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止无尽的需索,掠夺身心的进占,他抱她抱得好紧,彷似要嵌进胸膛,与她密密不分。
他拥抱她的方式,深刻的、狂野的、迷恋的,他耐心哄着她、等着她、吻着她,让她产生一种深受眷宠怜爱的错觉……
错觉,在一切激狂冷静下来,回归现实之后,就会被揭去假象,什么眷宠、什么怜爱、什么迷恋、什么深刻,果然全是她的错觉。
拾回烟管吞云吐雾的绝丽男人,整夜流连在她娇躯上下的薄唇,噙笑轻启,吁出餍足的笑叹,他卧回大床,手指滑过她赤裸美背,酥麻地,将她唤醒。
一觉睡醒,映入眼帘就是狻猊眯眸俊笑,感觉。。。。。。真是不糟。
一日之计在于晨?一日之计,在于张眼便见这等绝世美景才对。
延维身陷云般厚软的枕间,媚懒无力,人仍处在惺忪清醒边缘,笑容自动自发浮上唇畔,冲着他绽放,傻乎乎的,一点也不像平时精明伶俐的她。
「我遵守承诺,将言灵还你。」
「好。。。。。。」她还没想起这回事哩,好倦,只想再多睡一会儿,他昨夜真的累坏她了,那么贪婪、那么火热、那么纠缠。。。。。。
他贴近耳畔呢喃,热热的气息,煨得她痒笑,一字一字,解去咒缚的轻嗓,呵气一般,调皮又捣蛋,钻入耳膜,爽快的满溢感,因言灵术力的回归而充实。
「然后,你也可以走了。」同样是呵息浅笑,狻猊好听的声音,突兀道来这么一句。
本还咯咯直笑的嘴儿,缓缓止住了银铃笑声,眯细细的眸,张得圆大,一脸困疑。
「这不也是你的心愿吗?嫌龙骸城无聊无趣,恨不得快快离开,回去你的情侣退散楼。」
「。。。。。。对呀。」一经提醒,她才忆起自己先前老在他耳边数落,埋怨龙骸城多糟多糟,她巴不得插翅飞离这儿,多待一天都嫌烦。
「所以你随时能走,不会有人拦你。」说不定,全城众人还会手舞足蹈,欢送她离开,感激这尊四处搞破坏的瘟神自己愿意走。
她非疫鬼,却比疫鬼更不受欢迎。
一早醒来,听见这种话,延维心里的感受错综复杂、冷暖交替,搅得她有些头昏眼花——
言灵回来了,肆意去留的大权也回来了,应该痛痛快快,恢复她的张狂活力……
这些时日,在龙骸城被谁给欺负了,趁离开之前,也去欺负回来才够本,可是……好似有哪儿不对劲,钻骨刺髓的寒意,怎会在看着他云淡风轻的浅笑时,一波又一波拍袭心口,又冰又冷,冻得她直想打哆嗦,身子好像也被厚厚凝冰所包覆,一动也动不了,爬不起身……
「我应该不用叮咛你『一路上多当心』吧?要当心的,是被你遇见的情人爱侣们,无冤无仇,却沦落劳燕分飞的下场……你唷,手下留情些,何必牵连无辜?坏人恋情会下地狱的。」狻猊轻撩她长发的手掌,柔柔穿梭着,由发根至发尾,发丝一根根从他指掌间溜走的同时,他也由大床离开,原先紧临他身躯旁的凹陷,逐渐回复平复,失去她曾伴躺共卧的痕迹。
狻猊周身的白烟,纠缠着他,为他整理衣饰,烟雾滑过胸口便成衣襟,绕行手臂而成衣袖,窜在他黑绸长发间的细雾,为他编梳长辫,毋须他动手,干净的衣袍已重着其身,回复他的俊逸翩翩。
「罢了,反正我多说什么,你半句也不会听从,更不可能照做,我何必多费唇舌,惹你嫌弃?」狻猊流露出多说无益的慵懒随性,弯腰又摸摸她的头:「你睡饱点再走吧。」
他全然没有留她的意思,笑笑地要送走她,只差没跟她说:我派条鲸豚送你回去。
实际上,她也……没那么急着想走呀。
「走前,别再替我留下麻烦,我收拾得很累了。」他笑容可掬说完,人就走了,留她一个,瘫卧大床中央,昏昏沉沉、浑浑噩噩。
他赶着去哪里呢?
