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很远吗?为什么还不回来?今晚不会回来了吗?”
苏小满实在静不下来,和杏花走出院落,想去问问颜总管,凌子翊平日进宫都是去多久才回来,走到中庭,她看到一群仆人在聊天,热闹得不知在嚷着什么,好奇的凑上前听。
“赐婚?!真的假的!”
“这种事可不能乱说呀!”
回答的是服侍镇远侯的仆人老江,他说得振振有词,“是真的!颜总管刚刚亲口跟我说的,他出门时遇上从宫里出来办事的徐公公,颜总管和徐公公是同乡,便闲聊了几句,恰巧提到皇上今天要侯爷和世子爷到宫里一趟,除了叙叙旧外,最主要的目的是想将芝兰公主许配给世子爷。”
“芝兰公主可是有名的美人啊!”有人惊呼道。
老江又继续开口,“听说芝兰公主对世子爷爱慕许久,公主十七岁的生辰将到,昨天央求皇上为她赐婚,这是徐公公亲耳听到的,今天要世子爷进宫,肯定是为了这桩事。”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呀,世子爷也二十三了,是该成亲了!”
“能娶到公主,可是三生有幸啊,往后世子爷会更受皇上重用的!”
“嘘!圣旨下来前可不能传出去,颜总管要我不能说,我可是偷偷说的……”
“嘘!”所有人都有志一同的竖起食指嘘声,这时有人看到苏小满,错愕喊道:“小满姑娘……”
仆人们一齐望向她,他们平常和她都相处的不错,也知道她十分得世子爷的宠爱,还助世子爷顺利取得曹氏诬害前任夫人的证据,不是普通的妾室,在她面前说这种事自然尴尬。
苏小满有点恍神的挤出微笑,“赐婚?我该不会是听错了吧?”
“这是真的吗?”杏花紧张地问。
“呃,颜总管不会骗人的,且这又是徐公公说的,徐公公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老江迟疑了下道。
仆人们也都面有难色,想安慰苏小满,却不知从何安慰起,身为妾室的她,本来就该有迎接主母进门的心理准备,不过对方是公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公主会让世子爷有其他的女人吗?
苏小满一句话都没说,恍惚的转身离开,仆人们看了都觉得不忍,摇起头来。
杏花追了上去,“小满姑娘,一定是搞错了什么,等世子爷回来……”
“我当然会等他回来了,别担心!”苏小满转过身,冲着她一笑,笑得很开朗,双眸里映着坚定。
那天晚上,苏小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她的心像被棉絮塞爆了,紊乱不已,那种轻飘飘踩在云端上的愉悦感觉没了,整个人变得沉重起来。
她只能拚命告诉自己,没有赐婚这回事,一定是搞错了,她要等他回来问清楚。
但到了隔天,凌子翊依然没有回来,又过了一天,第三天了,还是没见到他的人,苏小满的希望渐渐破碎,但她还是带着微弱的期待,想等他回来。
然而,外头却传来凌子翊和芝兰公主一起游湖的消息,有仆人上街听到了传闻,大街上传得绘声绘影,说两人的好事近了,众人虽然有心对她隐瞒,但还是被她知道了。
苏小满不愿相信,隔天上街去打探消息,果真有人看到凌子翊和公主一起游湖,还一起逛街、骑马,她不知道自己当时是如何回到侯府里的。
她就像从云端上狠狠摔了下来,连仅存的一点盼望都没有了。
“小满姑娘,也许世子爷是有什么原因才会和公主在一起……”杏花安慰她道。
“我没事。”苏小满朝她勉强一笑,关上了门,泪水立即蓄满眼眶。
“凌子翊,你这个大混帐!你是和公主玩得乐不思蜀才不回来的吗?”她低下头大骂。
自己到底在傻傻等待着什么呢?等着他回来说要娶她?
他现在可是被公主看上,会成为驸马的男人,再也不是她可以奢求得到的,她不要作梦了。
而且听说芝兰公主很美,肯定是个举世无双的美人吧,会不会他和公主一起出游后,就喜欢上公主了……
苏小满心里有埋怨、有忿恨,还自暴自弃的想着凌子翊会喜欢上公主,但其实她很明白,会变成这种局面并不是凌子翊的错。
他没有错,皇上赐婚他是不能抗旨的,他只能迎娶公主,而她,别说她不愿和公主分享男人,就算她愿意,公主也不见得容得下她。
等凌子翊回来,他就会宣布他和公主的婚事了吧,他肯定很难对她开口,前几天才说喜欢她,现在却要对她说出即将迎娶公主的残酷事实。
她不想让他为难,不想让两人都痛苦……
苏小满无法再等待下去了,她无法等他回来宣布他将成为公主的驸马,无法眼睁睁看着他成为驸马爷,光是想着她就觉得无法呼吸。
苏小满落下了泪。
“对不起,夫人,我鼓起了最大的勇气,想跨过我跟他之间云泥之别的差距,但最后还是……”
去了皇宫四天,在第五天早上,凌子翊终于和镇远侯相偕回来了,一踏入家门,就听到颜总管和众多家仆的道喜声。
“恭喜世子爷!贺喜世子爷!”
