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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色可妻 page 15 作者:寄秋

  一次、两次,她还会认为是巧合,自己想太多了,男人在外打拚免不了要应酬应酬,少了朝廷贡品这名头,兰家绣坊在苏家的打压下,业绩确实不如之前。

  可三次、四次、五次以后,她渐渐觉得不对劲了,不只两人以前无话不谈的聊天变少了,他也时常早出晚归,看也不看的避开她眼神,好似她一夜间头上长角,令人望之生惧。

  有时她入睡时他尚未归来,一大清早起来又没瞧见人影,要不是床的另一边有睡过的痕迹,她都要以为他彻夜不归,宿于别处,家只是他不得不归的港口……宿于别处?

  蓦地,蒲恩静心里咯噔一声,她想到柯丽卿口中提到不只一次的水灵月,莫非他去找她了?

  那名传闻中才貌双全的青楼女子,慕名而去的文人雅士多不胜数,而她独钟兰家绣坊少东家,兰泊宁是她唯一的入幕之宾。

  唯一……这个独有的情分何其可笑,卖笑维生的花娘也挑恩客?

  “大少爷又走了呀?他不会真休了大少夫人吧!”书房外的冬麦说着听来的传闻,面上忧心忡忡。

  “胡说什么,少乱嚼舌根!大少爷费尽心思才娶回大少夫人,就算为了她那手好绣技,也断不可能休了她。”难得说句中肯话的,竟然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绮罗。

  “可是我听见表小姐逢人便说起大少夫人的事,她还特意在大少爷面前提起,有些话我听了都臊人,大少夫人以前真像她说的那样吗?j

  冬菊、冬麦是蒲恩静临嫁前才买的丫头,对蒲家的情形还不是十分了解便随主子嫁到兰家,期间脚不沾地的忙着备嫁妆,学规矩,绣荷包,根本没有空暇听那些闲话。

  到了兰家以后,人口简单的兰家人自然更不会说起这些,兰老爷过世了,胡氏和白姨娘主仆情深,相处和睦毫无芥蒂,自然无妻妾之争的纷争,二少爷兰瑞杰话少得有如影子,哪会说什么。

  从蒲家到兰家一直是平平顺顺得掀不起风浪,因此也没有得知这些传言的机会。

  直到表小姐的到来才给了穷极无聊的下人们捕风捉影的机会,一传十、十传百的传出各种流言。

  而奴才们是眼尖的,看出夫妻俩之间有些不协调,虽然没有吵闹却显得冷淡,这么一来,风言风语又传得更盛。

  “你不晓得表小姐喜欢我们大少爷很久了吗?她说的话十句中有八句是假的,她是个不能容人的,凡是有女的和大少爷走得太近她都会看不顺眼,明里暗里使绊子。”在她们之前还有个服侍大少爷的小婢被乱安了个理由,狠狠抽打了一顿,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差点活不成。

  当然曾有做妾心思的绮罗和缃素也没少被折腾,表面笑脸迎人的柯丽卿最狠毒,稍有点风吹草动便先杀鸡儆猴,把兰家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因此兰夫人才不喜她。

  “那大少夫人和顾……那件事是不是真的,她真为……薄情郎轻生过?”她眼中的大少夫人是个温婉沉稳,遇事沉着冷静,一点也不像会和男人胡来的人。

  绮罗没好气地往她眉心一戳。“你是傻的呀!你才是跟着大少夫人入门的陪嫁丫头,是不是有谁比你跟冬菊更清楚,你们可是日日夜夜服侍在大少夫人身边的呀。”

  冬麦一脸委屈的扁着嘴。“我们是从好远好远的乡下被买来的,翻过好几座山,走过几条大河,一到了蒲家就被拘在屋里做事,我连左右邻居生得是什么模样也没瞧过。”

  “原来你这么可怜,没见过世面又呆得很,难怪大少夫人挑上你……缃素姊,你拉我衣服做什么,小心扯破了,这是大少爷赏我的锦布所裁成的衣裙。”她一直舍不得穿,怕弄脏或穿旧了,这半匹锦布可是相当于她半年的月银啊。

  “大少夫人……”她无声的用嘴形暗示绮罗噤口。

  “大少夫人?大少夫人在里头看绣布的册子,她还没让人传膳呢。”她们这做丫头的其实很清闲,主子是事事不烦人的个性,凡事喜欢自己来,别人收拾了还嫌把她的东西摆错位置。

  看绮罗和冬麦一样呆得不开窍,看不出暗示,缃素无奈起身,向她身后一福身,低声的喊了句:“请大少夫人安。”

  大……大少夫人在她后头?!倏地脸一白的绮罗嘴唇轻颤,惶然地起身回头。

  “吃得饱、睡得好,还能不安吗?”比起为一家三口生计奔波忙碌,日夜接单绣花绣到手抽筋的生活,这会儿有吃有住的养猪日子有什么不好,再不知足连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

  只是日子过得好可不表示心里也舒服,蒲恩静心中冷笑。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呀,面上不显的他真信了柯丽卿的一番说词,对她心生隔阂,真叫人料想不到。

