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也认为小女子是草包?”她带着不满与委屈的问着。
“不是能模仿几手字就不是草包,头大没脑,脑大长草,空有其表,没有内涵,一样是草包!”
莫亮珍噎住,没想到这个皇帝平时看起来十分温和,骂起人来居然这么快狠准,而且还不带脏字。她难得吃瘪,深吸一口气缓和情绪后才道:“陛下怎知小女子没有内涵?您认识小女子很深吗?”
“你‘盛名’在外,还需要深交才能了解吗?”
她气得磨牙,“小女子是得罪过您,不小心约了您去乱葬岗,可您没去吧?既然没吃亏,您又何必记恨小女子,对小女子有成见。”
她当日一时兴起,想戏弄他,胡乱将自己早已备好、打算找机会捉弄人的地址给了他,提出邀约,但他可是皇帝,哪可能真的去赴约,若去了岂不成笑话,且受此大辱,他又怎么会原谅她,不将她割喉放血才怪,所以她断定他没去乱葬岗。
提到乱葬岗一事,曾子昂心中就来气。自己虽没赴约,但这胆大的女子竟敢整他,自己虽制止马松教训她,不表示这事就这样算了,而她居然还敢不知死活地提出来。
他干脆痛斥,“国相年迈,膝下只有你一个孙女,可你顽劣不肖,轻浮无知,连累国相背上教导无方的恶名,毁他一生清誉,这般劣女,旁人对你有成见也是你自己造成的!”
她这回当真被骂得哑口无言,自己确实是不肖孙女,祖父一生清风峻节、高才大德,受人敬仰,却因为她而让他的贤名有了污点,这点她最为愧疚。
“藏书阁不是供人睡觉的地方,若要睡觉,以后就别来这了!王伟,撵她出去,通知守卫不许她再进藏书阁。”他交代完,拂袖而去。
王伟难得见曾子昂当众发脾气,吓得不知所措,半晌回神后忙撵莫亮珍出去,之后赶紧追自家主子去了。
莫亮珍被赶出藏书阁,站在外头有些失神,“不是都说皇帝温文儒雅,脾气极好吗……可这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突然将人骂得狗血淋头……”
第三章 太后娘娘藏祸心(1)
太后驾到,卧床的莫负远见吕氏驾临,起身要相迎,“劳太后娘娘亲自来看老臣,老臣不敢当!”
吕氏让宫女赶上前去制止他下床,并道:“国相不用客气,你也算哀家的长辈,哀家不来探望哪里说得过去。你有伤在身,就不用多礼了。”当她走到床边时,已有宫女摆上绣墩伺候她坐下了。
吕氏风姿绰约,虽年近五十,看上去仍犹如不到四十岁的妇人,可见其年轻时是何等绝色,而她也正是因为美丽才得到先皇的专宠。
莫负远见她出现,立即打起精神应付,尤其她刚刚提到他是长辈,听来亲厚,却让他十分惶恐。
当年儿子差点与她成亲,后来儿子爱上亮珍的娘姚氏,改娶姚氏,不久后她也进宫受封为皇后,两家的事没人敢再提,可他知道她对此仍耿耿于怀,无一刻忘记。
因他是两代重臣,先皇与当今圣上都极为敬重他,让她寻不到空隙找莫氏一族麻烦,莫氏才能安稳至今,要是哪天自己不再受皇上看重了,莫氏一族恐难逃她的报复。
莫负远谨慎地说:“老臣多谢太后娘娘施恩,恕老臣无力下床见礼。”
“无妨,哀家问过御医了,得知你虽伤得不轻,但经过这几日在宫中的疗养,伤势好了许多,过几日便能回自己府上静养,这可真是好消息,哀家听了很欣慰。”吕氏说得恳切,瞧不出任何的芥蒂,只能说,她这表面功夫做了多年,早已是炉火纯青,让人以为她真的是个宽宏大量之人。
“蒙太后娘娘关怀,老臣感激至极。”莫负远战战竞兢地回答。
见他态度拘谨,她冷笑在心,继续说:“听说益王这次代替天子去南寮赈灾,是国相向陛下提议的?”寒暄后问正事,这才是她过来探望的目的。
“不是老臣提议此事,是陛下本就属意让益王殿下前去赈灾。”
“喔?哀家听闻昨夜陛下来你这坐了一会儿,回庆阳殿后就拟旨这件事,哀家还以为是国相的主意,原来不是,那哀家知道了。
“哀家的父亲虽在燕都任官,离开南寮多年,但亲族都还待在南寮,这次祖地受到?人灾残害,哀家得知后内心忧愁不已,陛下让益王去赈灾,除了怜悯南寮百姓受苦外,也是考量到哀家的心情,陛下有这份孝心,哀家当真开怀……”她话锋一转,不满的问:“不过诏书上写益王先行,银两后送,一个赈灾大使手上没钱,怎么赈灾?