“侯爷,这真是天大的喜事呀!太好了!”
“为什么恭喜我?”凌子翊一脸莫名,镇远侯也看不懂是怎么回事。
颜总管解释道:“小的在外头遇上徐公公,听徐公公说了,皇上有意要为世子爷赐婚。”
凌子翊紧蹙眉头,和镇远侯对看,很意外这件事会传入家门,他淡淡地道:“这事我回绝皇上了。”
什么?!
仆役们对于回绝两个字都感到震惊,这不是抗旨吗?而且迎娶公主可是美事一桩,未来前程似锦,世子爷居然不要?
凌子翊哼道:“我怎么可能会去娶公主,又不是吃饱了没事干,娶那种娇滴滴的女人自找麻烦,我不肯娶,那女人还气哭了,非要我陪她到处玩才肯放了我,真是任性的要命!”
听到貌美如花的芝兰公主被批得一文不值,仆人们都傻眼了。
镇远侯笑咪咪的,明白儿子是为了苏小满才回绝婚事的。皇上大怒,他还费了很大的力气替儿子说情,幸亏皇上是个明君,明白婚姻不能强求,更因为皇上和儿子除了君臣关系外,年龄相仿的他们还是好友,皇上不想因为赐婚导致两人友谊生变,只要求儿子尽可能安抚公主,要不皇上耳根子就不得清静了。
“好了,快去吧,你不是急着去见人吗?”他调侃道。
急着去见谁?
仆人们疑惑望向凌子翊,只见他快步离开,冒出了一个疑问——该不会世子爷是为了苏小满才回绝赐婚的吧?
凌子翊完全没想到这一进宫会去了四天,他心里惦记着苏小满,想着她害羞表白的模样,真想回到她身边,他头一次对进宫感到不耐烦,当皇上要他娶公主时,他更是大胆的直接回绝,他娶公主一个骄蛮女做什么,他当然要娶他喜欢的姑娘,他要苏小满当他的世子妃,将她永远留在身边。
阿贵跟在背后,看着主子脚步飞快,暗自偷笑着,真没想到主子用情至深,是个痴情种,连公主都不屑一顾,小满姑娘要是知道了肯定很开心。
进了小跨院,凌子翊终于来到卧房,迫不及待推开房门,以为她待在房里,却见里头只有杏花一人。
杏花沮丧的坐在桌前,一见房门被推开,看到凌子翊和表哥回来,连忙站起,急急的对凌子翊道:“世子爷,您终于回来了,小满姑娘听到您被皇上赐婚的事,一直在等您回来,直到传出您和公主出游的消息,她到外头打听发现是真的后,便执意要走……”
“你说小满离开了?”凌子翊震惊不已,压根儿没想到赐婚这件事会透露出去,当然也料想不到会传进苏小满耳里,误以为他要迎娶公主,导致这种后果。
“小满姑娘是昨天离开的,她带走这些……”杏花指着桌上的银宝箱。
凌子翊这时才注意到桌上放着银宝箱,那是他用来放珠宝的,此时空了大半,里面还摆着一张纸,那是他们当初写的契约,上头写着银货两讫,互不相欠等字样,震得他脑袋一片轰隆隆响,无法回神。
“怎会变成这样,世子爷拒绝赐婚,就是为了小满姑娘……”阿贵想不到这趟进宫会发展成这番情景,不禁摇头。
闻言,杏花吃惊的道:“世子爷拒绝赐婚?!小满姑娘太早走了,若是她能多留一天……”
好一会儿后,凌子翊才从苏小满离开他的事实里回过神,那空了大半的银宝箱和字条,让他看了怒火直上心头。
“你真行,真行啊!我要你等我回来,你却给我来个银货两讫,你拿走的何止一百两!简直是抢匪,挖了我那么多钱,这里少说也有四、五百两!真是死爱钱的女人!”凌子翊咬牙切齿。
她还把他所有的感情带走了!毫不留情,一点都不留余地,要用钱把他们之间的一切斩得一干二净!
以为拿了他的钱,就不会跟他有瓜葛了吗?
想跟他银货两讫,从他生命中消失,他绝不允许!
第10章(1)
乡间小路上,驴子拖行的推车缓缓驶着。
推车上堆满东西,有两个年约十岁、八岁的男孩坐在上头。
“京城很大吗?”八岁的男孩问道。
“京城当然很大喽,有这么这么大……”十岁的男孩展开双臂,但发现手不够长,“总之就是很大!人也很多,很热闹,好吃的也很多,比在水林村好玩!”他其实也没去过京城,只能凭想象说。
坐在最前方驾着驴子的苏小满回头笑道:“京城里也有很会教书的夫子,姊姊会让你们读书,等你们有一天光耀门楣!”
