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紫兮是被一桶冷水泼醒的。
寒冷的天,冰冷的井水泼在身上,宛如刀割一般的凛冽,让饿昏过去的邵紫兮打了个寒颤,无力的睁开一双美眸。她吃力的睁大因为饥饿而视线模糊的双眼,在看清眼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及所处之地时,她有一丝怔然。
这里……她不是死了吗?怎么会……
不等她想明白,眼前的女人已恶狠狠的说:「你今天不从也得从,老娘花了三百两白银买下你,可不是买来供的,我再问你一次,接不接客?」
这女人也是个硬骨头,饿了两天还不松口,要知道,那贵客可是一直催着呢。
这句话,犹如雷击,让邵紫兮原本迷茫的双眸闪过一丝错愕。
她,重生了?!
这认知让她羸弱的身子微微发颤。
不是因为方才那盆浇头而下的冷水,而是无法抑制的慌乱。
她,邵紫兮,当朝户部尚书嫡长女,在大婚前夕到觉恩寺祈福,却「意外」落了水,醒来后,发现她被人卖进了青楼。
当她知道自己身陷青楼时,简直不敢相信。她在现代是个有名的厨师,因为一场车祸胎穿至这不在她认知之中的朝代,从一个婴儿当起古代人,虽贵为户部尚书嫡长女,可娘亲在生下她后便去世了。
隔了一年,爹再娶,从小就没有亲娘的庇护,她明白自己的处境,为了在继母的眼皮子下过活,她一直很低调,不争也不抢,只求安安分分过日子,不曾想,她的装傻退让却换来这样的结果——被人卖进青楼,摆明是不给她活路。
她前世因为不肯就范,最后被下药破了身,甚至被用药物控制了长达半年时间,直到她寻了机会逃跑,否则她现在仍处于那水深火热的日子。
虽最终难逃一死,可她本以为死了就会解脱,但现在……
环顾眼前的一切,她悲凉的发现,老天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却依旧没给她活路,现在正是她落水被绑的第二日,也是她被下药破身的前一夜。
难道,她要重蹈覆辙吗?
昔日圆亮璀璨的大眼黯淡无光,她低垂着头思索,好半晌才抬起头,眸中闪烁着坚定——不!她不能就这样妥协,她相信老天给了她重生的机会,绝不会是要她重蹈覆辙,她不能就这样认命!
「我接!」
本是婉转动人的嗓音,因为两日未食一粒米一滴水,而嘶哑无力、细若蚊鸣,然而她语中的坚定及气势,却是不同以往。
邵紫兮哑声又说:「我饿了,我要更衣用膳。」
她的转变让老鸨一喜,顿时眉开眼笑,「这就对了!乖乖听话,我不会亏待你的。来人!伺候姑娘梳洗,给姑娘上饭菜。」
望着那张虚弱苍白,却依旧清丽绝俗的脸蛋,老鸨彷佛看见白花花的银子滚滚而来,可惜她再美也无法替自己接客赚银两……不过想到总算完成那人的吩咐,老鸨心情大好,留下一名丫鬟伺候邵紫兮,便喜滋滋的离开。
邵紫兮在丫鬟的服侍下换去湿透的衣裳,将送来的饭菜吃了精光后,便对丫鬟说:「我要歇下了,你退下吧。」
丫鬟却是不动,「嬷嬷吩咐奴婢要好好服侍姑娘。」
言下之意就是不走。
邵紫兮勾起一抹冷笑。
她早知这些人没这么容易信她,不过也罢,退不退下对她而言也没什么差别。
她迳自宽衣上榻,不一会儿,便传出平缓的呼息声。
丫鬟见她似乎入睡了,也松了口气,靠在一旁的美人榻上坐下,双眼却是睁得大大的,紧盯着榻上身材曼妙的人儿。
桌上的烛火忽明忽暗,时间一点一滴的消逝,就在邵紫兮紧绷地以为重生后的轨迹有所改变时,窗,悄悄的开了,暗夜的风呼啸而入,同一时间,靠坐在美人榻上的丫鬟身子一软,倒卧在榻上,昏迷不醒。
半晌,一道黑影从窗口跃入,往床榻走去,双眸一扫,看向邵紫兮那张绝美出尘的脸庞。
户部尚书的嫡长女?
