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莳花闺秀 page 17 作者:风光

  因为锦琛并不是冷酷的性格,众人认识久了说话也有些随意。这会儿巴巴的等着食物,几个男人喝着凉茶便闲扯起来。

  「幸好还有包子馒头可吃,否则接下来一整天就要饿肚子了!」说话的人名叫高天进,长得一副虎背熊腰的样子,天生怪力武功不俗,食量也不小,所有人就数他等得最心焦。

  另一个穿着短打绑腿的消瘦男子名叫余不凡,没事最喜欢与人抬杠,闻言直接回道:

  「你怕什么?别忘了去年在皖南的天目山,就算探路时咱们无粮可吃,大人都能在一整个山头里找出可以吃的植物,饿不死你的!大人难道还会短了你吃的?」

  高天进抓了抓头,憨笑道:「我不就是钦佩大人才这么说吗?我也知道大人在山里那可厉害着,就连迷了路也能从四周的植物找到出路,我都不明白那些草啊树的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众人笑了起来,只有锦琛持着杯子发呆,目光却越过杯子飘向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时包子茶水送了过来,众人面露喜色,饿了一个早上,不客气地一人拿了一个大嚼起来。

  他们的动静太大,锦琛这才回过神,不过他并没有如他们那般粗鲁的大吃,而是起身走到自己的马匹旁,先照顾了自己挂在马上的几个盆栽,确定里面的植物活得好好的,也没有倾倒,他浇了些水才回位置吃起包子。

  「说来大人的怪僻还挺多的,成天抱着几个盆栽不放是何故?」另一名作文士打扮还留撇山羊胡的中年男子被众人称为德叔,此人中过状元,只是遇到上官打压,愤而弃官。

  不得志数年后遇到锦琛欣赏他的才华,便投入锦琛麾下做他的谋士。

  「你这文人成天在屋子里,这你就不明白了。」终于有高天进知道的事,他得意洋洋地道:「大人的盆栽里有盆叫一叶草,功效可多了!有次大人被毒蛇咬,整条腿都肿了,

  就是靠那盆里的草才救回来。我也被蛇咬过,大人也用这草救我,当真有奇效!」

  余不凡也连忙附和,「可不只!咱们南方天热,有时候顶着太大阳办事,时常中暑,大人便用一叶草煮水给我们喝,一下就解了暑热。更厉害的是,不管大人怎么采,那草像是采不完似的,总能一茬又一茬的长出来……」

  「还有还有,大人还给了我们香囊挂身上,里面的花瓣也是由大人的盆栽里来的,可以防毒去瘴,在山上可好用了!」高天进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这会儿都要回京述职了,大人还那么珍惜那几盆花草做什么?」德叔一直不明白这一点。

  这下换余不凡怪笑起来,他轻功了得,往往替锦琛暗中打探消息,所以这点事他怎么会不知道?「听说那几盆花草是大人未婚妻送的。」

  「大人的未婚妻?」其余两人都睁大了眼,这还是第一次听说。

  「而且大人的未婚妻,我猜测是赣南人士。」余不凡说得头头是道,他可是有理有据的。「因为大人每次到驿站托人带信,都是送到赣南一带。平均至少每月必定有一封,你们就可以知道大人有多重视对方了。」

  「如此重视,那肯定很漂亮啊!」高天进好羡慕,他的外貌注定吸引不了漂亮妹子,

  但锦琛可不一样,在南方风靡无数少女,不过环肥燕瘦他一个都看不上眼,所以能让他看上眼的不知要美成什么样子。

  德叔却是听得叹息,「只可惜大人的行踪飘乎,不能透露出去,必定是没办法收到回信了。这么多年了,不知大人的未婚妻心意是否不变……」

  众人一听也觉得有理,一时皆是为锦琛嗟叹不已,包子都忘了吃。

  在旁听了一阵子闲话的锦琛已吃了第五个包子,他一记眼神淡淡地飘过来,「你们说够了没?再说下去我都要吃完了!」

  几个聊得兴起的人这才惊觉桌上包子少了大半,急忙把手里的东西吃掉,然后飞快的抢食起剩余的包子。

  锦琛吃掉第六个包子,才默默地擦了擦嘴,很有自信地说道:「你们几个咸吃萝卜淡操心!我告诉你们,我未婚妻很漂亮,漂亮到会闪瞎你们的眼!而且我回去就要迎娶她了,她对我的心意,绝对不会变的!」

  待锦琛回到京师,伏日都要过了,阳光发挥着余力,不过风一吹来,仍能让人忍不住打个冷噤。

  他先入了宫向皇帝禀报此行的经过,还有那些押解回来的人犯也需要他协助指证,皇帝也没想到他年纪轻轻办事竟然如此利索,成果比想像中的要丰硕许多,不由大为赞赏,

  直接明示接下来会让他入大理寺,破格任大理寺少卿。

  锦琛谢恩之余,也不由想到三年前衣向华所说,他若差事办得好,官位三级跳都有可能,这会儿不就跳了三级吗?

