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夫妻,就会圆房。
既然圆房,就会有孩子。
何况这些日子以来,上官武玥真的对她好,她又不是木头人,怎么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在何府的时候,她几乎十二个时辰都黏在小姐旁边,小姐对她很好,然而,那种好跟这种好,完全不一样,她喜欢跟小姐在园子里逗小猫玩,但更喜欢他牵着她的手一起在梅园散步,就算只是聊聊天气,她也很快乐。
现在要她将他让出来,她不想。
要当小妾,她……也不想。
花开就希望他们永远是两个人,他,跟她。
早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他就不是杏仁汤了。
是她的红豆汤。
她喜欢他,也依恋他了,两人之间有个孩子,一辈子再也斩不断,就算小姐此时站在她面前,她也舍不得把位置还给小姐了。
她不敢见老爷跟夫人。
因为当初拍胸脯保证的事情,现在怎么看都做不到……
“芍药。”
花开还是呆呆的,芍……药……
是啊,她是芍药。
婚后,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但叫的却不是她的名字。
花开望着他,想说些什么,但想了想,好像说什么都不对——“别请我爹娘来”,哪个被宝贝长大的千金会说这种话?“可不可以别叫我芍药?”她本来就是何芍药啊。
看出她神色有异,上官武玥放轻了声音,“怎么了?”
小娘子摇了摇头,喜气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些微的伤感。
上官武玥突然想到,何家对这女儿似乎冷淡得过份。
怀孕时他命人去报喜,对方依俗送了不少东西,但是却迟迟没来探望,就连年后未归也没主动问起。
“你……不是何夫人亲生的吧?”
小娘子脸色突然变得苍白,不用回答,他也知道自己猜对了。
原来不是亲生的。
那么一切就可以理解了——他的娘子书没念过几本,写字错的又比对的多,琴棋书画没一样沾得到边,明显没好好学习过。
如果是亲生女儿,何夫人不会放任至此。
想到这里,对小娘子又多了一些怜惜,“亲娘呢?”
花开咬着下唇,不说话。
“连我也不能说吗?”
她抬起头,半晌才说:“不在了。”
不在了?
看小娘子一副要哭的样子,上官武玥也不忍心再问下去,无论如何,总也不是高兴的事情。
“别哭,我不问了。”
“我是不是很麻烦?”
“是很麻烦,可那有什么办法,谁让我们是夫妻。”用袖子轻轻给她擦了下眼泪,“别哭了,儿子要笑你了,乖儿子,看,你娘在哭,这么大的人还哭,一定是给你教坏的。”
闻言,花开忍不住破涕为笑,“他这么小,哪里会教。”
“我说会就会,我上官武玥的儿子,要多聪明就有多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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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刚过,天气逐渐变热。
花开抱着刚刚满月的儿子坐在凉亭里,轻轻拍着他,脸上满是宝贝的神情。
小孩儿长得很快,不过刚满月,看起来跟出生时就很不一样了,不但力气大了,表情也变多了,虽然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睡,但醒着时老是眯着眼,嘟着嘴——
奶奶跟娘第一次看到时,两人眉开眼笑的说:“对了、对了,玥儿小时候也是这样,不太哭,但要是没人理他,嘴巴马上嘟起来。”
花开听了,当场就笑出来——原来现在这么能干的上官武玥,小时候是个一不高兴就会嘟嘴的小孩。
真是可爱。
孩子在给算命先生盘过八字后取名“上官繁盛”,当然就是希望他让上官家很繁盛。
据说这孩子命极好,旺家旺族,能旺的都会旺,整个家业又繁又盛。
也因为知道孩子的名字,后来她去查了书,才发现上官武玥的名字,玥,神珠也。
居然取了这种名字。
看着书上的解释,花开更体会到三代单传的压力,又武又神,可见期望有多大。
还好小繁盛只叫做繁盛。
“少夫人。”小冬悄声说:“表小姐哎。”
花开看到回廊边那一袭绿裙子,忍不住开始觉得压力大,“小冬,东西拿一拿,我们回别院。”
“少夫人,好像来不及了耶,表小姐已经走过来了。”
花开一看,绿裙子真的开始移动了。
天啊,早知道今天就不出来了,真是——因为坐月子的关系,她在别院蹲了一个多月,好不容易今日天气晴朗,所以带着小繁盛出来花园走走,没想到才坐下来没多久,天敌就来了。
于秀儿真的对她很不友善。
第一次吃饭,她不理她,后来在园子见到,又被说些什么“我表哥是看在何家的份上才娶你”之类的话。
往后的每一次晚餐,于秀儿当然也没正眼看过她。
生了小繁盛后,于秀儿跟二娘来过别院一次,虽然是说了些恭喜的话,但眼神太凌厉了,花开觉得不舒服。
现在真是要逃也来不及。
算了,怎么说她也是大嫂,何况她现在除了手抱小繁盛,后面还有小冬跟小夏,一共四人,不怕。
“秀儿表妹。”
秀儿依旧没有呼唤,直接在石桌的另一端坐下,“怎么连茶都没有,小冬?”
