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老板,这菜正热,您趁热吃一些吧?」
「温老板,这酒奴家方才温好了,要不您喝点?」
「温老板,您脸这么红,是不是酒气上来了?快喝点热茶顺顺气。」
那姑娘温言软语的,看来一脸清纯,但一双玉手可不是那回事,几乎是找到机会就往她身上摸,其中几次更是直接摸上了她的腿,试图往她腿间摸。
真让她摸到了还得了。
温柔前几回就遇过这种情况,干脆一把抓住了她一双白玉小手,噙着笑问。
「这位姑娘,不知怎么称呼?」
忽然被人这么抓住了双手,饶是再有经验的姑娘,也楞了一楞,小脸微红:「奴家叫小青。」
「小青姑娘,打那儿来啊?」小手抓得牢牢的,一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她,露出最淡定沉着的笑。
被人这样直勾勾的盯着看,小青心儿再一跳,只能乖乖的被抓握着手,含羞带怯的娇声再回道:「奴家绍兴来的。」
「绍兴是个好地方啊。」温柔松开一只手,倒了杯温酒给她,「那儿是不是有个习俗,从小会帮家里孩子酿酒?」
「是啊,咱们那儿的人,都会在生娃后,酿一坛酒,给男娃儿的就叫状元红,女娃儿的就叫女儿红,得成亲时才能开来待客的。」
她认真听这姑娘说着,不忘再帮她倒酒,顺便再问一个问题,顺利把话题带到了那姑娘自个儿身上,让那小青姑娘说得滔滔不绝,时而娇笑,时而伤感起来。
打小她就从邱叔和翠姨身上学到,人一说到自个儿的事,那是没完没了的,所以自己从第一回上酒家,差点被姑娘摸到穿帮之后,她很快就再次掌握了听人说话闲聊的技巧。
虽然她是很想立刻直接和张大人把正事谈好,可她更清楚,和这些贪官污吏吃应酬饭就是这样,张同知若没先提,她就不能提,急了讨不了好,要慢着来才行。
酒过三巡,那说要谈正事的张同知吃饱喝足了,这才刻意把酒水倒在柳如春身上,借着让她去换衣裳,支开了小青和柳如春,开了金口,瞅着她道。
「我说,温老弟,你先前差人送来的密函,其中所述之事,可真有把握?」
「张大人,子意若没有把握,怎敢同大人提议?」
张同知眯眼盯着她看,喝着热酒,问:「你有几成把握?」
她眼也不眨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微微一笑,直道:「我可以同大人说十成,可大人一定知我在瞎说,这事若无大人相助,那只有五成不到,若大人肯帮子意,那子意有八成把握。」
张同知用那双小眼看着她,看了许久,然后笑了。
「人人都说你温子意是大善之家,我还当了真了,看来你还真有两把刷子。」
她再笑,替眼前的贪官再倒一杯酒,双手恭敬的奉上。
「大人好说,这城里富户,哪位不是托大人的福才有今天?船要过,得大人您点头,马要跑,得大人您抬手。今儿个,若大人不点头,不抬手,哪个人敢恣意妄为的张帆放马做买卖?」
这话,让张同知脸一沉,她知自己踩到了他痛脚,不忘再多补两句,推他一把。
「这城里,若真有人该收那平安符的月钱,也该是大人,而非姓周的。」
张同知眼角抽了一下,他看着她,慢慢扬起了嘴角,露出了笑容,伸手接过了她奉上的酒。
「温子意,你好样的,你还真有胆,这儿可是迎春阁。」
就因为是迎春阁,她才要挑明了说,这人将饭局改到这儿,就是要试她,看她敢不敢在周庆的地头上开口。
她微微一笑,镇定再道:「子意有的只是狗胆,若无大人相助,子意还真的不敢。」
张同知一口干掉了那杯酒,砰的一声,将酒杯放到了桌上,道:「成!你若真有那个胆,那就放胆去做吧!」
闻言,她立刻整个人跪趴在地上。
「谢大人——」
第10章(1)
退出那厢房时,她手心都是汗,就连内里的衣,也都早已汗湿。
走出房门,风一吹,她就冷得打颤,这才发现自己忘了那毛皮大氅,可她也不想再重新踏进去,柳如春刚刚回来了,她还没出门,就听到身后传来可疑的嘤咛娇喘,想也知道张同知那色鬼吃饱喝足之后,已经再次恶虎扑羊。
一想到之前那景象,让她脸耳又红,虽然已经人事,可就因为知道那是怎么回事,更让她容易胡思乱想。
不想听到人家办事的呻吟,她加快脚步,谁知才转了个弯,就一头撞上了一个男人,没料到有人,她整个人被撞倒在地上,脑袋上的小帽被撞掉,幸好她发还簪着,可她才起身,对方忽地伸手抓住了她。
「美人儿,你急着去哪啊?」
咦?