这事不是闹笑话吗!”
“太后娘娘莫误会陛下,近来天候不佳,各地农务普遍收成不好,朝廷财政有些吃紧,陛下为了纡解南察的灾情,特地向其他地方额外征银。
“征收银子需要一点时间,但南寮百姓无不引颈期盼朝廷救他们于水火,唯有益王殿下先行才能安定人心,且陛下承诺,在殿下抵达南察的三天内,定会将赈灾银两送到。”陛下有先见之明,晓得圣旨一下,太后必会来找他,所以那天才来说起此事,如今他心中已有腹案,知道太后问起该怎么回覆。
吕氏这一听,脸色才稍稍转好,说了一段场面话,“唉,哀家不是怪陛下不信任益王,益王是什么德行,哀家难道不清楚吗?这家伙挥霍惯了,陛下是怕钱还没到南寮就被他花光,让哀家愧对南寮百姓,这说白了,哀家还得感谢陛下的用心良苦,留住哀家的脸面。”“太后娘娘果真是个明理通达之人,既然能理解陛下用心,老臣就不用多言了。”
“嗯,好吧,哀家也不打扰国相养伤,该走了——对了,听说国相的孙女也进宫了,哀家怎么没见到她?”她刻意问起莫亮珍。
莫负远心中一惊,亮珍是儿子与媳妇所生,太后从没见过她,突然提她,他不安起来,面色却不显,“亮珍为老臣煎药去了。”
“煎药这事让宫女、太监去做就好,怎么让她亲自去,莫非是宫人们办事不牢靠?回头哀家严惩这些人!”
他连忙解释道:“不不不,宫人们用心得很,是亮珍自己闲着没事,所以亲自煎药去。”
“这样啊,那该过来了吧,哀家想见见她。”
“这个……老臣不知她何时煎好药……怎好让太后娘娘等。”
“哀家等会儿没关系,就怕国相累了……这样好了,叫人去接替她的工作,要她先过来一趟,让哀家瞧瞧莫府的孩子是怎么个玲珑剔透。”说着,她的语气渐渐出现不自觉的冷然。
“这……”
正好这时莫亮珍端着汤药过来,听见太后的话后即说:“亮珍拜见太后娘娘,谢谢娘娘谬赞。”
吕氏迅速转头朝门口望去,见到穿着一抹红衣、神采飞扬、花容月貌的女子,心下微怔,这就是那男人和姚氏所生的孩子……
“亮珍,见了太后娘娘得下跪问礼!”莫负远提醒孙女,让站得挺直的她赶紧跪下。
莫亮珍这才将汤药暂时交给一旁的宫女,双腿跪下,朝吕氏行正式的大礼,“小女子不懂规矩,还请太后娘娘见谅。”
“起来吧,哀家怎会怪罪你。”吕氏拉回神智后让她起身,审视着她,彷佛要在她身上寻找谁的影子,脸色复杂又难解,半晌后勉强一笑,“果然不错,是个水灵漂亮的人……只是这么漂亮的人,为何有一干外臣吵着要赶你出宫?”她故意装作不解地问着。
莫亮珍没见过吕氏,不知她是怎样的人,但这会却有些不屑了。自己那点名声谁人不知,何况这次进宫又掀了波澜,太后在宫中地位仅次于皇上,又怎会不知详情,这不是惺惺作态是什么?她最讨厌虚伪之人。
她虽心底厌恶,面上却浅笑道:“小女子经常做出败德辱行之事,恶名远播,这事居然没传到太后娘娘耳里,那表示小女子的名声还没真坏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吕氏一愣,没想她会反唇相讥,照理该动怒,可她没有,甚至还有一丝喜色,“很好,果然是个有主见、有个性的丫头,莫府可真出了个人才!”