  难怪他日趋冷淡,话也说不上几句,日复一日地冷落她,她一开口他便逃开,怎么也不肯和她同处一室,终究是在意了吧!这笨男人,心里有疑问可以来问她啊。

  蒲恩静笑得淡淡的,一抹黯然划过浮着水雾的眸子,她鼻头微酸的想着好在她不爱他,他们只是相处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两个陌生人,他不必懂她,她也不须迁就他,人的一生不就是这么过的?反正她还有刺绣和娘亲。

  只是她还是会难过,心口闷着痛,不被信任的感觉太伤人了,她觉得全身都在痛。

  “大少夫人别放在心上,奴婢们只是在闲聊,不会当真……”话一出,缃素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她真是脑子糊了面团,犯傻了,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多话。

  一看到她惊慌不已的表情,蒲恩静反而平静的笑了。“跟我到静思堂找夫人吧,我想回家看看。”

  “回家?”大少夫人不会被大少爷的冷淡气到想回娘家哭诉吧?那她还回不回来,该不会……

  和离!缃素脑海中忽地浮上这两个字。

  她的想法和时下的妇人并无不同,女子婚前和男子有不清不楚的暧昧关系是不贞的大事,没有一个丈夫能忍受妻子别有所爱,那是最大的耻辱。

  由大少爷近日来沉默不语的反应看来,可见是相当在意的,不休妻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吧。

  在静得叫人心不安的情况下,表情各异的四名丫头安静地跟在蒲恩静三步后,低眉敛目,脚步放轻,与主子一同缓慢的进入兰夫人所居住的静思堂。

  “你娘病了?”看着面容清减的媳妇,兰夫人微露讶色和心疼,毕竟宅子里发生的事她少有不知情的。

  “是的,送青青回去的婆子回来时说了,我娘那季节变化就犯哮喘的老毛病又发了,青青还小,照顾不了娘亲,为人子女岂能看母亲受苦而置之不理。”

  “你是个好孩子,娘知道了,看需要什么养病的药材自个儿去库房取,别客气了。缇衣,去我的匣子取根人参包着,给大少夫人带回娘家给亲家母。”看着媳妇的模样,兰夫人心里有数她是想回家疗伤。唉,那个脑子打结的傻儿子到底在干什么,妻子都快没了还执拗个什么。

  “是的,夫人。”缇衣转身去拿来一只雕花螺钿小匣,里头躺着三根上好的百年人参。

  看到这么贵重的药材,蒲恩静连忙推辞。“不用了,娘,有大夫开的方子,照药方用药就好。”

  “拿着,拿着,人参补气,切两片含着也好,人没精神病就好不了。”底子打好了,百病不侵。

  婆婆的坚持她无法拒绝。“好吧,媳妇代替我娘谢过了,我就做一回婆家贼,给我娘家送礼去。”

  “你喔!还调皮的逗娘笑。”兰夫人呵呵低笑。

  “一会儿收拾收拾,媳妇就回娘家住几日,家里的事就劳烦娘多费心了。”她福了个身,姿态婉约。

  “住几日……”兰夫人笑意微凝,她果然没猜错。“好吧好吧,你快去快回,别给耽搁了,代娘问候亲家母一声。”

  她不会一去不回……吧?兰夫人心中难免忧虑。

  “是的,娘。”说完,她盈盈退下。

  回屋收拾行囊的蒲恩静带着沉重的心走出院子,她将细素、绮罗留下,只带走较为亲近的冬菊、冬麦。

  谁知才走了几步,便遇上不想撞见的人。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柯丽卿似乎刻意在垂花门边等她。“你……”

  不等她开口,蒲恩静像看一只虫般睨视她,樱唇轻启。“一片两片三四片,飞入芦花都不见,五片六片七八片,化作梅花枝上雪,九片十片留年末,再剪一枝春插瓶。”

  “你怎么……”她错愕的睁大眼。

  “不是做了几首酸诗就是才女,摘花成画,剪叶为雅,信手拈来都是文章,何须卖弄。”

  “你偷听我和表哥的谈话?你真是不要脸!”柯丽卿伸出指头向前一指,直指向那张的娇颜。

  “何必偷听,表小姐兴高采烈的娇笑声传过好几个院子,捂着耳朵还能听见呢!”捉到一点小错处就得意忘形,实在成不了大事。

  蒲恩静同情她的愚不可及,就算兰泊宁因妻子婚前在外的名声不佳而厌弃了她,他也不会休妻,光凭自己那一手“锦上添花”的绣技,舍了她,将是兰家绣坊的重大损失。

  “哼!别太猖狂了,表哥很快就会休了你,娶我过门,我的才女之名可不是浪得虚名,你以为你随便念一首烂诗就想超过我……”柯丽卿又打算自吹自擂,抬高自己。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宋朝女诗人李清照这首《声声慢》是她最喜欢的诗词,因为喜欢,也记得最牢,随口便能吟诵。

  柯丽卿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两眼像看到杀父仇人似的,充满怨恨和嫉妒。

  “劝告表小姐别再以才女自称了,那会让人笑掉大牙,还有,不是脸上涂满了粉,头上插十来支金钗银簪就是美,你不觉得自己活像是一株会走路的炮竹花吗?”一说完,她轻笑着转身就走。

  “我像炮竹,她……”那贱人竟敢半点面子都不留的羞辱她,那个抢走表哥的村姑……她恨死她了!

