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请起。”她轻声道。
另外两个身材高挑丰美艳丽的美人儿则是瞥了她一眼,站姿妖妖娆饶,连意思意思行个福礼也懒怠。
“如姬见过夫人。”
“温姬见过孟夫人。”
孟弱没有开口,清澈星眸直直地凝视着两人,嘴角噙着一丝若有所思的微笑。
如姬和温姬被盯得浑身不对劲起来,忍不住怪声怪气地笑了。
“哟,夫人这不是想要给我们姊妹一个下马威吧?”
“看来夫人是恼了我们居然不给她行礼可话说回来,咱们可是大燕的名门贵女,平常在贵妃姊姊面前也是有点儿颜面的,连贵妃姊姊都不勉强咱们要拜要跪的了,像夫人这已经不知排在咱后宫哪个牌名儿上的,难不成还当真要在我们面前耍这等威风吗?”
“啧啧啧,你好大的胆子,也不想想人家现在可是大君心上头一位呢,要是惹火了她,说不定马上就给我们一顿小鞋儿穿了。”
“哎呀呀,我好怕啊!臣妾罪该万死,还请夫人高抬贵手、大人大量哪!”
如姬和温姬一搭一唱,讽刺意味表露无遗。
娇嫔则是状若恭谨沉静,甚至有一丝手足失措,实则暗暗窃喜。
芙蕖院里的宫人们听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儒女已经是气得涨红了脸,唯有孟弱依然慢腾腾地低叹了一口气。
“本宫倦了,送客。”
如姬和温姬先是一僵,随即勃然大怒!
“大胆!”
“不过看在大君的面儿上给你点脸子,还真当自己是个人了?”
娇嫔一脸花容失色,佯装劝解道:“两位姊姊千万莫生气,阿弱妹妹惯常是个娇弱的,精神不济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想来也不是有心,况且大君如今这般爱宠着妹妹,咱们再怎么也得退让些,免得让人以为咱们趁着大君不在,故意欺负人来了。”
“她是个什么东西?本宫就是成心欺负她了,她敢吭一声吗?”温姬是大燕豪门之女,气焰自然高,毫不客气地冷笑道。
“就是就是,我和温姬姊姊都是这后宫的老人儿了,难不成份量还敌不过一个初来乍到的小贱人?”如姬语带双关地讽刺道。
娇嫔笑脸凝滞了一下,心中暗恨——
早晚有一日叫你们这些蛮女知晓我卢氏女的厉害!
孟弱则是看着她们的高傲叫嚣,苍白脸上的疲累之色更深了,她用大袖掩住嘴角闷咳了一声,正想唤儒女,下一刻却晕了过去……
“娘娘!”
娇嫔和如姬、温姬愕然地看着榻上不省人事的娇小身影,不知怎地齐齐打了个寒颤!
果不其然,在起初的一阵慌乱之后,慕容犷贴身大监黑子面无表情地率了一队龙禁军杀气腾腾入殿,随后而入的太医急急上前诊治孟弱,剽悍的龙禁军儿郎则是三两下便将娇嫔诸人和其侍女全数捆做了一团!
“你们、你们竟敢……你们可知本宫是谁吗?”温姬颤抖地尖叫。
“不长眼的东西,还不快快放了我们!”如姬激烈挣扎。
娇嫔强自撑直了腰杆,却止不住瑟瑟哆嗦,可怜兮兮道:“你们弄错了,我和阿弱妹妹都是陈国人,我们姊妹情深……”
黑子冷冷地看了这几个不知死活的一眼,“大君有令,夫人身子不好,宫中人等一概打扰不得,奴下也是奉命办事,娘娘们有什么冤屈,等大君回来再具折自辩吧!来人,拖下去,拘于乌衣巷!”
