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疼这个男人为了挑起一个家,用他其实不算太过坚实的背脊扛起了这些重担。
心疼这个只会用笑容来掩饰沉重的男人,即使浑身是伤也不愿走快捷方式,只为了守护他仅剩的尊严。
她的心揪疼着,心里的声音第一次清晰地反问自己——这个男人比所有的食物还重要吧?
这个男人就这么轻易的成为她的弱点了吧?
这个男人……她已经上了心,再也放不下了吧?
是的。就这么简单,早在不知不觉中,她喜欢上了他。
第6章(1)
那一天之后,夏晓竹想方设法地思考如何不靠她脑子里那些先进的种植技术,让米家人仍可以有稳定收入的方法。
之前种植黑木耳已经赚了不少钱,但是上回买了水田种稻时已用去了一些,剩下的……都让夏晓竹自己买粮食给吃了大半。
夏晓竹登时觉得心有点累,没想到自己费了那么多脑力,居然只勉强赚够自己的吃饭钱呀?
“啊!要怎么才能够快点赚到钱呢?!”她吼了一嗓子,然后倒在红苕田边上看着天空发呆。
远远的,听到边上有两个说话的声音,她也懒得动弹,反正又不需要交际应酬,这村子里的人见到她都没好脸色,尤其是上回张嫂子看见她的地瓜田后,四处宣传说她痴人说梦的只用几片烂叶子就想种出红苕,让她的名声再次下滑,她索性也懒得去跟那些人解释了。
谁是正确的,到时候比看看谁的收获好就知道。
那两人一边说话,或许是以为四处无人,嗓音也没收敛,让夏晓竹无意间听见了他们的对话,而且还碰巧跟她扯上了关系。
“听说后山有大虫窜出来了。”
“真的假的?不是已经许多年没听过大虫出山了?”
“这可是真的,村子里的赖混子知道吧?家里的田不种,只靠着一个老娘种田养他,先前看米家那一家子去后山猎了不少东西呢,就想着那一家老弱妇孺都行,他肯定也行,就随**代了一声便自个儿往后山去了。
“没想到等了几日人没回来,她老娘托了村里村外几个亲戚去寻,怎知后山还没进去深处呢,就瞧见了他一颗头颅张大着眼落在地上,吓得一伙人连滚带爬出了山。这样凶狠的大虫,若是出山咬人,只怕得等官府派人猎大虫才行了。”
另外一人闻言倒抽了口气,被吓住了,心想象大虫那样的山大王,一般人哪里敢对上,只得感叹了几句后就放过这话题。
随着两人越走越远,夏晓竹摸着下巴慢慢地坐了起来,回想起他们说的后山,她马上想起那个物资丰富,猎物充足的地方。
不过那座山里有老虎?她怎么都没碰过呢?
夏晓竹的脑子里开始盘算是不是要去猎老虎来卖,这样也算是外快收入吧。
不过想了想,这样卖来的银两,米家肯定又不会要了。
唉,赚个钱怎么就这么难呢?夏晓竹又重新躺回地上,心中无奈地感叹着。
夏晓竹以为这不过是段小插曲,没想到才隔几日,事情竟又自己找上门来了。
夏晓竹正在屋子里检查黑木耳的生长情况,忽闻屋子外头一阵喧哗,她不得不亲自去看看发生什么事情。
米家小院从来没这么热闹过,米亦扬站在大门处,脸上满是不解,两个最小的孩子躲在屋子门边,怯怯地看着外头的人。
夏晓竹一看,外头至少超过三十人以上,可以说是村里的青壮年一半以上都在这儿了。
“这是怎么回事?”她走了出来,脸上满是不解。
一看见她走了出来,本来就和她有过节的张嫂子立即跳了出来,指着她的脸慷慨激昂的指责,“就是她,一个外地来的,偏偏惹上了后山的山大王,现在可好,那大虫四处吃人来了,她一个人倒是逍遥,却要咱们村子里的人去送命!”
夏晓竹还没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米亦扬已经站到她前面用身体挡住她,严肃的道:“张嫂子,这话可不能乱说,山里有猛兽是大家都知道的,它跑出来吃人,怎么能说是我的未婚妻把大虫给招下来的。”
张嫂子得意的睨了被挡住的夏晓竹一眼,哼声道:“谁知道呢!这后山大伙儿都知道不能进去,就你家媳妇儿什么都不懂,闯进去还抓了猎物,这才让其它人跟着上山,如今山上大虫吃了人也跑下山了,说不是她招来的,谁信?!”