  第9章(1)

  “……呃,是不是我家那批棉花出了问题,有什么为难处尽管提出来,大不了我让人把棉花搬回去,你就不用整天愁眉苦脸地担心不知道如何向我交代……”

  “住口——”谁管他家那批烂棉花!早就纺成棉、织成布,就差染色和上浆,绣上花样了。

  “我晓得你心里难受不好说出口,打咱们还在穿开裆裤时我就认识你,你呢,坏在性格不好又受不得气,凡事一站在理上就要打得别人趴下去,谁给了你气受,你就要还上千倍才肯罢休,一张霸王脸吓哭了不少胆小的小孩和女人,人家说你是活阎王你还乐得接受……”

  “你说够了没,再说我就让你永远开不了口。”一个大男人比婆婆妈妈还唠叨,家里卖水的不成。

  口水多,早晚吐两口唾液,水缸就满了。

  像是没看到好友脸色铁青,一副想踹自己一脚的样子,鱼思渊继续他的教化大业。“我家真的不缺这笔卖棉花的银子,你心境放宽,不要想太多,专心在本业上,绣坊才是你兰家立足的根本,根基稳固了才能长成参天大树……”

  “给你。”他太吵了。

  “给我什么?”不会是借条吧?!兰家绣坊终于被苏家小人逼得走投无路,要靠借贷过日子了?

  “银票。”

  “银票?”本来看也不看的鱼大少连忙低头一瞧,一看到面额上的数目,他惊得手发软。

  “买棉花的银两,你收着。”他不占朋友便宜。

  买棉花的银两……“是不是太多了?”

  他拿得有些不安。

  “不多,有多少棉花你替我收多少棉花,年底前给齐,我照市价多一成的价格给你。”亲兄弟明算帐。

  一听,鱼思渊倒抽口冷气。“吓,你疯了呀!收那么多棉花做什么,你开的是绣坊不是棉被店,而且我听说朝廷钦天监算出今年冬天不太冷,你卖棉被是蚀本生意,亏定了。”难道绣坊生意惨淡,他决定转行干别的?

  “尽管收,我有用处。”天气不冷才好,他新一批的棉布才卖得好,那可是具有吸汗排热的功效呀。

  “要我收也给我一个理由,我不能眼睁睁看你倾家荡产,落魄潦倒,你到底收棉有何用处?”他实在想不出还能做什么,棉花是棉被的主要原料,没听说还有别的用途。

  “商业机密。”他故作神秘。

  “我说苏家那奸人真把你逼惨了是吧!兰家绣坊的人潮比往年少了一半,每回我打你家铺子门口经过都鼻酸了老半天,真有困难就别客气,我手边还有些庄子、字画,凑一凑也能支撑一段时日。”人最怕丧志,一蹶不振。

  听好友发自内心的关怀,兰泊宁紧拧的眉头略微一松,薄唇往上一勾。“凭我们兰家多年的基业还没那么容易被击垮,你多虑了,苏晖明那条成不了龙的小鲛尚成不了气候。”

  只要以乱针绣绣花的锦布一推出,不求变化的苏家岂有招架之力,买得起织锦的贵人并不多,主要是平民百姓和商贾、仕绅,牺多咬死象,小本经营也能挣出一片天地。

  “既不是棉花囤积问题,又非苏家来找碴,那你喝什么闷酒,故意寻我开心呀!”害他操心了老半天,心口七上八下的,唯恐好友一时想不开做了傻事。

  被如此直白的一问,持着酒杯送到嘴边的大手明显僵了一下。“能有什么事,找朋友喝喝小酒,酌两口桃花酿,顺便瞧瞧你有没有被大熊拖进山里,是否健在罢了。”

  兰泊宁眼底的郁色浓如墨彩,深幽不见底,只有一片寂冷的暗,犹如覆盖一片黑雾。

  “呿!我们是什么交情,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你就这死硬脾气,一有事就像撬不开的蚌壳,死也不松口。你真不是因为苏晖明那门子烂事而心中不快?”没能找机会回报一二,他肯定是恼得火冒三丈,日后寻思着该怎么还击,有仇必报才对。

  兰泊宁摇头,但是一提到苏家奸人,原本消沉的眼又迸出森寒。“这笔帐我迟早会讨回来,且容他再蹦跶几日。”

  “嗯哼!早知道替你担心是白担心了,有活阎王之称的你哪肯吃这暗亏,肯定早留有后手,不过呀,你还是要留心苏晖明,有人看见他和知府大人走得很近。”

  不知是真是假,多点防心也好,自古以来官商勾结的大有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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