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讨厌,你干么突然这么感性起来?这样人家会想哭哎!”王蕾蕾红着眼眶几度要飙泪。
“千万别哭、别哭,妆会花掉!”化妆师赶紧阻止女人过度发达的泪腺。
期间,新娘休息室的门一度被打开,站在门外的男人看见两个女孩真诚的友谊,不忍打扰了这难得的温馨,就见休息室的门又悄悄被关上,被拿在手中的鞋跟也再度收进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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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天啊!原来婚礼是这么累人的一件事。”
冗长的喜宴后,打从离开公司就一直没能好好喘口气的路惟洁终于结束她的使命,趁着新人手捧糖果在宴客厅外送客,她这个赤脚伴娘回到休息室换下礼服,一个人傻愣愣的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低喃。
“蕾蕾,你一定要幸福喔!”口吻里满是祝福。
下一秒,男人的嗓音突兀的响起,“这句祝福,你是不是应该亲口对新娘子说?”
愕然心惊,“谁——”她整个人骇住了,捂着胸口瞪大眼睛逐一扫视整间休息室。
怱地,从吊挂着数套礼服的衣架后方,有双修长的腿跨了出来,孙少怀那张久违的脸孔就这么再清楚不过的出现在她面前。
一样的错愕、一样的吃惊,她不懂这个家伙为什么总是用这种出人意表的方式现身,害得她总是让他看见她最痴呆、发傻的蠢样。
打从几年前在蕾蕾和曾奕成的晚餐约会上见到他,被岁月尘封在往昔,那一度深刻撩拨她少女情意的温柔孙少怀就被无声宣告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集所有恶劣于一身的可恶家伙。
尽管大学时期,他们有志一同的选择尽可能避开彼此,可是碍于共同拥有蕾蕾和曾奕成这两个朋友,两人无可避免的碰了几次面,只是每一次都是很糟糕的以冷漠或者争执收场。
直到大家各自毕业离开学校,历经服役和几份工作的辗转迁调,她后来从蕾蕾口中听说孙少怀辞去广告公司的创意工作,独自前往美国参与电影动画绘制。
接着又因为她进入童书出版界的关系,因缘际会知悉他在美国从事动画工作之余接连发表绘本创作,精湛的画功和趣味的故事几度替他拿下波隆那国际儿童插画绘本金奖,现在他已经是家喻户晓的国际童书插画家了。
说真的,邀请他制作绘本的念头路惟洁不是没有过,但是他昂贵的价码根本不是八股的总编愿意点头的,所以她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不过说起来也很奇怪,明明是形同陌路的两个人,可是孙少怀这些年的动向,她却可以东拼西凑的知道大概状况,这让她觉得吊诡不已。
而今天要不是因为有这场婚礼,她根本不认为自己这辈子会有再碰见他的机会。
“你、你躲在那里做什么?这是新娘休息室,也是更衣室哎!”路惟洁抵靠在梳妆台旁,不可置信的瞪着眼前这个她不预期会撞见的男人。
尽管她刻意逼迫自己用冷静的口吻询问他,然而发烫的脸颊却怎么也克制不了强烈的羞赧。
因为两分钟前,她才在这里脱下伴娘礼服,换上自己的衣眼,她简直不敢想像这样私密的举动很可能都被这个家伙巨细靡遗的收入眼底。
微倾着身子,孙少怀把手搁在挂礼服的架子上,炯炯有神的目光瞬也不瞬的享受她脸上的红霞,“如果你是要质问我看见什么,很抱歉,我虽不敢自诩为圣人,但还不至于有偷窥别人更衣的喜好。”
她闻言正想松了口气,他那张可恶的嘴又多事的补上几句——
“不过,如果有人故意大剌刺的杵在我面前更衣,那就不是我所可以控制了。严格说来,我只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总不能因为这样就把自己的眼珠子挖下来谢罪,毕竟,我真的不是个圣人。”毫不客气的揶揄。
“什么——你是受害者?孙少怀,你那张嘴怎么总是那么讨人厌?”她握紧拳头气愤的吼着。
无辜?他哪里无辜?瞧,那微扬的嘴角明明表现出疑似胜利者的得意模样,她压根儿看不出他有什么地方好委屈的,要她说,这家伙心里分明是正乐着呢!
“可不是吗?又不是我要求你脱衣服,可是你却下由分说的在我面前宽衣解带,所以怎么说我都是名副其实的受害者。”
什么宽衣解带,这男人就非得把话说得这么暧昧不可吗?
“你——强词夺理!”被激怒的路惟洁愤恨的别过脸去,老半天都不想再跟他多说一句话。
似在欣赏她的盛怒,他静静瞅着她不发一语,半晌,终于主动打破沉默,绕过衣架迳自走来。
“这就是你对待一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的态度吗?”
“老朋友?孙少怀,我和你什么时候称得上是朋友了?”她反唇相击。
如果真是朋友,为什么他们每次碰面最终都要落得以冷漠和争执收场?
