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莫名其妙勾动了她的心弦,却又这么不负责任的想要扔下她。
他难道不知道若是他现在走了,她以寡妇的身分待在庸郡王府得有多艰难吗?望着那气息微弱得几乎像是没有起伏的胸膛,向来胸有成竹的沐琅寰此刻慌得像是个迷途的小娃娃。
寰寰,行不行?
那好听的声音就像用琴瑟弹奏出来的一般,沉幽得能勾动人心里隐藏得最深的情感。
寰寰,信我一次,我必不负你。
那时她嗤之以鼻。
如里寰寰愿意等我,我就会早些回来。
那时她心绪不好,只是斜睨了他一眼。
寰寰不知道,你喜欢就是我喜欢,喜欢什么就告诉我,我想办法替你弄回来。无论我去了哪里,我都会等着你……无论何时,此约无改。
脑海中不断地回响着他之前曾经在耳鬓厮磨时,在她耳际呢喃的那些话,那时她嗤之以鼻,不愿相信半分,可如今却觉得那些话重中之重,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一直以为她不可能会爱上他,却不知道自己早已在他的嘻笑痴缠之下动了心。
华大夫来给宁莫北看过伤口之后,她才知晓,狙杀他们的那些刺客在刀尖上抹了毒,如今虽然血止住了,毒却不好清干净,他的伤口肿起来,身子一直发着高热,现在高热总算是退了,却依旧昏迷着。
望着沐琅寰那满怀希望的眼神,华大夫的神情有些闪烁,她没开口问,但心中却已知最坏的结果。
这样不声不响地躺着,连粥和药都灌不下去,他到底还能支撑几日,她虽不是大夫,却也看得清楚。
可她心里总是有一丝感觉,只要她说说他想听的话,骂骂他的没脸没皮,有一天他就会睁开眼睛看看她。
可无论她多努力,床上的人依旧一动也不动,只有那轻浅微弱的呼息证明他还活着。
过了好一会儿,沐飞霞上前将沐琅寰拉离开床榻边,扯着她到一旁的美人榻坐下,接过了春雨手中的粥,硬是塞进她的手里,命令道:「吃!」
瞧着沐琅寰像鬼一样憔悴苍白的模样,沐飞霞很是心疼,她就不懂了,不过这么短的时间,为何她那个总是让人觉得跋扈飞扬的妹妹就完全变了个样子?
听说庸郡王遭到狙杀、伤重昏迷的消息时,祖父也是急得不得了,当下就要来郡王府看看,但是被她给劝住了,她先来瞧瞧情况再说。
瞧着三妹现在这要死不活的样子,她不免庆幸还好没让祖父过来,要不然祖父只怕会气死。
「我吃不下……」沐琅寰有气无力地道。宁莫北一天不醒,她就一天无法安下心来,吃不下也睡不着。
「吃不下你也得吃,要不然你没有力气守着他。」沐飞霞不舍地骂道。
她昨天到了郡王府,便见识到云氏那几乎监视般来主院打探消息的阵仗,心中暗叹她这个庶妹真的不容易。
旁人瞧她先是沐家的守灶女,钱权在握,却从没瞧见她为了家族的生意几乎彻夜不眠的劳心劳力。
直到妹妹高嫁进了庸郡王府,她本以为妹妹能过几天舒心的日子,那回回门,她亲眼瞧见外表风流无双的王爷注视着妹妹时的深情款款,虽然妹妹总说他们之间的婚事不过是一场利益交换,可她还是暗暗希望妹妹能够放下那该死的理智,好好接受他对她的疼宠。
摸了摸自己已经显怀的肚子,若非妹妹请了名医替她调养身子,这个孩子只怕不会这么轻易就托生到她的肚子里,也因为怀了身孕,她终于在夫家站稳了脚步。
这些都是妹妹默默为她做的,可偏偏她是个没用的,妹妹现在最需要人帮助时,她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只能这样陪着她,看顾着她的吃喝休息,免得伤了身子的根本。
「大姊,以前,我总觉得他很烦……」
每日没脸没皮的缠着,让她恨不得把他暴揍一顿,可如今看他几无生息地躺在床上,她的心又狠狠揪痛着。
为了松快一下气氛,沐飞霞故意打趣道:「你有觉得谁不烦吗?」
她这个妹妹性子过于清冷,倒还真没有什么人能让她觉得不烦的。
「现在觉得就算他烦,只要能醒来便好。」
「傻丫头,只有真心喜欢上一个人,才会觉得他处处都是好的,便是原本讨人厌的地方也会觉得挺好的。」
「嗯……」沐琅寰勾唇而笑,那笑将她衬得更加柔弱,「我也觉得自己是这样。」
她向来坦然大方,既然已经确认自己的心思,自然不会遮遮掩掩的,承认得很干脆。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沐飞霞问,嘴朝着后院的方向努了努,她指的是云氏。
虽说妹妹是明媒正娶进郡王府的,但到底不到半年的时间,根基不稳,又无子嗣,若是云氏有意刁难,只怕日子也不好过。
「刁难我吗?那也要她有这个本事!」
瞧这几天云氏脸上掩藏不住的欢快,沐琅寰敢肯定在打听到宁莫北伤重几乎不治的消息时,云氏必定是额手称庆的。
云氏显然以为没了宁莫北的保护,她就会任她宰割,所以这几天闹得很欢,派人来打探消息也不遮掩,活生生将宁莫北当成了个死人。
