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说什么?”单莘语困惑。
殷雪桐解释:“你的工作日志被篡改,我和韩经理讨论后,都认为是林课长陷害你,韩经理就想出这出戏,套他的话。”她看着清洁工。“因为没证据,还请他当假证人。”
韩忍冬道:“其实有点冒险,所谓十几家厂商,只有海虹的王副经理答应作证,如果林课长始终不承认,就得请王副经理出面。单是打乱品管作业,受到的惩罚有限,揭发他收回扣,让他被撤职查办,才能一劳永逸。”看单莘语脸色冷淡,显然并不领情,他黯了眼色。她就这么排斥他?
“韩经理都是为了你喔。”殷雪桐对单莘语眨眼。“现在证明你是冤枉的,你就不必气得想离职了。”事情圆满解决,再待下去就不识相了。
单莘语道:“我不是因为被冤枉才想辞职……”
“我先去忙了。”殷雪桐一扯清洁工,两人快步离去。
“是因为不想和我共事吗?”韩忍冬低问。
她秀眉微蹙。“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先提问的是我,你该先回答。”她抿唇不语,倔强的表情有丝脆弱,像初遇时那个为爱遍体鳞伤的小女人。“看见我就让你痛苦吗?”
他步步进逼,她不断后退,直到无路可退的墙边,在隐蔽的角落里,娇弱的她激发他占有的冲动。
“好,我先回答。那天你提起林课长收回扣,我是想过暗示马经理,让他去处理,今天会这么大动作当然是为了你,希望你留下来。”吻她吧,吻得她晕头转向,她迷惘的眼眸分明对他仍有感情,他能再次将她诱回怀里。
“就是这个。”在他的唇覆上她的前一秒,她忽然开口。“就是你这样的态度,让我想辞职。你知道我爱你,无法抗拒你,就想利用这点勒索我的感情。”
她可真了解他。“既然爱我,为何要离开?”
“这问题我们已经讨论过,答案你也很清楚。”
“我就是不懂,我们是成年人,都什么时代了,为什么不能——”
“这和时代无关,是彼此尊重的问题吧?”单莘语寒了脸。“我爸是退休教官,他从小灌输我婚前性行为该天打雷劈,你认为上床不算什么,我尊重你的价值观,也请你尊重我的!”
趁他手机响了,她掉头就走。
若她是潇洒的新女性,就能豁出去和他轰轰烈烈地周旋到底。
但她终究是保守的单莘语,极限已到。至少,她是以她的方式,轰轰烈烈了一回,她无怨也无悔。
下班后回到家,她打电话给好友,严桂妏听她提辞职,大声叫好。
“赶快离开那个环境,免得他纠缠你,到新地方重新开始!”一听韩忍冬竟然因为权宜才说爱她,严桂妏气炸了,将他骂得一文不值,鼓励她离职。
“要一个月后才能走,我先请了两天假,想整理一下心情。”看见床头一套灰色衣物,她怔忡了一瞬。
“好啊!正好阿青前几天发现一家山产店,我们今晚就上山大吃一顿,然后杀到山顶看星星,再开车到海边,迎接日出!接着隔天……”
满档的疯狂行程,是好友的心意,陪她度过失恋期。
单莘语笑着收了线,又看见那套灰色衣服,那是他的旧运动衣,同住时她拿来当睡衣穿,离开那晚她收拾得匆忙,将它也带上了——不,是它偷偷爬入她的行李,是她还断不了的眷恋,诱拐它逃家。
她轻叹口气,眼眸迷蒙。是不是因为还爱着他,才这么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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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岔的来电,是韩忍冬的伯父,老人家终生未婚,与他父亲同住,相互照应。伯父通知他,他父亲这几天感冒,不肯就医,终于发高烧而倒下,送急诊。
韩忍冬立刻赶到医院,病床上的父亲睡着了,臂上插着点滴针,伯父在床边陪伴。
“他没事了,医生说打完点滴,醒了就可以回去了。”
“对不起,让您麻烦了。”韩忍冬心情复杂,病床上的父亲好瘦小,几乎被毯子淹没,记忆中高大威严的父亲,成了病佩撅的老人。
“自家人说什么麻烦?倒是你爸越老越顽固,劝他看医生,他嚷着‘儿子不要我,病死算了’,像个小孩似的。”伯父笑咪咪。
他听了,神色一动,默默不语。
“你爸年轻时确实做错不少事,你气他也是无可厚非。我不是勉强你,虽然你们见了面就吵,你还是多回来看看他吧。这回你升经理,他提到你,嘴上照样骂,可那股骄傲样儿谁都看得出来。”
他若真恨父亲,就不会赶来,他们这对乖戾的父与子,同样牛脾气,针锋相对,只会用互相伤害来掩饰互相关心。
他完全遗传了父亲恶劣的性格,父亲伤害了母亲,他则伤害了她。
他守在病床旁,直到父亲醒来。父亲见了他非常惊讶,伯父向他使眼色,要他说几句话,但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和父亲一见面就是吵,已有许久不曾好好交谈。
“你怎么会来?”父亲问,神色有压抑的激动。
“伯父说你们在医院,我正好经过,顺路带你们回去。”他甚至无法老实说出,是因为担心,才来到父亲身边。
他送两位老人家回去,又赶回公司,准备隔天开会的资料,直忙到凌晨。
隔天一早就开会,他的报告却频频出错,不是讲错相机型号,就是报错金额,其他主管开始窃笑。
直到副总裁脸色不善地打断他。“休会十五分钟。”副总裁起身,向韩忍冬使个眼色,两人一起离开会议室。
来到僻静的楼梯间,副总裁沈声道:“三天后的董事会,你也拿这副颓靡样去面对他们的话,会被生吞活剥。”
“抱歉,身边的人……发生一些事,我保证会改进。”让他心神不宁的是品管部的马经理,坐在台下的他神色严肃,他想问他,有没有慰留她?