……还用得着问?他每早都会跑这么一趟,没人虔诚奉香,香烟芬馥甘美,那可是他的最爱,谁知道他爱的,是香烟里窜出来的烟,或是执香的可人儿?
维儿,阿娘跟你说,他们贪的,是女人的身子,尝过了、得手了,就不再珍惜了……真坏、真坏呐他们……
「但也太快了一点……」她埋首枕心,含糊咕哝,倒没有其他更多的情绪起伏。她早就知道了,他贪的,也只是她的身子,他又不爱她,难不成还同她谈啥男欢女爱吗?
是她犯糊涂了,昨夜的一切,弄混她的思绪和判断,烧沸了该有的分际,她也不是因为爱他,才跟他……她同样心存目的,以取回言灵为首要之务,其余的全都不管。
他贪,她也贪呀,一场无关于情爱的缠绵,结束后,本来就该像他这样,干干脆脆、一刀两断,各自带走各自要的东西,不用一大早还假意搂搂抱抱,仿佛多如胶似漆的恶心亲昵样,何必呢?
妄想再得到一个亲吻或拥抱的人,最傻。
那是爱到癫狂的蠢人才会犯得病……幸好她没有。
她只是以为……按照狻猊昨夜迷恋她身子的程度,今早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她还担心了一下下,甚至思索过,要用什么方式来让他打消邪念,结果是她杞人忧天,想太多……
「可恶,爬不起来……」酸软四肢仍是无力,该疼的地方,仍旧隐隐作痛。
她蠕了蠕,放弃,决定再多躺半个时辰,反正,只要抢在狻猊回来一度赶她之前走,就不算太破格。
他的床,比她情侣退散楼的哪一个,软绵太多,香香的,她不想太快离开它,她想舒舒服服再睡一下,绝不是因为床上有他的气息、他的体温,绝不是……
她若是走了,会比较想念这张床。
海城礼炮响震四方,轰足了三十六响才罢休,照亮海空的巨大烟火,由绚烂回归平静。
「灾星总算自个儿走掉了!我龙骸城的秽气也一扫而光,海水清新好多好多!只损失一张贝壳大床……没关系,她喜欢,我多送她两张也不成问题,肯走就好、肯走就好,别、别再让她踏进城里来,守卫们要加派人手,不得松懈!闲杂人等不许再胡乱放行!」
久违的灿烂笑容,重回龙主脸上,龙掌断拍着胸口,一副万般欣慰的感动模样。他从鱼婢口中听见这消息,心口郁结药而愈,整尾龙神清气爽少,命人摆起晚宴,要大肆庆祝个三天三夜。
第十三章
歌舞升平的海厅,虾蟹美人齐舞,觥筹交错,就为延维离开龙骸城而狂欢。
「你怎会放她走?之前不是硬要留她在身边?」与狻猊同桌并坐的大龙子,啜饮水酒时,轻问了这句,嗓音像吟曲,胜过任何丝竹。
「因为她想走。」狻猊嗅着酒烟,表情平平,瞧不见欢喜,也没有失落。延维这回走,搬走他房里的贝壳大床,其余,什么也没动。
「她想走不是一日两日只事,也不见你那时好商量,任由她离开。」大龙子浅浅微笑。
「被她吵烦了,干脆顺她心意,看不见听不着,滚远远的,我耳根子清净。」狻猊双肩轻耸,放下酒杯,啜吸他的银亮烟管。
「听六弟说,你听见他砍伤延维时,惊慌失措。」大龙子玩味,笑吐最后那四字。
「吃惊什么呢?吃惊六弟鲁莽,还是吃惊她在你的扞护下,竟会受伤?」
「大伙儿今天开开心心送走她,大哥多喝两杯,不用深究其他」狻猊对于回答那个问题,显得兴趣缺缺。
