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什么?」吴欣蓝用力挣扎,却斗不过他的力气,硬是被他架坐起来,一股气猛地从胸口窜起来,害她眼前一阵发黑。
「吃东西。」曜玄靖端着碗亲自喂她。
她却扭过头,装作什么也没看到,偏偏眼角余光还是忍不住偷瞧向他,只见他的手端着汤匙,一直停在半空中,等着她。一股悲凉的感觉突地袭上眼眶,忍不住又想落泪,放在膝上的小手颤了下。
「……你走吧,玄凰会照顾我。」她拼了命地想压抑自己的感情,可一看见他,就软弱得无法坚定自己的想法。
她是谁?她的身份又是谁?她只能是他的弟媳,两人之间这样若有似无的亲昵,万一传入了皇上的耳里,又会发生什么事?
曾经的心动,注定是一面破碎的镜子,永远无法和合圆满,既然如此,不如不要再相见,这样才不会再心痛。
「吃。」曜玄靖心一痛,得花费所有的力气,才能让自己不会因为她那句话而发狂,才能让自己只是专注地想要她好起来,不想看到她像朵枯萎的花,逐渐凋零。
第5章(2)
咬着唇,她缓缓转回头,泪眼朦胧地瞅着他。「谷风,我们该怎么办?」
曜玄靖把碗往旁边的小几上一放,伸手将她揽入怀里,「还有我。」
他不会放开手,父皇想的是什么,他知道,但是他绝不会照着父皇铺好的路走!
「但是……」
曜玄靖偏过头,轻轻地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幽幽的黑眸深深地凝视着她的眼,「我不会重蹈我父皇的过错,给我时间……相信我。」
他不会像父皇一样,将朝堂上的安危放在女人身上,更不会像父皇那样,伤透了他爱的人,也伤透了爱他的人。
明知道是不对的,可是她却无法推开他温暖的怀抱,爹跟娘都走了,她只剩下谷风了。
「谷风、谷风……」抱紧他,脆弱地靠在他怀中哭泣着。她这阵子所落的泪水,比这十四年来都还要多。
曜玄靖紧紧抱着她,拍抚着她的后背,眼神幽黑深邃,有些不解的流光在眼底漫流着。
吴欣蓝哭泣了好一阵子,才在他的劝慰下慢慢止住泪。他主动卷起袖子,拿起一旁的帕子放到铜盆里,将帕子浸湿后扭干,小心翼翼地为她擦拭脸上涕泪纵横的痕迹。
像只茫然的小狗,她只能用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盯着他,心里空空的,短短的时间里,她去了太多、太多。
「别想太多,你只要好好照顾自己就好。」仿佛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他伸手握住她的手。
抬眸看着他,许久之后,她才轻轻点了点头。
只是,别想太多?教她如何不想?如何不愁?
*****
玉衡内城里,书房中,曜玄靖跟曜玄凰两兄弟相对而坐。
「帮我照顾她。」
曜玄凰抬头看他一眼,「皇兄,你打算怎么解决?」他看得清,皇兄与欣蓝是拆不开的,以他自己而言,他对欣蓝也没有半点男女之情,只不过父皇那边……
「我要你帮我。」
房里一阵沉默,曜玄凰抿了抿嘴,「怎么帮?」他还能怎么做?这世上他就剩这么一个兄长了,他对那个位置又没兴趣,要是不帮,以后等这位皇兄上了座,还会放过他吗?