她一惊,还以为自己被人认出来,猛地抬头,才看见这儿竟满园子的男人,再一细瞧,有一半以上的男人身材都很娇小,竟全都是女扮男装,让那些在眼上绑着布巾的色胚追着跑,正在玩捉迷藏。
「等等,放开我,我是男的——」
「我知道你是男的,让我亲一个——」
「我不是迎春阁的姑娘——」
「你当然不是,你是我的宝贝小书僮——小书僮,还不脱了裤子,让爷爽一爽——」
她试图挣扎辩解,可身形和力气都相差太多,眼看那男人低头试图要用那满口酒臭的嘴亲她,还伸手要拉她裤头,她奋力抬脚踢了他的下体,这才让他痛喊一声,缩了手。
温柔飞快往后奔逃,那醉鬼却追了上来,她左弯右拐的跑过庭院,那人还不肯放弃,就在她快要被追上的那一刻,忽地有双大手从黑暗中冒了出来,一把捣住了她的嘴,圈住了她的腰,将她拉进了假山里。
她吓得尖叫出来,拼命挣扎,可那人紧紧抓住了她,将她拥在怀中,低头在她耳边低声吐出三个字。
「温老板。」
认出那男人的声音,她瞬间僵住,却又莫名松了口气,终于不再挣扎。
假山外,那色鬼还在找她,嘴里小书僮、小宝贝的一直叫。
「你说,我是否该让你自个儿出去应付他?」
他语气像是在开玩笑,可她知道他一点也没有玩笑的心,她可以清楚感觉到他的怒气从身后辐射而来。
不自禁的,她抓着他环在腰上的铁臂,颤栗着。
「你知道,这儿是买春寻欢作乐的地方吧?」他在她耳边悄声说。
她点头。
「就算你真是个男人,你也该晓得这世上,也有人好男色的。」
她又一僵。
「你真以为你温大老板走进我迎春阁,我会不知道?」
她心头狂跳,在黑暗中摇了摇头。
「那你究竟以为自己在做什么?」
他还捣着她的嘴,所以她抬手轻触他的大手。
他没有松手,只是张嘴咬了她耳朵一口,让她瑟缩了一下,心头狂跳。
「昨儿个有人拿毒酒赏我,是你吗?」
她一怔,心跳更快,摇了摇头。
「赌坊里的杀手呢?」
心又一抽,她再摇了摇头。
他将铁臂收紧,慢慢的吸气,哑声开口。
「温老板,你说,我究竟该拿你如何——」
话到一半,他突然住了口,她能感觉到他浑身紧绷起来,将她的嘴捣得更紧,低声警告。
「别动。」
吐出这两字之后,他就没再开口,也没动作,安静得像颗石头,若不是他仍抓着自己,让她贴在他身前,她根本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她一怔,就在这时,忽然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那味太浓,即便香,却不知为何,隐隐透着一丝腥味。
那股可怕的腥,让她忽然想起那一夜,想起了王家父子。
假山外,那男人仍在喊她,蓦地,另一个女人银铃般的声音无预警的传来。
「爷,我在这儿啊,你往哪儿跑啊——」
「我的小宝贝、小书僮——别跑啊——」
「这里呀,来抓我啊,呵呵呵呵——」
「哈哈哈哈,被我抓到了吧一决给爷尝尝——」
「啊……啊……爷,讨厌……别这样……」
正当她再次为得听人欢爱而发窘时,外头原本的嬉闹调笑声突然变调,那男人发出惊恐虚弱的声音:「等一下……等等……你做什么……那是什么……」
暗夜里,她可以听到那人转身试图跑开,但那个女人不知怎抓住了他,温柔可以听见他重重摔倒在地。
那砰然倒地的声音,让她整个人惊得一抽,身后男人捣在她嘴上的大手压得更紧。
咻咻——哗沙——
「不要——不要——」
伴随着那奇怪的湿滑声,男人闷喊挣扎的声音再次传来,枝叶被攀折断裂,有东西在抓地,被拖行。
「放……放开我……咯咯……放……手……」
喀喀咯咯的声响,接二连三,那不是树枝,她知道,忽然明白,那是骨头断裂造成的。
那是什么?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男人再发不出声音,可她能清楚听见,有人正在啃咬吸吮着什么,就像是在吃油鸡一般,那样卡滋卡喳的,啧啧有声。
黑暗中,那声音如此鲜明,让她屏住了气息,吓得不敢呼吸,一整个毛骨悚然,害怕得在漆黑的假山山洞里张大了眼,身子直颤。
脚步声,突然又再响起,由远而近,然后顿住。
「啧。」
女人娇嫩的声,轻轻。
「真是的,不是要你小心些,别把他脸皮弄破吗?如今这般破了相,左耳也掉了,头皮还被扯掉一半,是要怎么用?」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原来那装成书僮的姑娘,娇嗔道:「我也不想啊,可他偏是要跑嘛,我若不把他抓回来,难不成还让他跑去前面大声嚷嚷?」
「不是因为你贪嘴吗?」
「我饿了嘛,都忍那么久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你把人搞死了,又没把皮好好留着,若让周庆知道你犯了规矩,他还不弄死你?」
