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的经济上有困难,可以半工半读,抑或申请助学贷款,她不就是在这么艰困的环境下完成自己的大学学业吗?
「这是我们关家的事,不用你管。」
关驰冷冷地一语带过,不愿绮薰涉入上一代的恩怨纠葛,就怕伤了父亲的形象。
虽然父亲在道德伦理上犯了错,爱上了有夫之妇,但在他的心中依然崇高伟大,他赋予他生命、富裕的物质生活及完善的教育,这些都是不能抹杀的恩惠。
况且这个世界上最有资格指责父亲过错的人,是唐可雁的生父,不是任何一个人,他不要其他人以有色的眼光来评断父亲的是与非。
「你们关家的事……」
绮薰喃喃地说,嘴角牵动了一下,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仿佛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连心窝也凉透了。
他金援唐可雁是他们关家的事,那她这个关太太算什么呢?
局外人吗?
「小薰,我不是这个意思……」关驰一时口误,走向前,箝住她纤细的肩膀,低沉的语气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我是指……可雁和我,还有我父亲之间,是上一代的事,你就别介入了,也不要胡思乱想,我只是把她当作妹妹……」
「但是你们没有血缘关系。」绮薰提醒道。
如果唐可雁是关驰的亲妹妹,他宠她、照顾她,负担她的生活开销,她完全可以理解,但问题是,关爸爸去世后,他们什么关系都不是啊!
俗话说:情人的眼底容不下一粒沙。
何况他们的婚姻里还要夹一个女人呢?
并不是她太小气,而是爱是绝对的自私与占有,她无法和另一个女人分享同一份爱情.她有义务保护自己的家庭,她必须扞卫自己的爱情。
「这跟血缘无关,而是我对我父亲的承诺。」关驰捧起她伤心欲绝的脸庞,柔声地安抚道:「小薰,体谅我的处境,我有义务要照顾可雁。」
「你要我体谅你的处境,那你要不要来体会我的心情呢?」她激动地吼道。
「你可不可以不要胡思乱想,也不要无理取闹?我跟可雁根本什么事都没有,你不要找到一些照片就发挥自己丰富的联想力,开始编一些有的没有的……」
关驰气结,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
「我无理取闹?」
绮薰走到关驰的面前,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如果你想继续跟我讨论可雁的事,很抱歉,我们之间的谈话到此为止。」关驰凛声给予警告。
他镇日在商场上打仗,已是满身疲累,不想再让家变成第二个战场,让无谓的争执伤害了两人的感情。
他走往书房,重重地掩上门,用沉默宣示这场争执告一段落。
那一晚,他并没有回到卧房睡觉。
绮薰孤单地躺睡在宽敞的双人床上,望着空荡荡的床侧,流了一整晚的泪。
这是他们婚后第一次发生争吵。
也是小俩口第一次分房睡。
接下来的一个月,关驰为了手边进行的并购案,带着工作团队前往上海出差,一去就是一个星期,短暂回台停留几天后,又马不停蹄地飞到北京。
以往关驰每次出差,绮薰总是亲自替他整理行李,但自从上回为唐可雁的事发生争执后,两人鲜少交谈,加上聚少离多,几乎演变成一场长期的冷战。
这一个月,关驰犹如一颗旋转的陀螺,忙得团团转,没有多余的心痒痒考他和绮薰的婚姻问题。
而少了关驰的绮薰,不只生活失了重心,连胃口也没有,平日爱吃的菜,也激不起食欲,偶尔闻到较腥的食物,还会干呕一番,整个人瘦了好大一圈,完全没了生气。
此时的她,才赫然意识到,原来冷战也很费力。
历经一个月的淡漠疏离,几乎抽光了绮薰所有的力气.明明已经睡足了,但还是常常感觉很疲累,一沾枕,又被无止尽的黑暗吞噬。
这一晚,关驰刚从上海出差回来,他蹑手蹑脚地将行李放在玄关,注意到不管两人闹得多僵,她依然记得在客厅替他开一盏灯,是习惯抑或她也在等他呢?
回到卧房后,他往床沿走去,瞧见她半张脸几乎埋进被窝里,只露出一点点额头,以前他很担心她这样的睡姿会不会睡到一半就缺氧?但她如婴儿般无辜甜美的睡颜,给了他否定的答案。
他往床沿坐下,轻手轻脚地拉开覆在她脸上的被毯,凝看着她的睡睑好一会儿,才起身脱去身上的领带和西装。
绮薰被一阵窸窸窣窣的穿戴声吵醒,睁开惺忪的睡眼,隐约瞧见衣柜前有抹熟悉的身影在走动,于是轻喊了一声。
「驰……你回来了?」
「嗯……」关驰停下解钮扣的动作,回答道:「刚下飞机。」
绮薰掀开被毯,不顾脚底板传来刺骨的凉意,光着脚丫,走到衣柜前,由身后抱住他,以一种求和的姿态说:「我们和好……好吗?」
她将额头抵在他的背心,低柔的嗓音有一种泫然欲泣的哀伤感。
她受不了,再也无法忍受这种长期冷战,这俨然是一种冷漠的酷刑。
如果关驰和唐可雁只是单纯的兄妹关系,而这个干妹妹必须存在他恨的生活中,那么为了顾全她的婚姻,也许她该学会妥协,学习退让。
只是她还不懂,退让的底限在哪里呢?
