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茉儿因为要锄地种花,为了方便干活,长发向后挽起,身上只穿了件宽松的衣袍,简单朴素,又很耐脏,这是她特意向房里伺候的丫头莲儿借来的。
因此她虽然生了一张明艳动人的脸,但此时给外人的感觉却和府里其他的侍仆没有差别。
林媚珠自认出身高贵,一向与她私交甚好的表哥又是当朝王爷,久而久之便养成刁蛮自傲的脾气。
原本就因为没看到玄臻哥哥而懊恼万分,此时见这四王府里的一个婢女看她的眼神中居然露出几分不屑,怎么能不激起她的愤怒。
更何况那婢女生得不差,日后说不定还会利用自己的美色去迷惑她玄臻哥哥的眼。
这样一想,她更加怒不可遏,不理会其他婢女的阻拦,气冲冲的直往段茉儿走去。
当她走近时,竟看到那婢女的腰间挂了一块血红的鸡血玉,仔细一瞧,林媚珠脸色大变,颤抖的指着对方腰间的玉佩,扯着嗓子大喊,「你是玄臻哥哥的什么人?怎么会有这块凤凰血玉?」
她气得脸色涨红,张牙舞爪的扑过去,想要将段茉儿腰间的血玉抢下来。
段茉儿被她来势汹汹的样子吓坏了,见她飞扑过来,急忙躲到一边。
林媚珠扑了个空,表情更是狰狞,她尖着嗓子大吼,「你这个下等奴才,究竟用什么狐媚方法迷惑了玄臻哥哥,居然哄得他将定情信物给了你,给我摘下来……摘下来……」
段茉儿瞅着腰间的血玉楞了半晌。定情信物?当初李玄臻把玉给她的时候,明明说这只是保命的东西,还特意强调和定情信物无关啊。
就在她发楞时,林媚珠扑过来,尖细的指甲直往她脸上抓去。
她心底一急,又觉得这姓林的姑娘实在讨人厌得很,便侧过身子,在对方扑过来时,抬腿用力踢了她一脚。
林媚珠没想到她居然敢反抗。从小到大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几时有人敢欺负她了?
心下一个疏忽,便被段茉儿不客气的踢到,脚下一个踉跄,结结实实的摔倒在地。
段茉儿刚锄好的土地十分松软,有几个小坑刚刚放进花种还没来得及掩上,那林媚珠摔倒之后,整张脸正好埋在那个小土坑里,再抬头时,就见她原本细白滑腻的俏脸上,沾了一堆泥土不说,还咬了一口花种。
不远处看热闹的婢女们见此模样,都忍不住掩了嘴巴暗地里偷笑。
她们这些奴婢平日里没少被林媚珠欺负,她仗着自己是五王爷表妹的身份,经常来四王府为所欲为,大家都敢怒不敢言。
如今亲眼看见这林小姐狼狈的模样,一个个都心底叫好,恨不能再泼上几瓢大粪把她给埋了。
林媚珠当众出丑,气得花容失色,可她还没得及破口大骂,就见段茉儿上前,居高临下的瞪她。
「我说你这姑娘好生歹毒,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又没得罪过你,好端端的你干么扑过来要抓我?幸好我躲得快,不然就被你抓伤了。」
没想到这奴才害得她当众出丑后,居然还敢同自己叫嚣,林媚珠一时间气得火冒三丈。
段茉儿接着又示威般地抓起腰间的玉佩,「哦,我知道了,你会气成这样,该不会是因为你的玄臻哥哥把定情信物送给我了吧?」她突然嘻笑一声,「可惜呀可惜,就算你被活活气死,你的玄臻哥哥也不喜欢你,有本事你来和我抢呀。」
说完,她又做了个大鬼脸,「可惜你抢不着,气死你。」
哪知她才一转身,便一头撞进某人怀里。
抬起头,就见李玄臻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
定眼一瞧,刚刚还在一旁议论是非的几个丫头早就跪倒在地,一个个吓得浑身发抖。
李玄臻满脸邪笑的抱住撞进自己怀里的段茉儿,小声在她耳边道:「你这丫头真厉害,本王才离开王府没多久,你就险些要将人给活活气死了。」
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的段茉儿怔在当场,回想起自己刚刚的所作所为,不由得脸色大红,窘迫交加。
狼狈的趴在泥土里的林媚珠,见李玄臻回了府,原本张牙舞爪想要起身将那奴才抓起来好好教训的念头顿时被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可怜兼委屈。
「玄臻哥哥……」
软糯糯的声音,让旁边跪着的婢女身上全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可怜兮兮的指着段茉儿,斥道:「你府里的丫头欺负我。」
被李玄臻抱在怀里的段茉儿闻言,气到不行。这林媚珠怎么这样不要脸,明明是她挑衅在先,现在又反咬一口,诬陷好人。
心里本来还有几分愧疚,但见林媚珠这么讨厌,于是她假装一脸病态的将身子更窝进李玄臻怀里,学着林媚珠的声音嗲声嗲气道:「玄臻哥哥呀,我好怕,刚刚那虎姑婆突然就向人家扑过来,人家怕小脸被抓伤,向后一躲,没想到她自己摔了个狗吃屎,明明是她自己摔倒的,却诬陷人家欺负她,玄臻哥哥你可要给人家作主呀。」
哼!你林媚珠会耍嗲,我段茉儿就不会了吗?
