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肃王爷之女张涵湄骄纵刁蛮,虽有一副好皮相,但有脑子的男人皆对她避如蛇蝎,他还没有愚蠢到自找麻烦,相较之下,官紫熏的身价就比她高太多了。
他不由得想到那天在茅屋内挑动情欲的失控之吻,还有害怕失去她的感觉,直到现在他仍想不懂,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他对她的反应未免太不寻常。
回想那一日,他与她同坐马车返回城内,她一直非常安静的坐在角落,静得令他感到浮躁,这让他明白她不会再到金元村去了。
“等等,大少爷、二少爷、三少爷,七爷目前仍在与众管事议事,不许任何人入内——”
外头突然传来一名家丁的喊叫声。
他一挑眉,就见他亲爱的哥哥们带着诡谲的笑容闯了进来,身后跟着阻挡不及的两名家丁,他给他们一个眼神后,两人明白的退了出去。
几位管事连忙起身,动作一致的向三人行礼,不敢再入座。
关家三位少爷倒是大刺刺的坐下,虽然之前那幕活人下锅的场景曾将他们吓得魂不附体,但事过境迁的他们早已好了伤疤忘了疼,反正死的又不是他们,何况事关家主大位,一旦彻底失了势,他们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三位兄长来此有什么急事?”他面无表情,不得不佩服他们三人无知的胆识。
阙仁伟看着跟来壮胆的两个弟弟后,这才端出大哥的架子道:“我们得到消息,私盐贩子与阙家在江苏的盐田生意杠上了,他们刻意让价格混乱,再以低价抢攻生意,以致我们的生意已掉了一半,但忙得不可开交的
“七爷”似乎对此无力回天,半点动作都没有!”
原来是刻意找碴来着,只怪权势太吸引人,有人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阙穆沙冷眼看着阙仁伟,意有所指的道:“想见缝插针,别插错地方,否则可是会伤到自己的。”
三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又丢下一句,“这件事就有劳大哥处理了。”
“什么?!我?”阙仁伟显得心虚,可他一想。不对啊,这件棘手的事怎会落到他头上?凡事一肩扛的阙穆沙怎么不管了?
阙穆沙上前一步,他忍不住后退一步,团为那狂傲又带着寒戾的气势太懂人。
“大哥既然如此清楚那里的状况,想必应该有能力处理的,不是吗?”
这下子阙仁伟是骑虎难下了,他想开口说不,可一见到那黑眸中的凌厉,他立刻一阵紧张,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来,只能困难的吞了口口水,挺起胸膛硬着头皮道:“当、当然,我一定会好好处理。”
他很快的吆喝两个也被事情发展弄得目瞪口呆的弟弟出去。
一行人离开后,负责管理江南地区大小商号的李德立即拱手上前,“七爷对这件事不是已经——”
阙穆沙一挥手,示意其他人先退下后,再对他下指示,“把你的人先叫回来,让我大哥去处理,我也落得轻松。”
李德蹙眉,不明白魁首这是什么意思。
看出他的疑惑,阙穆沙道:“再怎么说,他也是阙家大少爷,江南那些以为天高皇帝远的管事们也得礼让他三分,刚好可以藉此让他帮点忙,趁机治治那些坏了规矩的蠢虫。”他冷笑,“一旦处理完那些表面上的敌手后,他也累瘫了,真正的藏镜人他是没有能力挖出来的。”
原来如此,李德明白了。“一旦大少爷没把事情办好,只能乖乖把事情交回给七爷处理,无权置喙,七爷收拾起来也落得个耳根清净!”
耳根清净吗?阙穆沙抿紧了唇。也许吧,但这几日,尽管忙的事依然一大串,但他总觉得围绕在身边的空气死气沉沉,冷飕飕的。
是因为官紫熏?无疑的,这几日,她已成了他最在乎的牵绊。
依探子回报,这几日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原本担心她是因血瘀发作身子不适,但潜入府里的暗桩却说她看来气色不错,只是天天待在房里刺绣织布或看书,就连一些事先预约好买布的贵客,也被她以“身子微恙”为由打发,改由管事们亲自接待。
他错估了她,他以为受到影响的人应该是她,可没想到他竟也被她深深影响,但一想到她竟然怜悯他,他抿紧了薄唇,无法接受自己在她的眼中只是个可怜人!
在他思绪翻腾问,李德已先行退下,此时应该在穆沙府的金滔却端了一杯热茶走了进来,在他身边垂手而立,欲言又止。
阙穆沙接过他手上的白釉瓷杯,看着这一路陪着自己度过险峻难关与考验的老人,在这复杂的环境里,唯一曾给过他温暖的男人发丝已经染白,脸上有了皱纹,他心中感慨良多。
“说吧。”他知道他有话想说,才会过来这里,他也猜出他想说的事应该与官紫熏有关。
金滔沉吟了半晌后才道:“官紫熏是个好姑娘。”
他喝了一口茶,抿紧了唇,“我知道。”
见主子只回答了这三个字,金滔便知道自己无力回天,但是一想到要将那备受呵护的清新百合卷进尔虞我诈、利欲熏心的阙家之中,他打从心里感到不忍。
阙穆沙放下杯子,泠冷的说:“你很清楚这一切都由不得我。回府吧,不是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吗?”