「不过脸上破了点相,就说是喝醉摔倒了不成吗?至于这耳朵,找人修修粘回去就好啦!你整天周庆周庆的,我瞅着他不就是个懂点武的人,有什么好怕的?」
「之前也有人初来这座城时,同我说过同样的话,你知道那些人如今在哪吗?」
「在哪?」
「死了。」女人轻轻道:「全死了。」
窸窣声再响,中间混杂着液体滴落和教人头皮发麻的撕拔声响。
温柔在黑暗中紧抓着身后男人的大手,恐惧不已。
不知何时,他已不再捣着她的嘴,而是改将大手压在她狂跳的心口上。
「这头皮和耳朵我可以拿去给人修修看,可这身子……」
「我可以吃吗?」
「你吃都吃了,还能怎么着?」女人轻描淡写的道:「既然吃了,就吃干净些,别留下痕迹。」
扮成小书僮的女子发出雀跃的声音,下一瞬间,那卡滋卡喳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本来我是想说一会儿去找那温老板的……」女子边吃边道:「他看来细皮嫩肉的……那双手啊,真是又软又白,张大人说他不喝花酒,我瞅着他脸那么红,说不得还真没开过荤呢,嘻嘻嘻……」
听到这,温柔这才发现,那女子竟是方才在席间的小青姑娘,刹那间她浑身止不住颤栗,可更让她惊骇的,是小青吃到一半忽然发出一声惨叫。
「啊——你做什么?!」
「傻丫头,我做什么你还看不出来吗?」女人冷冷的道:「大人的时辰就要到了,这么重要的时刻,一点错都不能有,可你又蠢又贪嘴,连温子意是周庆的人都不知道,办事还这般不牢靠,我留你何用?」
「不要、别杀我,拜托你,我下次不敢了、不——」
她话没说完,温柔只听噗哧一声,那求饶的话语就突兀的被中断。
可怕的静默在黑暗中浮游着,她可以嗅闻到那浓郁的血腥味弥漫而来,包裹着她,教她闻之欲呕,全身上下抖得停不下来。
匆匆的脚步声忽又再起。
「该死,这里是怎么回事?」
男人恼怒的声音响起,温柔瞪大了眼,认出那是墨离的声音。
「今夜是十五,你也知,满月有多么容易让人失控,这丫头忍不住,守不了规矩,见我发现了,想杀我减口,我只能解决她了。」
「这人是谁?」
「不知道,她贪嘴得紧,我到时,她已把头脸都啃了。」
墨离低咒一声,只能道。
「你身上沾了血,先去把衣服换了,这儿我让人来处理。」
脚步声再次响起,墨离忽然沉声又道。
「十娘。」
远去的脚步声停了下来。
「你知道,我们还能留在这儿,是因为周庆吧?」
女人开了口,声轻轻。
「当然,奴家一直记着呢。」
说着,她再次举步,渐渐远离。
假山外的墨离叹了口气,低声又咒,这才跟着转身离去。
身后的男人依然没有动,直到再听不见任何声响了,他才抱着因为惊吓过度,浑身直颤,脚软无力站稳的她,退入假山更深处,打开了一处暗门,从那暗门的暗道里离开。
颤栗不停,不断。
她簌簌抖颤,连牙也因此发出细细轻响。
即便如此,她的十指仍如冰,冻得如雪中冰棍一般。
他抱着她穿过漆黑的暗道,转眼间就回到了他的楼阁之上,明亮的灯光迎面而来,却无法驱走她心中的惊恐。
他将她放到床榻上时,温柔仍无法回神,只能继续紧捣着自己的嘴,抖得如风中落叶。
窗外,华灯依然点点,仍有丝竹管弦在响,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可她脸上的泪水,早已无声夺眶。
「那……那是什么?」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强迫自己把手放下,含泪抖着唇,颤声开口:「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他没有回答她,只是飞快脱掉了上衣,解开了裤头,欺上前来。
「你做什么?!」她吃了一惊,往后退缩。
他上了床,扯掉了她的腰带,迅速道:「墨离知道你来找张同知,他知道你在迎春阁,他很快就会发现你已经离开了张同知的厢房,而且你还没走出迎春阁的大门,你觉得他要多久才会发现你可能撞见了那一切?」
闻言,她脸色刷白。
他趁她没反应过来,拉开她的衣抱,一脸阴霾的低声说:「我不准他们吃人,在迎春阁里不成,这是规矩。如今腥味这么重,我通常会去查看,可我没去,墨离知道,我不在那儿唯一可能的原因,是因为你,因为我正忙着和你在办事才没闻到那味道,他很快就会过来查看,看我们是不是在一起,看你是不是在我床上,看我是不是因为你才没有注意外面正在发生的事——」
「那也不需要真的——」她神情慌乱的抓住他的手,匆匆开口,却被他打断。
「他的嗅觉很敏锐。」周庆看着她,低声道:「他们每一个都是,他们知道我迷恋你,只有一件事,可以让我忘记其他,只有一种味道,可以遮掩我们身上染到的腥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