林媚珠没想到这丫头居然敢赖在李玄臻怀里当众告状,不禁楞在当场。
被主动投怀送抱的李玄臻强忍着笑意,心安理得的搂着段茉儿,「那虎姑婆如此野蛮,有没有把茉儿吓到?」
她用力点头,继续发嗲,「吓得人家心脏卜通卜通直跳呢。」
李玄臻被她可爱的模样逗得心底直发痒,恨不能将这个故意在他面前演戏的丫头永远搂在怀里。
那林媚珠不甘心的看着两人演戏,「玄臻哥哥……」她不得不再次出声提醒,自己还在地上趴着呢。
他抽空瞟了她一眼,对两旁的丫头唤道:「林小姐摔了,你们还不快去把她扶起来。」
跪着的几个婢女闻言,忙不迭起身去扶她。
林媚珠非常不乐意被这群粗手粗脚的丫头碰,一双美眸眼巴巴地瞅着李玄臻。
可惜!她的玄臻哥哥眼里只有那个狐媚子。
迫不得已,她只能被扶着起身,一脸哀怨。「玄臻哥哥,我特意来找你……」
未等她话讲完,李玄臻便先声夺人,「林小姐你衣裳都脏了,你们这些丫头还不快把林小姐带进房里梳洗,洗完了再找轿夫送林小姐回府。好好伺候林小姐,伺候不当,当心你们的脑袋。」
说完,便用眼神示意那些丫鬟快点把人打发走。
四王府里的丫鬟早就对主子的眼神动作万分熟悉,她们知道主子不喜见这林小姐,便连拉带扯,将还要留在后花园继续缠人的林媚珠给带走了。
没有了她的捣乱,后花园总算恢复了平静。
回过神时,段茉儿才发现自己还被搂在他怀里,便连踢带踹地将他推至一边,嘴里还不忘叨念,「人都走了,还抱得这么紧做什么!」
李玄臻满脸无辜,「明明是你主动对本王投怀送抱的。」
她面色一红,狠瞪他一眼,「我那只是权宜之计。」
「可你刚刚叫本王玄臻哥哥的时候,可是叫得人骨头都酥了。」
段茉儿被他调侃得又羞又气,「都说了那只是权宜之计。」
「嗯,本王倒不介意你经常使用权宜之计来对本王投怀送抱。」
「你这登徒子王爷!」恼怒的啐他一口后,她转身就走,走出几步又折回来,一把扯下腰间的血玉递到他面前,「这东西还你。」
李玄臻没接,挑眉问道:「为何?」
「那姓林的说这是你送出去的定情信物,可你当初明明不是这么对我说的,既然它是定情的东西,我才不要,还你。」
「你该不会吃醋了,所以才急着要把东西还我吧?」
「你少胡说,谁吃醋了?」
「既然没吃醋,那就不要还了。」
段茉儿怔了好半晌,总觉得这话很有问题,可她又想不出问题出在哪里。
还回去就代表她吃醋,可不还的话,她不就得将这「定情信物」留在身边了?
哎呀好混乱!她一时之间不知这玉该还不该还,只能眨着大眼,暗自盘算着这李玄臻究竟是啥意思。
「好了,玉你留着,说不定以后会用得到。」
「可……可它明明就是定情信物。」
「就算是定情信物,那又怎样?」
当李玄臻一本正经的反问时,段茉儿竟不知该做何回答。
「本王只是送你一块血玉,又没让你做本王的王妃,干么紧张成这样?」
未等她答话,又接口笑道:「不过,如果你真想给本王当王妃,本王也会仔细考虑的。」
说完,他带着难掩的笑意转身走了。
好半晌才回过神的段茉儿气急败坏的追过去,「你这混蛋,谁要给你当王妃,太不要脸了……」
第6章(1)
段茉儿做了一件自入京以来最开心的事,那就是大摇大摆的出了四王府,一个人自由自在的上街来溜达。
原本今儿个出门,身后有几个小厮丫头紧随其后的。李玄臻虽然没有限制她出门,但曾说过如果她想出府,身边一定要跟着随从才行,以免人生地不熟的她发生什么危险。
但被人跟随的感觉很不好,不但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囚犯,还有一种时时刻刻被人监视的感觉。
所以出府之后,她见到一家卖衣裳的店,便找了一个试衣裳的借口,偷偷让老板拿了一身男装给她,然后就这么大摇大摆的从四王府的下人面前溜之大吉。
哈哈!想想就觉得痛快。
如果李玄臻知道那些下人把她给搞丢了,脸色一定会十分难看。
没了旁人的监视,她玩得十分开怀,幸好当初从盛阳出来的时候,她爹塞了不少银票给她。
买了许多有趣的小玩意后,肚子有些饿,便找了一家看起来生意挺好的酒楼,决定先把肚子填饱再说。
这酒楼叫醉仙居,因为是晌午时分,来往的客人络绎不绝。
店里的伙计见到客人上门,便急忙过来招呼。
段茉儿向伙计要了一个角落的位置,不远处,有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正一边弹琴一边唱曲。
那小姑娘瘦巴巴的,左脸长了一块红色的胎记,原本漂亮的容貌,因为那块胎记的影响,失去了原有的美感。
不过她的声音婉转清亮,又弹得一手好琴,一曲过后,倒是赢得许多客人的叫好。
看到这个姑娘,段茉儿不由得心里有几分难过,因为这先天有缺陷的姑娘,让她想起老家的香香。
香香自幼被她爹以一两银子卖进段府,因为容貌生得丑,总管原本派她当负责烧火的丫头。
后来是娘看出香香为人善良、心地仁厚,便让爹把香香调到她身边伺候。
多年来,香香始终在她身边尽心照顾,就算她只是段府一个极不受宠的庶女,连带的香香也受到府里人的排挤,但香香从来没抱怨过一句。
这次她被冤枉成偷窃犯,匆匆被带到京城,不知道留在段府的香香过得如何,会不会被府里的那些貌美丫头欺负呢?
