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喀”的一声,从远远的地方传了过来,极浅,在距离外。
显然是技巧撞出来的,而不是失败的沉重碰撞声,声线过于流畅,不像出错。有人进来玩?苏洛好奇心一下子被挑起,走出了各设施之间,终于在起头处,一块跳跃板上看到了声音来源。
光着上身,仅穿了件黑色牛仔裤──打赤膊手里还叼着根烟的家伙行迳异常嚣张啊。这么想着,苏洛缓缓走近,克制不住着迷的看着那男人不同的另一面。
只用单手辅助跳跃架板,另一只手上夹着的烟还袅袅散着烟雾,整体动作依然流畅,却不是顶认真,随意卡上了板,脚一踏,止住了板势。
看着那人隔着烟雾抽起烟来,那样毫不刻意的乖张不羁模样,少不了惯有的冷淡,却又如此和谐,苏洛失了下神。
“嗨,这里不准工作人员以外进来的哦。”
背后突然响起声音这么说道,苏洛回头,穿着工作服的家伙正微笑的看着他。
“那他怎么可以?”比着跳跃板上踩着滑板的身影,苏洛问。“难不成他是工作人员?”
“你说他啊。”对方点了点头,笑答:“他的确不是。不过他是主办单位请来试场地的,所以,也不知道算不算……”说起话来温温的人搔了搔颊。
苏洛回头又看了眼,那里却早已没人身影,愣然中,身旁蓦地多出了道身影。他呆了下,“你吓人啊,干嘛不出个声!”
叼着烟的人仅是扫了眼过来,将手里的板子丢给另一个家伙,开口淡淡:“A3区短杆平衡度再降五公分。”
“五、五公分?!”这么细微也……“好吧。”那人挫败的拿着板子,认命的走向被指定的区域。这位置他今天已经重摆过不下十次了!
临走前,那人还不忘回头跟苏洛挥挥手。“拜拜啰。”
扬起眉,苏洛笑了笑。回头,某人还继续光着胳膊。
“干嘛这样看我?”苏洛扬眸问。蓦地想到什么,又道:“欸、你怎么都不自己带板?”
置若罔闻,没搭理他的人迳自走了出去,苏洛撇撇嘴,瞅着他的背影看。
试完整场,背脊上有了层薄汗,常年运动下,肌理分明的曲线没入牛仔裤的低身腰线下,苏洛这才发现,男人目前身上仅穿的并不是板裤。
只是件普通的牛仔裤,跟玩板向来的宽松不同,露出精敛腰杆的低身剪裁,适时包裹住臀部,拉出腿长的曲线,却完全不适宜在过度摆弄动作的滑板运动里搭穿。
这才忆起,印象里的这男人,身上的穿着从未因为玩的运动而有所不同。
真嚣张……包裹在窄小布料的身体,还能如此顺畅无碍……
跟在后头朝室外走出去,苏洛抢在前方的人伸手探后碰到前,抽出他塞在后袋里的衣物,拿在手里甩了甩。
“嘿嘿……”苏洛调皮的笑着,“想要吗?拿东西来赎啊。”
停下步伐,似乎不将他这套放在眼里的男人只是微微皱起眉,说了句:“……你几岁了。”
甩弄的动作蓦然一顿,苏洛撇撇嘴,哼哼两声,把衣服甩丢还给他,率先朝众人走去。动作之粗鲁,直叫在外头从头看到尾的众人捏了把冷汗。
丢了瓶水给展靖尧,JK拍了拍苏洛的头,不知是赞赏还是替他惋惜地说道:“你这小子,可真有种啊。”
众人跟着一笑,虽然吃惊,但同样也觉得此奇景堪称难能可贵,也就这家伙敢这样做了。
“咦?”Rock突然出声,不禁指着他的发现。闻声,众人视线莫不一致全看了过来。
“展,你脖子上怎么了?好大一个口,还结痂了!”
焦点者,尚未套上衣服正昂首灌水的人闻言,只是伸指,微微摩娑过脖子上明显的伤痕,淡道:“没什么。”黑眸似有若无的朝某人瞥去,“……被只野猫咬到罢了。”
接到那道意有所指的视线,“野猫”咧开嘴,吐舌作了个可笑的鬼脸送回去。
众人有愕然,也有人心照不宣,但却同样惊讶展会让人在身上留下痕迹。有人不禁脑子一歪而窃笑道:“原来是只够‘劲’的‘野猫’啊……展,在哪遇上的?介绍介绍,下次也让我们兄弟去试试啊。”
冷峻的视线扫了眼过去。“……说了是野猫。”
被冷眼的人不明所以,怔愣着,JK赶紧瞪了眼过去示意,那人噤声缩了缩肩,不敢再开口。而众人口中的那只野猫,正惬意的嚼着糖胶,得意的笑着。
另一旁,将所有对话纳入的Vick攥紧手里的板子,脸色骤变。
虽是入秋,正午阳光还是让人昏昏欲睡,距离上午的报名截止还有一段时间,下午就将当场举行比分以入正式赛。
其他人正随意而就地的运用着场旁的栏杆玩着,苏洛无聊的晃着腿,想去找那个人,想到他在试场而作罢,坐不住的他看了眼时间,拿起板子。
“我肚子饿了,去觅食。”说罢,也不管有谁听见与否,转身就朝赛场外的街道走去。
同样静坐在一旁的Vick听到了,回头瞄了眼,“不是一小时前才刚吃饱?”不住又冷言:“你猪啊?”