“能让你这个工作狂在工作时分心的,只有你父亲前年中风。”副总裁缓下脸色。“说吧,这回是你父亲,或是单秘书?”
被猜中心事,韩忍冬罕见地红了脸。“你曾经对什么事感到恐惧吗?如何克服它?”
副总裁思索了下,微笑。“有,打针。我从小就怕打针,到了现在还是怕,不过现在理智明白打针是为自己好,害怕也会忍住,还敢去捐血。”
“如果你曾经很相信某个人,最后发现她欺骗你,你还会相信她吗?”
副总裁听到这里,约略明白了。“单秘书骗了你?”
“不,她没有……”
“谁欺骗我,只会破坏我对他的信心,不影响我继续信任别人。”
“我没办法像你这么理智。”韩忍冬苦笑。“从小,我妈最常对我说的一句话就是:我父亲对不起她,她很爱我,她只有我了……”
那样的爱,沉重得令他惶恐,也让他执意捍卫母亲,以至于后来揭穿真相,他的愤怒不可言喻。
原来如此。副总裁明白他家中复杂的状况,沈声道:“所以哪个人说爱你,就让你想起令堂,你对她失望也是当然的,但爱的本身并没有错,不是吗?”
他一震。爱的本身没有错……
“错的是以爱为名,去利用深爱自己的人。你拿令堂的错误禁锢自己,也惩罚不相干的人,还把过错推到爱情头上——”副总裁叹口气。“你比怕打针的我还糟糕,没有半点分析的理智。”
韩忍冬默然,想起她对爱的阐述:爱也是包容和忍耐,是奉献和占有,它不理性,热烈却过于盲目,人们的私心也许令它变得可憎,但它的本质始终是纯净真挚的。
他只会逃避,睿智温柔的她,看得比他透彻。
豁然开朗的心,被爱点燃,炙热地在胸腔跳动。韩忍冬眸光炯炯。“我要请假。”他要见她,现在、立刻!
“不行。”副总裁驳回得很干脆。“几分钟后还要开会,你想上哪去?”
糟糕,完全忘了还是上班时间。在副总裁调侃的眼光下,韩忍冬再度糗红了脸,忽有疑问。“我从没和你提过小语的事,为什么你给建议能这么直接?”而且一针见血。
副总裁微笑。“认识这么多年的朋友,怎么会不知道你的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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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完会,韩忍冬直接冲下停车场,驾车离开公司,爱车擦撞到停车场的墙,他没空心疼。
压抑的感情,想要飞翔,飞向他深爱却不敢承认的女孩。她会愿意听他的忏悔吗?
念头一转,他先回家,将小兔带上车,才赶到单莘语住处,是位于小巷内的老旧公寓,他将小兔放在外套里,上了三楼,正好遇见严桂妏和一位不曾见过的男人从屋内出来。
严桂妏脸色很难看。“你来干么?”
“小语在吗?”韩忍冬想往屋内张望,严桂妏却砰一声甩上门。
“不在!她已经搬走了!”昨晚玩太疯,看完星星,三个人在车里睡了,一觉醒来,单莘语有感冒迹象,她和男友送她去诊所,将昨晚买的大包小包先送回来,马上又要过去诊所接她。哼,才不让这个恶劣男人知道。
韩忍冬震惊。“她昨天请假时,没说要搬家——”
“她请假就是为了搬家,以免你纠缠不休!”严桂妏单手擦腰,开骂了。“你这个烂人!那天看你人模人样,对小语还挺不错,结果咧?你如果不爱人家就明说,害小语在你身上浪费青春,你这么爱玩弄人家感情就继续去玩啊,迟早得花柳病,烂光光!”