  带着这样的好消息回府,安陆侯府早知道他回京了,几个时辰前就开了大门,让奴仆列队等着。

  锦琛见到这般阵仗不由失笑,问道:「侯爷与夫人呢?」

  「夫人在正厅等着世子,方才还在叨念,侯爷则是回去西南了。」冯总管谨慎地答道。

  回去西南?锦琛又再追问:「什么时候的事?」

  冯总管道:「三年多前世子南下,没多久侯爷就上书请调回原职。恰好四川都指挥使是指挥同知暂代,侯爷便去了。」

  是父亲自己上书请调的?锦琛不由一头雾水,先前他父亲就是因为不想与母亲长久分离,令她独守空闺,所以才由四川请调来京师,怎么没多久的时间又请调回四川?

  抱着这样的纳闷心思,锦琛来到了正厅。

  胡氏一见到他,眼泪便忍不住落下来,但脸上却带着笑。「琛儿,你终于回来了!这回该不用再出去了吧……」

  看到儿子已然成为一个成熟的大人,以往轻浮之气再也不存,如今看上去沉着稳重,

  刚毅坚靭,她着实喜不自胜。

  锦琛向母亲请安后,笑道:「不用再离京了。这回我立了大功,万岁明言会授我为大理寺少卿。」

  「大理寺少卿?琛儿,你当真出头了。」胡氏欣慰地猛地站起,上前拍了拍儿子的肩。

  「只不过那位置不是好坐的,容易得罪人,你得要谨慎行事。」

  「儿子知道。」见母亲情绪上来了,锦琛不由打趣了一句为她缓解。「儿子如今升官的速度可是比爹还快了!」

  他这句打趣果然转变了胡氏的情绪,但却是由喜悦转为哀怨,「别提你那没心肝的爹!」

  所以是吵架了,爹才会请调回四川?锦琛不好直问父母的隐私,只能由母亲话里去猜测打探。既然这已是事实,他也不急着弄清楚,反倒心里一直藏着的那件事,终究要提出来,于是他索性转移了话题。

  「娘,有件事,儿子需要娘首肯,最好在这阵子就办好。」

  胡氏不解。「什么事?」

  「儿子年纪不小了,也该负起该负的责任,所以想在近日成亲,想请母亲替我办了。」

  锦琛知道胡氏不喜衣向华,所以说得有些小心翼翼。

  胡氏却是眉头一扬,出乎意料的没有反对,只是神情有些古怪。

  她没有立时回应,彷佛在心中挣扎着,最后像是下定决心般,平静地道;「你想成亲了?那好,横竖你订亲这么久了,聘礼也早就准备好,我明儿个就去帮你提,然后准备一应婚礼之事。」

  这么容易就说成了?锦琛大喜道:「劳累娘辛苦一趟亲去赣南……」

  胡氏抿了抿唇,脸上竟是毫无喜意。「谁说我要去赣南了?我明儿个是要去汝阳王府。」

  原本喜上眉梢的锦琛,俊脸随即沉了下来。「什么意思?我的婚事与汝阳王府何干?」

  说起这件事,胡氏也是万般无奈。当年她虽退了衣家婚约,却也不想再与汝阳王府结亲。想不到汝阳王竟利用他的权力,拿捏住她娘家的把柄,逼得她不得不让锦琛与褚婠订亲,而她还得摆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就是因此把锦晟都气回了四川。

  所以明知儿子会暴怒,胡氏仍是摆出了母亲的架子,说道:「你与衣向华的婚约,早在三年前我就帮你退了!那丫头说不定早已另嫁,之后我替你求了汝阳王府的惠安郡主,你既想成亲,那我便去与汝阳王府商谈……」

  「不用了!」闻言锦琛只觉内心一阵怒火狂烧,自从他南下办差,不论多难办的事他都能冷静以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失控的愤怒。

  这三年来,他因为行踪不定,无法收到衣向华来信,他一直以为两人心意相通,至少他还能写信给她。想不到就是这样的阴错阳差,让退亲之事被隐藏了过去,如今他要再挽回,可能吗?

  一想到衣向华现下可能已经另嫁他人,他的心就如刀割般的痛。

  如果眼前这人不是他母亲,他很可能已经拔刀相向了。

  「娘,你怎么可以这么做?你明知道我只要华儿!」锦琛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把话挤出来,还得紧握拳头才能忍住爆发的情绪。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想要娶谁必须经过我同意!我早就说过衣向华那丫头配不上你,如今你升了官,那她就更配不上了!褚婠虽然名声不太好,但她地位高,而且她与娘说过,她是真心喜欢你的,入了府后必也能与你琴瑟和鸣……」因婚约已成定局,胡氏一直以来都是用这些理由说服自己,却被锦琛粗鲁地打断。

  「这辈子除了衣向华,我不会娶别人!褚婠好不好都不干我的事!我死都不会娶她!」

  「那怎么行?你们已经定了婚约,而且人家褚婠也等了你三年!」胡氏恼怒地道。

  「那是你们咎由自取!她要等就让她等到死!总之与汝阳王府的婚约我不认,你自己定的你自己摆平!」

  说完,锦琛已经不想再与胡氏多言,即使是亲娘,这么做也太过分了!

