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夜雨是个慷慨的人,父亲看她的饰品应该就可得知一、二。
“女儿啊,你说要失踪几天比较好?”火车上,巴一宏满脑子都是如意算盘。
“要等她很着急很着急。”巴珊珊喉头紧窒着,说话都会颤抖。
“对对对,这样你回去时他才会很高兴。”巴一宏乐不可支的继续盘算,“那你觉得爸要用什么身份去啊?你大伯?还是谁?”
“随便你。”她捧着手里的铁罐奶茶,奶茶传来的温暖,穿不进她的心窝里。
“好好,这爸爸再想……”巴一宏看了她一眼,突然摇了摇头,“珊珊啊,爸很谢谢你,帮爸想了这么一个好法子。”
“那是因为他对我不好,我也没必要帮他设想那么多。”她一脸赌气的模样,心里却在呐喊着对不起。
“嗳!他不错啦,爸调查过了,他是齐田集团的公子耶!真有你的,钓到这么一个金龟婿。”巴一宏竞伸长了手。接过了巴珊珊,“幸好你还没忘记爸爸,爸很感动!放心好了,爸只是欠人家钱,这笔钱还清厚,爸一定会努力向上、改过自新。”
巴珊珊沉下眼色,悠悠的转向他,“真的吗?”
“当、当然是真的,爸什么时候骗过你。”巴一宏心虚的回应着,不知道接着巴珊珊的手腕间,有着全新的注射痕迹。“说真的,你不气爸吧?”
“怎么会呢?我们是父女啊!”巴珊珊扬起微笑,尽管那笑容凄楚,她还是能自然的说谎。
她已经说了那么多谎了,再多一个也无妨吧。
爸,就是因为我们是父女,所以女儿绝对不会让你凄凉的死在针筒堆里……我会让您戒毒,就算把您移送法办,也在所不惜。
第10章
落叶自树梢飘下,随着风落在齐夜雨的脚边,他不自觉的抬首望向路边的树林,这才发现,秋天转眼间已然逼近。
而他怀有身孕的妻子,却无声无息,人间蒸发了两个月。
他心急如焚的站在人行道上,她竟然没有回去天使育幼院。
她能去哪?珊珊从小就在那一块土地长大,之前的育幼院已经改建成大楼,她的家,只剩下天使育幼院啊。
楼梯上齐锦瑟匆匆的走下来,他刚从警察局出来,一脸没好消息的样子。
“大哥。他赶忙迎上前去,他说了没?”
“老话一句,不知道。”齐锦瑟也眉头深锁,“他还骂了一连串,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齐夜雨气极了,他好歹是她父亲,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若非怕当场失控打人,他也不会要大哥代替他去追问巴一宏。
就在珊珊失踪后没一个星期,跟大哥关系良好的一个律师突然来电,说在苗栗有个毒犯,指名要找齐夜雨,嚷着说他是他的岳父,因为事关齐家,因此这位律师一得到消息,立刻通知现在当家作主的大哥。
大哥瞒着他,开车到苗栗,果然在警局里见着龇牙咧嘴的巴一宏,确定这人真的是珊珊的父亲,大哥马上联络他下苗栗了解情况。
然而除了巴一宏落网是珊珊设下的局,他最关心她的下落却什么也没打听到。
根据警方盘问到的笔录,巴一宏讲买毒品的钱是从珊珊身上挖来的,然而就在他沉浸在毒品的极乐天堂中时,珊珊报了警,警方循线抵达时,大门敞开,而珊珊也就此下落不明。
只要问起巴一宏,他除了把珊珊咒骂一遍外,其他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有,搞到都要移送勤戒所了,还是只会诅咒珊珊会因不孝而下地狱。
采枫征信社的手下也很努力了,但他们再怎样都查不到她离开火车站后的下落。巴珊珊最后的行踪,似乎是在苗栗火车站旁的客运站。
齐夜雨在那儿守过四十八小时,觉得自己在等待一个可笑的奇迹,在车上忍不住的流下眼泪。
“我到现在还是搞不懂……为什么她要离开我?”这是他觉得最无法理解的。“我为了她改变了多少?我愿意为了她安定,我愿意给她最大的照顾,我究竟哪里错了。”
“夜雨……”齐锦瑟皱起眉,拍了拍小弟的肩头,“或许,你们谁也没做错什么。”
“如果没错的话,她为什么要离开我?她很爱我,不可能有外遇。”齐夜雨握紧拳头,他夜不成眠,他心浮气躁,他想要一个答案。
如果她每天灿烂的笑颜是真,如果她每天说幸福的话语是真,那么在这样的生活里,为什么选择离开?甚至只字片语都不留?