“请告诉我她在哪里,好吗?”韩忍冬乖乖挨骂,先求得她的下落要紧。
严桂妏还要骂,阿青伸手拦住她,沈声道:“小语委托我们帮她处理搬家的事,不会再回来了。”
“让我见她,我有话告诉她。”也许她还在屋里?但这两人挡着,进不去。
阿青看着眼前焦急的男人。“好吧,我就告诉你——”摇摇头,要女友别开口。“小语有个习惯,心情不好时喜欢到高处看风景,她现在可能在某个天桥上,或者百货公司顶楼,我们也不知道。”
得到情报,韩忍冬转身就冲下楼。
严桂妏瞪男友,突然噗哧笑出来。“小语什么时候心情不好喜欢到高处?你真坏。”平日木讷寡言的人,说起谎来最能骗倒人。
阿青面不改色。“我很客气了,没说小语出国散心。”敢害他当成亲妹的小语伤心,怎么可以不让他吃点苦头?
午后,韩忍冬开车跑遍城市,小兔在车里蹦蹦跳,陪他经过无数天桥和大楼,每经过一个可能的地点,他不厌其烦地停车,亲自上去找人,一再失望。他拨打手机,她关机。
城市不大,偏偏他就是找不着最渴望的身影。
天色越来越晚,在盛暑中奔波一下午,他的西装绉了,满身汗水,饥肠辘辘。小兔倒是精神百倍,还在油门和煞车板之间冒险。
他疲惫地缓下车速,熟悉的街景告诉他,他回到单莘语的住所附近。他又一次打她手机,仍旧没有回应。
她存心躲他吗?若是,他怨不得谁,她给过他那么多机会,他却一再将她推开,如今的下场,是他活该。
来到公寓前,他不抱希望地抬头,发现三楼阳台有人影。天色太暗,他只看得出那人是短发。他心脏剧跳,停下车就火速往楼上冲。
单莘语刚浇完阳台的花,就听见门铃响。她开了门,看见来人,愣住了。
“晚……晚安。”好拙的开场白。韩忍冬局促地拉拉领带,一时竟说不出口,他找了她一天。“我到这附近办事,顺路来看你。”
“我下午出门,刚刚才到家。”她往门后缩,希望他别注意她身上穿了什么。
根本没想到他会来,她才穿上的……
但他还是发现了。“那是我的衣服?”
“呃,我不小心将它一起带回来,刚好衣服都拿去洗,才暂时穿着。我打算带去公司还你。”她绝不承认,穿它是因为让她感觉他还在身边。“你到这附近办什么事?”
“波比这两天食欲不好,懒懒的不爱动,我怕它生病,带它去看兽医。”这是他预先编好的理由,可惜小兔在他西装外套里钻来钻去,玩得不亦乐乎,一点都不像生病。
两人尴尬相对,她穿着他的衣服,他说着蹩脚的借口,气氛有点暧昧,藕断丝连的感情,蠢蠢欲动。
“你这里有东西能给波比吃吗?”他问。
她默然拉开大门,让他人屋。“我去拿红萝卜。”
他走入客厅,家具整齐,不见打包的纸箱。“你没要搬家?”
“我为何要搬家?”困惑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很好,他被耍了。韩忍冬拎出小兔,放在地板上,它立刻窜入沙发下,不见踪影,他很满意。“你要辞职,我猜想也许会因为新工作而搬家。”
“不管新工作如何,我会继续住在这里。”单莘语拿着红萝卜出来,看见他在沙发旁找寻。“波比呢?”
“跳到地上,不知跑哪去了。”藏得越隐密越好,最好整晚都别出来。他看她,口吻是祈求的。“别辞职,好吗?”
她不回答,他又道:“林课长被撤职,目前二课完全由殷副课长管理,你走了,她一个人忙不过来。”
“我还有一个月才会离职,这段时间内依然会协助她,而且秘书课随时可以指派新秘书来帮忙。”他是为了公事才挽留她?单莘语心更寒,将红萝卜塞给他,迳自回到厨房。
韩忍冬跟进去。“我们约好要去‘茗居’吃晚餐,一直没去成,不如现在就去?我打个电话就有位置——”
“不必了,我已经在弄晚餐。”炉上的稀饭熬出米香味,她取出蔬菜清洗。
他厚起脸皮,问:“我可以留下来吃吗?”
“不行。”
好无情。不怕,再接再厉。“只吃稀饭不够,我出去买点小菜……”
“请你去把波比找出来,带着红萝卜,马上离开。”
唉,直接下逐客令,她是铁了心不原谅他。韩忍冬无计可施,忽然看见柜子里的药袋。“你生病了?”
“小感冒而已。”
“记得昨天下午我们谈话时,我的手机突然响起吗?是我大伯打来的,我爸也感冒,因为拖延着不肯去看医生,高烧昏倒了。我有没有跟你提过,他是中学校长退休?”
单莘语摇头。
他道:“我爸年轻时担任高中校长,和我母亲感情很不好。我七岁那年,我母亲发现他和学校女老师有染,她和我爸大吵,我爸答应会改过,但两年后,我母亲生下我妹妹,报户口时却发现名下早就有个女儿,是我父亲将和女老师生的女儿入了籍,他还在外头和女老师共筑爱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