小冬一惊,“少夫人现在吃的东西都是嬷嬷煮的,我们只带了一盅在篮子里,没带茶出来。”
“那我现在要了,你不会去拿吗?还是觉得只要服侍好你们少夫人就好,其他的都不用管了?”
“是老夫人命我们要时时跟着少夫人的,如果随便离开,老夫人责骂下来,我们担不起。”
“拿奶奶压我?”于秀儿冷冷看着小冬,“我等等就跟永伯说去。问问他怎么挑丫头的,好歹我也是表小姐,不过要杯茶喝,居然跟我说没有,一点规矩都没有的丫头,还留着做什么。”
“表小姐……”
“小冬,别说了。”花开打断了她们,“去拿茶吧,快去。”
于秀儿看着小冬匆匆离开的的背影,忍不住哼了一声。
“表妹有什么事吗?”
“我哪有什么事,园子这么大,我不能来吗?还是奶奶说了这园子以后归你,要进来得先知会一声?”
唉……“你明知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怎么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于秀儿面无表情的说:“我是一般农家的女儿,怎么会知道千金小姐的想法。”
花开怔了怔,刚刚不是在说花园跟茶吗?怎么又扯到农家女儿跟千金小姐身上了?
等等,于秀儿发那个脾气,该不会因为是自卑吧?
因为自卑,所以敏感,容易动怒。
不想还不觉得,一旦这么想了,就益发感觉是这样没错。
“不管你受了什么气,那都不是我给你的,你心里也明白,进上官家这一年多,我没给你脸色看过,也从来没有觉得自己高高在上。”花开站了起来,“你对我是没好话的,我不想两人大小声吓到繁盛,我要回别院了。”
“何芍药你——”
“你应该叫我表嫂。”花开纠正她。
“我才不要叫你表嫂。”就算她已经跟武玥表哥成亲,就算她已经生下孩子,她也绝对不要这样喊她,“人前我不会喊你,人后我就是连名带姓。”
“随便你怎么喊好了,你要高兴,叫我表哥我也会答应你。”花开想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不管你喜不喜欢,愿不愿意,我都已经是你表嫂了,我们是一家人,应该好好相处。”
说完,她旋即离开,留下于秀儿一个人征征的在凉亭里。
一家人?
好奇怪的说法,但是,好像又是她一直追求的说法。
第6章
一入夏,竹湖便显得分外明媚。
尤其傍晚时分,日落斜阳,几艘船只静水上来回,岸边有渔船正在卸鱼获,既是清静,也是人间。
上官武玥特别喜欢这时候出来游湖。
有时候是三五好友再约几个唱曲姑娘,有时就他自己一个跟咏诗,更多时候,是带着几个重要的心腹在船上谈生意,总之,天抹微云,湖光山色,总是令人心旷神怡。
“阿义说,他以为少爷已经忘记有艘船停在竹湖边。”永宝笑着,“老实说,我还以为你转性,不爱游湖了。”
“竹湖这么美,怎么可能不喜欢。”上官武玥笑笑,“只不过比起竹湖美景,我儿子更可爱。”
今年因为多了小繁盛,初为人父,每天都急着回家看儿子的小脸,直至仲夏了才第一次出来——虽然这孩子目前为止也只学会喝奶打呵欠,但这两项才艺已经获得奶奶跟娘的大力赞赏,偶尔发出点小声音,也马上可以让两老乐不可支。
“不过想想,已经一年多了吧。”永宝记得这船上次驶出来,大概是上官武玥婚后没多久,当时他还说要解闷,现在看他每次早早回府,何家千金倒真有几分办法。
上官武玥站在船头瞧了瞧,问:“怎么还不开船?”
“不是在等咏诗姑娘吗?”
“咏诗?我没让人请她。”
上官武玥微皱起眉,一定是阿义自作主张了。
这船一直是阿义在管,自从自己跟咏诗相识,每每游船总会约她作伴,所以这回大概是“体恤上意”,自己跑去。
永齐在同时间几乎也想到了,“还是我让人去告知咏诗姑娘,今天有其它人不方便?”
“没关系,这样来来回回不方便,况且,也对咏诗不好意思。”
咏诗本是书香门第出身,很有些读书人的傲气——两、三年前,他曾经想过要收咏诗当妾,不过后来没成,一来是奶奶不喜欢,而且咏诗也没答应。
她说,在酒楼唱曲虽然辛苦,但至少见了他总是堂堂正正,一旦收为侍妾,只怕从此见了他要低头弯腰,洗脚穿衣,还得面对一大家子对她出身颇有微词的长辈,这样比起来,她宁愿在酒楼唱曲,两人当朋友就好。
上官武玥当时闻言大笑,怎么想都觉得其言甚有道理。
两人游船猜酒令,轻松自在,一旦咏诗进入深门宅院,即使锦衣玉食,只怕也是不快乐的。
跟她道了歉,此后便没再提这件事情。
两人只当朋友,见面了也总是愉快。
“少爷,咏诗姑娘来了。”
上官武玥一向当她是朋友,于是亲到船楼迎接。
咏诗摆了琴,见了他微微一笑,“好久不见。”
“快上来吧。”
永齐站在上头,“咏诗姑娘,正在说你呢。”
“怎么,说我坏话?”