“诺!”如狼似虎的龙禁军喝应一声,不由分说便动作迅捷地将人拖走了。
殿内一片腾雀无声。
服侍的宫人吓得不敢大意,有的拿团枕,有的斟参汤,还有的跪着替太医拿针灸匣子,满心祈求着自家娘娘千万不能有事,要不她们肯定会被大君统统拿来活殉了。
就连黑子,垂手候在一旁盯着太医看诊时,一颗心也悬得高高的,冷汗自额际悄悄滑落。
大君出猎前可是特意交代过他,夫人连根寒毛都不能掉,要不回来以后他就等着掉脑袋吧!
黑子自幼侍从大君多年,还从未看过他对哪个女人这般上心的,虽说也不知这股子兴头能维持多久,但黑子才不敢去赌哪个可能。
万一,这病恹恹的小夫人就是得了大君的眼缘呢?
黑子吞了吞口水,终于按捺不住了,低声催促问道:“太医,娘娘现下怎么了?严重不严重?”
太医静心号脉后,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如释重负地一笑。“娘娘这是一时惊怒攻心,憋晕了气厥过去的,情况看似紧急,可总算无损元气,还好还好,待针灸过后,好好歇神一日也就无恙了。”
“那就好、那就好。”黑子眼露释然,随即恢复深沉内敛。“有劳太医了。”
“不敢不敢,应该的。”太医也怕向来病弱的孟夫人身子有什么不好,到时候就是杀了他全家也赔不起啊!
第7章(1)
黄帝问曰:四时之气,各不同形,百病之起,皆有所生,灸刺之道,何者为宝?岐伯对曰:四时之气,各有所在,灸刺之道,气穴为宝。故春刺络脉诸荥大经分肉之间,甚者深取之,间者浅取之。《素问》曰:春刺散俞,及与分理,血出而止。又曰:春者木始治,肝气始生,肝气急,其风疾,经脉常深,萁气少不能深入,故取络脉分肉之间。
晋。皇甫谧《针灸甲乙经。针灸禁忌第一》
待孟弱幽幽转醒时,窗外已是金乌高照,正午时分了。
这一觉睡得可真好。
因着肺腑长年痼疾,她夜里总是惯常喘嗽不绝,所以每每未能真正入眠,往往缠绵到清晨,眼皮酸涩,睡比没睡还累。
不过大燕太医果然医术高超,她这会儿竟足足睡了两个时辰有余,醒来后胸闷晕眩症状似也减弱了不少。
今晨把自己活生生憋气憋晕了,还真是一举两得。
她也不怕后宫嫔妃们说三道四的,反正她便是天生体弱多病,时不时晕倒不是题中应有之义吗?
孟弱嘴角弯起一抹愉悦的浅笑。
“娘娘,您终于醒了!”儒女听闻得这头的动静,忙扑了过来,见状几乎喜极而泣。“您可又吓坏奴了,早知道奴就拦着温姬娘娘她们,不让她们进殿了。好在谢天谢地,黑子大监及时赶到,要不还不知怎么闹着呢!”
听着儒女三言两语把她晕厥后的事情交代得一清二楚,她不禁有些怔然,心头浮现一丝莫名的、似悲似喜的酸涩。
他,出猎在外,居然还特意留下了大监黑子时刻护着芙蕖院?
孟弱呼吸没来由有些乱了半晌后她重重甩了甩头,挥去那该死的震荡悸雷霆雨露,端在帝王一念之间,上一刻他能将她捧上天,下一刻就能将她踩进地狱底!
孟弱的眼神恢复冷硬。
“儒女,帮我各取十片金叶子赏给黑子大监和太医,二十匹锦分赏今日来援的龙禁军的将军们吧。”她柔声道,“就说本宫相谢他们了。”
“诺,奴这就去。”儒女笑吟吟回道。
自家主子这是终于打算要振作起来,在宫里好好立足了吧?
孟弱在另一名侍女小意儿的搀扶下坐起身,先让候在外殿的太医进来号脉一回,确定病体稍稍稳妥,并在太医的“监督”下喝完了一直熬在小炉上的汤药,又进了两口温梨水润润喉,边心不在焉地听着侍女亚女的奉承——
“大君可疼娘娘了,这路阳梨皮薄汁甜肉脆,听说只进贡了一篓子,光是咱们芙蕖院就分得了一大盘呢!”
