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我是齐夜雨。”他大方的朝着男人伸出手。
男人一听见他的名字,突然薄唇微启,他隔着墨镜打量着他,好一会,才握上他表示善意的手。
唉,掌中有厚茧,指头也有扳机茧,百分之两百是黑道份子了。
握完手,那男人起了身,巴珊珊正带着孩子们往这边靠近,他回首望着巴珊珊,再看向齐夜雨,最后视线落在院长身上。
“修女,上帝不会原谅说谎的人。”那男人一整西装,“我也是。”
他冷然一笑,对著一位属下丢了句日文,朝着齐夜雨颔首,迳自往外头走去。
黑西装的人跟着离开,其中一位迈开脚步前自怀间拿出一包厚厚的信封,恭敬的放在长椅上。
直到目送他们远走,巴珊珊才觉得好像可以呼吸了。
“那是什么人啊……气氛好像有点紧张?”她轻抚着心口。最年轻那个男人有好可怕的压迫感。
“育幼院怎么会扯上那种人呢?”齐夜雨弯身拿起长椅上的信封,打开一瞧,是一叠厚厚的钞票,“哇……果然是捐款者,这里少说有几十万。”
“我、我才不需要他的钱!”院长全身不住的发抖,脸色苍白的低吼,“一毛都不要,拿去丢掉,那个人是恶魔呀!”
她失控的站起身,就要抢下齐夜雨手上的那包钱,但是他动作更快的把钱扔给巴珊珊,再轻易的制住激动的院长。
下一秒她就哭了起来,所有的孩子都傻住了,因为最严肃的院长,从来没有哭得这么伤心过。
因此,这晚他陪着巴珊珊一起留了下来,他们不知道那群黑衣人士是什么人,但是院长的情绪完全失控,珊珊不可能放得下心。
院长被几个年长的孩子服回房里去休息,他们夫妻则留在外头安抚不安的孩子们。
巴珊珊按照惯例的弹琴给孩子们听,他们一起齐声合唱,几个孩子开口点歌,他也意外地发现几个天籁之音。
搞不好可以丢到声乐界培养一下啊……
晚餐时间,齐夜雨叫了比萨外送,孩子们简直乐歪了,对他们来说,比萨是奢侈品,有的人到十五岁了还没尝过比萨的味道。
“你会宠坏他们的。”巴珊珊不是很赞成,“你知不知道我到十八岁生日那天,才用自己存下来的钱去吃比萨耶!”
“真希望我当初就认识你,才不会让你过得那么辛苦。”齐夜雨想到的只有这个,又往老婆的颊上亲吻。
“我才不觉得苦咧!”
“哇喔,”孩子们看到两人亲匿的样子,不由得起哄起来,“亲亲脸,羞羞脸……”
巴珊珊羞赧的想推齐夜雨,他却只是搂得更紧,像炫耀似的,还跟孩子说未来他们也会有个喜欢的女人,到时一定要搂着不放。
“别乱教!”她低声笑骂着,也啃着比萨,“院长不知道好点了没,要不要叫她出来吃饭啊?”
“我看不必了,她好像受到很大的打击。”他看得出来,今天来的人给院长很大的压力,她脸上那种神情,是发自内心的恐惧。
“真不知道那些人是谁?为什么院长会变那样?”巴珊珊好担心的叹了口气。
“院长很多事都往心底搁,每次都不说。”
“想说时她自然会告诉你的,别操心了。”担心对孕妇并不好,她最好快快乐乐的。“每个人都有秘密,不需要去挖掘。”
“秘密……”巴珊珊缓缓转过头去,她也有一个。
此时,小欣突然抱着重量瓶的可乐跑过来,放在齐夜雨的桌边。
“姊夫!”这是齐夜雨叫他们叫的,“谢谢你请我们吃比萨,我帮你倒可乐。”
“真机灵。”齐夜雨笑着拍了拍小欣的头,“不必谢我,要谢就谢珊珊姊姊。”
巴珊珊一脸莫名其妙,“你出的钱,干么谢我?”要是她喔,应该不会让孩子吃这么好。
有些孩子太小不懂事,未来要是一天到晚吵着吃这种奢侈品,铁定也一天到晚被院长罚跪在主之前忏悔。
“如果不是你,我怎么可能会爱屋及乌?”他泛着笑容。
巴珊珊红了脸,内心有着暖意。
“我不但想请大家吃比萨,基本上我想成立一个奖学金制度,让有音乐细胞的人可以出国深造。”这间育幼院的人才比比皆是,“我不希望再也有人跟你一样,因为没有学费而支持不下去。”
“夜雨……”她抓住他的衣袖,泪已盈眶。“你不必做到这种地步的……”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他轻描淡写的做了重大的决定,震摄并感动着巴珊珊的心房。
她不再说话,只是紧抿着唇,忍着泪水,螓首摇了好几下,便埋进他胸膛里喜极而泣。
小欣没说话,她已经懂得那些话的意思。珊珊姊姊真的找到一个懂她、疼她、爱她的王子,愿意为了她做好多事,甚至照顾并帮助他们。
她挂着笑容,眼里也有泪水在打转,她赶紧俐落的打开瓶盖,将齐夜雨的杯子拿起来斟倒。
“谢谢你。”他搂着妻子,对小欣道谢,“喔,倒给我就好,珊珊不能喝。”
“因为有小baby的关系吗?”