前几天,沐琅寰因为一心扑在宁莫北的伤势上,也懒得理会她,任由她去折腾,反正愈折腾愈容易露出破绽,她还等着捉住她的痛脚,再好好的踩上一踩。云氏真以为她是泥捏的吗?这世上只要肯花银子,就买得到权势。
第7章(2)
「老夫人……老夫人……」
听到春雨几个急切的喊声传来,且声音越发靠近,沐琅寰不由得在心里冷笑,只怕这回云氏再也按捺不住,想要亲自来探一探宁莫北的伤势了。
沐飞霞脸色一变,起身迎了出去,挡住了门口。
云氏来势汹汹,颇有些不管不顾的态势。「这都多少天了,也不让我见王爷一面,你们这是要急死我不成?」她颤抖着手,中气十足地喝道:「王爷呢?他到底伤得怎么样了?」
「老夫人,王爷无事,只不过大夫交代过王爷得静养,才不让闲杂人等在院子里头瞎晃。」沐飞霞到底是沐琅寰的姊姊,虽然不其精明,可是态度却很大方,就算面对云氏,仍是不卑不亢的应对。
云氏抬眸,看着挡在身前的沐飞霞,眸中露出了浓浓的鄙夷,不过是个商家女,也配跟她说话吗?
「让开!我今儿个非得进去瞧瞧不可,谁要再敢拦着我,我到皇上面前喊冤去。」
在所有人的眼里,宁莫北是她一手带大的,虽然不是生母,但更胜生母,现在却连他的生死都不知,便是硬闯,旁人也会替她一句护子心切。
云氏冷着一张脸笔直地往前走,沐飞霞急着想要去挡,却被季嬷嬷拉住。
「亲家大姊,您就让咱们老夫人进去瞧瞧吧,老夫人这几日吃不下睡不着,心中牵挂着王爷,让人来问消息都问不到,她这是急上了火才会过来。」
说话间,云氏已经桃开了帘子,冲着沐琅寰间道:「王爷呢?」
「在里屋静养呢,老夫人不必忧心,王爷的伤势已经平稳了,华大夫说了,只要好好养着就没事了。」
「那华大夫是你沐家的大夫吧?」
「是。」
「王爷既然伤得那么重,也不能光给一个大夫看,这都多少天了,他都还没醒来,我就说你们年轻人不懂事,出了这种事还是该请御医的。」
云氏的话句句关心,可是认真细思却是诛心得很。
她这可是在影射华大夫是沐家的人,这宁莫北的不醒必是沐琅寰有所筹谋,否则何必弃御医不用,而用华大夫。
「老夫人,那华大夫是有名的外伤圣手,若非是他,如今只怕郡王府已经挂起满院的白幡了。」
「你说这是什么话,什么白幡的,这是要咒死我的莫北吗?!」
「王爷是我一生的依靠,也是我肚子里孩子的亲爹,我若是咒死了他,又有什么好处?留下我和孩子孤儿寡母的受人欺负吗?」沐琅寰语带饥诮地说道。
如今宁莫北被害成了这副模样,她自是恨极了云氏和与她勾结的幕后之人,说起话来也不再如之前那般守礼客气。
「你有身孕了?」云氏大惊,若是沐琅寰有了身孕,是个女孩还好,若是个男孩,只怕又是无穷的后患。
「是啊,昨日刚诊出来的喜脉,怎么老夫人看起来不高兴?」
「怎么会呢?王爷如今身负重伤,能不能醒来还不知道,若是你有了身孕,王爷就有后了,婶娘怎么会不高兴呢?」
「我也觉得,有了肚子里的孩子,我一定会好好打理郡王府,便是王爷真的醒不过来,老夫人也不用担心,等到孩子承了爵位,自然会替他爹报仇的。」
「是啊,若是真能这样就好了。」云氏表面上很是欣慰的点了点头,但心里却不满地暗骂着。
她本想着沐琅寰新嫁,又还没有孩子,只要宁莫北死了,还不是任由自己拿捏,可是情况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微眯了眯眼,云氏的心思快速的转着,但也没忘了要去瞧瞧身受重伤的宁莫北。
拄着拐杖,她慢腾腾地朝着内室走去,来到榻边。
经过了这阵子的休养,宁莫北的外伤都好得差不多了,只不过脸色还是惨白,也还是昏迷不醒。
云氏看似慈爱地将宁莫北仔仔细细从头看到脚,还伸手掖了掖盖在他身上的锦被。
「瞧瞧他这只剩一口气的样子,我看还是请个御医来瞧瞧吧。」
若是能说动沐琅寰请御医来瞧,她才有机会插手,否则以沐琅寰现在将院子打理成铁壁一块的样子,她便是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用除去宁莫北他娘那样送上毒药,都不好下手。
「若是老夫人坚持,自然也是可以的,等会儿我就让人拿着郡王府的名帖去请。」沐琅寰怎会不知道云氏是什么心思,她假装乖顺的答应,心里则是想着,云氏要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弄鬼,也得瞧瞧她肯不肯。
扮演了好一会儿的慈母,云氏终于愿意离开了,沐琅寰有孕这件事终究让她有些心不安。
想起她那精明的模样,云氏便觉得自己当初不应该贪图沐家的钱财,让这么个精明的女人进门,从她进门开始,郡王府的一切几乎不容她再掌控,便连宁莫北那个心高气傲的,也一点都不嫌弃沐琅寰商家女的出身,反而对她疼宠有加。
想到这里,云氏蓦地一遭,明明在说亲之初,宁莫北的表现是那么的老大不情愿,怎么一拜了堂便将人如心尖尖的宠着?