“这全是无稽之谈。”米亦扬神色沉了下来,冷声道。
张嫂子还想要说什么,后头一个老人拦住她,然后往前几步,夏晓竹感觉到那老人站出来的时候,米亦扬的身体略微僵硬了点,一群人也全都没了声响。
“米家哥儿,牌楼村里已经许多年没见过这样的事情,今儿个我就倚老卖老的用村长的身分说一句,你这媳妇儿不能留。”村长持着拐杖,直勾勾的盯着米亦扬瞧。
“村长……”米亦扬不甘的想解释,却让村长给打住。
“你别说我是恶人来坏人姻缘,你自个儿瞧瞧,你这媳妇儿整天都在胡闹些什么,用水田种水稻?那水田本来收成就不好,你还纵着她种水稻这种矜贵玩意儿,还有那红苕,她也不好好种,只用红苕叶子铺在土上,这样能种出来岂不是笑话!”村长显然酝酿已久了,一口气说到这里连个停顿都没有。
“还有这事儿说是由你媳妇儿挑起的也没错,她上山猎了东西,那血腥气把大虫从山里给引出来,说来赖混子若有五分是自找的,那剩下五分的错你媳妇儿得担一半。”
村长说得振振有词,一旁的村人也是连忙附和,那异口同声的模样就像是只要把夏晓竹赶出村子,大虫就不会再下山一样。
夏晓竹其实不是非得要住在这儿,对她来说,只要有东西吃,就是住山洞也没有关系,只是她贪恋着米家人的温暖,才想要留下来适应这个世界。
怎知她不犯人,只想好好过日子,人家却来犯她了。
想想,除了第一天收拾那个尖叫声可以吵醒死人的妇人外,她似乎都表现得太和善了,才会让这些人以为她软弱可欺。
夏晓竹沉了脸色,正想要替自己说话,没想到米亦扬挺直了背,站在她的面前,丝毫不动弹地坚定开口。
“村长,我再说一次,这事和她无关,我不会因为这些穿凿附会的事就把我媳妇儿赶出去。”他语气坚定平缓地说着,眼睛扫过还想抗议的其它村人,撂下重话。“我在她在,她走我也走。”
米亦扬这话不可谓不重,毕竟不管如何,牌楼村也是米家住了二十来年的地方,但他却为了夏晓竹,可能一家子都要跟着走。
米亦扬没想过自己会说出这种话,但是话一出口,他并没有任何后悔。
“有些话可不能随便说。”村长皱着眉,诧异米亦扬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米亦扬脸色淡淡,“村长,我不是随意说说的,我现在虽然已经放下书本,但一诺千金还是懂的,自然不会胡乱拿这些开玩笑。”
现场一片沉默,没想到米亦扬居然为了一个来依亲的小媳妇撂下这样的狠话。
夏晓竹也愣住了,站在他背后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头酸涩涩的,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蔓延在心头。
有多久没人把她当个单纯的女生来呵护了呢?
夏晓竹想起末世来临后,所有人都为了生存下去而奋斗,男与女似乎不再有太多的分别。
不会有人因为你是女生而多让给你一口粮食,也不会有人因为你是女的就让你跑在前头,自己在后面垫背当变异兽的猎物。
她在一次次的生死关头间抛弃了软弱,不去依靠任何人,让自己无坚不摧。
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如何被呵护,忘记了自己也能够站在某个人背后,看着他为自己挡下外头的风雨。
她低着头不发一语,手紧紧地抓住他背后的衣裳,似乎这样能够给他力量,让她和他一起坚强。
当她的手抓住他的衣裳时,米亦扬感受到了,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维护,眼底滑过一抹柔意。
他没有她能干,农事也不如她,但是起码在有外来风雨的时候,他能够挺身站在她身前为她遮风挡雨。
村长陷入长思,一边看情况不大对劲的张嫂子马上不安分了。
“村长,可不能三言两语就放了那小骚货啊!你得想想,今儿个是山另一头的孩子被大虫给吃了,咱们牌楼村也死了一个,谁知道那大虫会不会往这里来啊。再说了,现在官府要征人去打大虫,谁家男人不是家里的顶梁柱,这进山打大虫,说好听点有赏银可以拿,但要是命都没了,那也没命花了!”
张嫂子一番大声嚷嚷,不少村民再次鼓噪了起来,毕竟这可是攸关每家每户的事情,若是一直无人去抓大虫,最后死的人一多,官府到时候万一不只是悬赏,而是强迫每村都派人去的时候,那才是欲哭无泪。
“村长,这事儿张嫂子说得对!咱们村子里可以没有读书人,但不能有这样招祸的女人啊!”
“就是!一个妇道人家不好好打理家里活儿,还整日在田里瞎糊弄,这样败家的女人早该赶出村子了。”
村长沉默无言,待周遭人都说得差不多了,他才抬头看着米亦扬,“村子里的人都这么说,你还要护着她吗?”