那掩在面具下的双眸闪过抹诧异,想到那场大婚的新嫁娘,黑衣人心里有了猜测。
原来看似简单的尚书府,里头的复杂却是和深宫有得比……
在确认榻上之人对他没有丝毫威胁后,黑衣人转身就要离去。
假装昏迷的邵紫兮在这时睁开了眼,在那人离去之前,出声唤道:「等等!」
这声叫唤让黑衣人止住了脚步,倏地转过身,望向榻上那坐起身的女人。
她身着一件白色单衣,在那昏暗的烛光下,曼妙玲珑的身段若隐若现,一头漆黑乌亮的长发披散在胸前,微微遮掩了那衣下的美好曲线,脸上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块丝巾,正静静的凝视着他。
「你知道我会来?」凝望着那一双水亮迷蒙的杏眸,黑衣人有些诧异。
在进屋之前,他投了迷烟,可眼前的女人不仅没晕过去,反而早有准备般的在等着他来,甚至预先遮住了口鼻防止吸入迷烟……
这认知让黑衣人双眸一眯,闪过一抹杀意。
察觉到他的杀意,邵紫兮心一紧,却还是轻声说:「请你救我。」
她在赌,赌她是否能逃出生天。
前世这名黑衣人也出现过,但那时她坚决不肯就范,饿得七荤八素,全身上下没一点力气,即便她敏锐的发现有人投了迷烟,也没力气抵抗,仅在晕迷前察觉有人靠近床榻,之后她就不醒人事。
这一次,她早有准备,所幸她没猜错,当真闯进了个人,而她也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只有眼前的男人能救她。
「救你?」黑衣人挑眉,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眼中的杀意被一抹饶富兴味的光芒给取代。「我凭什么要救你?」
这女人倒是有胆识,身陷绝境,却还敢向他这个不知是友是敌的人求助,不过,他的确也是她目前唯一的活路。
「你要什么?」双手紧握着,邵紫兮抿唇问道。
他整个人笼罩在黑衣下,只露出一双熠熠生辉的凤眸,凝视着她那美得出尘、明明身陷险境却依旧倔强的脸蛋,恶趣味的勾起唇,轻佻的说:「当我的女人,我就救你。」
邵紫兮脸色一变,想也未想便拒绝,「我宁可死。」
这话非但没惹恼黑衣人,反而换来他一阵狂笑。
半晌,他才又说:「银子,十万两白银,你要是能给,我就救你。」
他的确可以救她,顺手而已,不管这女人是谁绑来的,都和他那大哥脱不了关系,而这等给他大哥添堵的事,他一向很乐意去做,但也要眼前的女人有资格让他出手。
偏偏她似乎没有资格,长得美又如何,如今蠢到被人卖到青楼,这样愚笨之人,就算现在看来有几分胆识,只怕救了也是浪费他的时间。
不管是要她当他的女人抑或是十万两白银,他都只是随口一说,料定邵紫兮没那能耐,因此话一扔下,他转身就要离开,他待得太久了。
可他没料到,身后的女人竟是一口应允——
「好!」
好?
他挑眉,总算回头正眼看向榻上的女子。
邵紫兮定定的看着他,嗓音如珠落玉盘,婉转清脆,十分坚定的说:「只要你肯救我,且保我名声不损,平安回家,一年之内,我定予你十万两。」
察觉到他眼中的戏谑,邵紫兮的手心满是汗水,毕竟她输不起。
她的干脆让黑衣人笑了,望了眼邵紫兮绝美的脸庞,调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便赚了十万两,我似乎不亏……」
户部尚书的嫡长女邵紫兮是吗?