莫负远心不由颤了一下,“太后娘娘……太宽宏了……”
“哪里,亮珍是个好孩子,哀家很喜欢,待你伤愈出宫后,还想留她多待几天陪陪哀家。”
莫亮珍也傻了,这是怎么回事,太后是真的喜欢她?!
莫负远忙道:“亮珍顽劣,留在宫中不妥,待老臣身子稍好,还是带她回去管教才好。”
吕氏笑呵呵地道:“国相紧张什么,亮珍有哀家照拂,留于宫中有什么不妥?要管教,哀家也可以帮忙。”
莫负远面有难色,“太后娘娘……”
“好了,瞧国相百般不愿意,哀家也不勉强,她当回去时就回去吧,只是哀家真心觉得她是个有趣的人,偶尔进宫陪陪哀家或陛下,说不定能帮咱们解解闷呢。”
听她提起曾子昂,莫负远更惶恐了,忽然明白吕氏有什么盘算。
“哀家这回真要走了,国相好好养伤,哀家改日得空再来探望。”吕氏起身要走,出门前又刻意回头看了一眼莫这一眼中充满毫无掩饰的算计,看得莫亮珍浑身不舒服,猜不透太后想做什么。
至于莫负远早就如冷水浇身,全身发凉。
“汤药呢?这一耽搁,快别凉了。”吕氏一走,莫亮珍马上向宫女要来之前自己煎的药,要给莫负远服下前,她露出懊恼的神情,“哎呀,真的凉了,得再重煎。”
莫负远按捺下心中的不安,摇头道:“算了,凉了也能喝。”
“不行,御医说冷药伤身,非得重煎不可,祖父再等等,亮珍一会儿就回来。”她转眼已消失在门外。
等在外头的人见她匆匆离去的背影,陷入沉思。
王伟问:“陛下,您说太后娘娘是真的喜欢莫小姐吗?”
曾子昂与王伟老早就来了,得知吕氏在里头,刻意不通传也没有进去,只躲在外头听吕氏说些什么。
吕氏会对国相说的话,曾子昂都早有预料,他没预料的是莫亮珍也成了吕氏算计的目标。
他盯着那远去的红色身影,方才见她来时小心翼翼地捧着药,还就口抿了抿,试药苦不苦,她不知四周有人看着,做这动作自然而然,显见是当真孝顺,想来昨夜骂她不孝是骂得重了……
王伟见他半天没吭声,忍不住再次询问,“陛下?”
曾子昂收回心绪,脸色微沉,“母后怎么会喜欢莫亮珍,母后是见她果真如外传的那般桀骜不逊,打着让她成为朕后宫一员的主意,打算利用莫亮珍的坏名声拖累朕的声望,否则她又怎会多看莫亮珍一眼。”他几句道出吕氏的意图。
王伟绿了脸,“莫小姐不过留在宫里照顾国相几天而已,众人就风声鹤唳地来劝您不可,若真成为您的嫔妃,岂不吓坏一票臣子,让他们对您失望,太后娘娘这计谋不可谓不毒……”
曾子昂冷笑,“太后不毒,如何有今日的尊荣?”
