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吗?
是喜欢他吧?
所以说有什么好烦恼忧愁的,只要再见一面,就能确定她的心意。
只要一面。
仔仔细细、清清楚楚,一根毛发都不放过,把那害她一晚都没睡饱的人看个明白。
她拍了下桌子,一扫忧郁,她昂起美眸,战力全开的吩咐道:“上朝食吧,本宫饿了。”
没有好体力,哪来高昂的斗志呢?
准备好的早膳流水般的送上来,她伸手在锦红递过来的湿巾上擦手,迫不及待的捻起一块用新摘菊花做的菊花糕,咬了一大口。
“菊花开了啊?”
糕点香中带着菊花特有的甘味,她从小就挑剔的舌头只要一尝就能知道。
御厨知道她喜吃甜食,总会挑着当季的食材变换花样送过来折兰殿。
“是啊,这是用前几日摘下晾晒好的初菊磨碎后,加上杞子,冰糖、桂花糖,马蹄粉……公主,你慢着点吃,别噎着了!”
“得了、得了,我要赶紧吃饱去温书,可不能让太傅有了坏印象。”御厨房做出来的东西好吃归好吃,就是步骤繁琐了点。
其实印象要坏早在昨日就坏了吧……不过印象这种东西只要想办法扳回来就是了。
“公主别紧张,就算迟了些凤鸣质子也不敢说什么的,你慢慢吃才是。”
“锦红,你之前在家乡有过心仪的人吗?”吞着香梗米粥,咬着箸,她忽然想到这点。
“哪可能,奴才七岁就进宫伺候公主了,真要说,也只有童年时的玩伴,哪谈得上心仪。”关于家乡的回忆已经模糊,青梅竹马的朋友也早就风流云散,谁还记得谁呢?
“也对,这种事应该问母妃去。”虽然她是虞妃所出,但虞妃出身三国公府,个性骄纵,不受佑帝喜爱,她才被交由辰妃扶养,这会儿她口中的母妃,指的就是辰妃。
“公主像花儿那么美,人见人爱,就算是凤鸣质子也一样会喜欢的。”锦红是真心觉得自己主子的美貌人间少有,倒不是假意吹捧。
“真的?”
“千真万确!”
“可是那个凤鸣质子一点也不像别人那样笑笑的跟本宫说话,好像多说句话就要他的命,他不是讨厌我吧?”
想起昨日见到的凤鸣,他对她的美貌并不感惊艳也没有说些奉承阿谀、讨好的话,他那近乎阴沉的眼底只有寒凉。
她的心,有些沉重。
排云国虽然光辉不再,但因为伏卧整个南方大陆,与邻近多个小国接壤,凤鸣当年即在贵族教育下学过异域文字,也粗略的通晓好几种域外用语,而在被当成掐住国家咽喉的质子后,又跟质子府的几个通译学习其他异族语,几年下来,竟变成了全才的通译。
霜不晓跟着凤鸣上了一堂课后,发现他不只博学多闻,除了排云国的文字,对于域外各国的民俗风情、趣闻都能说得头头是道,一个时辰的课听下来,不仅大开眼界,更心生欣羡,想不到宫廷外的世界原来如此精彩。
要是能实地出门走走,看看外头的山水、民情风土,那该是多美妙的一件事?
凝神细听着他侃侃而谈,她忍不住举起了如同白瓷的细嫩胳臂,灵动的挥舞起来。
“有问题?”凤鸣停止讲课。
“太傅,本宫可以直呼你的名讳吗?”收起天家公主的骄傲,她小心翼翼的想表示自己的可亲。
“公主想怎么叫都可以。”不冷不热,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本宫……我想跟你做朋友。”总之,先从跟他做朋友开始慢慢跟他谈感情。
凤鸣定定的看着她如花的笑靥,并不表示意见,但从他冷然的眼里看得出来,他一点都没有想跟这位公主攀上关系的想法。
他的冷淡像盆冷水,泼得她心有点冷,可退却不是她的作风,她再接再厉道:“我们做朋友吧,你可以相信我,我会是个值得结交的人。”
“微臣不值得。”
“值得,是我决定要你做我的朋友,我说值就值!”这人是牛吗?拖也拖不动,讲也讲不听,实在气人。
凤鸣挑了下眉。“我不能回报你也没有关系吗?”