「除恶务尽,父皇当年留下了什么烂摊子,就将他们收得干净,没了那些人,我的皇后是谁,由我自己作主!」
「嗯。」曜玄凰点头。跟他所猜想的差不多,皇兄这是要下狠手收拾陈家了。
「联络其余下一代的七星城主,我要……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要想摆脱父皇的安排,就要先有自己的人手。
「我知道了,既然你已经决定了,你就早点回皇都吧,你已经在玉衡停留太久了。」曜玄凰提醒他。
曜玄靖顿了顿,才点头,「日后,你每三个月带她回去国公府一趟,她的外家还在皇都,每三个月回去探望一次就好,别让他们带走。」何家人多,枝叶茂盛,难保其他人不会有小心思,吴家就剩下欣蓝这一条血脉,她一个孤弱女子,只怕会引得众人蠢蠢欲动。
「嗯,你放心吧,我会护她周全。」
*****
曜玄靖在玉衡城停留直到吴国公跟吴夫人的七七法事过后才离开。
曜桀对太子这一举动非常不满,等太子回到皇宫,还特别把太子叫到御书房谈话,那一天过后还下旨,让陈相的幼女入宫陪驾,入住皇宫陪伴皇后。
这一举动代表的意义重大,未来的太子妃是谁,众臣已心中有数,只不过太子尚且年幼,所以大家都还在观望着。
曜玄靖自东宫出来,正要往六部的衙门走去,才刚踏出东宫大门,就看到回廊那走出了一道窈窕的身影。
女子嫋嫋地往他而来,然后就像是无意间发现他似的,讶异的睁圆了眸子,白皙的脸庞染上了红云,羞涩的低着头行礼。
「欣雅见过殿下。」陈欣雅微微低下头,让脑后的发丝垂落,露出她优美的颈子,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馨香,心跳得飞快。
曜玄靖淡淡扫了她一眼,「起身。」没多看她一眼,抬脚就要离去。
眼看太子殿下就要走了,她一咬牙,也不管是不是失礼,张口就喊,「太子殿下,请您等等!」
曜玄靖还没开口,跟在他身边的小太监已经先一步掐着嗓怒斥,「大胆!东宫之内岂敢喧哗,放肆!」
陈欣雅暗恨地咬牙,跪落在地请罪,「太子殿下恕罪!欣雅并非故意大声喧嚷,只是方自坤宁宫出来,皇后娘娘让欣雅同太子殿下说一声,明儿晚上,皇后娘娘在后花园设宴,请太子殿下出席。」表面上装得一副无辜可怜,可心里却忍不住暗骂:死太监!等我当上了太子妃,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安子顿了下,语气放松了些,「陈姑娘,皇宫大内可不比民间百姓家,同是出身世族名门,还请陈姑娘多惦念着些,礼不可废。」她话说的真好听,摆明是拿皇后娘娘来压人。
曜玄靖低低一笑,陈欣雅听见他的笑声,脸色绯红。从小她就知道自己会是眼前这人的妻子,只是从没见过他,方才惊鸿一瞥,让她看清了曜玄靖英俊的五官,再加上他贤名在外和高贵的身份,这样的男子,怎能令人不心动?
跪在地上,她看着一双雪白的靴子慢慢地走到她面前,然后一个黑影笼罩住自己,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颊边,害她脸红心跳,缩在袖子内的手微微发抖着。
「你不要拿母后来压我,哼!」
冷嗤声犹如冰刀般,狠狠地戳伤她的心!
陈欣雅的脸色倏地刷白,肩膀颤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方才暗放在心中的情意,这一刻仿佛在嘲讽她似的叫嚣着,就像有猛兽在她胸口窜逃着,撕碎她的心。
曜玄靖话落,转过身,看也不看她一眼就离开了。
小安子对两旁的侍卫使个眼色,然后笑眯眯地对一脸失神跪在地上的陈欣雅道:「陈姑娘,太子殿下尚有政务在身,还请你别介意,皇后娘娘设宴,太子殿下定会出席,还请陈姑娘转达一声。」
陈欣雅依旧面如死灰地跪在地上,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小安子嘲讽地撇撇嘴,「陈姑娘?」
她身后几个宫女忍不住伸手轻点了下她的身子,她这才浑身一震,脸色苍白的抬眼看着眼前的公公。
「陈姑娘?」小安子装作关心地看着她。
陈欣雅没错过他眼底的嘲讽,气得眼前发黑,但她硬生生地咬破自己的舌尖,忍下这口气。「是。」
小安子这才得意地笑了笑,对她弯腰施个礼后,转身追上自家主子的脚步。
等到所有的宫人都走远了,陈欣雅才在宫女的服侍之下爬起来,她怨恨地瞪着曜玄靖离去的方向。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她!连一个小太监都任意地取笑她!
