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难为春风了,咱们刚进这郡王府,缺这少那的,竟也能整出这么一桌我爱吃的菜来。」
「下午甜汤的事春风听了,连忙就收整了院子里的小厨房,又让小丫头们去买了些食材回来,郡王妃可以吃得安心。」
听了春雨的话,沐琅寰满意极了,微微颔首道:「春风亲手做的东西,自然是安心的。」
「什么东西不安心?」
也不知道宁莫北是不是踩着点进正院的,饭菜刚端上桌,他人就到了。
沐琅寰斜看了他一眼,他仍旧一副优雅公子的打扮,紫棠色软绸袍穿在一般人身上是一股纨裤味,到了他身上,就变成了逼人的贵气。
她没好气地撇了撇嘴,收回视线,在春雨的伺候下边净手边道:「郡王回来得刚刚好,快坐下用膳吧。」
宁莫北也不客气,直接把手伸到她正洗着手的铜盆中,笑着说道:「也不用再打一盆水了,这样就行。」
沐琅寰看着水面上因为两人洗手的动作而不断晃动的花瓣,默默的把手从盆子里抽了出来,擦干手上的水珠后,淡淡地说道:「这一桌子的菜是出自我的丫鬟春风的手艺,这丫头别的本事没有,整治吃的却很有一套。」
「头一天就开了小厨房,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不得不说扣除那邪肆的坏笑,此时感觉敏锐的宁莫北真有些外传的样子了,想来这个男人只怕是深不可测。
沐琅寰暗恼自己竟会被他早晨那痞样给迷惑了,还以为他不过是个徒有虚名的浪荡子,有些烦闷的说道:「也没什么,郡王爷不知道我在沐家向来锦衣玉食,十分挑剔吗?既然吃不惯大厨房里的东西,索性便开了小灶。」
她的回答很张扬,反正她本也不是能受委屈的性子,既然如此,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她的语气冲得能让人发火,但宁莫北却一点也不生气,瞧着她闷着头伸手夹菜,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只要她筷子往哪道菜伸去,他就将她想要吃的菜给夹到了碗里。
她赌气的视而不见,又要去夹,但他彷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又快一步地将菜夹进她的碗里。
不死心的再试,当她想吃的薄皮春卷再次自动飞入她的碗里时,她终于放弃了,泄恨似的重重咬着碗里他夹的菜,只觉得平时吃得有滋有味的菜肴,如今尝起来却没有半点的美味。
只不过吃了个半饱,沐琅寰便放下筷子,正准备开口说要下桌,没想到他也放下了筷子,一双幽深的眸子直勾勾地瞧着她,也不说话。
「你不相信我,也不喜欢我,对吧?」
沐琅寰愣怔了好半晌,他们生意人说话向来弯弯绕绕的,如此直接让她很不习惯。
不过,直接也有直接的好处,现在她倒不急着走了。
他既然想和自己聊聊,正好,她也有些话想要对他说,她得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免得她在前头打仗,他却在后头扯后腿。
「咱们盲婚哑嫁的,既然之前不认识你,自然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
「嗯,你倒是个实诚的。」宁莫北早将她的回答猜到了几分,自然不会有过多的失望,即使她的话不是很中听,但他依然脸上含笑,至少她愿意跟他说实话。「合伙做生意,本来就该实诚些。」
生意?!
「我们什么时候谈起生意了?」他本来正端起春风送上来的热茶,才喝了一口,就听她把话说得这么实际又露骨,差点儿把含进口里的茶给喷了出来。
咳了几声,这才顺过气来,他有些失笑的看着她,弄不懂她的脑袋瓜里都在想些什么。
就算她真心这么想,也不必把话说得这样直白吧,除非她压根没想过要跟他长远的过日子,否则怎么不怕自己对她生了嫌隙?
心思转到了这上头,宁莫北心头顿时一凛,想到这个女人以往的行事作风,便知道她其实并没有想要跟他过上一辈子的念头。
旁人说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对她来说都不重要,她有本领过好自己的日子,压根不屑依靠男人。
见他一脸惊诧,沐琅寰也没止住自己想说的话,一等他缓过气来又接着说道:「我祖父把我嫁给你,是因为想要借着你的势力扳倒如今的阁老吴涛,而你娶我不就是为了要我将郡王府里那些乱七八糟、挖你墙角的人给收拾掉吗?」
「所以……这就是生意?」他挑眉问道。
若是照她这样说,好像也没啥错处,她能这样理智,只怕对他这个夫婿当真一点儿心思都没有,这让他的心还是难以克制地闪过了一抹失望,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反而依然带着笑意继续听她说话。
「所谓生意便是各取所需,咱们俩如此这般,那么不是生意又是什么?」
「其实我真的没有要你做什么,我只想让你在郡王府恣意的生活着,不受流言之扰。」望着她笃定的神情,宁莫北终究还是忍不住正色说道。
沐琅寰是个聪慧的,自然能清楚辨认他的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她感受到了他的诚意,免不了有那么一丝丝的动容。
但那样的动容不过眨眼即逝,她一个转念再想,他这座揺揺欲坠的郡王府若是再没有大笔银子的挹注,只怕就要典出去才能还债了。
「郡王的话我倒是相信,只不过这个恣意活着,只怕以现在的状况挺难的吧。」
「又有何难?」
「郡王难道不知道府里帐房的银两只剩余不到百两?」
「我……」知道!
