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梓伶瞪了他一眼,心里头所有的感动瞬间都飞到九霄云外,可现在也不是跟他吵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把欧阳霄给送下山,然后赶紧找个地方处理他的伤势。
“闭嘴!赶紧走吧,要不然有人来拦,那就……”
“谁都走不了了。”他们的背后突然出现一个声音接了下面的话。
蒲梓伶和赵耀庭两个人猛地回头,这才发现不只后面,四周的树丛里全都是人,他们两个不禁面面相觑,浮现同一个念头——完了,这下逃不掉了!
胡仲直领着剩下的人来抓捕欧阳霄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再损失一批手下怕也逮不到人的准备,可结果却出乎意料,不只逮到了人,还多出两个傻瓜。
一个是有了身孕即将要临盆的女子,一个是看起来就傻呼呼的小伙子。
虽然他不相信他们有什么能力能够从严密的看守中逃出,可是为了避免麻烦,他还是把三个人都一起绑了,浸在湖水里。
“老爷,这两人看起来不像是朝廷派来的人。”胡二用着不熟练的官话说着。
“我知道,可现在咱们没有时间理会他们,就让他们在这里自生自灭就行,反正那镇辅司的人看样子也活不了多久了。”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比如把往年四处掠夺得来的金银挖出带走。
一听说镇辅司在调查时,胡仲直就开始安排退路,本来想着若是镇辅司不直接找上门来,那么他就按兵不动,不急着将自己的老底给掀出来。
谁知看起来一脸书生样的欧阳霄居然直接剿了他们的老巢,让他不得不痛下杀手,甚至还遁走地道,只为彻底地摆脱那些监视的人。
只是自此之后,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是别想再做官了。
因为镇辅司既然已经查到这里,那说明了他所做的那些事情很快就会被弄出“证据”来定罪。
他被发派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来当什么县令,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条钱路,可不能因为镇辅司的插手,官位没了,钱路也丢了。
胡二点点头,“就留两个人看着,等到时候这些人要是还没死,再一人补上一刀就是了。”
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离开,不少人是抬了木箱子的,全是那些抢来的金银。
可赵耀庭三个人目前可没有这个闲情逸致去关心那些,他们现在最担心的还是该怎么逃跑。
赵耀庭一半身子在水里,一半在水面上,虽说不至于喘不过气来,但是想到这水里可能正有着那些细细白白的虫子,试着穿过布料往他身子里钻,他就全身不对劲,恨不得整个人从水里蹦起来。
相较之下,蒲梓伶则是冷静了些,她用自己的身体撑着欧阳霄,努力不让他受伤的部位沾到水,她担心的事跟赵耀庭差不多,只是现在事情已发展至此,她也只能努力的让他少受些罪。
见被留下看守的两个人只是远远的看着,不敢靠水边太近,她猜想自己的那些推测这些人应该也知道了,怕感染疫症,所以对这水源才避之唯恐不及。
而这点倒是方便了他们,讨论该怎么逃走时也不用担心那两个人偷听。除非他们是顺风耳,否则就他们监看的距离,顶多只能从他们的嘴形猜测着他们说的话。
“现在该怎么办?”赵耀庭平日看起来挺有一个捕头的气势,但和恶人正面交手还是第一次,像刚刚被一群人包围,一个个手中都拿着刀,看起来凶神恶煞的,他马上就气虚了几分,直至现在仍然惶惶不安。
蒲梓伶其实也怕,尤其是听见那些人说,若是侥幸不死回头再一人补上一刀的话的时候。
还有昏迷的欧阳霄,他身上的伤不容许他们再浪费太多时间,而眼下水里的虫子也是一个大问题。
所以无论用什么方式她都一定要逃。
瞥了一眼远处的监看者,她忍不住轻呼了口气,偷偷摸摸的从荷包里头拿出一块小刀片来。
自从看到那一坑坑的尸体后,她就对个人安危特别的注意,所以准备了防身物品藏在身上,这个小刀片是仿造修眉刀,平日可以放在小荷包里,或是藏在腰带之间,既不怕会划到自己,也随时能派上用场,根本就是居家生活必备。
她试了试角度,不小心在手腕上留下几道刀痕后,终于找准了方向,一下下的把绳索给切开,然后再把刀片传给赵耀庭。
不过一会儿,三个人就已经脱困,只消躲过那两个人的视线,就能逃离这个地方。
可是他们虽然不敢靠近水边,视线却是不曾移开过,他们若是爬出水里,马上就会吸引他们的目光。
蒲梓伶正思索着怎么脱身,视线却被湖边一片树丛给吸引住。
那些树并不高大,看起来大概是灌木,可看看他们周遭的水里,偶尔有长得像是寄生虫的白色小虫游过,唯独那几棵灌木的边上,飘着落叶的水面,干干净净。
她瞬间灵光一现,觉得自己真是走狗屎运了,还真的让她发现了那种虫子的克星了。
他们待的地方偶尔也有几片落叶随着水流漂过来,她伸手捡起,然后看着湖边的一个凹洞,那里水质混浊,一条条的虫子看起来更加的明显,她深吸了口气,把一片叶子放下。
一刹那,那些虫子像是被放置在滚水里一样,翻腾起来。
有用!她把剩下的叶子都给放下去,虫子很快就僵硬漂浮在水面,等确定那些虫子死亡后,她又把那叶片拿起来仔细观看,发现上头有动物的啃咬痕迹,这代表这个树叶应该是可食的。
她让离那灌木丛较近的赵耀庭摘了一大把叶子,然后悄声说着自己的计划。
“既然他们不敢靠近水边,那我们就往水里游,我看过了,只要我们能够游过湖面的一半,那里有颗巨石可
以让我们稍微歇脚,再从那石头后转向往芦苇荡的地方去,借着芦苇的掩蔽脱身,唯一要注意的是,从石头到芦苇荡的地方都不能探头换气,行吗?”
