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着响应,“我知道师父盼着我好,弟子不会辜负您的期望。只是我这些天这么劳累,也不见您给弟子一点嘉奖。”
“你这里吃穿不愁,还要什么嘉奖?我能给得起的,都是殿下有的了,殿下也不会希罕从我这里得什么彩头。”她左甩右甩,却甩不开他的手,于是慎怒道。“快放手!我还有事,不能在你这里停留太久。”
他拉着她的手不放,另一手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套在了她的断指上,“师父心中没有弟子,可弟子的心中却是有师父的。这是我送师父的薄礼,请师父务必收下。”
她困惑地低头看--原来在她手指上套看的是一个金色的指套,尺寸刚好吻合在断指处,乍然一看,仿佛她的那根手指变成了金色。
“我知道你不在意美丑,只是每次看到你这指头短了一截,我心里就难受得很,所以叫人打造一个指套给你,天冷时若要戴手套,这根手指也不会空荡荡的。”他温柔地托起她的手掌,像孩子献宝似的问她,“怎么样,现在看起来是不是也顺眼多了?只可惜长不回原来那个样子了……不过没关系,好在我也不嫌弃。”
她没想到他会想得这样周到,连她要戴手套时断指会不方便都考虑到了,他的温柔低语更如春风化雨一般注入心田,只是他最后的一句话又逗得她莞尔一笑,“总是没几句正经话。”
他似是忽然想起一事,起身望着她道。“有句话我好像还没和你说过。”
“什么?”她随口问。
他粲然一笑,“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你呢?”
令狐问君怔住。这样惊天动地的话,他怎么就这样毫不矫饰的就说出来了?要她怎么回答?
“你只要告诉我说,你喜不喜欢我就好。”他搂过她的纤腰,挺秀的鼻尖抵着她的额头,轻声呢喃,“我知道你不好意思说,没关系,我若是吻你时你不躲开,我就当你答复我了。”
他话语稍一停滞,便覆上她的红唇,一如每次都能感受到的美好般,清冷的香气像梅子酒一样清清浅浅地注入他的心,若是一饮而尽便会有飘飘然的醉意,他最爱在她唇上攫取这种气息,甚至喜欢她的轻颤和推拒。
征服四海的鸿图大计或许说起来可以激荡人心,但是赢得眼前这颗美人心才是他真真正正最渴慕的愿望。
令狐问君没有躲开,然而即使她想躲,他也不会给她这个机会的,因为她,注定是他的女人!
圣怀璧身边的那个小谢,对令狐问君来说一直像个谜,她始终不知道小谢的全名,也只跟着他“小谢小谢”的叫。
有一次她忍不住问。“小谢到底叫什么名字?”
他耸耸肩,“我也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她不信。
“他自小就跟着我,但却不是圣朝人,他其实是黑羽人,父亲早亡,母亲带着他一路逃难到圣朝来,最后病死在路上。恰好我出宫去玩,遇到了快饿死的他正缩在宫墙一角,我叫太监拿了一匣子点心给他吃,他狼吞虎咽地吃完后就跟着我了。他对过往的事情不记得多少,只记得自己姓谢,于是我就叫他小谢,以后也忘了给他取名,就这样一直叫下来了。”
“就这么简单?你就这样把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收在身边?”令狐问君不可思议的问道。
“一个人对我忠不忠,看他的眼睛我就知道。他自九岁起跟着我,眼中就只有我一个主子,我练武时他就是陪练,我读书时他是陪读,这雀灵苑内我是一苑之主,他也算得上一人之下、百人之上了。你可不要小看他,他的武功好得很,做事又机警,我一直想把他调派去给你用。”
“我不要。”她立刻拒绝,“他是你的人,还是应当跟着你。”
圣怀璧眼珠转转,笑道。“其实我也不大放心,虽然他没有我这样的美貌,但是到底也有些姿色,朝内不少王公亲贵的夫人和小姐都暗中倾慕他呢。将这样一个人长期安插在你身边,日后怕是会成了我的威胁。”
“不知道你是低估了自己,还是高估了他。”她哼笑一声。
此时两人是在丞相府,这几日他们一直在处理和黑羽之战结束后的后续之事,太子那边倒是出奇的平静,没有给他们找什么麻烦,不知道是暂时的倡旗息鼓还是在寻找时机。
“太子肯定想从我身上找出破绽,逼迫父皇把我从兵部裁撤出来,所以我要更加小心。问君,我倒有个想法。”
他极少直呼她的名字,每次这样一叫,她心里的不安就不断扩大,知道必然有不好的事情要从他口中说出。
见她如此紧张,圣怀璧不禁笑道。“我又不是要谋朝篡位,看你紧张的样子,在怕什么?我只是在想,既然你要去玉阳,不如我也和你同行好了,这样可以暂时避开太子的怨恨,又能就近了解玉阳的情形,帮你出谋划策啊。”
令狐问君想了半晌,说道。“陛下只怕不会答应你和我同行吧,你刚刚接掌兵部,诸事繁忙,又要在朝中确立威信地位,这时候若去了玉阳,远离朝堂,岂不是将你好不容易建立的名声又都拱手送回去了?”