“对!所以她只能喝果汁。”一瓶巴珊珊专属的果汁就搁在一旁,即使她好想喝可乐喔!
小欣乖巧的锁好瓶盖,长桌上的另一头,是院长空着的椅子,其实她是年长者的代表,大家都在担心,为什么院长下午哭得很惨之后,就没再出现了。
“珊珊姊姊,院长怎么不下来吃饭?”小欣还是问了。
“嗯……院长人还不舒服,今天不能陪你们吃饭了,所以珊珊姊姊特地回来陪你们吃饭啊!”巴珊珊抹去泪水,不想也让孩子们担心。
“是因为早上的男生吗?”她嘟着嘴猜测道。
巴珊珊看老公一眼,她实则很难跟孩子们说谎,所以这差事只好交给他去做。
齐夜雨才准备编一套说辞,小欣却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了巴珊珊。
那是张泛红甚至毁损的照片,是以前的拍立得相机照的,那上头已经相当模糊,但是还可以看出照片里的男人,正是今早的那一位男士。
“夜雨……”巴珊珊紧张的把照片塞给他看,“你看左边那个就是早上的男人,右边那个是老院长,再旁边那个是……”
一个还满漂亮的女生,她正直直地瞪着男人,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
齐夜雨定神一瞧,立刻睁圆了眼,“韦薇安?”
“咦?”巴珊珊当然听过这名字,“小妈?”
她嫁过去之前,跟夜雨的家人们见过面,不过那时并没有见到夜雨口中的继母。
一直到婚礼前,她才见到那位年轻的继母,夜雨都叫她“小妈”,所以她也就跟着这样叫。
她对韦薇安印象不深,就一面之缘,而且当她说到她来自天使育幼院时,对方就脸色发白,接着也没办法见证婚礼。
“好像是耶……”巴珊珊再三仔细的看着,“那时好像比较……凶的样子。”
那双眼睛,跟那天见到的温善相比,好似不是同一个人。
齐夜雨不语,他这才想起来当初到天使育幼院的目的,是为了翻出继母的身世,让老爸不要再信任她,并且把那把琴还给他。
不过,他结婚返家时发现情况已经不一样了,之前反对激烈的两个哥哥早就接受了继母,就算知道那孩子不是老爸的也无所谓了,至于那把琴,老爸也当结婚礼物送给了他。
这一切应该已经落幕了,只是……为什么在这时候让他找到蛛丝马迹?
要循线找下去吗?帮小妈找回失去的记忆?可是回想着今早的男人,他一点都不觉得跟那位男士扯上关系是好事。
“咦?夜雨!小妈、小妈她……”巴珊珊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是不是问我有没有听过韦薇安这名字?”
啧!他原本以为珊珊早忘记这件事,毕竟当时他只是匆匆一问,之后也没再向她提起。
“所以你早知道小妈是待过天使育幼院的人……款,不对呀,既然是小妈,你干么……”巴珊珊倒抽了一口气,瞪圆眼睛看着他,“难道你在调查小妈?”
齐夜雨先把小欣赶回位子坐,然后他看着身边瞪着他的巴珊珊,她眼底充满不悦和怀疑,好像他调查韦薇安是项滔天大罪似的。
“我没办法,她生了一个孩子,大家都认为她是来骗家产的。”他压低了声音,“不过后来大家都接受,我当然也没什么话好说了。”
“你来这里是为了调查小妈,那……”她不由得往坏处想。既然为了调查可能谋夺家产的人,为什么最后会跟她发展成……
“我根本不在乎家产,我只在乎我老爸快不快乐,要不是他拿我那把宝贝名琴送给小婴儿,我也不会卯足劲想揭小妈的底。”趁着巴珊珊还想说话,齐夜雨赶紧捣住她的唇,“不过见到你后,我就忘了那把琴,还有小妈的事”
巴珊珊用力地眨着眼。她不相信,她觉得好卑鄙喔!
只见齐夜雨微微一笑,俯身向前,在她耳边低语呢喃,“我说过我对你一见钟情了,嗯?忘记了?”
“你哥说你跟一堆人一见钟情过。”她咕哝着。
“但是没有一个人让我踏上红毯。”他以避开孩子们视线的角度,轻轻嚼咬她的耳朵,“你让我有勇气踏上红毯。”
那时只知道,如果他离开了婚礼现场,会深深的伤害到珊珊,而她是他最不愿意伤害的女孩。
她因酥麻感而缩了下颈子,撒娇般槌打了他几下。搞不好有孩子在看呢。
“好了,我坦白从宽了,没别的事瞒你了。”他深邃的双眸抓住她水亮的双大眼,“换你了。”
“咦?”她无辜的看向他。
“你没有别的秘密要跟我分享吗?”齐夜雨忽然换上一副质疑万分的模样。
“秘……秘密?”她一对眼珠转来转去的,心虚不已,“我、我想上厕所。”
慌张的起了身,她急忙要往厕所去。
“亲爱的,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齐夜雨没阻止她,反而是悠哉悠哉的啃起炸鸡,“你回来先告诉我为什么买了爱乐演奏会的票,却没去看我吧!”
