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转头面对花非花,花非花仅是看他一眼,便已了然,他此时坐直了身子,懒散从他艳丽的脸上骤然消失,仿佛被风吹走一般。
“住手!”
沉声长啸,浑厚的声音借助内力传得很远,有力的声音贯穿这偌大的庄园,震动这庄内庄外厮杀的两方人马。
突然间,一切沉寂下来,静得可怕。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冷汗浸湿了礼亲王的背脊,湿了他的掌心。
静谧只是短暂片刻,凤驭飞嘴角泛起一丝冷酷的嘲笑,越过莫燃向他逼近:“朕的五皇叔凤起,当年也是个意气风发之人,十年前与朕的七皇叔凤惊鸣联手起兵,欲先杀朕的十一叔而后夺位,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终究将自己算了进去。
“朕的十一叔昊天帝为人宽宏大量,事后他并未杀凤起而除祸害,只是将他软禁于深宫之内,也算是让他颐养天年。只是他的手脚早已尽废,是个残疾之人,十年来从未踏出过皇宫一步。
“十年过去了,这不为外人知晓的秘密早被湮没在世间繁华之中,世人皆不得而知当年的真相,朕倒想知道你这位手脚完好的礼亲王又是何人?”
话音未落,礼亲王骤然出手,电光石火间,莫燃的“裂惊龙”已至,龙吟震荡,刀光如电,从礼亲王的肩胛骨穿透而过,将他钉在身后的墙面之上。深红的血染满了半边身体,染满了身后白色的墙壁。
望着那前面的汩汩血流,凤驭飞微微动了一下眉宇,“这万里江山真的如此娇娆,令你不惜手足相残,定要取驭飞与熙夜的命吗?四皇兄?”
“你早就知道了?”“礼亲王”惊愕地抬起头,疼痛模糊了视线,一片朦胧里一双鹰隼般的眼睛炯炯生辉,被这双眼睛盯着,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
“给你易容之人手法固然高明,但是你可知道,当年天下第一的昊天帝可是这天下属一属二的易容高手。你那易容之术就算再高明,可在我眼里只是不入流的雕虫小技而已。”
“你!”愤然扯去脸上的面皮,露出一张也算端正的面容,只是那面容因为极度的不甘与疼痛扭曲成一片狰狞,“你别高兴得太早。就算你此刻有人相助,外面大军五千,鱼死网破之下,你一个不懂任何武功之人,怕是要把性命留下。”
“哼哼。”嘲讽从鼻子里哼出,凤驭飞不再软言相对,“大军五千,也不过是这愚蠢至极的四门提督调度而来的,与我这外面燎阳三千铁骑车相比,胜负一目了然。”
“勾结燎阳,你果然是个叛贼!”
“就算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是蠢得无可救药!”凤驭飞冷冷道:“恕我直言,凤清四皇兄,哪怕万里江山真的交于你手,怕你也没这个能力保我凤家的天地。”
“你!”张口欲反驳,涌上喉头的猩红淹没了到嘴边的话。
“凤清,凤家的天下是大,但这皇位也没有你坐的一天。今天我让你就站在那,用你的双眼来验证,究竟这大圣朝是要改朝换代,还是联的江山稳固,天远长存!”
一番话荡气回肠,震慑山河,凤驭飞迎风而立,眉宇间有淡淡的光华,他仿佛那东升于泰山之颠的朝阳,照亮这万里江山。
语闭,他不再去看那狼狈不堪的四皇子,转而俯视地上的小星子,他冷静从容的声音再度响起:“昔日皇爷爷在世之时,有三位深得皇爷爷喜爱的皇子,五皇子凤起,七皇子凤惊鸣,和十一星子凤无一。
“五皇子文采超人,心思细腻,是当朝有名的才子,可惜心胸狭隘,眼里容不得一粒沙。
“七皇子武艺非凡,饱读军书且通晓五行八卦,是历朝无人可比的将才,但是为人却过于偏执,性情反复无常。
“十一皇子天赋极高,聪明绝顶,文韬武略更是天下无双,待人温和谦恭有礼,加上他容貌俊美出尘,更是深得皇爷爷的喜爱。
“皇爷爷临终前,将天下托付给深得民心的十一皇子,也是顺了天意。可惜五皇子本就心胸狭窄容不下任何人,又岂会眼睁睁地看着皇位与天下落人他人之手?
“天青历一百二十二年,五皇子反于京平。原本五皇子造反是意料中的事,只是时间迟早的问题,令人费解的是五皇子反于京平,在他身后为虎作伥的却是七皇子凤惊鸣。七皇子虽偏执又反复无常,但素来与五皇子无任何交集,在世人看来与谋反得天下相比,领兵打仗、钻研武术更令他醉心。
“真是世事难料!可惜,可惜,仅仅一天时间,风云顿变,谋反便被镇压下去,一代名将毁于此。”
凤驭飞不高不低的声音,平静地道出皇室十年前的前尘过往,他微垂浓长的睫毛遮住沉寂的眸,遮住提及往事时略显悲伤的神情。
凝神看着躺在地上的小星子,凤驭飞忽然幽幽长叹,“众人皆是想不通,为何向来对皇权不屑一顾的七皇子会有这天翻地覆之举?一时闻各种猜测众说纷纭,可又有谁能想到,曾为大圣朝举世无双的将才七皇子,又是一颗痴情种子?