珊珊说过,认识他,嫁给他,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啊。
“我是不知道珊珊的个性,但是她看起来是那种温吞的类型,而且可能会多想些。”齐锦瑟其实观察到一些蛛丝马迹,“夜雨,你要知道,她是育幼院的孩子。”齐夜雨不明所以,他抬起头,过于漂亮的脸疑惑的看着大哥。
“育幼院的孩子心灵比较脆弱,也比较自卑,再加上那个。”他指指警局,“在是律师至电给我之前,我想你并不知道她的父亲还在人世吧?”是的,当大哥跟他说时,他吓了一跳,因为珊珊说过,她的父亲因车祸而去世。
为了这件事,他还跟院长通过电话,院长才悲叹说出珊珊的身世,她被殴打致死的母亲,被父亲抛弃和姑姑凌虐的过去,还有那一年在院外被打到鼻青脸肿狼狈躺在地上的惨状……他也就知道,为什么珊珊一直不愿意说出她当年没去听演奏会的原因。
他也知道了为什么她晚上睡觉非得开着夜灯,还有胸口那手术的疤痕,是来自被打断的四根肋骨。
因为她如果说了,就会提到这些惨痛的回忆,以及她可耻的父亲。
“她不是坏人,她只是……想要编织美好的幻境而已。”齐夜雨看到巴一宏时,就明白如果是他,说不定也会编出那样的谎话,“珊珊喜欢童话故事,越痛苦的遭遇会让人更加容易幻想,她只是觉得那样的身世不适合公主。”
“是呀,巴一宏的出现是不是威胁到她的谎言?她怕你发现她有个那样的父亲,也怕拖累你……最重要的,她认为这样的她配不上你。”
“什么?”
“是杜鹃跟我说的,她们说婚礼当天,本来一直劝她不要嫁给你,结果巴珊珊说,这是一场梦,她才不要醒来,因为现实里,她根本高攀不起像你这样的人。齐锦瑟加重了语气,夜雨,她说‘高攀’你。”
“我听见了。”齐夜雨心绪紊乱,他一直都知道珊珊的心愿,他想起在德国的一切,在宴会里孤单的珊珊,她总是带着恐惧的环顾四周,然后有机会就抓住穿梭在人群中的他,最常说的就是,我听不懂。他不以为意,因为基本的英文对话,他认为是可以的,一直到吵架时,他才知道珊珊就算会基本对话,也会因为紧张而说不出来,所以她排斥这些宴会。
然后在她眼里的他都是“好厉害”,每次问她什么,她总是回答,“这样就已经够了。”
搂着她看星星时,他们总会热吻不断,情话绵绵,他喜欢问她觉得他哪里进步了?觉得哪里不够好,珊珊总是会用柔软的嗓音告诉他,他什么都很好,该改进的是她。
从一开始珊珊就都怀有自卑的心态,包括面对佣人时,也会有那种她与佣人平等的感觉……
“她会因为这样离开我。珊珊有可能会因为这样离开我的。”他仿佛茅塞顿开,但一股无名火却窜了上来,“她为什么这么钻牛角尖?”
“要多站在她的立场思考,你们两个的磨合期还长得很。”齐锦瑟倒是轻松以对,他认为巴珊珊躲不了一辈子,有本事就像杜鹃一样,可以一躲躲四个月。
“要磨合得先找到人。”齐夜雨重重叹了口气,“这阵子麻烦你了,齐田集团这么多事,我还拿珊珊烦你们。”
“兄弟的事多说什么。”齐锦瑟挑起英朗的笑容。反正齐田集团的危机,得靠韦薇安了。
后方忽然鸣起喇叭声,齐家两兄弟不约而同的回头看向驶来的红色保时捷,齐锦瑟对这辆车,车牌都不曾见过,不过他身边的齐夜雨却觉得似曾相识,红色的保时捷?
邓智奇?他才想着可能性,那车已经靠边,车窗降下,露出惹人厌的脸。
“喂,姓齐的。”邓智奇一脸不耐烦的嚷着。
“谁?”齐锦瑟不大喜欢他的态度。
“邓智奇,邓氏企业的第二代,珊珊的前男友。”也是他们的媒人?呵,“邓先生,好久不见。”
“你这家伙,老婆不见了是不会找吗?”邓智奇边念,边写着纸条,眼睛不时抬起看着齐夜雨。
事实上,珊珊的失踪是被压住的新闻,巴一宏的身份也从未公告,那么为什么邓智奇会知道珊珊失踪的事?
