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掌大的小脸上镶着精致的五官,倏地浮现他的脑海。
皇甫邵无法想像,那孱弱的娇小身躯怎么有这么大的忍耐力,包容所有的人对她的评头论足,背地里说她闲言闲语?
他的心头隐隐作痛,为了她而不舍。
然而他的疼惜能成为她坚固无比的靠山吗?
皇甫邵不知道,也不确定。
第4章(2)
一早,金伝懿如同昨日来到皇甫骅的门前欲请安,却还是吃了闭门羹。
“谢谢你,小丽姐。”她笑着同替她通报的小丽道谢。
“公主,请别这么说,这是我该做的事情。”小丽虽然依旧面容严肃,但是早已深深的喜爱这名客气待人、没有任何架子的新夫人。
金伝懿没有久留,同喜春先到大厅用了早膳,接着找到正忙着监督奴仆打扫的管家。
“陈伯,打扰你了。”金伝懿站在身后开口。
老迈的管家陈伯转身,一看见她,立刻露出慈祥的笑容,“原来是公主,请问你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昨夜驸马说我可以使用后院的小厨房,并要我来麻烦你命人替我准备一些锅具。”她嗓音柔软,态度有礼。
“什么?你说驸马爷答应让你使用后院的小厨房?”陈伯一脸诧异。
“嗯。”金伝懿虽然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
陈伯确定自己不是耳背听错了,看见妻子陈妈刚好经过,急忙招招手,大声喊道:“快过来这里。”
陈妈不明所以,快步走过来。
“快去准备锅具,送到小厨房,公主要使用。”
“小厨房?”陈妈迟疑着,“可是……”
“可是什么?公主使用小厨房是得到驸马爷的许可呀!”陈伯兴奋不已。
“真的?这可不得了,我得赶紧准备锅具送过去。”陈妈顿时也变得喜孜孜,大步跑向厨房。
金伝懿与喜春面面相觑,对于皇甫邵同意她使用小厨房的决定竟然会掀起轩然大波而感到不解。
“公主,你打算烹煮食物吗?”陈伯一脸雀跃的问。
“嗯,我答应一位老者,今日要做下酒菜给他吃。”
“你有食材吗?”陈伯太开心了,只顾着问她有没有材料可用,却忘了也该问她口中的老者究竟是谁。
“我正愁没有食材可用,不晓得是否可以麻烦你派人去购买?”金伝懿有礼的询问,深怕自己的举动会增添奴仆们的麻烦。
“当然可以,你把食材清单给我,我马上派专职采购的奴仆去帮你购买。”
“清单在这里,麻烦了。”她急忙从怀里取出昨晚拟好的清单,交到陈伯的手中。
“请公主回房里休息,我想约两盏茶的时间,采购的奴仆就会返回府邸,届时我再请人到你的房里告知。”陈伯的笑容越来越明显。驸马爷答应公主使用小厨房,是不是代表皇甫家的未来有希望了?不论如何,他可是乐见其成。
“那就万事拜托了。”金伝懿礼貌的点了下头,领着喜春离开。
一踏入房间,喜春忍不住开口,“公主,我实在不懂,为什么管家一听见驸马爷答应你使用小厨房就如此雀跃?”
“我也不清楚。”金伝懿习惯性的努努嘴。
难道那间小厨房在皇甫邵的心中是十分重要的地方?
下一刻,她又推翻自己的猜测。
不可能!倘若小厨房对他而言非常珍贵,里头有着他的甜美记忆,他怎么可能会轻易的答应让她使用?
金伝懿深深的明白,这桩婚姻对皇甫邵而言是不得不为之,虽然她并不清楚他的心里是否有了人,但他不会是个仅仅两天就能爱上一名女子的多情男人。
果然如陈伯所言,约莫两盏茶的时间,小夏来到房门口,引领金伝懿与喜春来到后院的小厨房。
厨房里光线充足,打扫得一尘不染,就连空气都十分清新,没有任何油烟味,虽然空间仅能容纳三人站立,但是有炉灶,还摆了一张木桌,桌上有各式各样的锅具,旁边的水缸装满干净的清水,可说是应有尽有。
“好别致。”金伝懿一眼就爱上这间小小的厨房。
“公主,你瞧,陈妈还替你准备了调味料呢!”喜春将竹篮放在木桌上后,看到钉在砖墙上的木柜里摆了瓶瓶罐罐,开心的说。
“喜春,你也看这里,管家请人购买的食材看起来好新鲜。”金伝懿指着摆在一旁的食材。
“这菜叶看起来鲜嫩无比,恐怕是今早才摘的吧!”喜春愉悦的附和。
金伝懿现下只感到无比的快乐,看着皇甫邵答应让她使用的小厨房,心头窜过一股暖流。
无论他是否愿意与她共度白首,不去想他是否被迫娶她为妻,她要的真的不多,只要有个能让她遮风避雨的地方,就能满足她小小的心,而如今他贴心的让她使用这里,早已超出她的预期,因此她暗暗告诉自己,无论他与她是否有未来可言,她一定要记住现下这满满幸福的一刻。
傍晚时分,晚霞仿佛让大地万物镶上金边。
“这是山药炒虾仁,山药是十分健康的食物,吃了不仅可以补血,还能强身。”金伝懿指着石桌上最靠近自己的一盘菜,嗓音轻快的介绍。
“样子看起来不错,但是吃起来如何就不知道了。”老者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切成大小适中,刚刚好一口就能放入嘴中的山药,咀嚼了好一会儿,“不错,山药脆而不软,其中还夹杂虾仁的味道,我喜欢这道菜。”
“那你吃吃这道。”有了老者的鼓励,她放心不少,急忙再指着另一道菜,“这道是梅子嫩鸡,鸡肉先用我特制的酱料腌渍半个时辰,再川烫,然后以蒸笼蒸煮,不仅入味,还少了油腻。”
“喔,听起来还挺特别的。”老者夹了一块鸡肉,放入嘴里,感觉到鸡肉不仅香嫩,咬起来还有淡淡的梅子香味,是十分对味的下酒菜。
“如何?”瞧老者没有开口评论,她心急如焚的探询。
“我很喜欢这道菜。”他扬起嘴角,毫不吝啬的赞赏。
“太好了,最后这道是熏鲑鱼鲜果卷,我将山药先煮熟,然后在中间挖洞,再把熏好的鲑鱼放入里头,淋上我特制的酱料,不晓得合不合你的胃口?”