她噙笑静静听着,默不作声。
“余下的分进给了贵妃娘娘、珍妃娘娘和风贵姬娘娘,奴下听人说呀,就连前阵子锋头最健的崔贵嫔都没有得半只梨,可好笑了。”侍女迫不及待说给她取乐。
孟弱心下一震,忽地想起一事。“崔贵嫔不是跟了大君巡猎去了?”
“哪能呢,”侍女掩嘴笑了,“崔贵嫔自从三个月前在赏月宴上不规矩,已经被大君冷落至今,恐怕早就连宫里有这个人都给忘了,又怎么能有幸陪在大君巡猎左右?”
她闻言,心里隐隐不安起来。
——怎么同前世不一样了?
不过,自她重生起,在刻意的引导与掌握下,本就有太多的轨迹走向已与记忆中分道而驰,尤其是在赏月宴上,她彻底斩断了崔丽华藉救驾而获宠之路。
只是,她也从不敢小觑站在崔丽华背后那个给予无限支持的庞大家族……
“亚女,明日帮本宫投一封拜帖到孋华院。”
亚女有一瞬地傻眼。“娘娘?”
“本宫只是……”她轻轻叹了一声,淡无血色的脸上有一抹淡淡的忧伤感慨。
“崔姊姊毕竟在北上的路途上,也曾关照过我,现在她犯了大燕宫规,大君责罚她是法理规矩,我这妹妹探问是同乡情谊,虽说能帮的不多,总是能尽点心就尽点心吧。”
“娘娘真是惇厚善心,就跟神仙妃子似的,”亚女崇拜地望着她,“换作旁的娘娘,不趁她病要她命——”
“且住!”孟弱脸色微变,急急低喝道:“这等胡话若是传到了旁人耳里,纵是本宫也救不得你的。”
亚女吓得脸都白了,忙跪下猛磕头。“万、万谢娘娘提点……奴、奴下回再也不敢了。”
她舒了口气,神色严肃地道:“自个儿回屋自省三日,想明白了再回来当差吧。”
“诺,谢娘娘开恩。”亚女又是感激又是羞愧。
待亚女退出殿外,孟弱下意识地轻抚着腕上那只暖玉环。
近来好似已经习惯了,每当自己心神不宁的时候,就摸一摸这触手生暖的玉,紊乱不安的心绪便能奇异地沉静安稳下来——
孟弱浑身一僵,小手像是被火烫着了般,迅速地缩了回来!
“我是疯了不成?那人——那人送的物事,”她暗暗咬牙,目光厌恶却复杂地瞪着手上那只绛红色暖玉,有些颤抖地低喃。“若不是为了取信于他,我、我早巴不得砸了!”
只要是他慕容犷给的,她永远不稀罕!
巡猎场上,一马平川的草原外围驻扎上百座玄色狼帐,护卫着居中的一顶盘龙大帐,在寒意沁人的夏夜里,铺着厚厚虎皮的榻上暖意融融,高大俊美的慕容犷身上单衣大袍半敞着,露出一抹强壮矫健的胸膛春光,他神情懒洋洋地勾着嘴笑,深邃凤眸盯着裸裎娇弱伏地的女奴。
丰/ru蜂腰翘臀,一身肌肤赛雪,披散的长发半遮半掩着诱人的玉体,本该是风情万种、撩人欲火焚身。
他是个正常的男人,还是个身强体壮精力充沛的年轻帝王,在女奴撩拨下,胯/下巨物自然蓬勃高胀,烫疼难抑,偏偏,就是觉得有哪儿不对劲?
好像面前这女奴,容貌太冶艳了点,身段太丰满了点,那胸那臀的肉又太腻了点,还有红扑扑得像猴儿屁股的脸蛋,那娇羞兴奋的表情……
啧!到底是孤嫖她,还是她嫖孤?
那种熟悉又陌生的不悦感又冒了上来,他烦躁地挥了挥手,不耐地道:“下去!”
“大君……”女奴莺声沥沥,半是委屈半是娇缠地拉长了音。
“滚下去!”