“未必。我和你去金城那次是掩人耳目去的,这一回,咱们依旧寸削肖进入玉阳,将那边的情形打探清楚之后,想办法逼着玉阳王定下一份新的同盟契约。待契约到手,就如同你从金城要到那五十万两银子一般,为你我日后携手同理江山铺路。这些日子,朝内有父皇主持大事,兵部又有肖怡然看着,我在与不在其实都不重要,我若避开了,太子的心也可以暂时放一放。”
他说的句句在理,但令狐问君心中总是不安。“你现在已经不同于前次和我去金城了,那次没有人在意你的一举一动,你称病缩在雀灵苑,也不会有人来查你。可现在,只怕一朝三国中的人都知道这一仗是你打胜的了,不要说黑羽会将你视作眼中钉,就是玉阳国也会对你的身分有所忌惮畏惧。你贸然和我同行,倒会给我带来麻烦。”
他却早已有了主意,“战场之上,敌军没人见过我的真面目,玉阳国更是没有一人认得我,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我是谁?”
她望着他那张一脸坚定果决的俊容,“看来你早已算计好了,这回又要匿名和我同行吗?”
他额首表示,“嗯,就按照上次的说词,说我是你的护卫就好了,这样不是可以省去许多麻烦?”
他的一番话真的打动了令狐问君,思来想去,带他同行玉阳也未尝不可。这样一来可以让朝中暂时太平一阵,二来也是给他多一个历练的机会,三来……自己身边有了他相伴,这一路应该不会寂寞。
于公于私,她似乎再没有了拒绝他的借口。
第二日,她将自己想私访玉阳的决定告诉了圣皇,而圣怀璧要同行前往的意思她也一并说了。
圣皇听后笑道。“这孩子,现在到哪里都要追看你了。问君,你这个太傅当得很辛苦吧?”
她心中有鬼,自己的这份辛苦又岂敢和圣皇说,只得含含糊糊地回话,“四殿下天资聪颖,实乃不世出的奇才,微臣才疏学浅,真的无从教起。”
圣皇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反对的话,只是让他们这一路务必小心,就算是轻车简从,该带的还是要带,又将太医院的太医和御膳房的厨子拨了几人给他们,并且另选了十余名禁卫军中的精锐与他们同行。
令狐问君苦笑地听着圣皇的这一番周到安排,心中想。圣皇到底是疼爱小儿子,生怕出这趟远门会累坏了圣怀璧似的,可那家伙……那么讲究排场安逸,哪里会累到!
他们两人同时要离开圣都,自然不能做得太张扬,令狐问君以巡视海防为名先出圣都,圣怀璧则被圣皇以“收敛玩性、潜心读书”为名留在御前伴驾读书十日,可实际上却是后脚悄悄溜出了圣都。
外人不知道这两人的去向,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会化身商贾潜入玉阳,这一回他们没有走水路,而是改走了官道。
圣怀璧特意命人准备了三辆马车,一辆较大的并没有留给他们自己,而是让他们的侍女坐在上面,另一辆装饰较华丽的,是小谢带着两个精锐手下坐在其中,他自己则是偕同令狐问君上了最不起眼的一辆小马车。
她疑惑他这番布置是为什么,他眨眨眼笑道。“总要防范有人企图不轨,狡兔三窟的道理你没听说过吗?”
“就你鬼心眼多。”她看着自己所在的这辆马车,虽然小,但也算五脏俱全,可以坐卧,亦有茶杯酒盏。
“其实我们两人坐在这辆车上还有一个好处。”圣怀璧脆笑着凑近,“这样挨得近一些,我们俩也方便说话。”
“哼,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令狐问君别过脸去,将自己随身带来的几本书放到两人中间,故意隔开距离。
他又凑过来看,“是玉阳的史书?看这个做什么?”
“知己知彼的道理你都不懂,还好意思和我吊书袋背《孙子兵法》。”
她的取笑让他也笑了,!你总是低估我,我自四岁起就开始识字读书,所读之书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这本玉阳史书我早已看得滚瓜烂熟,不信你提一段出来问我,我保证背得只字不错。”
“真的?”她疑惑地看着他,想想圣皇这些年苦心栽培他,连雀灵苑那样的地方都给他巧妙安排了,这点史书他当然是能烂熟于胸的,自己的确是小瞧了他。于是她放下书,干脆直接问他,“你觉得玉阳最大的弱点是什么?”