眼前这女子极少出现在公开场合,他之前命人收集到的资料也仅仅是一张画像以及简单的介绍,倒不想这女子竟如此出乎他意料之外……
他敛下眼,思索了会,没多久便沉声说:「好!我应了。但我不做亏本生意,一年内要是没有如约收到十万两白银,我会让你比今日还惨上十倍。」
他语气中的森冷让邵紫兮打了个寒颤,明白此人不是说笑,可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她不能退缩。
松了松满是汗水的双手,邵紫兮坚定的颔首,「一言为定。」
第一章 妹妹来示威
今年第一场瑞雪缓缓落下,一片片莹白的雪花如羽毛一般,轻盈飞舞,不一会儿,满园子的草木皆染上一抹白。
雪整整下了一夜,一夜过去,晨光乍现,青瓦和树梢上积了厚厚一层白雪,寒风伴随着雪花不停歇的吹着,被朱墙分隔的庭院内也积了一地的雪,而朱墙外的雪早已掩盖了去院外的道路。
迎着风雪,兰儿气呼呼的从外面回到挽纱院,她一边呵着气,一边不停的搓着双手,圆圆的脸蛋被寒风吹得红彤彤的,她沿路不停的低骂,直到来至房门外,她才深吸口气,勉强扬起笑脸,推开了门,「小姐,奴婢回来了。」
美人榻上,邵紫兮素手执书,一头长发未绾,仅用缎带束起,慵懒的披散在身后,杏眸朝她淡淡一扫,「又受气了?」
她本有四大丫鬟,可其中三个因与她前去觉恩寺祈福,不幸落水身亡,如今身旁就剩当初留守府中的兰儿一个。
她不问还好,这一问,兰儿强撑的笑脸顿时垮下,再也忍不住,双眼泛红,气愤的说:「那群狗眼看人低的家伙,膳食给冷的,分例给不足,现下连请人来扫个雪都被冷嘲热讽,他们压根没把小姐您放在眼里!」
邵紫兮身为户部尚书邵铭诤的嫡长女,与当今太子凤庆指腹为婚,身分尊贵,然而她的娘亲在产下她后离世,邵铭诤因与其妻恩爱异常,发妻逝世之后,他沉浸于哀伤中,对邵紫兮一直缺乏关爱,甚至生了埋怨,认定妻子若是不生这女儿,或许就能避开死劫……
即便自小没娘也没有爹的疼爱,但因为有「未来太子妃」这个身分在,府里人仍个个谄媚讨好,可偏偏邵紫兮命不好,在大婚前夕落水失踪。
邵铭诤派人打捞无果,在未见屍首的情况下,无法判定邵紫兮是否溺水而亡,可大婚在即,准太子妃却失踪,邵铭诤焦头烂额之下,也只能上报此事,取消婚礼。
可就在邵铭诤上报之前,他被续弦曾萍儿阻止了,且在她的游说下,邵铭诤不仅不提取消婚礼一事,还上禀说愿让其二女儿邵紫菀代替长姊出嫁。
圣上本是不允,毕竟这婚事本是先皇后与邵铭诤已逝之妻定下的娃娃亲。
说来也好笑,当时指婚的对象是皇上的长子与邵铭诤之长女,谁知,比皇后产期晚上一个月的德妃会先行产下皇子,这婚约便落在德妃之子,也就是当今太子凤庆身上。
圣上虽不想答应,可扛不住德妃的枕边风以及凤庆自个儿愿意,最终还是应了婚事,自此,户部尚书府中的风向就变了。
府中的主子们还好说,就算想碎嘴,也得顾虑邵铭诤,可下人们就不同了。
邵紫兮失踪了两个晚上,即便凤鸣王朝民风开放,可未出阁的女子失踪几日,还是会引人浮想联翩,议论纷纷,流言蜚语满天飞。
没了准太子妃的头衔庇护,邵紫兮既不受亲爹待见,又没有亲娘在背后撑腰,压根就是根草,人人得以辱之。
下人因此百无禁忌,把邵紫兮说得一文不值,说她在外流浪过,清白的身子早已不洁,无怪乎太子连下令帮忙找人都不肯,甚至直接上奏表示愿意改娶二小姐。