赵耀庭会水,对于她的计划没有什么问题,他比较担心的是虫子的问题,还有她的肚子。“你真的没问题吗?”
她看了靠在自己身上的欧阳霄一眼,眼里有着果决和信心,“没问题!别担心我,等那两人错开眼的时候,我们就行动。”
生或死,就赌这一把了!
第10章(1)
欧阳霄觉得自己作了一个好梦。
他还记得他被敌人围攻,然后他好不容易杀出一条血路,准备下山,意识逐渐模糊,将要倒下前,看见了心上那个女子就站在他的面前。
这是幻觉,他想。
可是那幻觉说话了,说她是桑歌,他放下刀,觉得对幻觉没有必要警戒,只是当靠在她身上的时候,他还是不忘解释。
她不是桑歌,是伶儿,他分辨得出来的。
即使在梦中,他也不想惹她难过伤心。
他仔细想过了,也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会拒绝他,她伤心的不是他是一个阴暗卑鄙的人,而是他的心里似乎放着一个桑歌。
他很想告诉伶儿,桑歌只是占据了一个位置,因为她是第一个温柔对待他的人,可他知道她也同样的温柔心软,只是有点爱拈酸吃醋。
后来,他梦见他们下了水,在水里,她的头发披散着,就像洛神,日光浅浅的照在她的脸上,她美得不可方物。
梦境很真实,她每一次贴着他的唇为他渡气的时候,他都想要紧紧地搂着她,彻底的加深那个吻,满足自己在午夜梦回时不可告人的幽微妄念,她的唇,是那么的让人留恋……
欧阳霄缓缓睁开眼,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他猛的从床铺上坐起来,摸了摸已经被包扎好的胸口,还有被换过的干净衣裳,张望四周,发现这似乎是午门县衙里的厢房,嘴里还有一种淡淡的甜味。
他觉得自己的记忆好像少了一大段,他记得自己还在远山县的山上被追杀,怎么会突然就回了午门县了?
他正想着,房门让人突兀的打开,一股有些熟悉的甜香随之而来,还有赵耀庭那熟悉的声音。
“你昏迷好几日了,醒了就好,喏,药熬好了,赶紧喝吧!”
欧阳霄跟不熟的人没有什么话好说,然而即使他不说话,赵耀庭依然能够自个儿说得很开心。
“你这次能够活命除了要感激我以外,真的该好好的谢谢你家娘子。”赵耀庭感叹的说着。
“什么?!”他抬眼看向他,眼里有着着急。
赵耀庭看着他那着急的模样,忍不住嘿嘿笑起来,“别看她挺了一个肚子,一听到你出事了,就拉着我驾着马车去找你,到了半路,那死人多得跟山一样,不少往外逃的车马人群堵在半路,而拉车的马后来也染了病,她就直接说下车,用走的过去。
“这天气春寒料峭,路也不好走,她却一声不吭,半点苦都没喊,就这样走了一个多时辰到远山县,才喘口气就说要上山。”
欧阳霄一想到娇弱的蒲梓伶居然为了他奔波这许多路,心中一疼,放下药碗, 就想去瞧瞧她如何了。
赵耀庭见状连忙拦着他,“可别浪费了,这可是治疫症的妙药啊!要知道,如果不是她发现了这个叶子的作用,就怕咱们三个从那山上逃了下来,回来也是等死的分而已。”
赵耀庭看他错愕的样子,忍不住又说起他们如何遇险,接着又是怎么游水逃出来的。
“那芦苇荡可真是不好走啊!中间她还帮着我扛着你走了好大一段,都不知道她挺了一个大肚子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还有那些叶子拿回来给几个老大夫看了,也试过了药,比现有的打虫子药好用多了,只是身子弱的人不能多用,但是老大夫们也厉害,又为此重新开了药,就解决了,只是这种树不常见,咱们午门县找遍了也才找到几株而已,多亏世子爷去抓捕那无良的胡县令时,顺便挖了好几株回来。”
看在欧阳霄算是半个当事人的分上,他还特别强调了蒲梓伶替他做了多少事。
他以前还觉得蒲梓伶不过就是有了身孕而已,却特别的娇气,后来才发现是他想错了。
蒲梓伶根本就是女中豪杰,要才智有才智,要胆识有胆识,重点是对自己的男人那不离不弃的心,让他觉得那些话本子里的女侠大概也就是如此了吧!
