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沉默,华少杰知道她内心也有和他相同的挣扎,略带苦涩道:“向晴,对于我多年前做的诀定,你应该很怨我吧?”
向晴没有答话,但低低的眼睫说明一切。
“我知道以前的我很过分,没有尽好一个男朋友该尽的本份就算了,还仗恃你无怨无悔的爱作威作福、不懂珍惜,也太忽略你的心情,最后甚至用那种过分的方式和你分开,你会抗拒我的出现,我可以理解。”如今还能和她坐在一起用餐,他已经很感恩了,至于心里的眷恋、牵挂和爱意,他选择压抑。
“我只想说,我对你的感情没有变,甚至再见到你后只有变得更深刻,但我再次接近你,并不是希望得到你正面的回应,更不敢奢望你能再接受我,我只希望为我过去的错做出补偿,希望你过得更好。”
补偿……果然只是补偿,那他为什么又说出他仍对她有感情的暖昧话语,扰乱她的心?
心痒痒的,理不清的莫名情绪在脑海盘旋,百感交集,但心痛和酸楚却强压下其他感觉。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接受?”她承认自己是心软了点,但他似乎觉得只要他想,她就得接受他施恩似的。
“不,我不觉得,所以我很害怕你不接受,只能旁敲侧击。”他坦言自己的不光采行径,但若不这么做,连见她一面都很难。“何况现在的我根本配不上你,又怎敢妄想什么?”
配不上她?为什么?凭他雄厚的家世,凭他赤手空拳打出卡崔那的天下,他哪里配不上她?应该是她这个没没无闻的小人物配不上他吧?他如此低姿态的自贬,根本没有道理。
“你是什么意思?”她真的被弄糊涂了。
华少杰拿汤匙的右手握紧了又松,松了又握紧,俊脸出现一丝迟疑。像想说些什么,却又难以启齿。
“我……”他深吸口气,却仍吐不出只字片语。
此时,一股香水味飘过,一个身材窈窕的年轻女子突然在他们桌前站定,让两人不由自主将眼光移到她身上。只见于卉薇勾着一个男人,表情不驯地冷冷注视着他们,口气既讥诮又淡漠。
“你们两个,又旧情复燃了?”
“我想,我们的事不劳你费心。”华少杰见来者是她,脸色立即一沉。
“是吗?你确定你们的事我没有费过心?”于卉薇勾起唇角。
听她这么说,华少杰目光闪烁,“至少,现在我和她之间,不干你的事。”
“你这么说会不会太无情了?”她气极反笑,“我倒是对你们的事相当有兴趣,要不要我们仔仔细细一件一件算清楚?”
“够了!”华少杰目光凌厉地盯着她。“有些不该说的话,最好别说,否则后果不是你能承担的。”
“看来你真的很保护她嘛!”于卉薇心中又嫉又酸。虽然她现在和华少杰关系极差,但毕竟是深爱过的男人,他即使不爱她,她也不想见他爱别人。
尤其她自视甚高,向晴这个平凡又无趣的女人竟能成为她感情路上的阻碍,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她都没赢过,这口气她可忍不了。
“向晴,看清楚了没?这个男人的无情你可是早就领教过了,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一样笨啊?”于卉薇索性把矛头对准向晴。
“你们……我以为你们……”
被戳到痛处,向晴脸色发白,但她到目前为止仍然搞不太清楚他们的关系,只觉再见到这两人后,谜团更多了。明明甄选会那天,她两个人都见到了,难道他们不是一起去的?华少杰没有和她继续交往?否则于卉薇身边怎么会有另一个男人?
“向晴,我和她没什么,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很清楚她在想什么,华少杰断然否认。
“果然无情,你忘了曾要求我做过什么?这不是自打嘴巴吗?”于卉薇冷哼一声,再次对着向晴呛声。“是七年前,还是六年前?那天晚上你全不记得了?我记得你哭得浙沥哗啦的,现在居然还能接受这个男人?真是笨到不行!”
“我接不接受他,应该不关你的事。”
她的态度,令向晴也不舒服起来。明明就和大家一样一个鼻子两个眼睛,凭什么这么不可一世?
“怎么不干我的事?”就算华少杰嘴上否认和她交往,于卉薇在心里却认定是她自己没有选择华少杰。“就算是我丢掉的垃圾,看到别人捡起来,我一样不开心,何况是我不要的男人?”
“你太过分了!”向晴激动地站起身,即使华少杰过去曾害她伤心难过,但就算是陌生人,听到这种刺耳的讽刺也会生气。
“我有说错吗?你敢说你不恨他、不怨他?”见她被激怒,于卉薇更是盛气凌人,“现在还假浪漫和他一起吃饭是什么意思?他以前甩过你,现在只是回来对你笑一笑,示个好,你就摇着尾巴过来了吗?”
