妒,不论怎么样,奴婢都是个死。”

  “嗯,确实有点为难你。”他还算有几分良心,点了点头道:“不过我还是不能确定你是不是奸细。”

  紫芍清了清嗓子才道:“公子,其实……奴婢是不是奸细,夫人嫉不嫉妒,日后会不会报复姨娘,都没有关系。”

  穆子捷眉心一蹙,“你这丫头说的是什么话?”

  她正色道:“只要公子您自己争气,能得侯爷器重,把这府中的权力都揽了,夫人就不敢再欺负你们母子了,就算派一百个奸细躲在您身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穆子捷凝眸,目光在紫芍身上来回扫视,好半晌才道:“你说的没错,”他声音沉了下来,“我若得势,必然没人敢再欺负我娘,我也不必成日流连在外,想回家却不能回,就连给父亲祝寿也不能,只怕夫人不高兴,刁难我娘……”

  果然,紫芍之前猜的没错,他故意装出纨裤之相就是顾忌着夫人。

  “如此,二公子更要发奋才行啊,”紫芍藉机道:“方才奴婢在夫人那里,听侯爷的意思,他未必会把爵位传给大公子。”

  “怎么,你觉得父亲有可能把爵位传给我吗?”穆子捷仿佛听到什么笑话,禁不住笑了起来。

  “怎么不能?府里只有两位公子,”紫芍认真地道:“不是大公子就是您,能赢的机会是一半一半的。”

  “我发现你虽然是个粗使丫头,可有时候说出来的话真吓人,”穆子捷忽然郑重道:“就像醍醐灌顶一般。”

  “奴婢可不敢当啊。”紫芍连忙道:“奴婢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不过我此刻就算有发奋图强的心,也没途径。”穆子捷叹道:“总得做一、两件事让父亲注意到我才是,或者在朝中、在宫里有个靠山也行,可惜我母亲出身低微,我自幼没什么依靠。”

  “依靠?”紫芍脑中忽然灵光一闪,“要在宫里寻个依靠不难啊,只要公子您能得到皇上的喜爱,再替侯爷办两件体面的事,还愁得不到侯爷的器重?”

  穆子捷只当她在胡言乱语,“皇上的喜爱岂是说得就能得的,还不难?你这丫头真是无知者无畏。”

  “不难啊……”紫芍乐道,宫里的情形她熟得很,助他一臂之力根本易如反掌。“的确不难啊……”正想说几句,她却犯了难,纵使她深谙宫中诸事,可她该如何向他开口?如何指引他,给他献策?若是稍微透了口风,让他洞悉了她的真实身分,岂不是会马上招来杀身之祸?

  她得冷静一二,好好想想,从长计议。

  第三章  多年前的一面之缘(1)

  紫芍乘着车辇,才入宫门便看到一轮红日自云霄处射下万丈光芒,一如当年她每日入御学堂与公主、贵女们读书时的清晨,便是这副光彩夺目的景象。

  如今想来,过往的一切恍如隔世,那时候她是何其尊贵的元清郡主,而此刻她只是个跟随穆子捷入宫的小小侍女。

  紫芍心中不由有些感慨,恍惚间有些出神。

  “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穆子捷误会了,笑话她道:“才进宫门就吓破胆了?”

  “奴婢……”紫芍连忙低头,“奴婢只是觉得宫门庄严,有些发怵。”

  “别这么紧张,”穆子捷道:“咱们不过是来给淑妃娘娘送个生辰礼物,送完便走。淑妃娘娘宫里冷清,规矩没有多大,人也和气。”

  “公子这次倒是勤快,主动替大公子跑腿,真是难得。”紫芍微笑道。

  “不是你说的吗,叫我到宫里找个靠山,就算一时找不着,多跑跑腿也好。”穆子捷莞尔。

  “难得公子如此听奴婢的建言,”她道:“说不定见着淑妃娘娘,她一时欢喜,记住了公子,改日便在皇上面前替公子美言了。”

  “你这丫头还真天真,”他无奈摇头,“看来你真是从乡下来的,什么都不知道。”

  “怎么?”紫芍眨眨眼睛。

  “这位淑妃娘娘可不怎么得宠,”穆子捷解释道:“她出身低微,本来封个婕妤已是极限,但她生的夏和公主一年前去崎国和亲,不幸身亡,皇上怜她孤苦,便特例封为淑妃。”

  “哦,”紫芍不解,“可是奴婢听闻,淑妃娘娘在宫里能与皇后比肩……”

  “这是哪个戏文上乱传的?”他皱眉,“又是你们这些市井小民在胡言。我知道百姓们都喜欢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故事,可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况且皇后娘娘势力强大,孤苦无依的淑妃拿什么跟她比肩呢?”

  “或许……皇上心里特别疼爱淑妃?”她侧着脑袋道。

  “又作白日梦了是不是?”他道:“皇上要是真疼爱她,早就封她为妃了,还要等到她失去女儿才下旨?”

  “那么……公子觉得,侯爷疼爱姨娘吗?”紫芍问。

  “什么?”穆子捷一怔,“好端端的,怎么扯到我娘头上来了?”