王伟打了个冷战。当年太后将陛下送去大禧做质子,原本就没有想让陛下活着回来,经常派人暗杀,要不是陛下每每机智避过,又获得如今的大禧国君蓦魏之助,这才有命回到大燕,太后狠毒之心早已昭然若揭。他问:“陛下打算怎么做?真如太后娘娘之意,让莫小姐进后宫吗?”
“母后的如意算盘朕岂会照单收下,朕已非当年那无权无势无人可依傍的少年,她想再设计朕,不可能这么容易了!”
王伟点头如捣蒜,“可不是,可不是,您已是大权在握的帝王,而太后娘娘只剩一些残佘势力,想再与您斗,难了,所以要陛下娶莫小姐那是休想——咦,前头那不是驸马爷吗?他怎么将莫小姐叫住了?他俩认识吗?”他突然瞧见前方走远的莫亮珍让驸马论远仪叫住,且两人停下脚步交谈,不禁讶异。
论远仪是曾子昂同母胞妹五公主曾巧心的驸马,而论远仪本身也是大燕的贤臣、青年才俊,品性与能力皆备受推曾子昂闻言,见远处两人对面而立,虽瞧不清莫亮珍的表情,但那时时刻刻都显得飞扬跋扈的女人在论远仪面前却意外地安静收敛,好奇心驱使下,他道:“王伟,走,过去瞧瞧怎么回事。”他举步前去,快接近时又蓦然止住步伐,改变主意,“不用过去了,走吧!”他掉头离去,没惊动前头的两人。
王伟不解自家陛下怎么忽然不过去了,瞄了眼他的神情,见他面容颇阴沉,不由一惊,回头往那对身影瞧去,只见论远仪背对自己,瞧不见脸,却清楚见到莫亮珍满面红霞。
莫非陛下怀疑驸马爷背着五公主与莫小姐有情?若是如此,那不是更该过去问个清楚,这样离去,倒像刻意避开什么,陛下这心思是越来越难捉摸了。
他猜不透的事,到了夜里有了答案。
马松被曾子昂招进宫来,正口沬横飞地道:“陛下那日在宫外的茶馆不也听见了,驸马爷与莫亮珍曾有婚约,谁知莫亮珍败德勾引下人。听说这事还不是让驸马爷自个逮着,而是让论家两老亲眼撞见,您说这媳妇还能要吗?
当下就逼得驸马爷退婚。多亏这婚退得好,才有机会造就五公主与驸马爷的好姻缘,瞧,公主这不都已怀孕六个多月了!”
王伟恍然大悟,“这么说来,难怪莫小姐见了驸马爷态度会这样不自然。”
好不容易能尽情地说足莫亮珍的坏话,马松继续道:“但凡有点羞耻心的人,干出偷人这样的丑事,见到对方能不羞愧吗?再说了,两人解除婚约多年,可据说那莫亮珍对驸马爷余情未了,仍多次让人撞见在大街上痴缠驸马,这脸皮厚到都能筑墙了。”
“莫亮珍对驸马当真旧情难忘?”曾子昂原本脸上没什么多佘表情,可这时却蹙眉了。“可不是,想想那驸马爷生得高大英挺,又是当代贤臣,要是臣是莫亮珍,臣也会懊悔失去这样的如意郎君的。可怜驸马爷高洁的形象因莫亮珍的关系染上污点,幸好当年及早发现这女子的劣行,没有真的娶了她,要不然就毁得彻底了。
“这么荒唐的女子,是男人都不敢要她,她还敢去纠缠驸马爷,难不成想进谢马府做小,给公主提鞋——”
“够了,闭上你的狗嘴!”曾子昂忽然疾言怒喝。
正说得欲罢不能的马松吓得立即将嘴巴阖上,不知自己哪里触怒了主子。
可那王伟彷佛七窍通了六窍,抓到了点头绪,陛下似乎对这莫小姐莫名在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