金滔在心底轻叹一口气,应声道:“是,奴才告退。”
阙穆沙一双黑眸凝望着窗外的天空,自金滔离开后,他脑海浮现的全是和官紫黑见面的画面。
他知道她受到他吸引,他甚至有机会要了她,生米煮成熟饭,但他却像得了失心疯似的主动停手要她离开,他真是不敢相信自己会这么做……
就在他心潮起伏间,一名家丁进来禀报,打断了他的思绪。
“禀七爷,沈大夫已经在外头候着了。”
“请他进来。”
沈大夫曾任宫中太医,医术高明,但因为年岁已高而辞去太医职务,现在只帮一些有身分地位的商贾皇室看病。
沈大夫走进来,一见到阙穆沙即观其色,不禁一脸困惑,“请问七爷是哪里不舒服?”
他先向他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让满头银丝的老大夫坐下后,才走到他身边的另一张木椅撩袍坐下,“我想请教沈大夫有关血瘀的事。”
闻言,沈老大夫一脸惊愕。
他长期为官织坊千金定期诊疗、开药补身,但官家老爷心疼爱女,怕会因此影响她终身大事,所以请他务必保守秘密。
因此他总得长期往来各地,搜寻能活血化瘀的药草,他常常多日不在医馆,没想到今日才刚返回,就被请来阙家商行,而且魁首一开口问的就是血瘀,不知是否与官姑娘有关?
“血瘀在于血液阻塞流通不顺,所以除了以活血化瘀的药方帮助疏通血路,还要注意低温亦是会引发此疾的元凶,身体若是着凉,也容易引发血瘀和心疾。”他顿了下,补充道:“此类病症在于病邪的范围较广,病人体内无足够的正气抵抗,就会诱发病症。”
阙穆沙明白点点头,“治疗上需要什么特别的药草当药引?或是是否有法子根治?”
“传闻有一种‘红蓝花’,长期食用可以根治,但是此物长于西域,老夫年迈体衰,实在是去不了,之前曾有个病人的父亲派人前往寻找,费时多年,可仍不见踪迹。
“此外可按压血海穴,严重时可于隔俞穴施针,也能按压手腕上的神门穴跟内关穴,但这都只能暂时减缓症状,无法消除病邪。”沈大夫一一回答问题后,忍不住好奇的问:“敢问七爷,为何会对此病好奇?”
阙穆沙被问得语塞,甚至感到莫名困窘,好像自己做了一件很蠢的事。事实上好像也真是如此,不过是个不相干的女人,他懂她的病因干么?!
“我有一位挚友患有此疾,因此想多了解看看是否有帮得上的地方。”
他对自己生起闷气,叫了管事给老大夫一笔丰厚银两后,即让他离开。
再次回到长桌后,他开始处理商行的事,稍后并见了一些重要访客,但一颗浮躁的心就是静不下来。
就这么忙忙碌碌的,直到更深露重。
第4章(1)
弯弯的银月高挂天际,溶溶月光洒落一地。
小蓉拉开珠帘,走进主子的闺房,一见主子又如这几晚一样的刺绣,她想也没想的就将主子的绣花绷子拿到桌上,再夸张的跟她打躬作揖,“我的好小姐,夜深了,你该歇着了。”
“可是我——”
“我知道,你还不想睡,这几晚你都这么说的。”她拉着主子到镜子前坐下,为她梳理那一头乌黑柔亮的长发。
说来说去都是阙穆沙的错,主子从被他救了之后,常常神思恍惚,心魂都不知飘哪去了。
还有件事更怪,“我说小姐,你真的认为我会丢下你自己驾车回来吗?”这实在是太污辱她的人格了,她怎么会弃主离开!
“那天情况特殊,你以为我走了。”她微笑回答,知道小蓉的耿耿于怀。
是吗?小蓉眉头都要打结了。那一天还真邪门,她的记忆只停留在好似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之后就一片空白,再醒过来时,她竟是躺在自己的房里睡大头觉。
吓得她从床上弹跳起来,咚咚咚的直奔主子的间房,没想到主子也回来了,但却气色极差,问她怎么回来的,她只轻描淡写的说是阙穆沙送她回来的,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却说什么都没有,她实在很怀疑这是真的吗?
官紫熏从镜,中看到小蓉一脸的困惑,但何只是她,她心中也有无数个疑问。
她想过无数个会让阙穆沙去森林里找她的理由,却没有一个是说得过去的,她认为最有可能的理由是他骂了她,又担心她没回家,派人回她家探查,得知她没回去后就急着找人,只是那样傲气又自我的男人,怎会愿意承认他也会担心,所以她大概永远也无法得知事情的真相了吧。
她在心中轻叹一声。阙穆沙是对的。官紫熏,你真的很自以为是!