曜玄靖,你给我记住!
「小姐,我们先回去吧。」金花好意上前提醒。她是小姐在陈府的丫鬟,这一次跟着小姐一起进宫来服侍她。
陈欣雅一扬手,狠狠甩了她一巴掌。「要你多嘴!走!」这一巴掌稍稍宣泄了她的怒气,五指紧扭,转过身,带着其他宫女一起离开。
金花委屈的捂着脸跟在后面,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第6章(1)
天元七年,这是个多事之年,这一年,曜桀渐渐将国政交由太子,曜玄靖接手后,与往常不同,行事雷厉风行,在朝堂上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尤其是针对左相一系,不少官员上上下下的调动官职,一开始还只是九品、八品、六品等小官的调动,几次之后,众人才看出端倪,原本朝堂上左相一系隐隐坐大,如今因为太子的调动,则变成了左右两相的势力慢慢趋于平衡。
这引起朝堂不小的动荡。照理说,陈家是太子未来的姻亲,应该是他的助力,没想到太子却全力压住陈家的发展,这让众人看了都有些摸不着头绪。
虽说压制外戚的势力是对的,但那通常都是登上大位后才做的事情,坐上那张龙椅前,谁不是希望外戚越显赫越好,哪有人像他那样反其道而行?
这些纷纷扰扰乱得朝堂有些不得安宁,两派人马也如火如荼地对掐起来,从前因为皇上偏向左相而导致右相一派吃瘪,如今太子扶起右相,当然趁这时候把左相一派的气势压下去。
*****
天元七年六月
素雅的青罗短衫,一条素白的长带系紧了乌黑的长发,纤细的手指轻柔地搭在另一双白皙的小手上,吴欣蓝在丫鬟的服侍下,缓缓步出马车。
身上穿的仍是孝服,脸色却比之前好上许多,转头看着萧索的国公府门口,三年前归来时,国公府是多么的热闹,如今却变得如此。
「小姐,快进去吧。」柳嬷嬷看着小姐一脸黯然,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上前搀着她的手臂说道。
吴欣蓝点点头,领着一群奴仆进府。柳嬷嬷忙着交代下人将府里收拾干净,等到一切都安置妥当了,也已经过了午时。
不到正午时分,就听到太子殿下到来的消息,服丧期间,她也不用打扮了,直接出去接见。
唇畔隐带着一抹笑意,秀眸里,闪过一缕相思之情,不知不觉中,脚步轻快许多,来到前厅之后,唇边的笑倏地凝结。
曜玄靖颀长的身影伫立在厅中,可他的身边还有另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看起来十六、七岁的模样,长得十分艳丽。
陈欣雅低垂着头,不着痕迹地打量方从厅后走出来的女子,与自己是完全不同型的人,鹅蛋脸、秀气眉、一双灵动的眸子,虽然年岁小了点,但也是一个小美人儿。眉间微微蹙了起来,这是已故吴国公的女儿?
太子殿下一听闻她回到皇都,马上就从东宫直奔国公府。原本太子殿下并不打算带她一起来的,是她硬要跟来,她听过父亲说太子殿下与吴国公女感情甚好,如今看起来,这好还不是一点半点而已!