又有人说她不仅失了身子,还被卖入青楼,早被千人骑万人枕,不如死在外头,免得回来败坏府中其他小姐的名声。
更甚者还说不学无术的她压根不配和太子有婚约,知书达礼的二小姐才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她在大婚前一日失踪,正是老天看不下去,开眼了……
听着兰儿气愤的转述,邵紫兮一双杏眸依旧凝视着手中的书,那美丽的唇却勾起一抹讽刺的笑。
不过是群下人,若不是背后有人指使,怎可能大胆到非议主子?她光用脚趾头想就知道幕后指使之人是谁。
身为现代人的她在上辈子带着前世记忆穿越到凤鸣王朝,生活在这个不存于历史上的国度,她很谨慎,深怕会被当成异类,所以活得比谁都小心翼翼。
她虽投生在富贵人家,从小不愁吃穿,可她自出生就没了娘,亲爹为此不待见她,除了自已,她谁也靠不上,所以她从小就懂得装傻充愣,收敛自己的锋芒,尤其亲爹续了弦,而继母相继生了两个女儿之后,更是如此。
继母多狠毒,这话千古流传,然而过去的她并不认同,因为曾萍儿待她非常好,她甚至还可笑的以为,是她命好,才会遇到一个将她当亲女儿一般疼爱的继母。
直到她遭遇了上辈子的惨事,并且死过一次,她才恍然大悟,她实在是蠢得可以……
仔细想来,她那继母心计甚深、手段甚高,人前人后维持一个样,一点破绽也不露,贤良体贴、温婉可人,有好东西第一个想到她,衣裳首饰、古董字画,永远都是她先挑完才轮到她的姊妹们,而她不喜之事,继母也从不强迫她做。
继母对她的疼爱,甚至比她那亲爹还要多,这让前世身为孤儿的她,一下子就陷入这得来不易的亲情之中,可即便如此,她依旧清楚自个儿的身分。
身为继女,她得活得比她那些妹妹更小心,就怕失了继母对她的疼爱,所以她刻意低调,活得平庸,不争也不抢,即便是对府里的下人,都一视同仁,和善有礼。
她本以为,只要如此,她就能平安过一世,从未想过,那个在她大婚前忙前忙后、对她比对亲闺女还亲的女人会如此恶毒。
继母告诉她,太子妃不比普通女子,在大婚前,必须到寺庙里祈福斋戒三日,以表对皇权的尊敬。
她不疑有他,只带着几名贴身丫鬟,连护院都未带,天未亮就出了门。
觉恩寺位于皇城近郊,却是建在城外情恩湖的正中央,要入寺就得乘船,而「意外」就发生在那时。
船被凿了洞,行经半途,船底突然大量进水,不一会儿,船身便沉了一半。
当时,邵紫兮是有些慌,却是不怕的,她会泅水,沉船的位置又离岸边不远,她相信以她的体力,逃生不成问题。
可就在她跳入湖中并准备向岸边游去时,湖下突地有股拉力,扯住她的脚将她往下扯去,她大惊,拼命的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开,最后因缺氧而失去了意识……
等她醒来,人已经在青楼了。
一开始,她还天真的以为掳走她的人不知她的身分,为了利益,才将她卖入青楼,于是她恳求青楼的老鸨替她送信回户部尚书府,她相信会有人来救她。
却没想到那老鸨用看傻子一般的神情看着她,怜悯的说——
「别傻了!你真以为旁人有那胆子敢掳走准太子妃?若非有人指使,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将你卖来这种肮脏的地方,怪只怪你挡了他人的路,死心吧!不会有人来救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