莫不是从一开始自己就被宁莫北给糊弄了?亏她还自以为是地沾沾自喜着,以为让宁莫北成了笑柄,却没想到被算计的居然是自己。
瞧瞧沐琅寰那女人进了郡王府才多久的时间,就已经把能收服的收服了,该打发了的打发了,并在所有重要的位置都安插了自己的人,是个不动声色就能下狠手的,再加上她手边有的是钱,想要做什么事做不到?
云氏想通了这一切,心下顿时大很!
那个因为她一时贪婪和心软才被留下来的小崽子竟然敢算计她,还有方才沐琅寰望着她时,那眸中明显的憎恶和说话时的夹枪带棍,他们彷佛一点都不在乎外头传出什么关于他们夫妻俩不孝的流言,那副成竹在胸的模样……难不成他们知道了什么?
不行,宁莫北必须除掉,她得再让人去找吴阁老说说,若是吴阁老知道宁莫北没死,应该会比她还心急吧!
也算得上是误打误撞吧!
当日沐琅寰告诉云氏她诊出了喜脉,只不过是想要气气她、吓吓她罢了,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有了身孕。
虽然怀胎不到两个月,她的小腹也还平坦得瞧不出有孕的模样,但是她却常坐在榻边,摸着肚子和昏迷中的宁莫北说话。
昨儿个华大夫已经跟她说过了,像宁莫北这么昏迷着醒不过来,只怕再多的百年老参也吊不了他多久的性命,听完,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微地点点头。
可是等处理完府里的事后,她又回到榻旁同他说说话,就算只有一丝的希望,她也绝对不会放弃的,她需要他,肚子里的孩子也需要爹。
过了一会儿,门被悄悄地推了开来,春雪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低头附在沐琅寰的耳际低声说了几句。「确定是他?」
「是,老夫人其实很小心,但是咱们的人盯久了,只要有一点儿不对劲都能察觉,的确是和吴阁老家的大总管联系的。」
竟是他,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吴阁老因为贪,害得沐家差点灭族,如今又和云氏勾结,想要谋害宁莫北和自己的性命,这样说起来,还真是一段斩不断的孽缘啊!
沐琅寰冷冷地勾起唇角,她还未出嫁时,拿吴阁老没法子,那是因为吴阁老的靠山是皇上,而沐家不过是一个商家,如今吴阁老竟然胆大妄为到狙杀皇亲,又有谁能说他将来哪一天不会想害皇上,将整个天朝变成他吴家的呢?
再说现在她手里不但有银子,还有郡王妃的地位,她就不信斗不过他!
沐琅寰挥挥手,让春雪退了下去,转头看向宁莫北削瘦的脸庞,故意没好气地抱怨道:「唉,你倒是好,就这么睡着当一个甩手掌柜,把所有的烂事都扔给了我,你不觉得丢了脸面?我就算再有能力,总归是个女人,嫁给你便那么苦命,不但得替你生孩子,还得替你提刀上阵,这笔买卖真是看走了眼,亏了!」
她说着说着,心酸难过漫上心头,神志不免有些恍惚,目光也有些涣散,没有看到那原本紧闭的眸子竟悄悄地睁开了一条缝。
「我可警告你,你若再不醒,到时若是你家的娃儿再出了什么事,那可就真的怪不得我了啊!」
警告完,她毫不温婉地将手握成了拳,作势要朝他挥去,可是拳头才挥到一半就停顿在半空中。
四目交接了好一会儿,沐琅寰有些不敢置信地抬手揉了揉眼睛,她怕是自己眼花瞧错了。
直到她再次定睛一瞧,见他那一如往常的讨好笑容,她这才确定他真的醒了。她心中一喜,正要叫人,宁莫北却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沐琅寰有些不解地望着他,两行清泪再也止不住地成串落了下来。
宁莫北因为幼时的遭遇,早已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他也一直以为自己什么都不怕。
可是经过这回的事,他才发觉,他再也不是什么都不怕了,想起那日被黑暗吞睡前,他怕再也见不着她,心慌不已,他就怎么也不肯心甘情愿的咽下那口气。
若非是她,只怕他也不能在黑暗中坚持这么久,是她和他们的孩子将他从无底的深渊中拉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