欧阳霄已经听不下去他后头的那些吹嘘,也顾不得烫口,三两下就把汤药给喝了,紧接着就下了床要出去。
“等等,你去哪儿啊?”
“去见她。”他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还好,就他的印象中,有孕的妇人就该被捧在手心里,她却为了他如此
奔波,也不知道有没有累出什么毛病来。
孩子他可以不要,但是她要是因为救他有了差错,就是死他都不会原谅自己。
赵耀庭很能体谅这对鸳鸯的心情,笑着替他指了方向,“她挪到大些的房间去了,因为……”
话还没说完,欧阳霄早已走得不见人影,赵耀庭摸了摸鼻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好歹也等我把话给说完啊,这人都不能下床了,你就是赶着去也只能在旁边看着而已,有什么好急的……”
欧阳霄踏进蒲梓伶的房间时,她半躺在床上,背后塞了个迎枕,床边的丫头慢慢的喂她喝汤。
他贪婪地看着她,目光仔细到了每一根发丝都不放过的地步,他走到床边,赶走丫头,自己接过手,一匙一匙的喂着她。
蒲梓伶倒也没拒绝,痴痴的凝望着他,到底吃了些什么也不清楚。
两人相对无声,似乎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你……不是不愿再见到我,又何苦这样糟蹋自己来救我?”
蒲梓伶喝完了他喂的汤,示意他替她擦嘴,没好气的说:“我是不想见你,可你也不能自己上门去送死吧,难道你想让我肚子里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没爹?还是要让我随便找一个男人来当我孩子的爹?”
“谁敢!”欧阳霄想起韩文诺,马上紧紧地抓着她的手,“我就是死也不会把你让给别人。”
“你要是死了,我马上就去找下一个。”她翻了个白眼,却没有挣开他的手。
即使知道她说的不过是气话,可想到要是成了真,他还是忍不住沉下脸。
两个人又是一阵的沉默,像是除了争执外,两个人似乎已经没有办法正常的封话。
蒲梓伶有点厌倦这样的状况,明明两个人对彼此又不是没感觉。
她说了几百次想要忘了他,但是每次看到他的脸,就像是心脏出了毛病,情绪也有点失控,一下子想哭一下子想笑,偶尔也会犯花痴。
而他也是一样,明明就把心放在她的身上,为什么老是要这个也瞒着她,那个也瞒着她?导致谎言被拆穿后,她又是生气又是埋怨,最后两个人又闹得不欢而散。
好好的沟通不是很好吗?
蒲梓伶忽然想起上辈子那些说话没有任何禁忌的学长姊们,他们一致认同男女感情问题最好的解决方式,是在床上。
可现在……他们一个有孕一个有伤,想要做什么也是有心无力。
蒲梓伶想着,视线突然停在他的唇上,她想起那时候在水中,明明只是帮助他呼吸,却总是被他吻得差点要断气,忍不住一个恍惚,下意识拉了他的衣襟缓缓地靠近。
唇贴着唇,没有在水中那朦朦胧胧的感觉,欧阳霄一开始感到错愕,可是看她眨了眨眼然后闭上了眼睛,俏丽的睫毛轻轻地颤动着,尝到她嘴里那熟悉的甜味,就跟他嘴里的一样,他忍不住探舌而入,抱紧了她的身子,也跟着闭上眼,感受着这一刻唇齿交缠的温柔。
一吻方休,两人喘着气慢慢地分开,拉开一条细细的银丝,她害羞地侧过头去,脸上布满浅浅的红晕,看起来娇羞可人。
欧阳霄也一样,可是脸上满足的微笑,让清俊的他看起来有点傻气。
两个人手紧紧握着彼此的,似乎不说什么也能够明白这一刻对方的心意。
“我想要的始终只有你,就算是桑歌我也……”
“我知道。”蒲梓伶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含情脉脉的望着他,“我也有错,我始终不够相信你,就算你对我再好,我还是怕你只是想对桑歌好,而不是我,所以我才想干脆分开,起码我不会伤心,也不会看见你就想到你心里头牵挂的人不是我。”
“桑歌是第一个对我好的人,又出了我三叔设计的那一场意外,所以我才一直将她放在心上,但我愿意为她放弃一切,对你我也是一样的,只不过对她是感恩大过于感情,对你,却完全是因为心悦着你。”
蒲梓伶被他深邃的眸子看得脸更红了,尤其他低哑的说着醉人的情话时,他逐渐低下的头和逐渐靠近的唇,让她忍不住再度害羞地闭上了眼——“好,好!这就是我的好侄儿,放弃了大好的前途,居然就是为了这样一个不要脸的贱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