「好。」关驰开口说道。
「我好想你……好想……」
绮薰从身后抱住关驰,将脸熨贴在他的背脊,低柔的嗓音带着破碎的哽咽,泪水不争气地溢出眼眶,愈流愈多,怎么也止不住,仿佛要把连月来的委屈与孤单,一并发泄出来。
「我也很想你。」关驰说。
她的泪水把他整颗心都拧痛了。
这一个月在异地奔波,白天的忙碌可以冲淡他的苦闷与思念,当黑夜来龚,他躺睡在饭店的大床上时:心却悬在她的身边。
常常想,她过得好吗?吃饭没?还在跟他呕气吗?还是无法谅解他的处境吗?
每回拿起手机想拨给她时,又犹豫地挂断,改用简讯交代自己的近况。
关驰转过身,将她拽进怀里,轻抚着她的发心,安慰道:「小傻瓜,不要哭了,我们没事。」
她将脸埋入他的肩窝,心里为他那句「小傻瓜」起了一股悸动。人家说,女人总要为男人傻一次。
她傻对人了吗?
「我怕你不理我……」
绮薰使尽全身的力气环抱住关驰,仿佛一松开手,他就会消失在她的面前。
她的人生只剩下关驰而已,如果失去他,她的人生就一无所有了,和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也断了,孑然一身……
「我怎么可能不理你呢?」他稍稍推开她的身躯,捧住她泪痕斑驳的小脸。「我还担心你一直在生我的气呢。不要再胡思乱想好吗?我跟可雁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把她当作妹妹。」
「好。」她点点头,哽咽地说:「我相信你。」
如果要保住他们的婚姻,绮薰只能选择相信关驰。也许关驰只是把唐可雁当作妹妹,若他真的喜欢唐可雁,两人早就在一起了,又何必和她结婚呢?
「你最近瘦了好多,我不在身边,就没好好吃饭?没好好照顾自己吗?」
关驰温柔地拭去她苍白脸颊亡的泪痕,意识到她整个人瘦了一圈,原本身上就没几两肉,如今更是瘦到快见骨了。
「就……没什么胃口。」她实话实说。
「还是等着要我回家喂你?」关驰揶揄道。
她摇摇头,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起来。「没有……就突然变得很不爱吃东西,偶尔看到食物还会想吐……整个人懒洋洋的,提不起劲。」
「要不要我陪你去看医生呢?」
关驰担心她是心理影响生理,导致食欲不振,遂提议带她去看医生。
「你会有空吗?」
她眨了眨眼,一脸期待。
「明天是星期五,我要把开会记录带回公司……这周末我带你去宜兰走走,星期一再陪你去看医生。」
关驰思忖了一会儿,快速安排好行程。
「好。」她漾出久违的笑容。
「很晚了,快去睡吧。」关驰搂着她,走到床沿,主动替她掀起被毯。
「陪我一起睡。」她撒娇地说,像个孩子般搂着他不肯松手。
「我还没洗澡。」
「没关系,我不介意。」她甜甜一笑。关驰拿她没辙,只好陪她上床。
两人躺睡在大床上,她犹如一只无尾熊般紧紧搂住他,贪恋起冷战复合后的亲密拥抱……
第5章(2)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
关驰和绮薰和好之后,两人又恢复以往甜甜蜜蜜的生活,他趁着周末休息的空档,开车带她到宜兰走了一趟,一起到礁溪泡温泉、逛罗东夜市,一路上吃吃喝喝、打情骂俏,甜滋滋的模样羡煞不少人。
但绮薰的胃口还是没有恢复多少,大部分的食物都进了关驰的肚子里。
关驰担心她的食欲不振是心因性的,不管绮薰多么不愿意,依然决定带她到医院做一番检查和治疗。
星期一早上,两人换好衣服后,用过简单的早餐,关驰便开车送她来医院,陪同她在挂号柜台填妥资料后,两人一起在候诊区等待。
「我们先挂家医科,让医师评估一下,看需不需要再转诊。」关驰叮咛道。
「好。」她驯顺地点点头。
只要关驰愿意挪出时间陪她、关心她,就算病了,她也不觉得苦。
她握住关驰温厚的大掌,朝他漾出一抹轻浅的笑容,柔柔地将头倚在他的肩膀上,享受着亲密的幸福威。
究竟是爱情让她变卑微了,抑或是她爱得太过阜微呢?