他本不是愚笨之人,自是知道府里的财物早被掏空,虽然皇上屡有赏赐,却敌不过云氏的贪楚,那些赏赐大多被云氏以各种名目给搬空了,想到这里,他的脸顿时沉如黑炭。
不是不知道婶娘的贪婪,虽然婶娘待他不是真心的好,但至少没有害他性命,所以大多时候他都睁只眼、闭只眼,不多加计较。
「郡王又知不知道,这府里有多少人巴不得我生不出孩子,这样他们不但能占了你的银子,还能占了你的爵位。」
「我……」
这些宁莫北通通知道,望着她那一脸的平静,没有一丝鄙夷,只是实事求是的样子,他心念一转,咽下原本想要说的话,语气间带着些可怜兮兮的落寞对她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郡王知道就好。」沐琅寰没想到他会这样不顾自己的脸面,立刻承认自己的宭境,她以为男人,尤其是像他这般身分尊贵的男人,都该是打肿脸充胖子。
「可是我对你并非存着利用的心态。」他向她表示自己的诚意,若是她知道他是怎样殚精竭虑才能将她迎娶进门,不知道她能不能更相信他一些。
「那也很好。」她毫不犹豫的接话,「你没有存着利用我的心态,但我却有能让你利用的地方,你也有能让我利用之处,如此怎么说不是生意呢?」
是不是利用她不在乎,毕竟沐家也有着利用他的心思,更何况没了守灶女的身分,她就得要嫁人,嫁谁又不是嫁呢?至少他位高权重,有着郡王妃的地位,还能让她活得更滋润些。
瞧她一副只差没抡起袖子漫天喊价的模样,宁莫北感觉到额际青筋忍不住抽了抽。
他们终归是夫妻,她非得这么说话吗?妻子对夫婿该有的温言软语和小意奉承呢?
「我没什么要利用你的地方。」他有些闷闷地说道。
「你这庸郡王府被驻得快要塌了,再没银子补进来,只怕连你这个主子都要开始喝清粥过日子。」
「那是借你的银子用,不是用你。」
「好,那我的银子就借你用,但你不能管我怎么当这个家,而我祖父想要做的事,也得麻烦你帮他完成,这样咱们彼此都不吃亏。」
银子嘛,她多得是,她一点儿也不在乎砸用,却容不得旁人来算计她,云氏想在郡王府白吃白喝她没意见,但若是想要再贪银子,就得问她答不答应了。
穷?!他见鬼的在喊穷?!
邢天官怒气哼哼地瞪着宁莫北,简直不敢相信这样无耻的话,他竟然能讲得出口。
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清楚吗?
虽说庸郡王府前人留下的财产大多都被他那个婶娘给挖空了,知情的人都以为他是穷到连面子都顾不上了,才会娶沐氏为妻,可他却很清楚这几年宁大哥手头上的产业多了多少。
前些年宁大哥领兵打了胜仗,光是搜刮来的东西就何止上百万两,再加上皇上多少明白他的处境,暗地里给了他一些富得流油的差事。
若是这样的人还哭穷,教他们这些只靠俸禄或家里的月银的真穷人怎么办?
「所以你的意思是,以后我不用再偷偷为你们庸郡王府结帐了?」
这两年来,宁莫北除了明面上的俸禄会拿回府中之外,大部分的银钱都是交由他帮忙处理,若非如此,他也不会知道宁莫北堂堂的大男人竟然还在媳妇的面前扮穷。
这得多丢人啊!
别说一般人家的男人丢不起,他堂堂一个郡王怎么能丢得起这个脸?