曾经米家大郎是他抱着最大希望的一个,毕竟牌楼村考上秀才的也没几个,只可惜米家时运不济,扬哥儿又是个倔性子……
米亦扬冷着脸听这些人一一指责夏晓竹,睐了村长一眼,然后一一看着每一个刚刚说话的人。
“我也不说其它的,如今离下种已经隔了快一个月,大伙也长了眼睛,难道看不出来我家田里的水稻长得好?红苕暂且不说,那水稻大家都知道是矜贵东西,以往有出苗就算不错了,就是在旱地那好田里长着的,难道有比我家现在的水稻田还好?”米亦扬先挑摆在大家面前的证据来说话。
“再说那大虫乃是我媳妇儿引来的,这点更是无稽之谈。我们的确是入山了,但是没进入山林深处,以往邻村有些胆子大的不也进去过,可没人说他把大虫引来,那赖混子自个儿进山引了大虫识得人味才引来灾祸,各位乡亲怎么能把这事赖在我媳妇儿身上?”米亦扬顿了顿,然后意味深长的拉长了音,“莫不是村里的人欺我一家没有长辈,才如此满口胡言栽赃?”
这一声声的质问让村人默默往后退了几步,哑口无言,因为这几天有人往米家的水稻田看过了,那翠生生的嫩苗的确长得又快又好,比起自家还不到巴掌大的小苗,大约超出了两倍多。
只是一群爷们哪里肯承认一个小丫头胡闹还能比他们强,一个个扭头不说话。
张嫂子朝身边一个男人使了个眼色,那男人看现在情势变了,便躲在人群中一喊,“自家人当然替自家人说话,我们说大虫是她引来的你不信,那你说不是就偏要我们信了?敢情死的不是你家的人,征也征不到你家人,就能这样糊弄咱们庄稼人是不?你一个读书人张张嘴就行,到时候咱们村子里的人去送死也和你无关。”
那男人直接把重点给挑了出来。
米家有四个男孩,但是三个都没到官府征人去打虎的年纪,唯一构得上年纪的只有米亦扬,但是他有秀才功名是可以不用去的,那人直接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本来还在左右为难的村民们全都不善的看着米家人。
局面又僵化了,米亦扬警醒的看着一说完话又藏在人群里的男人,心想果然有人想藉此生事,只是抓不准那人到底意欲为何。
第6章(2)
村长锐利的眼神直直盯着米亦扬,轻叹了口气后,沉重说道:“扬哥儿,就是你道理说破了天,我也不能对不起这一村子的乡亲,所以你——”
他话没说完,米亦扬已懂得其中的意思,这是让他们一家搬走。
他沉下脸,话在舌尖打转,一句话还没说出口,马上让身后的夏晓竹给抢了话。
“就一只老虎而已,也值当一群人啰啰唆唆的?”夏晓竹清脆的声音狂傲的接话。
米亦扬不认同的转过头看着她,“别说了,既然要我们走,那我们就……”
夏晓竹从他身后站了出来,对着他摇摇头,“我知道你可以带我们走,甚至会拚了命让我们过上更好的日子,只是……我不服气。”
她不服,明明她什么都没做却得平白受这些人的气。
她不服,明明她都要种出上好的粮食了,这些人却宁愿愚昧,也不愿意睁开眼看看真相。
走自然是容易,但她努力了一两个月的心血就要砸在地里吗?
米亦扬看着她沉默不说话,一双眼里有着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夏晓竹说完,看着站在最前头的老人,还有后头那些密密麻麻的村民,忍不住轻笑,眼里全是冷意,像看着一群蝼蚁。
对她来说,这些根本不堪一击的人,说是蝼蚁也不为过。
“一只老虎……噢!是大虫而已,瞧瞧你们这样子,还以为多大的事儿呢。”
张嫂子站在后头让人给挡了视线,这时候也忍不住吼了一嗓子,“敢情不是你家的人让大虫叼了,坐着说话不腰疼是吧?”
夏晓竹不以为意,盯着村长严肃的脸,直白地问:“听说官府开了赏银?是多少啊?”
“一百两。”不知道为什么,一对上她的眼,那没有任何感情和惧怕的神色,让他下意识地回了话。
“啧啧,不少呢!”夏晓竹点点头,往后山瞄了几眼,“行,那我知道了。不过……你们都说大虫是我引来的,要是我杀了大虫,你们又要如何?”
村长愣愣地反问,“什么叫做我们要如何?”
她唇角勾起一抹讥笑,“瞧了不顺眼,就说大虫是我引来的要赶我走,甚至连我们一家子都容不了,那我倒想知道,要是我把大虫杀了,你们又是怎么个说法?山里的猛兽不少,今天来个大虫就闹上一出,后日难道再来一只大熊,你们要再诬陷一次?那我可吃不消,还不如早早搬走呢。”
村长看了看米亦扬,他站在他媳妇儿后头半句话不吭,显然刚刚那些话就算他没有那个意思,却也是不反对了
村长叹了口气,想着这有前途的娃儿,终究和村子离了心了。
“行,若你真的能把大虫给打倒,我也保证村人不会再找你的麻烦。”村长沉默了半晌,最后只给了这般不痛不痒的保证。
其实夏晓竹没想过他能够给出什么担保,随兴的点点头,然后看着人群慢慢散去,只剩下花婶子一家在门口处担心的看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