圣怀璧的眼睛又眨了眨,“你可真会问,弱点?一国的弱点岂能用一言以蔽之,在我看来,玉阳处处是弱点。”
“怎么说?”
“人心无斗志,国富民不强,无抵御外敌之能力,亦无鸿鹄之志,被人取代是早晚的事。我若是黑羽,先从玉阳下手,说不定比从金城下手要更快些。”
他的话虽短,但句句精练,显然早已深思熟虑过了。令狐问君深思道。“所以我现在最担心玉阳王摇摆不定,会成为几国之中的隐患……我们到了玉阳之后,先观察两天看看,打探到明朗的消息再决定要不要入宫见玉阳王。对了,你派在那里的细作,可能朕络帮忙?”
圣怀璧笑答,“当然,否则我跟着你来做什么?那细作不认别人,只认我。”
她望着他毫不掩饰的得意笑容,唇角微微勾起,将那史书一推道。“那就让我们看看玉阳王的这潭水到底有多深。”
玉阳国的都城并没有圣朝的宏伟,也没有金城的奢华,但是街道干干净净,来往之人言谈举止极为庄重得体,人人看上去都像是饱读诗书的儒士,就是来往的女子也温良贞淑得像仕女一样。
马车走了两天,终于来到玉阳的首都,当令狐问君从车内观看着眼前这些景色时,不禁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当年她从玉阳开始游历,玉阳的都城她小住过一年,对这里的街道巷弄都很熟悉,没想到再回来时,一切景色如旧,唯有她,不再是过去那孤苦无依的小女孩儿了。
“我们要先找家客栈住下来吧?”圣怀璧第一次住客栈,对地方的选择很是挑剔,“我看咱们不要住在太繁华的地方,但是也不要太偏僻了。繁华的地方人多口杂,没准会留意咱们,偏僻的地方客栈生意不好,一应对象也肯定不好。”
令狐问君瞥他一眼,“哪那么多讲究,就住前面那家悦来客栈好了,地方大,我们这么多人,应该住得下。”
他见她面露不悦之色,便笑道。“好,都听你的。”
但是他们最后并没有住悦来客栈,因为客栈已经客满了。
“这客栈生意这么好?看来必有过人之处。”圣怀璧叨念看,满是遗憾,但他们一连走了四五家客栈,居然间间都客满,他不由得感到狐疑,“怎么回事?玉阳国的人都改住客栈了吗?”
令狐问君低眉深思,“往年只有到秋收的时候,玉阳国才会有这么多的外来客,现在已经过了立冬,不该再有如此大量的客人投宿,只怕此事事有蹊跷。”
他们又找了几家客栈,依然都是客满,或者即使有空房,也不过两三间,住不下他们这二十多人。
圣怀璧有些泄气了,叹问。“难道咱们真的要去骚馆亮明身分,今晚才不会住在马车上吗?”
正说着,小谢从前面打探消息回来,在马车外回禀,“主子,前面有家客栈中空房很多,但老板说整间客栈已经被人包下来了,不肯腾房给我们。”
“怎么有这么霸道的人?”圣怀璧找客栈找了大半天的已经很烦了,一听到这话就恼了,吩咐道。“你去和那客栈老板说,对方出多少银子,我出双倍,让他给我腾出房来!”
令狐问君按住他,“别耍孩子脾气,对方既然包下客栈,自然是有他的缘故,人家不在乎这点小钱,你也别想拿钱就把对方砸走。我去看看,若能好好商量,兴许对方可以让几间给我们住。”她于是下了车问小谢,“是哪家客栈?”
小谢顺手一指,“就是前面那间风入楼。”
圣怀璧也跟着下了马车,说。“我和你一同过去。”
“你这脾气去了也只会坏事,还是留在这里等我好了。”她撇下圣怀璧,自己独自走进客栈,敲了敲柜台,问。“掌柜的,听说这客栈已经被人包了,是吗?”
掌柜的自柜台后面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客气道。“是啊,客官若是要投宿,还请到别家去看看吧。咱们做生意的向来是讲究先来后到,所以即使客官您要多出银子,小人也不能逼着人家腾屋子。”
令狐问君听他这样一说,就知道从掌柜这里要房间已经没有可能了,事到如今,只能找那包下客栈的正主儿聊聊,于是她问。“那位客人现在在客栈内吗?我能否见他一面?”
掌柜的很是为难的说。“他人是在,不过吩咐下来不许我们上去打扰,那位爷看上去挺气派的,身边前呼后拥的跟着许多人,姑娘您最好还是别冒险惹他了。”
“人多又怎样,人多就可以独断专行吗?这客栈既然是开门迎客的,哪有让一人霸占着的道理。”
一听到圣怀璧的声音,她不禁在心中叹了口气,回头道。“不是让你在车中等我,为何又过来?你这话若是让对方听到,我都没的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