还有两人从外面捡回来的那只小土狗,也不知道有没有被人抓去宰了当成盘中餐。
段茉儿越想越觉得难过,此时,前方突然一阵骚动。
一个流里流气的男子在那唱曲的姑娘面前嚷嚷,「本少爷是给了银子的,让你唱你就唱,少啰啰嗦嗦的废话一堆。」
那唱曲的姑娘一脸为难,小声解释着,「对不起公子,我真的不会唱您点的曲子。」
「不会唱?你怎么可能不会唱呢?像你们这些出来卖唱的,居然不会唱『十八摸』,你以后还怎么混啊?」
那姑娘年幼,听到十八摸这个字眼,脸色红了几分,小声喃道:「公子,我真的不会……」
那男子还要继续刁难,段茉儿看不过去,从角落起身将一锭银子放到唱曲姑娘面前,「除了十八摸,你想唱什么就唱什么,这些银子足够包你一个下午了。」
「喂,你谁啊?」那男人不客气的大喊。
段茉儿冷冷看他一眼,哼道:「一个看不过去你这大男人欺负小姑娘的路见不平者。」
「你……」
「怎么?」她斜眼睨着对方,「酒楼那边不是清清楚楚写着,谁出的银子多,谁就有权让姑娘唱曲吗?你刚刚只给这姑娘一吊钱,我却给了一两银子,当然了,如果你觉得自己还能出更高的价钱,我不介意将这个机会回让给你。」
那男子虽然心底不服,可这唱曲的姑娘生得丑,若真为了她砸银子,也太亏本了。
最后只狠狠瞪了段茉儿一眼,转身走了。
她无力叹息,这世上总有些不要脸的家伙喜欢欺负弱小无依的姑娘家。
唱曲的姑娘十分感动,含泪要鞠躬道谢,就被她挡了下来,「别多礼了,好好唱曲子,你唱得很好听。」
那姑娘闻言,脸色微红,含羞带怯的点点头,继续弹琴唱曲子了。
就在段茉儿转身时,突然听到鼓掌的声音,循声望去,二楼转角处一个位置极佳的地方,坐着一个年轻公子。
那公子穿了一袭淡青缎袍,袍子作工精致,一眼望去便知道价值不菲。
那人面貌俊秀,本以为李玄臻的容貌已是绝对上乘了,没想到这人也不输他。
她不知道为何会拿两人做比较,但普天之下,能找出和李玄臻相提并论的男子并不多,可眼前这位公子却让人一时之间难以移开视线。
与李玄臻的内敛相比,这人的气势除了有些张扬之外,还有一股连她也形容不出来的邪佞,虽然的确是个翩翩佳公子,却让她没来由的产生抗拒。
那人轻拍了几下手掌,笑容满面对她微微一笑,举起酒杯,先干为敬。
段茉儿象征性的回了对方一记,然后坐回自己的位置,继续用午膳。
待她吃完准备结帐时,店里的伙计却说:「刚刚那位爷已经替公子结过帐,所以您不必再付银子了。」
她一脸莫名其妙。自己根本不认识那人,他干么要替她结帐啊?
就在这时,一道紫影出现在眼前,一抬头,竟然是李玄臻的贴身随从明轩。
见她一身男装打扮,他脸上露出了几分无奈,小声在她耳边道:「王爷让我来问,折腾了半天,你玩够了吗?」
闻言,段茉儿顿时一恼,气鼓鼓地问:「他知道我在这里?」
明轩笑了,「王爷在你身边安排了暗卫,你到哪里,自然有暗卫跟着。」
「怎么可以这样?他居然找人跟踪我!」
不理她气呼呼的样子,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王爷在府里等你,快回去吧。」
段茉儿憋了满肚子的怨气走向四王府,本以为自己耍小聪明把别人给捉弄了,结果被捉弄的那个反而是她自己。
踏进四王府大门,她气恼的想直奔目前所居住的苑香阁,明轩却说四王爷在正厅等她,似乎有事与她相谈。
那人除了捉弄她、欺负她之外,能有什么正事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