“是我自己片面决定要跟你做朋友的,你现在不当我是朋友没关系,但是,你也不讨厌我对吧?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感受到我的好,会让你喜欢上我这个朋友的!”她信誓旦旦,露出有些淘气的表情。
凤鸣看着她,忽地勾起一抹微微的浅笑,但眸光里却不带一丝情感。
第2章(1)
夜深。
泼墨般的天幕,弯钩的月若隐若现。
质子府的小院外忽然传来悠长的鸟鸣,在屋内临帖的凤鸣连忙推开窗,从腰际掏出一支鸟笛吹了起来,不多时,夜空出现一只黑鸱,盘旋了几圈后,旋然飞入围墙内,悄然无声的落在窗台上。
凤鸣一伸手,那看似难驯的黑鸱就乖巧的跳上他的胳臂,让他抚摸牠的羽毛,甚至舒服的发出咕噜的声响。
他从一只小盒里掏出肉条,当成奖励喂食颇具灵性的黑鸱后,从鸟爪上的竹筒里取出细小纸卷,展开迅速看了一遍后,让烛火舔噬毁去。
待纸条烧尽,他拿起墨青色滚毛披风,步出屋外,即使不愿还是和官吏寒暄了几句,才坐上等候在府外的马车,奔向城西而去。
始国京城凤京的大街上,店铺栉比鳞次,人群熙熙攘攘,其中,城西拥有二十三处瓦子,又以北瓦最大。
瓦子里演出的项目很多,有角力、皮影戏、小唱、讲史、小说、诸宫调、杂剧、弄虫蚁等各种娱乐,士庶名门子弟们流连忘返,商贾遇上要应酬待客谈生意更是把这里当成上上之选,更别提一般市井小民不论风雨寒暑也会来找乐子,天天都来报到的大有人在。
通宵营业的瓦肆中以角力最受欢迎。
原来散坐在各处,或是看着傀儡戏,或是听伎艺唱小曲的人,只要听见从角抵场那里传出来的锣鼓响声,便会三三两两的往抵场那边靠拢。
不多时,台下的观众几乎像鱼鳞似的密密麻麻,挤满两个边排,就连廊庑、屋脊都坐满了人。
这时,凤鸣也到了台下,在一处落坐。
瓦肆一直以来都是凤鸣和部属、友人交换消息的地方,每逢有重要、无法用黑鸱传递的讯息,都会在这里碰面商谈。
凤鸣总不定时的来观看比试,好掩人耳目。
大鼓擂起,一个个赤裸着上身的壮士绕场而入,寻对扭摔,一交上手,场边的观众就吶喊助威,一有人分出胜负,群众便会欢呼,配以击鼓三通,场面热烈也激动人心。
“二爷。”迎上抱拳的是个胖子,眼瞇瞇,嘴角也咪咪,圆圆的脸上没有一丝不该有的纹路,不讨人厌之外还给人亲切感,教人不敢恭维的是那身茜红色的大锦袍,看起来宛如一颗滚动的蹴鞠。
“坐。”凤鸣随意的点头。
苍古见替凤鸣倒了杯茶,自己却从腰际拿出一个特制的小酒袋出来,喜孜孜的打开酒囊口,喝了口老酒。
“人家说酒囊饭袋就是我这种,无肉不欢、无酒不乐,二爷,您多见谅。”讨喜的人讲起话来也没个正经,可是表情一肃之后,却有股吞卷万物的气势存于眉间。
这看似无害的大叔竟能在转眼间融合这么矛盾的气质,实在诡异。
这副模样说出去不会有人相信,他的另外一个身分竟是排云国铁骑大将军。