如果真是朋友,为什么连好好说句话的机会都不可得?
如果真是朋友,为什么这些年来从没想过给对方捎来只字片语?
如果真是朋友,为什么他总是要这样挑衅激怒她——
太多的如果凶猛地在路惟洁脑海里奔窜,过度冲击的结果,导致她忽略了心里那股因为孙少怀而起的幽怨。
至于她幽怨什么,泰半都是冲着他的不可捉摸而来。
“也是,严格来说我们也称不上是朋友。”他认同了她的看法。
就这样,两人各据一方的陷入寂静深渊,把自己的唇抿成直线,僵持的同时,谁都没有先离开的意图。
孙少怀顺手拿起更衣室里的东西随意翻看,表情时而认真、时而轻蔑不以为然,待路惟洁瞧清楚他手中翻阅的东西,连忙冲上前去一把抢了过来。
第二章
“请不要随便动人家的东西!”路惟洁紧紧的把东西护卫在身后。
眼前的孙少怀可是家喻户晓的童书插画家,自家出版社搞出的三流绘本,她实在没有脸面让他看见,那比让他见到自己的裸体还要叫人羞愧。
思绪一整。哎呀!这么不伦不类的比喻,难不成她还想让他看见自己的……啊,路惟洁,你这神经病,快醒醒吧!路惟洁濒临人格分裂的在心里和另一个荒谬的自己对话。
“那是你的绘本作品?”他挑眉看向她。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不关你的事!”她说得冷漠。
扯开冷笑,他毫不留情的大肆批评,“严格来说,画功很粗糙,而且插图跟故事内容没有太紧密的关联性,缺乏趣味——”
“够了,没人问你的意见。”她制止他的评论。
她当然知道这绘本的画功有多糟糕、她当然知道内容有多平凡、她当然知道这个作品有多失败……可是心知肚明的缺失被他这么一针见血的挑明说出,那种感觉就是一整个不舒服。
“怎么,不能面对自己的缺点吗?”嘴角勾开几不可见的弧度,他有恃无恐的迎上她的目光问。
就是这样!他那总是一眼就看穿人心的镇定模样每每让她觉得很挑衅,好像普天之下只有他孙少怀说的话、做的事才是王道似的。
她闭上眼睛深深的吐了口气,“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可以先离开了吗?”
“我没拦着你。”孙少怀口吻冷淡的说,然而蕴含在深邃眸子里的却是兴味盎然。
路惟洁隐忍着满腹的不满,盛怒的将稿子胡乱塞进包包里。
离开更衣室的前一秒,她想起自己的赤脚,沮丧的找出方才被弃置在角落的鞋子,在他不以为然的目光下套上鞋,准备一拐一拐的回家去。
然而当她的手碰上门把那一刹那,身后的孙少怀突然一反常态的开口,“路惟洁,要不要去喝一杯?”
“啥,你说什么?!”她仿佛是看见怪物的回过头来,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咦,怪了!这家伙今天头上又没长角,发什么神经病呢?她满是怀疑的打量他。
“我想要去PUB喝一杯。今天刚从美国回来,时差还无法马上调整过来。你要不要一起去?”他提出邀请。
被那双深邃的眸子这样瞬也不瞬的瞅着,路惟洁不可否认自己当不是有那么点动心,然而目光往下看见套着半毁鞋子的脚,顿时心情大坏,心一横,决定拒绝。
像是看穿她心思似的,她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他已经探手自梳妆台上拿起一只提袋,从中取出精致的纸盒递给她,“喏,如果没看错,你应该是穿六号半没错吧?”
“这是什么?”一脸戒备,她没打算贸然接过手,态度谨慎的询问道。
呿,她以为这是什么东西,整人玩具?毒蛇猛兽?孙少怀淡淡回答,“鞋子,给你的。”
“你买的?”她狐疑的看他一眼。
他莞尔一笑,“怎么,我不能买鞋吗?可是我看那店员对我还挺客气的,还是说我买的鞋你不屑穿?”难得正经五秒钟的他又吊儿郎当起来,轻佻的目光顿时让她浑身不自在。
拧眉,她忍不住回嚷,“我不是那个意思!”
该死,这个男人为什么就是有曲解别人话的能耐?
他淡淡的扯了嘴角,没再吭声,就正路惟洁臆测着他是否要发怒的当下,他突然起身上前一把将她压进椅子,不由分说的就拿出纸盒里的鞋子蹲在她面前。
“你要做什么?”她诧异的瞪着在面前矮了半截的他。
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行动力十足了?她还没找到答案,右脚已经落在他的掌心之上,动弹不得。
“啊!孙少怀,放、放手——”她惊惶失措的嚷。
“我没碰你的手。”他冷冷的指正。
“放、放脚……”看见他眼里的揶揄,她思绪一转,当场为自己的语无伦次懊恼不已,“不是,我是叫你放开你的手,把你的手从我的脚上拿开!”