“有比爹还要有学问的夫子吗?”在十岁的大弟心里,爹是最令他崇拜的。
苏小满想了一下说:“应该……跟爹差不多喽!”
“那还可以接受。”
大弟这一句话,让苏小满噗哧一笑。
“姊姊,那我们还会回来吗?”小弟问道。
“当然,我们每年都得回来扫爹娘的墓。”
“我还没跟小虎他们道别……”小弟不由得低下头。
大弟也一反生气勃勃,沮丧的道:“我也是,还没跟小花道别,我以后长大可要娶她呢……”
气氛一时变得沉默,他们对京城虽然向往,但,离别对年幼的他们来说也是惆怅的。
苏小满感到无奈,虽说她原本就打算带着弟弟们离开这村子,但好歹也是要等他们跟朋友道别完,做完想做的事再走,而不是以这种被赶走的难堪局面离开。
七天前,苏小满风尘仆仆的从京城回到村子,刚好见二表哥闯祸——在邻镇赌输五十两,流氓上家门来讨债,于是好心的帮他还了那笔债,接着,舅舅、舅母都当她在京城赚了大钱,找尽理由跟她挖钱,例如想多要几件之前寄冋来的氅衣,还有大表哥娶媳妇的聘金,表妹要出嫁的嫁妆……她念在他们照顾两个弟弟的分上,掏出一百两帮忙。
然而她一说要带两个弟弟到京城读书,就立刻被阻止,说乡下小孩读什么书,种田就好了,她心里明白他们是怕她这一走就不回来了,有两个弟弟在,往后也比较有名目跟她要钱,简直是将她当摇钱树。
她不从,他们便指责她肯定是在京城做了不知羞耻、不知检点的事,一个女人才能赚那么多钱,骂她无情无义、忘恩负义,只想带着弟弟们到京城享福,不顾他们一家人在乡下过着贫困的日子,她一气之下便和他们断绝关系。
她为他们这家人做的还不够多吗?帮二表哥还债,大表哥的聘金是她出的,小表妹的嫁妆也是她的钱,她不愿当他们的摇钱树就翻脸,满脑子只有钱,那么她带着两个弟弟离开也好,只是爹娘的墓在这里,她一时还无法迁走,只能等日后她安顿好住处,再来迁墓了。
那,她真的要上京城吗?
苏小满心里茫然,京城地大,她不见得会遇上凌子翊,但她就是不想留在京城里,那个地方离他太近了,她怕自己对他还会有眷恋。
那能去哪里呢?去邻县还是……
庆幸的是,苏小满身上还揣有银票,在回到水林村前,她已将珠宝换成银票贴身收着,没让舅舅他们偷走,临走前,她可清楚的知道他们来搜过她的房间。
只要有钱,她就不怕日子不好过,她最后拿了凌子翊的珠宝走人,就是代表她为了钱抛弃她对他的感情,除了她还有两个弟弟要养外,拿了他的钱,和他银货两讫,才能和他断得干净。
苏小满心想,她这一走,凌子翊或许会恨她吧,看到她挖走了他藏在床底下的珠宝,也会将她视为一个贪婪的女人厌恶,而更愿意和公主成亲吧。
这样也好,对他们两人都好……
她一遍遍告诉自己,要自己不准后悔,要赶紧把他给忘了,只要想着两个弟弟便好。
“姊姊,前面有人。”
苏小满听到弟弟们的呼喊声,这才发现她发呆太久,前面冒出了一群人都没看到,赶紧让驴子停下。
她仔细地瞧,那个在她面前拿着扇子掮啊掮,想装作公子哥,却只有滑稽好笑的分的人,不是村长的儿子,还会是谁?
这人总是自命不凡的以为他是村长的儿子就有多了不起,多次来求亲都被她拒绝仍不死心,这会儿挡路又是什么意思?
“刘公子,有事吗?”她表面上客气道。
刘公子抬起下巴,一副鄙夷里带有施恩的表情,“苏小满,我本来想名媒正娶让你当正妻的,是你没事去什么京城,搞得名声那么差,还被逐出家门,不过我向来宽宏大量,就让你当我的小妾吧,反正你现在也没地方去,干脆就跟着我好了,我不会让你吃苦的。”
苏小满听了真觉得好笑,她做了什么名声差的事,让她得叩谢他愿意娶她当妾?
她总共花了一百五十两帮她二表哥还债、添了大表哥的聘金和表妹的嫁妆,她对这家人仁至义尽,是舅舅、舅母不让她带着两个弟弟离开村子,散播她在京城做了不知廉耻、不干不净的事,才能赚那么多钱的谣言,村子里的人也愚昧的听信,但她可是光明磊落得很。
刘公子继续颐指气使的说:“虽然我爹娘不能接受你,但我会说服他们的,我也可以顺便收留你两个弟弟,让他们俩在我家里干活,有用处的话,我爹娘自不会多说话了。”
当她两个弟弟是奴才吗?
苏小满抽了抽唇角,毫不犹豫地请他让路,“刘公子,我赶时间,请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