居然是因为病了,才能拥有他的陪伴和关心。
「累了吗?」关驰低声地问道。
「没。」她轻声地说,整个人懒懒地倚在他的臂膀上。「我只想这样靠着你……」
绮薰完全不在乎外人投来的异样目光,只想就这样赖着他、拥着他。若能十指交扣,相依相偎到老该有多好呢?
人生在世,不就是求一个伴,陪自己到老吗?
铃——
蓦地,关驰的口袋里传出一阵铃声,打破了静谧的氛围。
「我接个电话。」
关驰说道,由口袋里掏出手机,绮薰不得已只好坐直身体,让他方便接听电话。
关驰看了来电者的名称一眼,又睐向绮薰,犹豫了几秒钟后才决定接听。
「可雁,有事吗?」
关驰握着话机,低声问道。
他不大不小的谈话音量传入绮薰的耳里,当他说出「可雁」那两个字时,令她的心又往下沈了几分。
关驰瞥了绮薰一眼,又对着话筒说道:「可雁,我现在没空……我陪绮薰到医院看诊……」
「关大哥,今天是妈妈的忌日,你能陪我去给妈妈上炷香吗?我只想带束花给她,告诉她……别担心我……我很好……」
唐可雁在话筒的另一端,低声地恳求着。
「但是绮薰身体不舒服,我答应陪她看诊……」。
关驰左右为难,一边是他最疼爱的妻子,一边是对父亲的承诺。
「关大哥,可是我好想妈妈……那天,妈妈和干爹出门,我连再见都来不及对她说,连她最后一面都来不及见到,她就走了……今天是她的忌日……」
唐可雁的声音哽咽了起来,愈说愈可怜,狡猾地拿那场车祸的不幸来勒索他的同情心。
关驰握住话筒,难受地闭上眼睛。
那场车祸造成了两个家庭的破碎,事发当时,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唐姨当场身亡,而父亲则在加护病房拖了半个多月才过世。他一直忘不了父亲逝世前,眼角那滴愧疚的泪水,以及他老人家的嘱咐。
「好,我陪你去给唐姨上香。」
关驰说道,于情于理,是该给唐姨上炷香。
关驰收线后,转过身,凝望着一脸心碎的绮薰,蹲下身,握住她的手,柔声地叮咛道:「今天是唐姨的忌日,我陪可雁去上个香,你乖乖留在这里等候叫号。」
「不要走。」
绮薰垂下眼,盯视着他的鞋尖,低声地哀求着。
「金山那里不好叫车,她一个女生去太危险了,我只是陪她去上香而已,不要胡思乱想……好吗?」
关驰摸了摸她的发心,仿佛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我需要你……不要撇下我……」绮薰顾不得外人的目光,搂住他的腰际,硬是不肯松手。
「别孩子气了,我下午就回来了,你乖乖看病喔。」关驰抽开她的手,迈开步伐,走向停车场。
她望着关驰伟岸挺拔的背影,讽刺地想着,原来心与心之间最遥远的距离,并不是对方不爱你,而是你们之间隔着一个女人。
唐可雁的存在犹如一根刺,横梗在他们的婚姻之中,成为她心头最痛的芥蒂。
尽管关驰再三保证,他们两人只有兄妹情谊,但有多少女人能忍受自己的婚姻受到威胁呢?
绮薰看诊结束后,独自搭乘计程车返家,木然地枯坐在沙发前,等待着关驰回来。
起风了,未掩上的窗吹动茶几的报刊,发出啪啪的声响,她站起身,走到窗台前,眺向窗外的景色,夕阳的余晖映泻在市街上,她不禁想着,再美丽的风景,要是无人分享,也是可惜了……
她的爱,要是没有他珍惜,岂不是浪费了?
她记得自己曾读过这么一段文章——
也许每一个男子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黏子,红的却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
是不是关驰也跟很多男人一样,同样的贪心,同样的不知足呢?
既想爱她,又想要照顾唐可雁呢?
是不是她的未来都要忍受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永远在为另一个女人奔波、在关心另一个女人的情绪呢?
今天在医院诊间时,她由家医科转诊到妇产科,经过验尿和超音波检查之后,确定她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了。
她下意识地抚摸着平坦的小腹,原来这里已经有了她和关驰的孩子……
一个见证他们爱情的小孩,但问题是,他们的爱还存在吗?
天色渐暗,绮薰在窗边呆站了好一会儿之后,掩上窗,摁开灯,也不想主动打电话催关驰了,只是默默地坐在沙发上等他。
关驰开车送唐可雁上金山给唐姨上炷香后,拗不过唐可雁的央求,他只好又带她到附近的观光老街晃了一圈,直到傍晚六点多,才回到家。
一进门,他见到绮薰枯坐在沙发上,心里的愧疚感立即涌了上来。
「要我还是要她?」
绮薰没头没尾地丢来一句话,把关驰弄糊涂了。
「什么意思?」他听得一头雾水。
「你是想当我童绮薰的丈夫,还是唐可雁的关大哥?这两个身分,你自己选一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