「『大伙儿』不包括你。」大龙子洞悉明白,看见众人所没看见的狻猊。他神情变化虽不大,仍清楚能分辨,他与平时的惬意闲适,有些许不同。大龙子问的直白:「就这么眼睁睁看她离开?」
「她再留下来,父王连我这儿子都打算一块驱逐出城。」狻猊知道瞒不过大哥,也不矫饰了。「留在这惹事,一再触怒父王,不如暂时离开,还能维持些距离上的美感。再说……她无心于此,强留何用?」
瞧,她走得多干脆麻利,他再回房时,人不见了,床也一并打包带走,屋子突然空旷起来,配上挥之不去的茫茫白烟,真想哪出荒郊野岭。
虽说他没打算留她,若他返回,她还在城里,他仍会开口驱赶她离开。
她让他觉得棘手,劝不听、骂不怕、说不动,顽劣难驯,坏心根深蒂固,昨天的拥抱,使他更看清她,她毋须撒娇卖俏,也能教人酥软臣服;不用眼泪,已能令他心生爱怜,她太可怕,他看着她的睡颜时,心里只有这个想法。
没错,她太可怕,她会让人为她癫狂,她根本不用哀求他给她更多,他自己就忍不住愿意掏心挖肺。
她根本是只小妖孽……
「驯服不了她?」大龙子打趣问。
「我自己就不是一只容人驯服的家伙,自身做不到的事,不应该强求她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狻猊很懂这道理。
「她若无法改变,你就会成为兄弟之中,第一位带着媳妇儿却进不了城门的龙子。」连爱媳成痴的老爹,都难以接纳闯祸为乐的延维。
「媳妇儿?」狻猊噗哧一笑,口里香火咳出大半,一嘴烟雾迷蒙。「你也说的太早了吧,大哥,我还没爱上她呢。」
「还没?」大龙子细细咀嚼两字。
「别忘了,我可是将她赶出城去,谁会这般无情对待心爱之人?」
大龙子轻轻摇首。「别人或许不会,但你……我不意外。」
「说得像我是惯性负心汉似的。」
「你的恶习,越是喜爱的东西,推得越是远,绝不放在身边。」应是自小被兄弟们整怕了,各位弟弟一闹起来,只挑彼此心中最珍爱之物破坏,谁最宝贝的,绝对首当其冲,先打破踩扁再说。不过那是儿时天真无知,不知轻重,大家已长大成人,当然不会再如此鲁莽,可五弟养出的习惯改不了。
越是喜爱的东西,推得越是远,绝不放在身边。
狻猊仍咀嚼者这一句话,厅外倒先传来一阵喧哗热闹,海底城的常客总是不请自来,不挑日子、不挑时辰,随心所欲,逛龙骸城如进自家厅堂,不用先送拜帖或敲敲别人家大门什么的。
虾兵蟹将见惯了来客,也从不拦人,还恭敬弯腰说声请。
「我来瞧瞧我家宝贝延维妹妹,在这里受大家照顾了,我当人哥哥的,总得来替她做做人情,感谢大家包容善待,顺道看她过得好不。」影未至,声先到,勾陈连说话都像媚笑,狐一般的冶艳。语毕,火红身影踏进厅内,瞬间夺目显眼,成为厅里一片蓝蓝白白里,最赤亮的标的。
勾陈唇瓣弯弯,自然红嫩,像轮血色新月,色泽比任何胭脂更加好看。他将自己框在金透的护体薄圆内,浑身好似嵌了一层日芒金边,把他一身的红,濡染的柔和些,如炽阳熟练了上演的光芒,与云彩交融,早就了艳丽辉映。
「恩?今儿个海底城庆祝何事?真是热闹」勾陈笑问。