她一方面忍不住猜想他对她是有一些在乎的,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只是想太多,可是那一晚,为了不引起过多的骚动,也为了保护她的声誉,阙家马车是停在离她家尚有一条巷子远的地方,再由阙穆沙抱着她一路施展轻功返回她的闺房。
那是她第一次体验到何谓飞苍走壁,虽然心儿怦怦狂跳,但她感觉却很幸福、很幸福,窝在他的胸膛里既温暖又舒服,可是……呵,她又再次成为他的麻烦了吧,纵然他不肯交代细节,但仅凭靠他一人之力,要在偌大的森林里找到她,他不知花费了多少时间和力气啊-……
所以在与他共乘马车时,她就已经做出决定,不再到金元村去了。
“好了,小姐,你快睡了,别再想——”
小蓉及时忍住到口的“他”字,伺候主子上床,盖好被子,就要俯身熄灯时,官紫熏却突然开了口。
“亮着。”
“小姐——唉!是。”小蓉没辙了,她只希望老爷快快回来,否则主子再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官紫熏真的睡不着,莫名的黯然惆怅涌上心坎,她从床上起身,套上绣鞋,走到衣柜里,拿出一件男人穿的绸缎外袿褂,这件衣裳在隔天就被她偷偷的洗妥收好,却不知道要如何还给阙穆沙。
这几日,趁着小蓉不在身边,她装得若无其事的问了叶总管与何大娘,还有几名常在外面跑腿的家丁,探询有关阙穆沙的事。
其中叶总管对他的评价最高,难怪阙家大少爷来的那一日,他并未一起劝她不要跟阙穆沙走得太近。
就他所知,阙穆沙的父亲阙恪东以利益为优先考量,刻意不公布家主大位由谁接任,让他的众多儿子们满怀希望的各自猜思斗争,只要谁可以让阙家的财富权势更上一层楼,就由谁接任家主。他一点也不在意因此造成的手足相残或是数也数不尽的陷阱算计,他只打算坐享其成。
事实上,由这几年的状况看来,谁是阙家下任家主早已呼之欲出。
阙穆沙命运乖舛,自出生后就开始面对那些肮脏污秽的事,从小让人瞧不起,也无人关心他们母子,叶总管曾听说阙穆沙的娘亲长得太美,但个性怯懦,常被其他妻妾欺负出气,阙穆沙也因此被那些姨娘兄弟们欺负得很惨。
而阙家虽然家大业大,阙恪东却从不管这些事,对他来说没用的人就是废物,只有能上位者才可以得到他的认同,因此每个人为了私利皆不择手段的踩着别人往上爬,阙穆沙年幼时就是被踩在最底下的那一个。
后来他娘死了,他过得更苦了,他究竟经历过怎样的磨难没有人知道。
“……长期处于尔虞我诈、没有人可以信任依赖的环境里,竟然能在短短几年就独揽大权,让阙家人仰他鼻息,实在不简单。”
是辛苦吧!她将手上的袍子轻轻抱在怀里。
他一定委曲求全的过了好多毫无尊严的日子,其中的艰辛肯定和着血泪。
所幸他总算苦尽甘来了,他可以去帮忙偏僻村落的老人家们,那也该是他唯一能放下戒备的时刻吧,那些人跟他是没有利益冲突的。
轻吐一口气,她抱着袍子坐在窗前,一手托着下额,望着窗外的一勾银月。
她想念他,更想了解他,对他曾经经历的一切岚到心疼不已,一想到那双刻意疏离的严峻眼神,她真的好替他心痛,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怎会如此不由自己的想着他……
月光下,一抹黑色身影飞掠而来,轻巧的潜入官府后院,没有惊动任何人。
黑影动作迅速的窜上盈辰苑中的大树,往房中窥探,只见佳人凝眸远望,一头青丝如瀑布般披散在白色单衣上,衬得那张不施脂粉的素颜看来格外清丽绝俗。
黑影随即掠窗而入,在她身前站定,身影正巧遮住了烛火的光影,令她吓了一大跳。
“是我。”那人,向后一步,让烛光照亮自己的脸。
官紫熏恒怔的瞪着那凭空出现的男人,“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的身子还好吗?”他问得直接。
“呃,还好。”她的心顿时欣喜起来。他是关心她吗,所以才夜探官家?
阙穆沙定定的凝睇着她。她的气色看来确实不错,相较之下,这几日因为她而茶饭不思、睡得不好的自己,就显得有些可笑,他不由得不满起来。“你都没有出门。”这话几乎是带着控诉的。
“是。”她呆呆点头。但她不出门,是怕自己会管不了自己的脚,情不自禁的去找他,所以她在家刺绣织布,本想依他的衣服尺寸为他裁剪几件新衣,但小蓉一直虎视耽耽的陪着自己,她什么也不敢做,就怕被她洞悉了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