每次问这件事,她不是尿遁,就是顾左右而言他!太诡异了。
以前他还不太介意,但是当越来越在乎一个人时,这就会变成一块疙瘩——为什么他们之间要有秘密!
是的,他很在乎珊珊,她是世界上唯一能让他如此在意的女人。
嗯……趁这个空,她应该上楼去探望一下院长,顺便问问小妈的事。
巴珊珊逃离了现场,走往位在外面的厕所。真奇怪,这明明不是件大事,夜雨最近干么老爱提起?
她也真是笨,就说因为打工赶不及就好了,干么每次都逃开?这摆明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也不想有事瞒他,只是一旦说出没去听演奏会的原因,就会牵扯出一大串不可告人的丑事。
她不希望夜雨看轻她。
那是段痛苦的记忆,十六岁的夏天,看见暌违五年的人……
“珊珊?”
她的身后,突然出现久违的声音。
她瞪大了双眸。为什么才想着他,就出现他的声音?
“哎呀,好巧,真的是你耶!”那声音逼近,栩栩如生!
巴珊珊倏地回过身,不敢置信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为什么他又出现了??!
“咦……你、你怀孕了……”一个满脸胡渣、全身脏乱、形如枯槁的男人,瞪着那金鱼目般的凸眼,讶异的看着她的肚皮。
“爸……”
第8章
快满十六岁的某天傍晚,她怀着极度雀跃的心情,飞奔回育幼院,因为这晚她就能听到爱乐乐团的现场演奏,她兼了两份打工,花了半年挣到这一笔钱去买票。
换上衣服,翻出音乐盒底下的入场券,她急急忙忙的就要出门。
只是,门口出现了不速之客。
他衣衫褴褛,和善的朝着她笑,如同现在一样呼唤着她的名字。
“你、你来干什么?”巴珊珊苍白着脸色,看着浑身臭味的男人。
“你怎么怀孕了?我就知道你跟你妈一样,都是贱货,以为自己有张漂亮的皮相就随便给人上。”巴一宏啐了口口水,一脸不屑的耻笑。
“我已经结婚了,你不要胡说八道。”巴珊珊别过头,急着要往里面走,“请你立刻离开!”
“咦?”巴一宏上前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你结婚了?真是好伤爸爸的心喔,你怎么没请爸爸去主婚呢?”
巴珊珊瞥了他一眼,避开眼神,“我爸已经死了。”
“哼哼……哼哼,真是不孝!对方知道吗?知道你是这种不孝女吗?”巴一宏的声音越来越大,“妈的贱货,我就进去看哪个白痴会娶你!”
“你干么……”巴珊珊跳了起来,焦急的扯着他的衣袖,“我现在的生活很美满,你不要再破坏我的幸福!”
巴一宏贼头贼脑的笑着,突然注意到她的无名指上,有枚闪闪发光的戒指。
“哇……这真还假的,这么大颗?”下一秒,他握紧巴珊珊的手,仔细看着钻戒,“这有几克拉啊?该不会是钻石吧?”
“不关你的事!”巴珊珊意图抽回手。却被钳握得更紧,“你放开我,要不然我……”
“你怎样?你要大叫吗?爸可以帮你。”巴一宏一脸贱样的笑着,“我就叫得很大声,让对方知道你还有个老爸活在世界上!”
他完完全全抓住巴珊珊的把柄,她颤抖着,几乎无法动弹。
谁说她不会说谎的?她是个大骗子!她告诉齐夜雨说,她的父母双亡,才会被带到育幼院来,她说她妈妈是个温柔的大美人,因病去世,和蔼可亲的爸爸是一家普通公司的职员,出了车祸意外身亡。
事实上呢?她不是爸爸的亲生女儿,是妈妈跟工厂里的厂长外遇生下来的,她的爸爸是个酒鬼兼毒虫,妈妈每天努力工作的钱都被爸爸抢走,回来又打又骂,吸了毒之后就更可怕。
某天晚上,他们又吵了架,妈妈说再也受不了,她要去找情人,于是爸爸又打了她,妈妈的脸都肿了起来,还流出鼻血,她笑着说没关系,进去洗澡后就再也没醒来过。
医生说是颅内出血,洗澡的热水让血管无法收缩,妈妈就这样走了。
爸爸在妈妈死掉那晚就失踪了,一直到邻居通报社福机构的人前来,把饿了几天的她给带走,妈妈的尸体也是社福机构的人代为处理表葬事宜的。
她被带走后,寄养在姑姑家一阵子,姑姑本来就讨厌她爸,加上她是母亲外遇生下的,在姑姑眼中是既肮脏又龌龊的存在,不只姑姑会虐待她,连那些没有血缘关系的表兄弟姐妹也会欺负她,才两个月不到吧,社福机构的阿姨来探望她,却发现她身上有可疑的伤口,那之后,她被安置在前一家育幼院,过了几年育幼院经营不下去,她才再被移转到天使育幼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