“你……”向晴觉得备受屈辱。
于卉薇是在说她没骨气吧?但她之前也是一心只想抗拒,不过他的变化、他的表现,还有他隐藏在内心的谜团,都让她无法对他视若无睹。
她吸了口气,把负面情绪隐藏得好好的。有没有骨气得由自己的态度决定,而不是由别人论断。“过去的痛,如果不面对,难道要让它痛一辈子?我也不想一直恨、一直怨,只想给自己一个解脱的理由。”
反倒是于卉薇一直执着在过去,她才觉得她是在浪费人生。
向晴突然想开了,既然无法拒绝,不如就让它随风而逝,她也不想以后每次碰到华少杰,就像个战败者般落荒而逃,明明错不在她。
“我相信我自己眼中看到的,他知道对我有愧,所以想弥补,这并没有什么不对。”向晴接续着缓缓陈述自己的心情,犀利坦率的言语和眼神令于卉薇有些无法招架。“他是我生命中一个很特别的人,这种情感不是说忘就能忘的,而且至少他到目前为止都让我觉得很有诚意,毕竟我身上并没有什么值得他图谋的东西,是吧?”
华少杰定定望着她,很庆幸她变得如此成熟,不被过去的伤害束缚,无形中也减轻不少他的罪恶感。然而她确实恨过他的事实,却也像刺般梗在他的喉头。
其实曾经伤害她,最痛的还是他自己,可这话说出来不可能有人相信,而且对她的情感越深越令他更加难受,因为他不敢再越雷池,他已经没有资格。
于卉薇愤恨地瞪着向晴。总之这两个人坐在一起她看了就是刺眼,就算无法反驳,也要让他们心里难受。“我告诉你,你如果还对这个有缺陷的男人有其他遐想的话,就是天大的白痴。就连你现在都比他强多了,你没瞧他手中还拿着汤匙,连筷子都不会拿——”
“于卉薇,你闭嘴!”华少杰忍无可忍,“你应该知道自己答应过我什么。”
被他一堵,于卉薇才倏地住嘴,但她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他的无情,她也会好好回敬。
“好,我不说。”她拉着身边的男人作势要走,但在离开前,不忘丢下一颗令向晴不解的未爆弹。
“你最好放聪明点,如果你知道他隐瞒了你什么,就会知道我说的没错!”
第8章(1)
于卉薇是什么意思?华少杰究竟隐瞒了什么?
向晴把疑惑放在心里,因为她知道他不会说。
两人在于卉薇离去后,也没心思享用美食了,草草用完餐,华少杰便送她回到音乐教室上课。
今晚她带的钢琴中级班有八个学生,她暂且屏除杂念,坐在前面先示范弹奏一遍给学生听,再让他们自己练习,然后一个一个指导。
只是,华少杰没有离开,他站在窗边看她教学,令她一直觉得如坐针毡。
以往也不是没有家长站在外头看,可是今天外头站的是他,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仿佛是在看着她,又像是透过她看着很远的地方,表情很忧愁,又有些留恋,甚至在望着小朋友弹琴时,还不由自主的面露哀伤。
他怎么可以把自己弄得如此死气沉沉?明明过去在钢琴前的他是那么亮眼开朗,眼中只有自信,如果说变得成熟稳重,就是得让背后的秘密压得喘不过气来,她宁可两人都还没长大,她还是那个呆呆的向晴,而他则是意气风发、温柔起来让人无法抗拒的校园钢琴王子。
看不下去的她在小朋友练习告一段落后,突然说:“小朋友,你们一定没听过国际级的音乐家弹琴吧?今天刚好有一位客人来访,我请他示范一曲,让大家体验一下大师风范,好不好?”
“好!”小朋友们开心应答。
他就算不弹琴了,也应该记得几曲吧?反正小朋友程度不高,就连小星星变奏曲也能博得他们欢心,趁此机会应该也能让华少杰重拾对音乐的热情,变得高兴一点才是。
她走到门边,才打开门,华少杰发现她的目标是他,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却被一把抓住,硬是将他带进门。“小朋友,这位是华少杰先生,你们现在弹的新钢琴,就是他公司生产的哦,大家掌声欢迎他。”
“谢谢华先生!”小朋友们热烈鼓掌,但华少杰的表情却尴尬无措。
“华先生是美国知名音乐学院毕业的,我们请他为我们示范一首曲子,好不好?”