已走远的背景摆摆手,“我嘴馋嘛!”
在附近速食店买了个潜艇堡喂肚子,苏洛边走边咬,依稀记得不远处似乎有个旧极限公园,自己去年来玩过,所以还有印象。
寻着记忆找到距离赛场不远的老旧公园,还未踏进去,就听到一阵喧哗,很吵闹的气氛,还有不少的撞击声。
有人在尬板?玩心与好奇瞬时被挑起,苏洛直接晃了进去。
“苏洛呢?”甩了甩汗水,JK问大家。
“刚不是还在这吗?”
等会就要开场比分了,众伙们也开始停止手中的活动,准备在比分前稍作休息喘息,眼见除了帮忙试场的展之外,人数却还少了个苏洛。
扫了眼四周围确定没有,JK朝众人道:“你们几个去附近找找。”
说罢,便朝室内场走去。
室内场除了原本的工作人员之外,另外还多了几位试场者正在跑场,而原本的试场者正靠坐在角落边,身上的衣服已穿得好好。可见是“那人”多请了几位职业级的来分摊,才让他得以休息。
“怎么?”
JK四处看了看,却没看到要找的人。“苏洛没进来找你吗?”
闻言,展靖尧也看了眼周围,站了起来。
“等下要比分了,可是那小子突然没看到人……”JK奇怪的说道。
照理说,没看见人就应该会进来这里,既然没在这里,还能去哪里啊?
看着从里头走出来的两人,静默待在原地的Vick咬了咬唇。
Rock等人也跑了回来,喘道:“U板那附近也没看到!”
那家伙,说要买个吃的也能跑得不见人影,比分就要开始了,这么没有时间观念吗?还要大家去找他,要是赶不上就是他自己活该!
想着,Vick看着大家急忙找人的模样,内心却挣扎不已。
“今天没赶上比分,就要等明年了吧?”
“Vick?”
“哼,多亏他还特地留下来,这下子简直就是在浪费时间!”Vick低垂着脸,挣扎完也就坦然了,讽言也就得以更加直接了当。是他自己不乖乖待在这的,是他自己的错,不要乱跑就没事了。对,都是他的错,是他活该。
JK拢聚眉头,实在对弟弟有些莫可奈何。“Vick,你少说一点……”
另一旁,一直没出声的人蓦然朝外走去。
引擎的怒吼声传来,Vick错愕猛然的抬起头,“展,你去哪里?!”
无表情的男人头也不回。“时间到了你们就进场。”
“展,我跟你去!”拿出钥匙,JK也跃上了自己的车子。
“有没有搞错?!你们何必……”冷淡的眸光扫来,Vick一窒,眼看人就要走了,要是骑远了,就连哥哥也有可能无法参赛!心头一紧,忙不迭喊了出声:“他就在附近而已!你们根本不用大老远骑车去找啊!”
“……Vick?”停下油门,JK投以一记不赞同的眼神,“你刚说什么?”
捏着衣角,Vick呐呐的道:“他刚……只是说他要去附近找东西吃,不、不会走远的……哥哥,你们不用……”
引擎声乍然停了。
Vick抬起头,那人连看也不看他一眼,依旧朝赛场外的街道走了出去。
难过的紧咬住唇,头上传来一道轻柔的力道,抬眼,Rock温和的眼神传递着要他别担心,Vick眼眶一红,更加难过。他做错了吗?
“哥哥……?”仓皇叫住转身的哥哥,Vick小声说着:“你要去哪……你也有比分要进行啊……”
JK看着弟弟,扯开一抹笑意,似无奈却温柔。“苏洛也要比分啊……不可以抛下他不管。”
心口一缩,Vick开口又想辩,“可是……”那是他咎由自取啊!语一顿,猛然被哥哥伸出的动作吓了一跳,但那只大手只是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我们是伙伴啊。”
***
这群家伙很火爆──苏洛甫一踏进后没多久的想法。
没想到过去简单的旧极限公园会变得如此……“不简单”。看他们互相出手的熟稔度,应该已是在这块场待了有段时间,同时也善于运用这套手法。
随意的目光一扫,角落堆着几双面目全非的直排轮,还有几组明显作废的设备,上面隐约错落斑红,要不是视线敏锐,只觉得那是堆无用就丢的垃圾。
隔了这么久没来,记忆里的设施虽然老旧,却不是破旧。然而在那群人脚下划过的简易型跳跃板等,表面的磨损却非比一般。
目光掠回场中央,一个家伙在叫嚣声中完美落地,正欲向前俯冲,后面蓦然追上来的人跟着跃上,脚上轮子略过卡杆动作,硬生生朝领先的那人后膝切去,那个人猝不及防,眼看终点就在眼前,只能摔腰坠地。
然而出手者的下场也没好到哪去,随后冲出来的,应是对方仅存的最后一位成员,乍然抬起的脚,在那人跃下时以同样手法猛力回以一踹,轮子轨道瞬间失速,带着人极速冲滑出去。
“碰!”好沉的一声,那人额头直接撞上板角,还未来得及喊痛,嘴一抽昏了过去。另一个苟延残喘的家伙在施予所剩不多的力气后,颓然脱力倒下。
看来这场算是玩完了,两败俱伤之外,谁也没捞到好处。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场内却还持续占满人群,前一组人马刚走,后一组人马上进场。
场中央立即走进一个矮小的家伙,手里的白布条挥来挥去,似乎在讲解规则,然而苏洛怀疑这里真的有规则吗?