老者放入口中品尝,这次不等她询问,立即说出评论,“这道菜甜中带咸,吃起来十分爽口,我也非常喜爱。”
“你能喜爱,我真的好开心。”厨艺受到肯定,金伝懿露出大大的笑靥。
“丫头,这些菜当真都是你做的?”
“是的,我十分喜爱烹调食物,这些菜色是我闲来无事时研发出来的,并且经过许多次的实际烹煮,然后得到现在的成果。”
想起自己失败了许多次才得以成功做出的食物被肯定,她有说不出的成就感与雀跃。
瞧她如此兴高采烈,始终一脸严肃的老者不禁露出慈祥的微笑,“丫头,别坐在一旁看,你也来尝尝。”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金伝懿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这一幕,全落入顺着回廊走近池阁的皇甫邵眼底。
他不晓得自己究竟生了什么病,看见老者,理应要走得远远的,但是在她绝美笑容的感染下,竟然有股强烈的冲动,走向池阁,为的是加入他们。
“爹,孩儿回来了。”站在她的身后,他嗓音低哑的开口。
金伝懿诧异的转头,看不清楚背对着夕阳的皇甫邵究竟是怎样的表情,心底却渗出寒意。
“丫头,你同驸马爷回房吧!”与她谈天说地的老者正是皇甫骅。
她诧异的看向皇甫骅,挣扎了许久,总算发出沙哑的声音,“你知道我的身份?”
皇甫骅没有回话,微微扬起嘴角。
原来自始至终只有她傻傻的不知道,连续两日拒她于门外的公公,接连两天与她在池阁相见的老者,竟然是同一人。
然而,昨夜当她埋头研究食谱时,皇甫邵早已知晓她口中的老者是何身份,却不同她明说。
说到底,她虽然是皇甫邵的妻子、皇甫骅的媳妇,但终究是外人。
“原来如此。”金伝懿用力点了点头。
当她咬着唇,思索着该说什么才不至于让场面太尴尬时,却瞥见皇甫邵走到她身旁,那双总是深沉的狭长眼眸流露出一丝丝的愧疚与关怀。
是她的错觉吗?
他虽然不说话,却还是关怀着她?
两人四目相接,他的嘴角扬起了微乎其微的弧度,接着开口打破沉默,“回房吧!沐浴过后,就可以用晚膳了。”
金伝懿轻轻点了下头,淡淡的甜腻滑过心底。
她明白了,就算他们还不将她当作家人看待,但这表示她还有努力的空间,得到他们的认同、打入一个家庭并不是容易的事。
向来乐观的她朝皇甫邵绽放大大的笑靥,随即站起身,望向皇甫骅,“爹,你今日会跟咱们一起用晚膳吧?”