  “侯爷不过是碍着夫人,不便对姨娘亲近,这些年来他可只纳了姨娘这个妾。那日我去送樱桃,看侯爷那神情与语气,对姨娘在意得很,怨不得夫人会嫉妒呢。”紫芍看向他,“同样的道理,会不会皇上待淑妃娘娘也是如此?”

  穆子捷无言,思忖了好一阵子才道:“你这丫头说的也有道理。”

  “所以啊,公子您常到宫里走走,多给淑妃娘娘请安,总是有好处的。”她勾起唇角,“没准儿就撞大运了。”

  “撞你的头!”穆子捷用扇子敲了一记她的额间,笑道:“好吧,那就试试运气。”

  其实宫里的情形,谁能比紫芍明瞭呢?她自幼在宫里上学,与夏和公主是挚交,皇上对宋淑妃是否宠爱,她一清二楚。正因为皇上心爱淑妃,表面上才故意冷着淑妃,提防皇后嫉妒暗害,不过皇上对淑妃唯一所出的夏和公主,那是宠上了天,从前夏和公主的骄纵无人能敌,就算是先皇后所出的大公主,闻遂公主,在夏和公主面前也黯淡不已。

  皇上和淑妃的感情,与定远侯、冉姨娘之间颇为相似,只不过这穆子捷可远没有当年夏和公主那般风光。

  车舆停稳,正是在宋淑妃的宫前,早有宫人去通传。

  “穆公子,”一个掌事尚宫前来迎接穆子捷,“娘娘晨起,刚用完膳,公子请随奴婢在偏殿等候。”

  紫芍跟着穆子捷在偏殿待了好一会儿,才见打扮好的宋淑妃出来见他。

  她果然是病了一场,气色大不如从前,不过如今到底封妃了,衣着较昔日华丽气派不少,气度也展现出来。

  “参见淑妃娘娘。”穆子捷领着紫芍叩头施礼。

  “起来说话,”宋淑妃道:“听闻是定远侯的二公子?本宫深居多年,朝中许多贵胄都不太认得,二公子不要介怀。”

  “娘娘说哪里的话,在下惶恐。”穆子捷又施了一礼。

  “难得定远侯府还记得本宫的生辰,”宋淑妃笑道:“说来,这个生日连本宫自己都没打算操办呢。”

  “娘娘大病初癒,宫里安静,本来应该由在下的母亲与长兄一并前来,又怕吵着娘娘,便单派了在下过来。”他表情恭敬,“还望娘娘不要怪罪。”

  这话说得委婉,其实是穆夫人与穆子晏心中瞧不起宋淑妃,根本不想前来,所以这趟跑腿的差事才落到穆子捷身上。若换皇后生辰,他们肯定早就飞过来了。

  宋淑妃想来也料到了这缘故,浅笑道:“二公子此话差矣,本宫这生日,定远侯府是头一个来向本宫祝贺的,再怎么样也比别人上心了。”

  看来朝中贵胄皆觉得宋淑妃很不得宠,如今她唯一的女儿夏和公主又死了,更没必要来讨好她。

  他诚挚地道:“娘娘,在下想不出来该送什么才好,这天下有的,想必娘娘宫里都有,未必稀罕,因此在下绘了一幅画,想送给娘娘当生辰礼物。”

  “你亲手画的?”宋淑妃惊喜不已,“好,好,本宫就喜欢看你们这些孩子画的丹青,快呈上来让本宫瞧瞧。”

  穆子捷向紫芍点了点头,她上前打开了手中捧的锦盒。

  画卷在案前展开,宋淑妃脸上的神情由初时的好奇变成震撼,最后化为久久的凝滞,好半晌她才颤声道:“这是、这是……夏和?”

  “对,这是在下依着对夏和公主的记忆仔细画的。”穆子捷答道。

  紫芍看了也怔在原地,画中那宫装少女风华绝代,好似昔日的夏和公主迎面而来,真想不到穆子捷还有如此唯妙唯肖的画功。

  “你……”宋淑妃含着泪对他道:“怎么你见过夏和?”

  “娘娘有所不知,少时在下曾在御学堂中念过几天书。”他道:“便是那时见到了夏和公主。”

  “你也在御学堂上过学?”宋淑妃颇为意外。

  “只有几天而已,都怪在下太顽劣,被太傅赶了出去。”穆子捷答道。

  他竟来过御学堂!紫芍蹙眉思索,自己居然对他毫无印象。

  对了,初见时她不是看他眼熟吗?或许就是从前在御学堂有过一面之缘,不过因为印象不深,匆忙一瞥,再加上岁月洗涤,所以几乎没有印象。

  “难为你了,”宋淑妃对他生出好感,“只见过夏和几次就能将她画得如此逼真,宫里画师的功力还不及你一半。人人都说定远侯文武全才,想不到养出的公子也是这般出众。”

  “娘娘过奖,在下愧不敢当。”他连忙道。

  “本宫若干年来收到的生辰礼物虽不少,却远不及这一份,”她道:“这画像也算暂缓了本宫对夏和的思念之苦。二公子,本宫该想想要如何答谢你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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