「欣蓝见过太子殿下。」
吴欣蓝弯腰福身,膝盖才蹲下而已,曜玄靖已经一个箭步上前拉起她的手。
「蓝儿不必多礼。」俊容上浅笑的表情仍是那么的斯文,但他的眼神却是贪恋地不停打量她,为她的身子渐渐丰腴感到欣慰。自上次一别,也有好一段时日,总算等到她归来。
「这位便是欣蓝妹妹吧?听说与殿下情同兄妹,今日一见,果真如此。」陈欣雅看得眼红,上前一步,抢过吴欣蓝的手握着。
手背上突地传来刺痛,吴欣蓝缩回手,嫩白的手背上有一抹刺眼的红,她直觉地立刻用另一只手盖住伤痕,秀眸一眯,冷笑了下,退开几步。
陈欣雅嘴角一抹笑意马上敛去,不着痕迹地抹去指甲上的血迹,抬眸状似无事地看着对方。
「太子殿下,这位是?」其实不用曜玄靖介绍,她也知道对方是谁。
曜玄靖淡淡地瞥了陈欣雅一眼,不着痕迹地跨前一步,将她挡在身后,「左相的女儿,陈家的幺女。」
这语气,就像介绍隔壁邻居一样的漠然。陈欣雅顿感到一股羞辱狠狠地袭上心头,脸上表情一僵,指尖狠狠地扎进自己的手心里。
果然是她。吴欣蓝眼底闪过一抹了然,随即脸上挂起淡笑,盈盈地回礼,「陈小姐真是说笑了,太子殿下虽是先父的学生,与欣蓝自有师兄妹情谊,但太子殿下是皇族贵胄,欣蓝万万担不起兄妹之情这四个大字。」不慌不忙地回了她一记漂亮的回马枪。
陈欣雅脸色青了又白,暗自咬着牙,强拉起一抹笑,「原来如此,是欣雅失言了。」这贱人!居然在这么多人面前不给她脸!
「小姐,用膳的时间到了,是否要……」柳嬷嬷见厅上气氛有些怪异,上前一步打乱了众人的思绪。
吴欣蓝笑着点头,回眸望着曜玄靖,「太子殿下,师妹是否有幸邀您吃一顿饭?」
「当然。」曜玄靖怎么可能会反驳她。
两个人都没提到一旁伫立的陈欣雅,也是,要是有眼界的人,也知道这种情况下应该要主动求去才是,但她大小姐装作听不懂,跟着太子殿下坐到桌前,不肯离开。
曜玄靖跟吴欣蓝也没有多理会她,两个人在厅上说说笑笑的,直到用完了饭后,陈欣雅才跟着曜玄靖一起离开。
夜晚,银白色的月光轻轻洒落,窗棂上,两抹相偎的人影笼罩在一袭月纱下。
跟着陈欣雅一起离开之后,曜玄靖自己又从皇宫里偷偷地潜出来,从暗巷里回到吴国公府来。
他实在难忍相思之苦,可白天陈欣雅跟在身旁,他没办法开口留下,只好等到夜晚,再独自溜来国公府。
「我告诉过自己,绝不要像父皇那样……当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看着月光,曜玄靖低头看着怀中的人儿道。
从小在宫里生长,他看得太多了,父皇的心太冷,纵使付出一切换得的,不是天下,而是寂寞。
听出他语气里的惆怅和讽刺,吴欣蓝安慰似的拍拍他的手,整颗脑袋都倚在他的肩膀上,很久之后,才开始说:「你……是否曾经想过……」放弃?这太子之位,他背负得如此痛苦,又为什么……
侧首凝视着她,他轻笑着摇摇头,「没有,没有别人可以接手了,玄凰你不也见过了?他的性子放荡不羁,我不忍心把王位留给他,如果三弟还在的话,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说到这,他想起了以往在宫里念书的情形。「你不知道,以前我们兄弟俩在宫里念书,玄凰很聪明,凡事都能举一反三,就连当时的太傅都对他的聪明大为赞赏,只是,玄凰同时也十分调皮,时不时地出些鬼主意,折腾那些太傅,气得太傅把胡子都给扯掉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