女奴惊恐得浑身直打颤,连衣衫都顾不得穿就逃出了龙帐。
慕容犷英俊面容一片阴沉,只觉无比败火。
“玄子!”他冷冷地唤。
暗影统领玄子应声而出,单膝跪在慕容犷面前,冷肃的表情底下是深深无奈,出来三日,这已是大君赶跑吓跑吼走的第五名女奴了。
“臣下在。”
“看来这北羌人还是牛马丰足,个个都吃得太好了些。”慕容犷很是不悦,修长大腿往榻上一搁,指尖在膝盖上频繁地轻敲着,浓眉蹙拧成一团。“人也该到了?”
“回大君,北羌王已在驻帐五里外待召。”
不久前北羌使者送了女奴和贡礼来,当时便奉上北羌王恭敬有加的国书,说是五日后会亲至边境猎场,向大君请安。
还暗示为表忠心,北羌王此行只随行五十亲兵
其实莫说五十,便是携军五万,恐怕也只能拿来给大燕狼虎之师练练手、剔剔牙缝罢了。
慕容犷慵懒一抬眉。“嗯,召。”
“诺。”玄子倏然消失。
——却半点也不敢提醒自家大君,此番巡猎,在龙帐之内,像这样将暗影当侍人用,着实与法不符。
可谁让黑子这个内侍大监被大君留在宫里照应孟夫人去了,子晨则受命在外布局,各方大将和统领皆有要务,此刻除了他这个暗影统领外,好像也就没有旁人可以“跑腿”了。
玄子速去速回,自有旁的副将领命将北羌王传召而至。不到半盏茶辰光,果然听见了龙帐之外,一个谨慎的足音由远至近,最后停顿在帐门口。
“臣王戎欢,参见吾主慕容大君,愿大君长乐千秋,四海臣服!”
“请。”
慕容犷已整妥衣冠,一身雪白大袍、纯黑貂领围脖,头戴赤金玉冠,脚踩龙纹狼皮靴,越发衬得俊美无俦、英气勃勃,尤其是周身上下邪魅中透着皇族尊贵的气势,令躬身入账的戎欢心下一颤,只觉沉沉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戎欢定了定神,阴柔中透着几分青白的脸庞越发恭谨。“大君风采更胜,实令臣不敢直视也。”
“多年不见,戎兄弟竟也染了几分南人的扭捏之气了?”慕容犷嘴角微微一挑。
戎欢脑中警戒更深,生怕慕容犷这是知道了什么秘密。
“坐吧。”
戎欢小心翼翼地在铺着暖厚熊皮席上盘膝而坐,状若微笑,实则戒慎地盯着侍人在矮案前置下奶酒和大块炙鹿肉,那肉还热腾腾,焦香四溢。
“戎兄弟昔年不是最爱这炙鹿肉?怎么净看不吃,莫不是怕孤下毒吧?”慕容犷笑吟吟道,手中原割着肉的小银刀倏地掷出去!
戎欢心一紧,忙接住了小银刀,阴柔俊俏的脸庞微微变色,随即笑了。“谢大君赐刀!”
慕容犷闲闲地支着颊,看着他利落老练地割起焦黄喷香的鹿肉,极为欢快地大啖起来。
至此,紧绷如弦的气氛终于一松。
慕容犷噙着笑,击了击掌,一列身段娇小的舞伎翩然而入,有的怀抱琵琶,有的手持箜篌,身穿绛红石榴衣,柳腰系着白玉带,随着乐声婆娑起舞,声如黄莺出谷,舞有天魔之态。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登白苹兮骋望,与佳期兮夕张。
鸟何萃兮苹中,罾何为兮木上。沅有芷兮醴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荒忽兮远望,观流水兮潺湲。麋何食兮庭中?蛟何为兮水裔?
戎欢嚼着肉的动作一顿,随即假作迷惘地望了慕容犷一眼,后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连忙跟着歌声摇头晃脑,彷佛极为投入。
慕容犷凤眸低垂,好似专注在手中的奶酒上,神态一派风流,慵懒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