瞧着邢天官那一脸大惊小怪的模样,宁莫北的心里不能说不气闷。
若非邢天官这几年一直帮他打理着他的产业,他着实不想跟他说这事,他就怕自己的谋划还没成功,就被沐琅寰瞧出了端倪。
「对,王府银钱上的事你就不必再插手了,免得让她瞧出了端倪。」宁莫北颇是没好气的说道。
其实这样也好,他倒也不是为了拐她对他生出同情,便什么都不管不顾,让她管着府里的事,支应府里的银钱,会让他们之间有交集,那么很多事他也可以顺理成章的透露给她知晓。
他相信,只要她愿意帮自己掌理好庸郡王府,他便没有后顾之忧,一直以来他都相信她的能力,也欣赏她的能力。
她以为他们俩是盲婚哑嫁,可她不知道的是,成亲前,他每回见了她,总心悦她精神飒爽,和寻常闺阁那种肩不能桃、手不能提的模样很不同。
他爹走后,因为他娘的懦弱,像失去依附的菟丝花,心死而后身死,所以他才有了这十来年的艰辛,所以他最看不惯那种柔柔弱弱、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世家千金。
因此他是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娶她进门,为此,他费尽苦心和云氏斗智,这才让云氏以为自己娶了她,会对名声造成很大的损害,进而欢欢喜喜的替他提亲。
「你以为我很爱管吗?得让你穷,还得让你不能穷过了头,这很难的。」听了他的交代,邢天官忍不住嘀咕道。
若不是家里非逼着他考取功名,他也真不是那块料,他爱的是经商赚银子,可偏偏家里头的长辈一个两个的视行商为最末等,逼得他只好暗地里替宁大哥筹划,好过过赚银子的瘾头,也幸好宁大哥从来不是个小气的,如今的他小金库收获也是颇丰,倒比得其他几个待在家里读书准备科举的兄弟,手头都还要宽松几分。
第4章(2)
瞧着邢天官的态度,宁莫北很是没好气,淡淡的威胁道:「你不爱管,那成,反正我娶了个女财神做娘子,不如过段时间,我就把我的产业都交给她管。」
他可清楚得很,邢天官不仅爱钱,还爱做生意,要是没了他那些铺子,他绝对会无聊至死。
「嘿……别,是兄弟就别夺了我的乐趣。」一听,邢天官连忙摆手求饶,并且转移话题说道:「你上回让我去摸那吴阁老的底,已经有点眉目了。」
「这老家伙只怕很不干净吧?」
「能在官场上混得开的,有几个底是干净的,不过这老家伙的底可是特别的黑,别瞧着脸上一副笑吟吟的宽厚样,私底下可是手黑心也黑。」
「怎么说?」
「他跟工部尚书江惟山是同一年中的举,江惟山的位置可是个富得流油的肥缺,可每年从治水患、兴水利贪来的银钱,有大半都进了吴阁老的手里。」
说起这个,邢天官就真的不得不佩服宁莫北心思的缜密,很多年前,宁莫北就用手头上仅有的银两开了一间花楼,他的理由很简单,一是花楼日进斗金,对于他这种家无恒产的人来说,反正只是暗地里的东家,于名誉无妨。
二是因为男人只有在有女人和美酒的地方才是最放松的,也才能从男人的嘴里套出最多的秘辛,而这些台面下的消息,有助于他在朝堂上的筹谋。
「有证据?」其实这事宁莫北早就知晓,却一直苦无证据,才会迟迟不知该从何下手。
「你可知道沐老太爷为何恨死了吴阁老?」
「自是知道,他们沐家阖族几乎全都葬身在顺天的那场水患中,偏偏吴阁老用尽了心机保住了底下的人,所以并无任何官员因此而伏法。」
因为受了沐琅寰的吸引,宁莫北自是对任何有关她的事都着意打听,虽不能说了若指掌,但知道个七八成总也是有的。
「别瞧着江惟山似乎对吴阁老唯命是从,其实他的心里恨透了他,所以他的手里绝对暗藏着吴阁老的把柄,只不过要找出来需要花点功夫。」
宁莫北赞同的点点头,沉吟了一会儿,沉声交代道:「吴阁老做阁老那么多年,又有个女儿在宫里做妃子,虽无盛宠,但瞧在吴阁老的面子上也是偶有临幸,他的罪证绝对不会只有一桩,你把咱们手下的暗桩全动起来,若是要动他,必要一击毙命,否则就麻烦了。」
邢天官挑了挑眉,他是隐约猜到沐家愿意将沐琅寰嫁入庸郡王府的原因,却没有想到宁大哥会这样上心,几乎是倾尽全力。
要知道,宁大哥虽是皇亲,可是自幼便远离权力中心,能有今日被皇上青睐的光景,那也是苦心经营,一点一滴积攒来的。
有些东西隐在下面的时候不招眼,便是那些争储的皇子们也顶多赞宁大哥一声好运气,可若是他的经营走漏了风声,很有可能会为他带来极大的风险,像这次他想要扳倒的吴阁老,正是三皇子的人马。
到时吴阁老一倒,只怕宁莫北就要成为三皇子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这样张扬不好吧,不如慢慢来,以求稳妥。」
「不用了。」宁莫北想也没想就拒绝了邢天官的提议,他冷笑一声,幽幽地道:「皇上重用我,便是因为我与朝中大臣与诸皇子之间都没有关联,是孤臣,所有人愈不待见我,皇上便愈是信任我。」
邢天官知道他说的很有道理,可若是他得罪的人多了,定会成为众矢之的,更会被他人忌惮,他这是为了沐琅寰将自己置在火堆中烤着。
「为了这么个女人,把自己置于险境,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