“你知道珊珊在哪里?”齐夜雨一个箭步上前,显得有点不可思议。
“拜托,她在大雨中昏倒,我刚好要去找我女朋友,害我还被误会。”邓智奇自车窗递出一张纸条,“喏,拿去。”
“她在你那里?”难怪怎么找都找不到。
“不算是,其实是我女友家,你别误会喔。是她一直拜托我不能跟你说的……她是孕妇,我很怕她会怎么样。”邓智奇忍不住的把纸条扔到地上,“不要跟她说是我跟你讲的。”
余音未落,他一踩油门,飞也似的溜了。
那天他开着车来苗栗找女友,结果在夜色中看见一道摇摇晃晃的身影,一个女孩子晚上走在罕无人烟的地方,他觉得很不对劲,车子经过一瞧,发现居然是巴珊珊,然后他还没开口,看见他的巴珊珊手才一抬,人就昏了过去。
他情急之下只好载她到就近的女友家去,让女友为她换下湿衣服,换上睡衣,他还被女友质疑了老半天,超级无辜。
等巴珊珊醒来,他们为了安全起见,要送她去医院,她又不肯,道了谢就要离开,问她要去哪里她说不出来,搞得情况僵持不下,最后女友索性大方地要她住下来,还跟他索讨巴珊珊的生活费,说这是在替他做功德。
好吧,他认了,是他欠她的。
只是最近巴珊珊的身子每下愈况,都要生了却瘦得不像话,又不肯去医院后,就怕成天以泪洗面,女友看不下去,要他想办法,他也认为,继续这样躲着齐夜雨不是好事,毕竟他们是夫妻,有什么事总是得面对面解决。
才这样想着,刚离开女友家的他居然就在街头看到齐夜雨,是怎样?苗栗最近这么热门,大家都往这里来了,算了,就当做是老天爷都赞成他的想法。
齐夜雨冲上前拾起纸条,上头是一个地址,他又惊又喜的看着大哥,总觉得这一切不像是真的。
“那小子说的话你觉得真的还是假的?”齐锦瑟挑了挑眉,“我找几个保镖陪你去好了。”
“只要有希望我就不愿意放弃,而且有谁知道珊珊失踪的事?我知道很夸张,但我信他。”齐夜雨说是这么说,还是把地址抄进自己的手机里,“不过地址给你,万一有状况至少知道我在哪里出事。”
“嗯,小心点。”齐锦瑟接过纸条,由衷的祝福小弟。
齐夜雨怀抱着雀跃的心,赶紧跳上车子,循着地址前往,说来相当讽刺,这地址,离这里也不过十分钟的路程。
这就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吗?
他会把距离拉近的,不管是他们的心灵或是背景,他必须让珊珊知道,当真心爱一个人的灵魂时,出身与背景,将微不足道。
邓智奇女友的家里,有架小钢琴,是邓智奇的女友知道巴珊珊的兴趣后要他买的。
巴珊珊最近很常弹琴,而每每奏出的音调,都带着悲伤的音符。
齐夜雨在门口见到邓智奇的女友,应该是邓智齐已经打过电话报备,对方没有一丝意外,确定他是齐夜雨本人就拿着车钥匙和外套出门,并用手比了比二楼。
他颔首向她道谢,事实上,不用她说,他也知道那个小女人就在那里,因为贝多芬的“悲怆奏鸣曲”就从二楼传来,回荡在每个角落,第一乐意后紧接着第二乐章,一首接一首的哀伤曲调,在他听来,即使现在让巴珊珊弹进行曲,说不定也会变咏叹调。
他蹑手蹑脚的上楼,并且在外头躲了一会,聆听着悲伤的钢琴演奏,他觉得这是好事,藉由音乐发泄心情对珊珊是好的,从音乐可以听出她不快乐,但是至少她不是闷在心里。
巴珊珊忽然停手,抚住肚皮,小家伙的动作越来越多,总是踢得她感到痛……一开始只是翻身,她还不觉得怎样,现在动作是越来越大了。
或许孩子讨厌她心情不好,吃得太少,在抗议着呢。
巴珊珊停止了弹奏,离开琴椅,挺着大肚子缓步往落地窗边走去,她喜欢窗外的景色,跟家里客厅望出去的是一样的。
那个吃早餐的阳台,可以看见一样翠绿的山峦,夜雨会在一旁拉琴给她听,偶尔是长笛,偶尔是萨克司风,每次他演奏时,附近的鸟儿都会凑近,仿佛在合声似的。
她纤指贴上玻璃,这就是所谓的景物依旧,人事全非吧?
即使好像看着同一片山林,但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她好不容易把爸爸送进警局里,妄想找一个地方落脚,她知道不可以回天使育幼院,因为夜雨一定会找到那儿去。
在详细计划前就行动,她真的好笨,更惨的是,她竟然还昏倒,要不是刚好遇上智奇和他女友小珍,天晓得她现在怎么了?
她发现到新闻没有播出她失踪的消息,原本应该放心的情绪却变成烦躁,夜雨真的不打算找她吗?有了爱莉,他就不在乎她了吗?
她每天都在看电视,二十四小时的新闻台就是找不到关于自己的消息,甚至连爸爸的消息都没有……或许毒犯太多,一,两个被捕是上不了新闻的,但她好象是失踪人口……
每次想到这里,就为自己感到可悲,她不是希望最好没人管吗?不要来找她?她会跟孩子一起好好活下去,等风声过了,她就可以不再麻烦智奇和小珍,回到天使育幼院去,独自把孩子养大。
她的想法自相矛盾,太可笑了。
她就着一旁的椅子坐了下来,她总是这样,窝在二楼,看着窗外过一天,偶尔弹弹琴,其他时间总是容易昏睡……
一直到琴声响起,她一时以为自己已经进入梦乡,才会听见爱之梦小夜曲……
咦?她宛如惊弓之鸟的直坐起身子,瞪大了眼睛却不敢回头望。
齐夜雨的长指正在黑白琴键上飞舞着,他献上一首李斯特的“爱之梦小夜曲”,以对应她刚刚那首过于悲凄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