皇甫骅慈祥的笑看着金伝懿,虽然对媳妇很有好感,但是有些事情也是不轻易退让的。
“丫头,你跟驸马爷一起享用即可,我习惯在房里吃饭。”
“我明白了。”尽管有些失望,不过她决定要慢慢来,很多事情的改变并非一朝一夕,这道理她懂。
皇甫邵率先转身,走出池阁,一句话也没同皇甫骅说。
金伝懿朝皇甫骅点个头,跟在皇甫邵的身后,也打算离开。
看着他们的背影,独坐在池阁里的皇甫骅开口,“丫头,这些菜,我明日还要吃。”
皇甫邵和金伝懿听了,顿住脚步。
她立刻转身,嗓音甜腻又轻快的说:“明日我会做不一样的菜色给爹吃,所以今日这些菜,你明日是吃不到的。”
皇甫骅笑得眯起眼,“你这丫头,我明日会引颈期盼你的新菜色。”
皇甫邵从头到尾一直背对着父亲,然而当他听到印象中总是不带温度,甚至隐含着厌恶同他说话的低沉嗓音,如今变得愉悦,薄唇缓缓的扬起。
第5章(1)
金伝懿很懂得什么时候不该说什么话,对于皇甫邵明知道她在池阁里见到的是皇甫骅却只字不提,她没有抱怨,也没有询问。
皇甫骅始终没有正眼瞧皇甫邵,让她明白他们之间的事情并非她能置喙,而她也不认为自己神通广大到能替他们解开不知横亘多久的心结。
接连五日,金伝懿每天都做三道不同的菜色,与皇甫骅相约池阁,一同享用。
皇甫邵从不开口问她关于在池阁里与父亲谈了什么,也不问他父亲有无特别爱吃哪几道菜,只在夜里悄无声息的来到她的身后,看着她研究亲手写的食谱,再迟疑着该选哪几道菜才好的可爱模样。
今夜,金伝懿依然是请皇甫骅和他们一同用晚膳,然而也毫不意外的被打了回票。
同皇甫邵用完晚餐后,她一如往常的坐在檀木桌前研究食谱。
半晌,他走出房间,来到她的身旁,“明日你得要进宫一趟。”
她抬起头,一脸不解,“进宫?”
看着她的表情,他才惊觉自己料事如神,“你忘了吗?明日是皇上登基大典之日。”
“对呀!原来明日是皇兄登基之日,难怪这几日龙门大街上挂满了灯笼,我还以为是什么佳节到来呢!我真是糟糕,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日子。”金伝懿恍然大悟,愧疚随即溢满心胸。
她知道自己在皇宫里是可有可无的无谓存在,但是就算她像个隐形人,与她有血缘关系的兄长登基称帝,到场祝贺是一定要的,无论有没有人欢迎她,她势在必行。
“在民间生活与宫中完全不同,皇宫内的事情隔着一道宫墙总是很难传至民间,所以你会忘记也是理所当然。”
皇甫邵觉得自己一定是傻了,还是疯了,总是冷然以对的他怎么会瞧见她一个蹙眉、一声叹息,就开口安慰?
“嗯。”金伝懿微微一笑。
“明日巳时就入宫吧!午时一到,先是登基大典,接着有国宴与一连串的庆祝活动,我会要小七在宫门外等你。”他早已打点好她的所有行程。
“小七?你是说总是跟在你身边的那名小哥吗?”她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不过马上联想到总是跟在他身边那个年约十六、七岁的男子。
“是他没错,他的长相,你记得吗?”对于她刻意注意自己,他感到愉悦。
“我记得。”
他没有再回话,迳自拿起放在桌上的食谱,慢慢的翻阅,赫然发现食谱上的一字一句、每个图案与做菜方式似乎是亲笔手写的。
“这是你写的吗?”皇甫邵扬起一边眉头,略显迟疑的问。
“是呀!全都是我自己写的。”金伝懿笑着点头,“怎么了吗?写这些东西很奇怪吗?”
“不,我只是觉得非常……特别。”他原先是想说她实在很可爱,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的可爱是无庸置疑的,巴掌大的小脸,精致的五官,让人联想到令人爱不释手的布娃娃,总是微扬的粉唇使人如沐春风,而她贴心、细心的举止才是让他爱怜的主要原因。
是的,是爱怜。
娶她为妻后,皇甫邵才陆陆续续的听到她的过去,以及旁人讪笑的预测她的未来,然而她会不清楚别人是这般看她的吗?
不!他清楚的明白,他人的嘲讽与冷淡,她全都知晓,也全都默默的包容。
那一声声尖酸刻薄的言语,一道道冷漠以待的眼神,全是苦涩,她却毫不喊苦的吞入腹内,转换成微笑、有礼的举止和总是将人摆在第一顺位的体贴。
他不断的催眠自己,那无关爱情,仅仅是爱怜她这名娇小女子罢了。
“时候不早了,你赶紧睡觉,明日进宫后有得忙了。”皇甫邵笑说,轻轻的将食谱放在桌上,转身走回房间。
金伝懿忘情的看着他的背影,那宽阔的背部、有力的手臂,以及仿佛能扛下天的肩膀,倘若从他身后抱住他,不晓得会是怎样的温暖、怎样的安心、怎样的……
闭上眼,她努力克制自己别胡思乱想,因为她明白,这段姻缘不是他要的。
她明知,就不该让他困扰。
她了解,就不该使他苦恼。
是呀!她能做的仅有如此而已。
艳阳高照,长年紧闭的红色宫门今日大开,一辆辆精致无比、前呼后拥的马车不断的进入皇宫。
“公主,你瞧,那人是不是小七?”喜春坐在马车里,掀开纱帘,眼尖的发现一名站在宫门前左顾右盼的十多岁年轻人。
“嗯,就是他。”金伝懿从纱帘的缝隙瞧见小七。
喜春随即探出头,挥挥手,“小七,这边。”
小七认出是喜春,赶紧上前,根本无需助跑,单手扶住马车,轻轻一施力便跃上了马车,与马车夫并肩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