“岂敢、岂敢。”
说话间,三人已到船头,阿义立即命人松了岸上的绳索,没了牵束,船只很快荡了开,往湖心滑去。
空气中是湖水的气味,还有咏诗身上的香粉气息。
淡淡的,幽兰一般。
第一次见面,上官武玥就喜欢她身上的气味——一般唱曲或者奏琴的姑娘,身上香气总是过份浓郁,但咏诗却是恰到好处,增添女子气息,但又不至太过。
三人在小桌旁坐下,咏诗先举杯,“贺公子喜获麟儿。”
“谢谢。”
“老夫人肯定很高兴的。”
“高兴得都快变成孩子了。”上官武玥放下酒杯,“每天早上念完经,就先去看孩子,晚饭后也得去看一次,虽然孩子现在连站都不会,不过奶奶已经开始帮他缝鞋子了。”
咏诗曾在庙中偶遇上官老夫人,一望就知这位老人家非常坚毅,也非常的固执。
她完全可以理解那样的女人是怎么撑起江南丝湖庄,当然,也完全可以理解为什么她防人防得那样厉害。
“少夫人一举得男,公子一定松了口气吧?”
听她这么说,上官武玥似是心有所感的点了点头,“家里有几个特别挑选进来的丫头,奶奶好像无时无刻都想把她们塞到我房里,不过自从繁盛出生后,奶奶已经没再提过这事了。”
“那表小姐还好吗?”
“当然不好。”永齐忍不住插嘴,“秀儿大概永远不明白,为什么老夫人宁愿要个丫头做妾,就是不要她进上官家的门。”
咏诗轻轻一笑,“表小姐直肠子,没人跟她讲的话,她一辈子都不会明白的。”
上官武玥倒颇能体谅,“秀儿小时过得太苦了,刚进府里时,一些老妈子跟丫头还给过她脸色,脾气难免古怪些。”
当初收留秀儿其实是为了二娘,她在上官家待了一辈子,却没能生个孩子,年纪大了,也没个伴,更别说什么人可以讲些体己话。
秀儿是她的外甥女,喊她姨母,自然就有七分亲。
怎么也没想到秀儿会喜欢上他。
奶奶门户之见很深,自然是不可能让秀儿嫁给他当正室,至于当偏房,奶奶觉得宁愿娶无亲无依的丫头,也不要亲戚一堆。
见到上官武玥似乎有点头疼,咏诗善解人意的转移话题,“对了,听说有京城的大官找上丝湖庄要替王妃做嫁服?”
上官武玥果然笑了,“你消息倒是灵通。”
“酒楼来来去去的人多,什么消息都能知道三分,不过再怎么样也只能知道三分,不如公子跟咏诗说一次吧。”
说起王妃的嫁服,上官武玥整个兴致都来了。
江南丝湖庄生意虽大,但做的都是江南一带的生意,江北乃至京城一带,知道的人并不多。
今年城西染院扩大了一半,新买了棉田跟桑田,也新招了五百个工人,他预计慢慢从江北上移,五年之内,要成为京城最大的布庄。
现在有个好机会。
刚刚弱冠的六王爷明年要娶宰相的三女为妃,府中的张管家跟上官老爷曾是友人,于是四个多月前派永齐去找张管家,附上了旧时张管家给上官老爷的信,盼张管家见在旧时情谊上,提携故人之子。
永齐说,张管家一见便泪如泉涌,立即答应帮忙说说,一个多月前消息传下来,六王爷与王妃的喜服由江南丝湖庄负责呈上。
皇室喜服第一次由江南的布庄制作,由此不多时,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恭喜公子,这下别说江北的布商,就算是平民老百姓也知道‘江南丝湖庄’这块牌子了。”
“这多亏永齐,在京师盘了一个多月,前后打点到位,要不然怕没这样容易。”
“咏诗敬永齐公子一杯。”
永齐连忙拿起杯子,“咏诗姑娘太客气了。”
就在咏诗侧头敬酒的时候,上官武玥突然见到她头上的簪子,淡紫色的珠花垂坠,很是雅致。
紫色的珍珠……
小娘子不爱金银玉器,却对珍珠做的东西特别喜欢。
有次不知道怎么,还跟他说起小时候挖过一个大蚌,里面的珍珠足足有大人的拇指大。
以前他不明白何家千金怎么会跑去挖大蚌,当时也没上心,及至后来知道她非何夫人所生,那些奇奇怪怪的言语跟不符合千金小姐的行径,都有了解释。
“咏诗,你这簪子是特别订制的?”
“是田公子送的,怎么了?不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