“好!”气氛益发高涨,小朋友皆一脸期待。
然而身经百战的华少杰竟然却步了。“向晴,我不行……”
“怎么可能不行?你是我们学校的钢琴王子呢!”何况,她也很想回味一下他的琴艺。
小朋友们仍在鼓掌,向晴半强迫地将他按在钢琴椅上,他没有办法推拒她的要求,只能坐下。
可是一分钟过去,华少杰都没有开始弹,小朋友们由兴奋变为纳闷,教室里慢慢静了下来。向晴也狐疑地望着他,只见他带着伤疤的右手握紧了又松开,松开又握紧,放到琴键上时,甚至还有些发颤。
最后,他深吸口气,硬挤出一个笑脸,指着原本摆在钢琴上的琴谱,朝小朋友问:“小朋友,你们在练这首歌吗?”
“对呀!”小朋友们天真回应,向晴也替他们补充。
“他们是中级班的,所以弹的东西对你来说,应该太简单了。”
“不,向晴,这不简单。”华少杰低声回答,又对小朋友道:“叔叔来为大家示范如何用一只手弹出这首曲子,你们想不想听?”
“想!”
“真的可以一手弹吗?”
在小朋友们此起彼落的惊呼声中,华少杰放下右手,举起左手放上琴键,开始弹奏起来。
向晴有些意外他会用这种表演方式,但内心也不由得赞叹。
中级的曲子是简单没错,但也未必一下子就能用单手弹出双手的旋律,何况有些距太宽的合弦,他还能适时高八度或低八度,让曲调更和谐,更别提还有一些装饰音,他都完美无缺地弹了出来。
很快地一曲弹毕,小朋友热烈的掌声和欢呼惊醒了向晴,她跟着众人拍起手,很欣慰地看到弹完琴的男人露出一丝笑容,虽然只有一下子,而且笑的幅度也不大,但那确实发自他的内心。
即使乌云中的阳光只有一瞬,但至少多了一丝温暖。
然而向晴佩服归佩服,却觉得他刚才的表演有种诡异的违和感。
他……是故意单手弹,还是有什么原因必须这么弹?
“少杰,你要不要再弹一曲……”还想从他的演奏里看出更多东西,但华少杰不再给她机会,只见他迅速起身,向小朋友们鞠个躬。
“谢谢大家,我有事先走,不打扰大家学琴了。”说完,便像有鬼在背后追赶一样,大步离开音乐教室。向晴困惑地望看他的背影,暗自决定一定要好好调查,这几年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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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晴进入了甄选复赛。
她相信华少杰不会为她关说,她也没有做过这种要求,因此能进入复赛肯定是靠她自己的能力,她很欣慰这几年的努力没有白费。
可是欣慰之余,她仍挂心华少杰的事,意外察觉道顿和华少杰的交情后,便决定无论成功与否,都要趁复赛时向道顿询问,好好了解一些事情。
来到甄选会场,她这次中规中矩地选弹箫邦的《 离别曲》 ,这是她练得最久、也最有心得的一首,只因为她永远忘不了华少杰的高中毕业音乐会是如何成功,却又诉尽两人注定分离,就像这首曲子一样哀伤。
在道顿欣赏惊艳的目光下,她完成了演奏,在休息区一直等到所有参赛者及媒体都离去了,她才又走向甄选的钢琴房,敲了敲门。
道顿开门一见来者是她,很意外地皱起眉。“是你?有什么事吗?”
“抱歉,道顿先生,我冒昧留下来找你,并不是因为甄选会的事,而是想要请教一些关于华少杰的事。”向晴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
听到好友的名字由她口中逸出,道顿眉毛一挑,“怎么会想要问我?”
“道顿先生和华少杰……是朋友吧?”向晴坦白说出她的观察结果,“你的经历里提到你是寇帝斯音乐学院毕业的,就学期间和华少杰在美国时差不多,再加上他愿意赞助你的音乐会,我相信你们交情匪浅。"
聪明!道顿起身示意她进屋,顺道把门带上,领她到沙发上落坐。“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向晴吸了口气,已做好接受答案的心理准备。“我想知道华少杰为什么不弹琴了?和他手上的伤痕有关吗?”
道顿倒了一杯茶给她,也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看来你是很细心的女孩子。华少杰不弹琴,确实是因为他手上的伤,像他那么有天份的人,没办法继续走音乐这条路,真的很可惜。”
他先喝一口茶,一副准备长谈的样子。“在他刚进寇帝斯时我们就认识了,他的指导老师对他很严格,因此他压力很大,我们偶尔会一起喝酒聊天,可是好不容易快熬过第一年,他却在一次出游时发生车祸。”
向晴倒抽了口气。车祸?她怎么都没听华少杰提过?
“当时,他车上还载着别人,乘客毫发无伤,但他却被破碎的玻璃割断右手韧带,从此以后,他的右手就不能像以前那么灵活,再也不能弹琴了。”
他说得平铺直叙,向晴却听得身子发颤,鼻头发酸。
“他……当时一定很难过,他是那么热爱弹琴的人……”
“所以你应该知道,他要熬过这几年并不容易。”道顿也真不知道该同情好友的遭遇,还是钦佩他的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