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不认为樊仰极是那等好色之徒。如果真是如此,以他的地位老早娶妻纳妾了,又怎会至今还是孤单一人呢?她曾经猜想,他以往可能真的喜欢男人,最近才试着跟姑娘家交往。说不定他很快就会发现他也可以喜欢女人,那么就能娶妻了。
自然那人不会是她。所以阿爹说得并没错,她是该克制自己的心思了。只是天天见面,夜里都还想着,要三两下就把感情划清,又岂是件容易的事?
“不是就好。樊公子的谈吐不俗,阿爹也喜欢他这人。但若是因此对你造成伤害,爹宁可现在就少来往。”萧士朗说。
“爹,你别操心了。只要还清了人情,我就不会再与他见面了。那我走了,回去记得把补药吃了呀!”筱小说完转身就离开,生怕多待一会儿会泄漏了她真正的心绪。
是什么时候开始,她的脑子里面竟被这人的影子给占满了?是他亲吻她之后?还是早在认识他的初始?他样貌极为俊美,谁遇到了都想多看两眼。但对她来说,他一直都是故事里的人物,哪知道有一天她会与他相遇?
她也想少看他一眼,少想他一分,但是他偶尔流露出来的那抹孤寂,总让她感觉心疼,想要带给他多一点温暖,给他多一点笑声。所以这阵子她专挑好笑的段子说,就是想要他多笑一点。
只是,还是到了应该疏远的时候了。她越来越克制不了心思,所以阿爹的警告来得正是时候,她决定今天说完书就回家,绝对不留下来吃饭,不要多看他。明天开始,她也去找个活儿做,晚上累了自然就不想他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底有事的关系,今天她觉得樊仰极看起来也是心事重重。她说完了今天的段子,他还若有所思地发愣,不若以往毒舌地批评她的表演。
“那个……王爷,如果没别的事,筱小就告辞了。”筱小没忘了阿爹的训示,赶紧起身就打算离开。
但是樊仰极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她,眼神里有着悲哀,却又有着深深的眷恋。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他就要把她拉过去紧紧抱住了,但终究他还是没有动作。
她不知道该松口气,还是该失望。她僵硬地转身,走出偏厅。
“筱小!”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听起来似乎很沉重。
她停下脚步,转身看他。“王爷,什么事?”
“再陪我吃顿饭吧!”他的声音压抑,听起来闷闷的。
是他声音里透出来的痛苦让她停住了脚步。“我……好吧,但这是最后一次,阿爹说不该太麻烦你,以后我可不能再在王府叨扰了。”
“好,就按你说的。”他轻声应,但心底却知道这一去彼此恐怕要成陌路了。
樊仰极唤来仆人,桌上很快地摆满美味的菜肴。为了掩饰不自在跟心底那异样的情绪,筱小如平常那样卖命地吃着,仿佛很饿的模样。
而他不时举着筷子望着她发怔,眼底看着她那既熟悉又陌生的模样,知道往后可能就只能在记忆里这样思念她,心底不禁一阵闷痛。
为什么他不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呢?
他终究只能孤独以终?
生命如此漫长,他要这样过下去?
原本以为相识的时间不久,趁着对她感情还不深,割舍掉是最好的选择。可是到了这关头,他竟然觉得满腹的痛楚,难道这小丫头竟如此深刻地在他心里生了根?但就算再不舍,他已经做了决定。
“王爷怎么都不吃?还是被我的吃相给吓到,吃不下了?”筱小抬头看他,诧异地问。
他笑笑。“看你吃都饱了。”
筱小瞪了他一眼。
“你明天开始不必上这儿来了。”他淡淡地开口,语气像在谈论天气一样轻松。
她咬住鸡腿的动作一顿,随即松开嘴里的食物,抬头看他。“为什么?那我欠你的银两怎么还?我当然可以去赚钱,但是那会比较慢,你可能要等很久……”
明明打定主意要跟他疏远了,但当他这样说时,她却觉得被抛弃了。为什么她的心慌了,直想抓住些什么?
樊仰极轻叹了口气。“明日我要到南方去,皇上派我到南方监督治水工程,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了。那些银子不用还了,你就当是给你阿爹的礼物,收下吧!”
若不是太奇怪,他还想多给她一些银两,让他们父女俩可以过得舒服些。
她身子一僵,知道他肯定是想趁此机会跟她撇清了。明明她也决定要这样的啊,可是她心里却觉得十分受伤,甚至还有些生气,毕竟她可不是那个主动亲吻人的家伙,他怎么可以想亲就亲,转身就说要走了?
“银子筱小肯定是要还的,虽然时间会慢一点,但是一等攒到足够的银两,我就会送到府上交给管事转交。既然王爷时间宝贵,小的就不打扰了。”她放下碗筷,拭了拭手就起身。
他看到她小脸上那受伤的神情,心底一酸,真想握住她的手,阻止她离去。可是既然决定要放手,又何必徒增痛苦?