“为了得到无法得到之人,为了一段无法触碰的爱情,助纣为虐,将自己卖给了恶鬼,葬送了一生……”
地上的小星子微微一颤,他捏紧的拳头发出“咯吱、咯吱”清脆的声响,凤驭飞俯身弯腰,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他用极缓极轻的声音向地上的小星子发问:“你说,我这番话说得可对,惊鸣皇叔?”
一时间大厅上死寂一片,连喘息声都听不见。
短暂的沉寂之后,小星子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锁链发出刺耳的声响。环顾四周,定神而立,他的眼神死寂如桔井无澜,方才胆怯惊恐狼狈的模样不复存在。
小星子骤然放声狂笑起来,笑声无比凄楚且绝望,“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不愧是他最疼的皇侄,不愧是他选中的人,也不愧是这天下的二主之一,好生犀利的言辞,字字如针芒,刺痛骨肉。”
“七皇叔过奖了。”凤驭飞淡淡道。
“你什么时候知道小星子就是我的?”凤惊鸣问,声音已经不是原来那般尖锐,已转变成低沉的男声。
“小星子是我贴身之人,从小就跟着我,他能在我身边这么久,自然是他做事极有分寸。可偶然一次,发现小星子似乎对我与十一叔之间的飞鸽传书甚是感兴趣,久而久之就对小星子生了疑虑。
“你处处小心谨慎,加上外貌、身高与小星子毫无任何差别,我本不会联想到七皇叔的身上,若不是你对他执迷不悔,也不至于关键的时候露出马脚。”
“是那一次他偷偷回宫探望你们的时候,令你察觉到的是吗?”凤惊鸣恨恨咬牙。
“是的。你看他的眼神完全改变了,爱恨交织,仿佛要将他粉身碎骨却又不忍不舍。”微微叹息了一声,凤驭飞又道:“你既是小星子又非小星子,我完全不明白为何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相传西域有一种秘功,练到第八层的时候可以令人脱胎换骨,随意改变相貌与身高,这种秘功,怕是连天下第一的叔的易容之术都无法比拟,容貌可以通过易容改变,但是易容之术却无法改变骨架与身高。
“可西域的魔功不仅可以逆转经脉,改变相貌,就连身体的骨架都可以伸缩自如。起初我听闻世上有这种武功之时,甚是觉得好笑,在我看来这些都是无稽之谈,当我看见你的时候,我不得不联想于此,所以我求助于师尊。”
“于是你们派人去西域,然后你们知道了我的存在?”
“人若真的未死,又岂能真的销声匿迹,无迹可寻?”
“……”
“从那个时候起,你的一举一动皆在我的眼皮底下。”
“我找到凤清唆使他谋反,打从一开始你就了若指掌?”凤惊鸣不是反问,而是咬牙切齿地陈诉。
“四皇兄天资愚笨,你找他下手最容易得手,也最容易任你摆布!当他知道你是当年那位权倾朝野的七叔,又有意帮他夺位,他一定欣喜若狂吧?”凤驭飞讥讽的眼神扫过失血过多,几欲昏厥的四皇子凤清身上,不屑地摇头,道:“可惜,你该找个聪明人,至少聪明人不会令自己那么狼狈不堪。”
“我对你下毒,你也知晓?”
凤驭飞点头轻笑,笑容桀骛不驯,“自然知道。”
“就算你知道我是凤惊鸣的时候怕也是晚了,当我潜回皇宫杀了小星子扮作他的第一天起,就给你下了奇毒‘缠绵’。‘缠绵’乃天下传说中的三大奇毒之一,一旦入腹,不会立即发作,每隔四个月发作一次,发作时疼痛入骨入血,耗尽血气,缠缠绵绵到死方休。
“日帝英明,从不作废早朝,为何几年来,每隔四个月,都要荒废三日,不理朝政?”凤惊鸣面露狰狞之色。
莫燃全身一震,他看向凤驭飞,担忧笼罩在整张脸上。
凤驭飞却不以为然,轻松一笑,坦然道:“缠绵是入了我身,曾经是有那么一段时间简直生不如死,每每发作之时,几乎要了我的性命!可我凤驭飞命大福大,加上师尊的暗卫都不是一般人,西域又不乏奇人,虽然花了点时间,但是皇天不负有心人,缠绵的解药早已到手。”
“这不可能,缠绵之毒天下无解!”凤惊鸣惊叫,“而且你明明每隔四个月便有三日不理朝政,那三日都是毒发之时。”
“那三日我整天躺在温暖的龙榻之上,养精蓄锐。”
“你以为区区几句谎言,就可以把我糊弄住吗?”
“如果不每隔四个月休息几日,又怎能令你放下设防,肆无忌惮地进行你的计划?”