  他气得拂袖而去,连胡氏在后头叫唤都没回头。

  他终于明白父亲为什么三年前便请调回四川,必也是被母亲这自以为是的行为气着了。

  横竖以汝阳王府的门第,他父亲不在就要成亲,他们也不会接受,离得远远的显然是父亲的缓兵之计。

  第八章  背后退亲动手脚(2)

  锦琛带着浑身怒气,龙行虎步地欲回自己院子,但在经过桃源居时,他忍不住停步,往那幽深的桃林望了一眼。

  景物依旧,人事全非,这种领悟又再一次重创了他的心。

  「自从衣姑娘回去,这片桃林又不开花了。」冯总管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幽幽地道。

  锦琛沉痛地闭上了眼。「没有她,开不开花都没什么意义。」

  冯总管见四下无人,突然低声说道:「世子,其实衣姑娘一家人后来搬到京城了,侯爷特别由四川写信给我,要我留意衣家的动静,还有侯爷也会在衣先生面前为世子使力……」

  已然沉到谷底的心突然又提了起来,锦琛双目暴睁,忍不住掐住冯总管的双肩,急问道:「爹做了什么?」

  冯总管差点没被锦琛捏死,忍着痛楚说道:「其实,衣姑娘还没成亲,如今仍是小姑独处……」

  衣云深是在三年前搬到京里来的,就在冯总管代表侯府来退亲之后不久。

  他参加了隔年的春阐,取得会元之后在殿试中一鸣惊人,由皇帝亲授状元之位。而后他与往年的状元郎相同,任翰林院修撰,但再来的经历就大大不同了。

  他任官时表现杰出,为皇帝讲经史这么无聊的事居然也能讲到让皇帝有兴趣。不待他在翰林院待满三年,才一年半皇帝就将他升为通政使司参议,再隔不到一年,又擢升为通政使司左通政。

  左通政这个职务,掌内外章疏、臣民密封申诉等事,等于是地方与朝廷的关口,百姓与天子的桥梁。不仅可以第一手知道民间及朝廷内外的大小秘事,亦因常常需为皇帝处理地方来的奏疏,几乎不时就要面圣,说是皇帝跟前的红人也不为过。

  锦琛由冯总管那里知道了衣云深如何在三年之内青云直上,亦是暗自咋舌,而且人家还不用像他这个安陆侯世子一般水里来火里去,几次都险些失了性命,同样能升到四品的高官,所谓人比人气死人,锦琛这才明了自身的悲摧。

  所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衣云深就是最好的写照。

  「这两年风雨不调,民间粮食减产,万岁体察民心减了税,导致国库收入锐减。衣大人向万岁提了一个建议,我朝建国多年,许多人占着爵位食邑领取俸禄,却没有实质官职,犹如国库的米虫。既然这两年朝廷缺银粮,不如降低这些人的俸禄,由他们的食邑抽取分额支应国库。」

  冯总管说起了这几年来,朝中如何被衣云深搅和得风起云涌,他露出一脸钦佩的神色。

  「万岁闻言大喜,隔日便颁布了诏令。衣云深虽被一些爵爷们恨上了,可是那些人本就无官职,他们的态度也无关紧要,倒是其他有授官的爵爷们都交口称赞衣大人,户部那些人对衣大人更是感激不尽。」

  锦琛原本有些不解冯总管为何提到这些事,但如今的他对朝中之事也敏感了许多,顿时便想通了关键。「我明白了。汝阳王褚家这异姓王是开国时就封了的,如今的爵位是袭爵而来,文不成武不就,靠着爵位混日子,衣叔这个降低食邑俸禄的建议一实行下来,受害最深的就是目前米虫里位置最高的汝阳王!」

  冯总管见世子一点就通,也很是欣慰。「没错!衣大人桩桩件件的手段都是为了黎民百姓,无可挑剔,但汝阳王却是默默被打压得极惨,还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世子,你该知道是为什么。」

  锦琛点点头,心中自然有数。衣云深自然是公报私仇,替衣向华找场子来了,也有可能,他是变相在扰乱汝阳王府与安陆侯府的亲事。

  隔日恰好朝廷休沐,锦琛等不及地投了拜帖。如今衣云深住在官署中,距离皇城也不过步行两刻钟的时间。锦琛以为会被拒绝,想不到衣云深竟然见他了。

  这官署并不大,只是个两进院子,院子中只种了些松柏树木,花朵不见一枝。见到这般萧条的院子,锦琛心里有些沉,待他进到正厅,厅里也就是正常的条案茶几太师椅,没有任何的花草装饰,连墙上都是寥寥的一幅画,就在正堂之上。

  他不意之中多看了一眼,嗯,皇上画的,难怪只有它被挂出来。

  只是他一直期待进了这屋里可以见到衣向华,但眼前却只有一脸平淡的衣云深,即使他已然执弟子礼,衣云深仍然自顾自地呷着茶。

  衣云深一身白衣,发如墨颜如玉,气韵卓尔不群,喝茶的姿态不疾不徐,飘逸潇洒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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