“你少喝点。”
“我喝归喝,二爷您交代的事情我也没落下,一件件都办妥了。”抹了抹嘴,苍古见忍不住叫了跑堂伙计送点下酒菜来。
而后苍古见脸色不变的压低了嗓门,以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说:“四大家族都已经打点妥当,他们允诺只要二爷开口要的东西,一定如数供应,这是他们立下的契约。”
一迭盖着红印的白纸从他领襟里拿出来。
凤鸣不接。“毁了这些东西。”
“二爷?”他不明白。
“毁掉就是,然后务必把这消息传回四大家族的耳里。”人心是微妙的,你越是抓着他的弱点,他越是惧怕你,说不准哪天便会反咬口;反之,你让他知道自己赋予他信任,他反倒会为你所用。只要抓住人性弱点,没有什么事情是办不到的。
虽然契约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但是他也不怕撕毁这契约,毕竟信任二字对商人来说比性命还要重要。
毁掉契约,也许将来什么都得不到,但也可能以小搏大,得到十几万倍的收获。
“属下知道了。”虽然不是很明白二爷的意思,但以两人十几年的交情,加上凤鸣交代的事情从来没出过错,他欣然颔首点头,收回了那些契纸,也不啰唆,离开办事去了。
凤鸣慢吞吞的倒了杯茶,没急着走的意思。
倒不是这里的茶有多好喝,而是他多年养成了阅人习惯,人多的地方,最容易看出人的本质,他底下有不少人才都是因此发掘而来的。
天底下最有权的自然是宫内的皇帝陛下,而始国最有钱的是四大家族,擎天堡、梦离山庄、江南大贾、凤京隆府。
这四家都是皇商,经手的都是皇家生意。
擎天堡经营的是刀剑马匹的买卖,提供军队武器;梦离山庄经营官窑瓷器;江南大贾专供皇室丝绸茶叶,至于凤京隆府因为握有权势,京城中的买卖十有八九都与隆府有关。
最重要的是隆府还插手内务府生意,拥有官银调运权,也就是说始国各地税收、军中饷银调拨,都得透过隆府钱庄运作。
他能得到这几大家的帮助,尤其是隆府,就如同老虎添翼一样,对于将来他要做的事情,大有帮助。
而他会如此苦心经营只为得到自己想要的。
他没犯什么错,错在出生于错误的家庭,可是,那毕竟不是他能决定的事。
家庭,他不能选择;被送出国当作质子,他也不能选择,多年来,父皇兄长对他不闻不问,亲情凉薄,他早已觉悟。
等待多年,期望却不断落空,他还要继续任人宰割吗?
那不是他的作风。
他要自由。
父皇不给,兄长不给,就连始国皇帝也不给,那么,他就自己取。
凤鸣始终不明白排云国与始国明明实力相当,为什么他那昏庸的父皇要书下降表,愿为始国臣国,自取其辱?
一念之差,葬送了他多年的青春和自由。
他不想做一个积弱国的皇子,在异乡求得苟延残喘,坐以待毙,也不要任人凌迟,他要拿到他想要的!