“你放屁,别以为你口若悬河,可以把黑的说成白的,我就信了你!”凤惊鸣两眼布满血丝,他勃然大怒。
“仔细算一下,今天便该是毒发之时,我好端端地站立于此,还用得着与你强辩吗?”凤驭飞傲然站立,仿佛顽石峭壁上的挺松,雷惊不变!
“见你今日如此,我后悔当年潜回宫里,应该直接杀了你。”凤惊鸣眼底杀机顿现,声音冷得令人发抖。
“如果你当时杀了我,你这一辈子都找不到他,所以就算你杀意已起,却不得不留我下来,这样你才有机会打探他的下落。”凤驭飞依然风轻云淡,从容镇定的仿佛站在他面前的那人还是那个小星子。
“于是你装作毫不知情,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看着我的动静一步一步布下这局?”
“是!”凤驭飞轻扬了一下眉,“三个月前,我飞鸽传书,接着我再度丢下一切,假装因为烦于政务离宫出走,就像以往多次离宫一样,但是这一次,你觉得时机到了,你认为我一定会去见他!
“一路上杀机重重,无非是逼我赶紧与他会面,可是你没料到我一出门就遇见小莫,天下排名第二武功却是第一的莫天问的高徒,精心的计划出现了一点小小的插曲,那个时候你心急了吧?你说我说的对吗?”
“是又如何?”凤惊鸣厉声反问。
回身望了一跟庄外燎阳重重铁骑军,凤惊鸣眼中居然出奇地平静,那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一路上你走走停停,现在想来,就连你为姓莫的小子挨了一刀,都是为了拖延时间而设下的障眼法,而拖延时间,就是为了给燎阳三千铁骑兵充足的时间赶来,以做万全的准备吧!”
“你也知道,三千燎阳大军想要掩人耳目入我大圣边境,也是件不容易的事情,尤其要瞒着你,七叔!”凤驭飞嘴角挂着讥讽,清冷的声音狂放不羁。说完他看向莫燃,乌黑清亮的眼睛是天上最明亮的星,“而为小莫挡那一刀,我是心甘情愿。”
“算来算去,算了这么多年,却没想到走进这局中局的人,会是我自己。”凤惊鸣道,声音听不出是怒?是悲?是惊?是悔?
“当年宫变失败之后,他瞒了天下放你一条生路,没有赶尽杀绝,他对你有情,那是兄弟之情,他不忍,却换来你如此回报。”
“我根本就不稀罕他放我一条生路,这条生路却是生不如死!”满目悲怆,满心凄楚,凤惊鸣用尽全力嘶声咆哮。
大势已去,一切皆已不再重要。
“我要见他。”凤惊鸣红着双眼,如困兽般咆哮。
“他是在这天下第一庄里,因为这里有他最深爱的人,你算尽一切,无非是想除去他所爱之人,毁去一切,将他纳为己有。但如今你的所作所为,无法挽回任何东西,也毁了你最后的生路。叔他不爱你!”
毅然决然的声音透着冷冽的无情,凤驭飞以残酷的话,斩断凤惊鸣最后的希望。
“见到了又如何?他这一生只倾心于一人,你又何苦纠缠不休?倘若今生有缘,你与他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如若老天垂怜,你但求下辈子再与他相见吧!今生我不会让你见他的!”力透字句,凤驭飞一字一句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凤惊鸣仰天大笑,悲切的笑声深含内力,震得四周灰尘飞散,绝望的笑声仿佛从无尽的深渊里传出。
笑声骤然停下,凤惊鸣将力量灌注于双腕,砰然巨响之后,双腕间的铁链粉碎于内力之下。
几步之外,凤惊鸣一阵狞笑,他倾注全身的力量飞身上前,狠绝的声音随人而至,“纵使你再聪明绝顶,算尽一切,你怕是算不到此刻就要命丧黄泉吧!”
人到,掌到。灌注全力地一击,力量绝对非同一般。
莫燃变了脸色,他大叫一声“不要”,人也如同离弦之箭飞了出去。纵然两人相距不过几步之遥,但是莫燃没有来得及赶在凤惊鸣出手之前救人,眼睁睁地看着凌厉的掌风当胸向凤驭飞袭去。
“不!”莫燃声嘶力竭一吼,心脏一瞬间停止了跳动。
此时,众人皆是一颤。凤驭飞冷冷一笑,笑中尽显傲然之意,他突然出手……
两掌对上、两股巨大的内力碰撞,凤惊鸣大吃一惊,连退两步,才算站住,胸中气向一阵翻滚,深吸一口气,猛然抬头直视凤驭飞,目光里难以置信更甚于错愕!
凤驭飞连连退了几步,脚下突一使力,定住踉跄的步伐,站直了身体。回身,目光炯炯,微扬的嘴角上笑容依旧,“哎呀,哎呀!惊鸣皇叔这全力一掌果然厉害!还好,还好,侄子我连这都已算到,不然岂非真的连命都没了?”
嘻嘻笑的表情仿佛在谈笑。
这已经是今天第几次令他惊诧万分了?莫燃怔仲原地,惊疑不定地看着凤驭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