移动式的设备被重新更换了轨道,重围成一种诡异的排设,两方人马脸狠厉,各自绑上黄、绿两种颜色布条后就定位,围观的人群不知为何,尖声呐喊远比上一场更为激动。
这应该是私人性的聚集活动……苏洛暗忖,目光一转,准确相中场外一处最显眼的看台,上头有站有坐,外表皮衣皮裤,装扮叛逆另类,面目轻蔑,一看即非善类。
这里应该就是他们主持,外围还有赌注下押,而这些人拼命的原因,应该就跟钱脱不了关系。下一秒,白布挥过,应是起点的跳台同时跃出两道身影,两人皆打赤膊,身上也无任何防具;同时,一旁看似等待的队友们却也冲了出来。
苏洛错愕,终于明白场外的人群为何更加兴奋跃然。不同于上一场的纯手脚比斗,这一轮的两队人马手中各持有铁棒、铁棍等武器!
果然,毫无规则可言,乍看下无异的比赛,其实根本就是街头极限暴力!
光天化日之下,人迹杳然的地方竟有如此集会,简直就是变相干架。
为了直达终点,两方人马明暗都来,手里挥出的棒子与铁条既俐落又不手软,背后随时落下一手更是丝毫不客气。
场上已有几个人被撂倒,地上红迹斑斑,空气中甚至闻得到血腥味。
看台上的那群人却依旧一副无谓的样子,只是漠然的看着这一切,脸上的笑意充满讥诮。这样残忍事关人寰的画面,对他们来说只是金钱收入的一角,根本无关紧要。
双方各自剩余两人,拿黄布的家伙弯腰跃过低阶卡台,绿布的人早已等候,看似想抄夹他。双方对峙了会,蓦地,背后黄布队友奔来,转瞬间,快速扬高的腿朝对方腹部一落重击,那人腾跃飞起,空气里霎时溅飞血滴。
苏洛眉峰一拧,看不下去了,转头正想走人,一道被踢飞的身影伴随惨嚎摔落至脚边──较近些的人全一致性的闪得老远,无人驻留或备感同情,脸上全是看不起弱者的嫌恶,更别提有人伸手借力搀扶。
“喂!站起来再继续啊!老子可是押你们赢啊!”
“站起来!冲过去啊!”
有人在叫嚣,就在全场鼓噪越发响彻之际,气氛忽地一片静默。与目光焦点同位置的少年伸出手,毫不犹豫的拉扶起那个人。
场中央的活动也停了。那人被扶起后脸上明显错愕,手捂着肚子,神色变得相当怪异。凝滞的气氛里,所有人看着少年,未敢作声。
“啪”、“啪”──静默里,蓦地响起一阵清亮的鼓掌声,苏洛抬眸看去,一个高大的男子朝他缓缓走来。
“很带种,小鬼。”
东方人,因为剃平的短发而显得粗犷,苏洛注意到,他眼下有道约略三公分狭长的伤疤,然而与那群皮衣皮裤家伙们不同,他身上简单的白色衬衫让他的气质斯文许多。
苏洛不作声,上挑看着对方的眼眸始终如昔般无所然。
这家伙,应该不简单。光是从所有人满脸惊恐的让路行为就可以看出,眼里那抹丝毫未隐藏起来的蛮戾,远比那群皮衣裤的家伙们还要更为浓厚。
“你的夸奖我收下了。”挑眉说罢,苏洛转身欲走,刚才在手里满身血红的家伙却异常有力地反手拉住他。
“既然都来了,何不下场玩一玩?”平头男子盯着苏洛,勾笑开口道。
“不了,我……”腕上的力道竟然沉得挣不开!一点也不想身受重伤。苏洛微讶的看着对方,无法忽略那诡异近乎执拗的眼神,以及肚皮上那不断涌出血液的伤口。
“看来,小美人是第一次光临此地啊……”
那道声音戏谑似的不肯罢休,周围蓦地又是一阵鼓噪涌来,还有人吹哨吆喝着,苏洛蹙起眉头,眼神微微警戒了起来。
“小鬼,来了就要守规矩。不知者无罪那套不适用在这里,既然你敢伸手碰人,那就应该有勇气下来玩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