庆祝你家宝贝延维妹妹,滚出龙骸城去。众人的欢腾,一瞬间心虚了起来,谁也不好意思明说,举杯相碰的手,悄悄地,缩了回来。
「狐神大人,那只小疯子是你妹子?」龙主倒不知勾陈与延维的渊源关系。
「她是我收的可爱义妹。」排行老几他就说不太出来,前前后后数目太多。龙主扶扶胡须,企图遮掩几杯黄汤下肚后的醺颜,以及……欢送瘟神远去的傻笑,端出一脸正经:
「令妹太娇贵,龙骸城招待不起,她前脚刚走,狐神大人追快一些,兴许还能追上。」
「走了?」勾陈表情没有声调来得讶然,笔直走向狻猊坐定的那桌去。
延维是为恶整狻猊而来,现在走了,只用两种可能:一是她整够了狻猊,心满意足的走;二是狻猊整够了她,放她落荒而逃的走。真正情形为何,当然问当事人最清楚。
「她这么快就玩够了?」勾陈加入酒宴,鱼婢双颊羞红,为他送杯添酒。
「是呀,将整座城玩到妻离子散。」狻猊随意应道。
狐神勾陈时时进出龙骸城,与众人自是熟稔,其中又和某几只龙子较为谈得来,狻猊便是为数之一。算算,他们俩都是面带微笑而胸怀戏谑之人,每每想整治人时,有志一同,连说出口的话亦很相似,近乎一搭一唱。先前负屃带着鱼姬逃出城底海牢,正是狻猊与勾陈一人一句,说服龙主派兵追捕,演出一场逃狱戏,让负屃和鱼姬有机会患难与共,增进感情。
「那是她的本领,看见一双,就非得拆散成一只。」勾陈笑盈盈,眉目清朗艳丽,「可看见单独一只呢,心里又觉得可怜,同情起那一只的孤形单影。」
他略作停顿,饮下一杯水沫酒,笑问:「她拆了你没?还是你拆了她?」前一句,问的是感情,后一句,问的是骨头。
不知龙子与疯子,是疯子拆散了龙子的丰富情史,抑是龙子狠拆了疯子浑身爱作怪的骨头,当作惩治?
「到底是谁告诉她,我花心贪情,处处与女人厮混交好,让她视我为毒瘤,不杀过来玩玩我便不肯罢休?」狻猊淡然挑眉。
「不这么说,她怎会来呢?那可是肥美的饵,专门用来钓她,而她挑嘴,也只吃这种饵。」勾陈回道,赤眸含笑,瞥觑大龙子一眼,他与大龙子交情亦不差,向来有话直说:「本来差一点该被诋毁的人,是你,我家宝贝妹子要是落在你手上,没让你弄疯才有鬼。」
大龙子一脸无辜,似乎不甚明白勾陈的严重指控,依据何在,他自诩是九龙之中,最无害的一只。
狻猊那张俊颜,半掩在吁吐的烟沫后头,淡淡地,拧了眉头。
仔细想想那丫头的来意,会挑上他,不过是六弟的戏弄,当时若六弟转了个念头,拐她去找大哥,她怕是不会多瞧他一眼吧?那小疯子眼里,看得懂什么俊雅帅逸吗?
他与他大哥,拥有迥然不同的外貌,各有千秋,难以衡量论断谁俊了一点,谁又逊色一些,城中爱慕他与大哥的鱼鱼虾虾,各占一半,不分上下,他大哥的嗓音清甜,他远远不及,可他大哥也缺少他浑然天成的慵俊闲态……若排除掉六弟替他罗织的多情假象,延维她,会挑上谁?
明知是个无意义的假想,狻猊竟也忍不住踩入思绪泥淖里,做起了比较。
「她性子太倔太野太蛮横,大哥忍受不了她半刻。」说什么都不想将大哥与小疯子做出牵扯,狻猊淡淡一句,切割了大龙子和延维之间,莫须有的连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