“凤鸣!”娇嫩动人的声音打破凤鸣彻骨寒意。
不必抬眼,他也能听出那声音是出自谁。
她一个金枝玉叶来这里做什么?这里可不是她的深宫大院,瓦肆里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有,对她而言并不安全。
女扮男装的霜不晓带着锦红,两人都是布衣打扮,除了她那张惑世的容颜和个头娇小了点,倒也没有太格格不入的地方。
真难为她去找来这只在民间才有的布衣棉裤了。
“果然是你,我远远看着还跟锦红打赌,真的是你坐在这!”她大大方方的落坐,对周围的一切感到新鲜又好奇,乌黑灵动的眼看着台上已经进入决赛的角力出了神。
“这里不是黄花闺女应该来的地方。”
会在瓦子出没的只有男人和伎艺。凤鸣带有谴责的目光看了锦红一眼,她不该让自己的主子处在这种龙蛇混杂的地方,这种奴婢该换了。
锦红不敢迎上凤鸣凌厉的目光,头低了下去。
她哪里不知道她们家公主身分尊贵,可她说破了嘴,就是拗不过坚持要出宫门找凤鸣质子的公主,她只是个奴婢啊,哪有办法违抗。
“这是偏见,天下之大,有哪里是本……我不能去的?”不过是个瓦子,又不是艳帜高扬,淫窟邪窝的青楼,她哪里去不得?
母妃常笑她做事全凭一时的感觉,凡事不经大脑,但这不也是人性?要是天下人都冷静得像她眼前这个男人,这夜晚的景致又哪会那么精彩。“你们男人就只会设框框给女人,这个不行、那个不准,把女子困在家里的小院,只要不惹事,你们就没有后顾之忧,万事太平了,对不对?”
这世界是男人的世界,女人只能默默的站在背后。
“我不会。”他说,依旧毫无表情。
“不会什么?”
他的嘴巴又闭起来了。
霜不晓噘着小嘴,这人问他十句也答不上半句,个性这样阴沉,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走进他的心里呢?
她思忖,凤鸣所谓的不会难道是指,若是他的女人,他不会叫她画地自限,任何事情都能随心所欲的去做吗?
是这个意思吗?
瞅着他深沉的黑眸,她的心不自觉地滋生出一种名叫恋慕的苗。
“走,我送你回去。”
看起来若他不动,她就有彻夜坐在瓦子里的打算。
这个公主的脑子里都装着什么呢?
“我们不是朋友吗?你能来的地方为什么我不能,再说了,宫里的内园也有很多角力高手,我也看过不少次了。”
佑帝喜爱竞技,如马球、骑射,对角力更是热中,每每赐宴,角力必定是各种表演节目的压轴。
晓公主身为皇帝最宠溺的公主,自然比其他皇子有更多机会腻在父皇身边看这些宫廷娱乐。
“你不走,那我走了。”他起身想走,但随即察觉到几道不怀好意的眼光,目光都是朝着这不知天高地厚、不懂人心险恶的公主而来,本想拂袖而去,这下倒走不了了。
始国国风开放,有龙阳癖好的人不少,她的脸足以招惹那些别有想法的人为她疯狂。
“多坐一会儿嘛,本……我才刚到,什么都还没看到。”
“我劝你最好立刻就走。”
“怪人!等等我啦……”
见她跟上来,他脱下自己的披风往她头上罩下,附耳低声道:“若想安全走出这瓦子的门,等一下不论我说什么都别吭声。”
“为……”
眼前一暗,视线已被披风遮住,她有些反应不过来。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待她,但是当他的胳臂揽住她的腰,身体靠近的同时,她闻到一股属于男人的清雅气味,也察觉到有杂沓的脚步声正往他们而来,还越来越近。
他,这是在护着她呢。
少女心中竟生出一股甜,一颗心渐渐发烫着。
而后,她由披风下方看见了几双锦靴停在他们跟前。
老实说她还真想看看看这些纨 子弟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丑事来,但是,听着凤鸣的心跳,她就安静的任他抱着。
“怎么看见爷们就想走?你怀里的人看起来是个上等货色,你想一个人独吞吗?”伸手覆上想拉人。
浊人就连声音也不堪入耳,这种人也配称爷?
她在心里唾弃得要命。
第2章(2)
“拿开你的手。”凤鸣的声音清冽剔透,像冻人的冰,吓得那人缩回了手。
“让他来陪陪爷有何不可,什么时候这里的小倌都这么清高了,爷就喜欢他这模样的,今晚一定要他陪我,可别给脸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