“筱小……”他望着她,满腹的话都梗在胸口。
她回头看他,看到他眼底那复杂而忧郁的神色,不禁也黯然。为什么明明是他拒绝了她,但是他还用那种落寞的眼神看着她?好像被抛弃的人是他,而不是她。
“王爷,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请多保重。”她说完转身就走了,以免自己再心软,让自己出更多笑话。
是啊,他与她岂止是云泥之别呀!再怎么奢想,也该有个极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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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满是阴霾,云层很低,但雨却下不来。
巴格赶着马车在乡间道路上,眼睛却一直飘向呆坐在马车前座的主子。离开京城已经整整一日了,主子爷开口说的话不超过十句,又回复了以往那个淡漠的王爷。可这回更惨,王爷不仅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吃,总是望着远方,眼眸里有着让人看了都不忍的寂寥。
“十四爷,我们是不是应该走官道?爷也知道万岁爷派了人保护,如果走官道,往来的人车也多,那些人比较好掩护。”巴格开口了。
“人又不是我派的,难道我还得管他们吃喝不成。”樊仰极冷淡地说。“再说,保护的人容易隐藏,难道敌人就没有这优势吗?”
“爷说得也有道理。那天气好像不大好,前面十几里就有个镇,要不要停下来打尖?”巴格又问。
“随便。”樊仰极索性闭目养神。
但是巴格可不打算就这样放弃。“爷,其实爷可以把筱小姑娘带着的。这回万岁爷派出来的人身手真的不错,我有测试过……”
樊仰极倏然睁开眼瞪他。“你很清楚我这么做的理由。”
“可是……”巴格当然知道主子决定放开筱小姑娘是为了保护她,可是这对自己主子太残忍了,他看不下去。“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就算带在身边,扮成主子的丫鬟,旁人真的会发现筱小姑娘是重要的人吗?再说这样下去,难道主子真的想孤老终生?”
“我哪里有孤老?难道你要离开我吗?”樊仰极反问。遇见筱小之前,他对自己澹然寡情的生活没有丝毫不满意,既然过去都能那样过了,有什么道理这回忍不过去呢?他在心底这样告诉自己。
“巴格当然不会离开。可是那不同,爷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可以让爷开心的姑娘,这种缘分可不是寻常就有的。我跟在爷身边这么久,还第一次见到。错过了她,还会有另外一个筱小姑娘吗?”巴格边说边撇嘴,还是觉得这样很不好。
他喜欢筱小姑娘,也喜欢他的主子,他希望这两个人能在一起,能让彼此快乐。尤其是主子,这一生没多少快活时光,实在太不公平了。
“别再说了。太后的人虎视眈眈,这一路去怎可能平安,再怎样也不能让她身陷险境。”樊仰极反驳。
“爷可曾把这情况说给筱小姑娘了解?说不定筱小姑娘的想法不是这样的。爷怎么就自个儿做了决定,从不问问筱小姑娘的意见呢?说不定她就是不计较名分也想跟爷一块儿,那也算是个方法……”
“巴格!”樊仰极制止了他。“你越来越啰嗦了。”
“或者等皇上真的瓦解了太后的势力,那时威胁也就解除了,届时再给筱小姑娘一个名分,这样也……”
“闭嘴。”樊仰极的扇子终于拍上巴格的脑门。
巴格咬了咬牙,勉强忍住了话。
这不公平,对爷不公平,对筱小姑娘也不公平!他怎么想都觉得不舒服,就觉得这样不对。
然而樊仰极又怎么会不知道巴格的心思呢?巴格是真心为他好,这么多年来,巴格很清楚他过的是怎样的日子。他父皇死了,他拜托父皇让他脱离皇宫的环境,某种程度上取得了自由,但是他父皇终究无法帮他摆脱皇室人的枷锁。
他虽无意于争斗,但争斗却从不放他清闲。就像他不想惹是非,是非却总是围绕他一样。生命充满了太多无法如意的,以前勉强忍受,觉得横竖没有什么好损失,但这回错失了筱小,他还能淡然处之吗?他还能不怨天尤人吗?
当马车驶进可以落脚的小镇,他一看到街上卖的热腾腾的烧饼,第一个竟是想到筱小。若她在,此时约莫对着那烧饼大流口水,非要他掏腰包去买一个回来不可。甚至她还会坚持让他咬上一口,证实她说烧饼好吃不是谎言……
“巴格,停马。去买个烧饼回来。”在他意识到之前,已经开口下令了。
“是,我马上去。”巴格以为主子终于有胃口吃饭了,开心得很。
把马车靠边一停,巴格跳下车买了个烧饼回来。“爷,您先垫垫肚子,客栈应该快到了。”
到了客栈后,巴格看到他的主子手里捧着的那块烧饼都冷了,连咬都没咬上一口,他忍不住偷偷叹息。
第六章
“筱小啊,这些腌好的桃子给你,你爹不是很爱吃吗?”隔壁的赵大婶喊住经过的筱小,塞给她一钵桃子。“上回你送的李子很好吃,这些你带回去好好尝尝,喜欢的话我家还有喔!”