“不用怕你的香港脚会被我发现,我孙少怀不是碎嘴的男人,不会四处嚷嚷宣传的。”他调侃道。
脸一热,她再次濒临失控,“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才没有香港脚!”
稳占上风的孙少怀卸下她原本穿着的黑色高跟鞋,掏出手帕,十分绅士的擦了擦她的脚丫子,转而将宝蓝色的绒面平底鞋为她套上,“不错,比我想象中还要合脚。”他仰头看了她一眼,“走吧!现在你可没藉口拒绝我了。”
“你……”微启着唇,路惟洁感觉自己被这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孙少怀搞得脑子发胀无法思考。
她真是不懂他,一直以来始终没有懂过,前一秒明明还在火力全开的奚落她,下一秒又忽然做些会让人感动的事情。
是呀,她被他出乎意料的贴心举动惹得感动下已,感觉脚掌被他的手稳稳的握住,像是被珍视呵护的女王。
当路惟洁还在试图从他脸上、身上找出什么蛛丝马迹的时候,孙少怀已经起身打开休息室的门。
“快点!我今天可是受了神圣的请托,绝对不可以再让你继续当新人的电灯泡。”他语带调侃。
一句电灯泡,顿时把她从云端上打落坠地,粉身碎骨。
“我才没有——”她强烈抗议。
哼,看吧!原来是受人之托,就说他不可能这么体贴入微的,至少对她不可能,他没掐死她就已经是这些年来最大的奇迹了。
对峙须臾,她将包包甩上肩膀,愠恼的要越过他快步离开。
忽然,他亲昵的一把搂过她纤瘦的肩膀。
“你干什么?”瑟缩了肩膀,她诧异于他突如其来的亲近。
“怎么,你都不吃饭的吗?”质疑起手掌下的她为何骨瘦如柴。
不领情的她赏他一记白眼,“难不成你是想跟我讨论我有没有吃饭这问题?”她觉得荒谬。
孙少怀莞尔一笑,搁在她肩上的手霸道不收,半胁迫的把人带走。
“哎,来个不醉不归如何?”
“孙少怀,曾奕成只是娶了老婆,你不需要这么沮丧。”她揶揄。
“我比较沮丧你还嫁不出去。”
“放心,我又不会死赖着要嫁给你。”
前一秒还紧紧搂着她不放的手,下一秒突然冷漠的收回身侧。
路惟洁感受到他们之间被瞬间竖起的透明屏障阻挡,一阵发怔。
谁说女人善变?真要说善变,她一定毫不犹豫的投给这家伙一票!
罢了,她本来就从未懂过孙少怀,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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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周末,路惟洁都被孙少怀的一切搞得乱无头绪,平静的心湖仿佛被砸下了颗原子弹,不住的翻腾再翻腾……
她千想万想怎么也料想不到他后来竟然会这么对她——
“你这回是特地从美国赶回来参加蕾蕾和曾奕成的婚礼?”坐在前往PUB的计程车上,路惟洁决定大方的拿出对待朋友的态度来对待孙少怀。
“不是。”他淡淡的说。
“那是因为工作?”
“也不完全是。”他依然冷淡得像冬天的湖水。
这个闷葫芦干嘛装神秘?分明有鬼!“那你到底是为什么回来?”她没好气的问。
“如果我说是为了你路惟洁,你会觉得比较高兴吗?”靠在椅背上,他盯着她的脸庞问。
“我?!”诧异。
“对,你,如何?”他好整以暇的瞪着她。
尽管他的模样似真还假、深不可测,叫人一度很想信以为真,但她瞅了半天,却蓦地漾开一抹笑,“呵,孙少怀,我又不是今天才认识你,你绝对不可能是因为我,我们两个见面不闹出人命就很万幸了。”
故作轻松的别开脸,路惟洁却感觉到心里的某个角落正隐隐冒出不确定的声音。
我?有可能是因为我吗?不、不可能……她心底泛起的滋味像是腌渍失败的橄榄,苦苦涩涩的。
不可能的,毕竟,他们之间的和平早在多年前就宣告破裂了,不是吗?
孙少怀轻啐了一声,“你又知道了?”语气像是不以为然,带点赌气。
巧妙的收藏起心里骚动的情绪,她扯开一抹笑,“这种事情用膝盖想也知道。”
怔愣须臾,“随便你。”感觉心意被糟蹋,他懊恼的陡然别过头去,老半天不吭一声。
生气了?他皱着眉是因为生气吗?为什么生气?她在心里不只一次的问着。
计程车后座陷入寂静,如果不是司机扭开广播,这无声的空白怕是就要吞噬掉两条孤寂的灵魂。
孙少怀始终没有回过头,路惟洁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窗外,然而他的身影总是会霸占视线的一角,叫人很难忽略。
看着他的侧脸,她忍不住想起尘封的过往……
十七岁那年,因缘际会她认识了就读五专的他,那时候的他平易近人,总是不断带给人呵护、温暖,暖得叫人无力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