“谢谢大婶。”筱小接过那只陶罐。
赵大婶笑咪咪地回屋子去。
筱小捧着那罐腌桃子走回自家,把罐子先往旁边一搁,继续晾她刚洗完的衣服。
说到这李子,就又把她的思绪拉回到那人身上。她想起自己攀在树上,命令他拉好衣袍接李子的情景,嘴角不禁弯起一抹笑。
回想起来,她真是好大胆,竟然让堂堂平郡王帮她接李子,还指挥他左边点,过去一些,套句樊仰极的话——好大的狗胆!
真的才两天而已吗?她怎么觉得已经好多天没见到他了?今天出门买东西,一路她怔怔地走着,待回过神后,发现自己竟然站在王府门口,她惊慌地快步离去。
她认得樊仰极才多久的时间?一个月?两个月?竟然被他如此牵动心思?
明明是打定了主意不去想他,但是不管她如何让自己忙个不停,夜里一上榻,眼儿一闭,他的身影就立刻来报到。
她从没认识像他这样的人,明明有着万贯家产,地位又是如此显耀,但是却不快乐。巴格说他以前很少笑,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觉得他挺吓人的。当初若不是遭逢生死关头,她怎么会有胆跟他讨价还价,甚至还跟他借了银两。
而他竟然还愿意借她银两,一开始他确实是满生气的,对于她散播他传言的事情确实火大,但是他还是借她钱了。
自那以后,她时不时说话都会忘了分际,还直称他“你、你、你”的,他虽然偶尔会警告地瞪她,却也不曾发过脾气。
是因为看见了他的好,她才忘记了彼此之间的差异,贪恋起跟他相处的时刻,最终想要抽腿时,却发现自己很难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如果不是遭遇分离,她是不是到现在还没发现自己喜欢上他了?人家说的“生平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说的可是她这等状况?
“不管怎样,他显然已经做了决定,决定跟你停止往来了,萧筱小。”她叹了口气,把衣服披上竹竿。
她叹口气,但思绪一转到那些亲匿的亲吻,怒意又来了。“所以说没事干嘛随便亲人?那是对喜欢的姑娘才能做的事,他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
她懊恼地跺跺脚,决定不管花多少时间都要把他忘了。反正他现在可能已经在南方跟漂亮的南方姑娘寻乐了,只有她像个傻子,陷在纠葛的情思中转不出来。
可是不管她怎么气愤,怎么下决心,当她打开那罐腌桃子,掏出一颗咬下去,一股酸意直窜脑门时,眼眶瞬间盈满泪水,潸潸落下。
她气恼地又咬了更大一口,恨恨地大口咀嚼。
而这一幕全教刚从外面回来的萧士朗给看在眼底了。
“筱小丫头!”萧士朗唤了一声。
筱小猛然转身,赶紧抹去脸上的泪。“阿爹!这……隔壁赵大婶送的腌桃子,不知怎地酸到不行。你要不要吃一颗,小心酸到掉泪喔!”
看到女儿的强颜欢笑,萧士朗心下觉得十分不舍。“你这几天都没去樊公子那,不是说要去帮忙做事吗?”
筱小脸上的笑消失了,再抬头时神情变得有点严肃。“他……出门办事了,可能很久很久才会回来。还有,以后我也不用去他府里帮忙了。等我攒了钱,再把钱还他就好。爹说得没错,我们不适合太多往来,即使只是交朋友,都是高攀了。”
“筱小,爹是不是让你不开心了?”这几日女儿的落寞他都看在眼里,怎么会不知道呢?
显然他阻止得太迟了,女儿的心恐怕已经给了那位翩翩公子。
筱小看到爹亲脸上的担忧,决定把真相说给他听。“阿爹,其实樊公子不仅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他……是皇亲国戚。”
“皇亲国戚?”萧士朗一愣,真的非常惊讶。
筱小点了点头。“他就是坊间很多传说的平郡王樊仰极,就是那个差点成为皇上的人。”
萧士朗讶异地张大了嘴,虽然猜得到这樊公子的身分不凡,却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么不凡。“那你怎么会认识他呢?”
“这得从阿爹生病那时说起……”筱小扭了扭手,缓缓地说起原委。“那日我照样去茶馆说书,说的也正是那阵子让我大受欢迎的段子——王爷东北督军,遇敌埋伏遭困,结果才下了台就被个大汉敲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