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润玉摆摆手,“我听不懂你是在说什么。”一顿,再道:“那些不是黑货,是我自己种的!”
他失声道:“什么?”
“我说,那些都是我自己种的。”她再次强调。
“不可能!”
“拜托!你看我像是买得起黑货的人吗?”她都快气到翻白眼了──连三岁小孩都知道,要买道上的黑货,手头没有几百或是几千金是不行的,更何况凭着一个小小的粥摊,能挣得了这么多吗?等下辈子吧!
他一时无语──眼前的小姑娘看起来的确不像是个富裕之人,但……
见他还是一脸狐疑,她叹口气道:“跟我来吧!”转身走向摊车,而他也随后跟了过去。
她走到摊车旁蹲下身,从车底下抱出一个瓦盆,盆中铺着一层厚厚的黑质土壤,几棵红绿相间的嫩芽正冒出头,散发出一抹淡香。“喏,你瞧。”直接摆到他面前。
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据他所知,本国气候和土质完全不适合辛罗叶的生长,先皇还特地聘请外邦的园艺师傅进宫特别栽培,共计花了十年时间才克服万难得到第一株,之后就只供皇室收藏,专供治病或是疗伤之用。
“妳种了多久?”他不禁脱口问。
她偏头想想,又掐指算算,才有些不太确定道:“大概两个月左右吧!”
这下子,他墨绿色的双瞳立刻睁得奇大,失神道:“只花……两个月?!以前居然花了十年?”
润玉看到他一脸的受惊样,感到很不可思议──其实这玩意儿并不难种,只要抓住诀窍,要收成是很容易的,只是没想到在这个国度竟是如此的稀有,还需要买黑货!
他定了定心神望向她,而她也正注视着他。
此时他心中一计形成,露出一抹华丽且友善的微笑问道:“妳想脱罪吗?”
“什么?”她被那抹笑弄得有些闪神──真是的,这男人长得未免也太出色了吧!
“妳现在是带罪之身,死罪是跑不掉的,本王现在问妳,妳想活命吗?”
她毫不犹疑的点头,“想,当然想!不过……你为何要帮我?”
原本雀跃的神情立刻转为警戒──这男人的态度也变得太快了吧!刚刚还一副要她赶紧一死以谢天下的神情,现在却要充当救她命的佛祖……这里头一定有鬼!
他才不理会她的疑惑,只是一径的问:“妳要生,还是死?”
“我当然是想活命啦!不过……”她实在是信不过他。
“那就好,跟我走。”
“跟你走?”闻言,她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转头喊了一声,“太平!”
“贱奴在。”太平早已完成主子交代的事,正在待命着。
“把马车叫来。”
“贱奴领命。”应答完,随即离开。
“你到底想做什么?”温润玉只感到忐忑不安。
“带妳走啊!”说得一派轻松。
没多久,马车已停在两人眼前;太平就跪坐在车里,恭候着主子。
“上车吧!”他推了她。
她犹疑着,最后求生意志战胜了一切,她终于上车了;至于柳旭,他则是扬起一抹冷冽的微笑,目送着她上车,接着他也跟着上了车。
关上车门后,一切……全都变了……
太子府──
“老九回京了,大哥。”一名男子端坐在大厅斜纹木椅上,手上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说话的同时不忘将茶水递到唇边啜了几口。
“我知道,老三。”回话的男子就坐在他的斜对面,两眼阴沉,双手不断交叉握拳,松了又握、握了又松,显示出他的心情并不平静。
“这可不太妙喔!大哥,我们当初送他上东边的战场就是想要一个‘好结果’,没想到……他好狗运,居然能全身而退,还立了大功;此次他回京是奉圣上诏命来领赏的,看来老九在父皇心中的地位又更上一层楼了,你身为太子,难道就没别的想法吗?”他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当初他和太子怂恿父皇将老九送上战场,为的就是除去老九在京中的势力,最好他就这么一去不回,顺便排除他们的心腹大患,可万万没想到……
人算不如天算,老九的能耐他算是见识到了,不仅安了东方边境,还平了本国多年的边患──辽番一族!真是气死人了。
“我的想法?”太子冷笑了一声,“他现在是护国大功臣,众所瞩目的天之骄子,我算什么?就连父皇都要亲自封赏他,若此时说些不得体的话,旁人还以为我这个做哥哥的嫉妒弟弟的成就呢!”
柳风听了却有些着急了,“可……可是大哥,老九此次回京绝不会只是来领赏这么简单,他一定会想办法反击;咱们若不想办法早做准备,不知那头老虎要怎么咬人呢!”
柳风身为当今皇上第三子,人称三爷,不知为何,他就是看老九不顺眼,总是想方设法的妨碍老九、设计老九,所以他向当今太子靠拢,只因太子对老九的势力也十分忌惮,至今两人已连手多年。
“看来是要早做准备了。”太子抬眼望着弟弟,眼神一瞬也不瞬。
柳风立刻了解大哥的意思,点头道:“是啊!是要准备,准备拚命了。老九那家伙刻薄无情,上回让我们给设计了,这回他绝对不可能会忘,早晚一定会报复的。”说到底,他们已快接近生死关头的时刻了。
太子哪会不知其中的道理──这一仗谁要是胜了,谁就是那龙椅上的主人,所以柳旭必须死!他绝不容许自己的地位有任何动摇,就算他是他的亲弟弟也一样。
“老三,你知道父皇改年号了吧?”太子的音调平板无情。
柳风愣了一下,不明白大哥为何会突然转移话题,但仍旧答道:“父皇明诏下旨改号永恒,天下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还记得当时他只是耸耸肩,不予置评;但现在大哥居然会特别提出来,“难道父皇有别的意思吗?”
“有没有别的意思,我不敢说,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太子的眼神闪烁,犹如幽幽烛光。
“哪一点?”
“父皇仍不想放权。”
“他都八十多岁了!”柳风忍不住皱眉。
“是啊!我也知道,但你想想,永恒代表什么?不外乎是长长久久,听说前些年父皇差人上极乐山求长生不老药……”
柳风插嘴道:“那都是假的,大哥。”他一向不信这种怪力乱神。
“不管是真是假,父皇这些年虽然时有病痛,但还没有过致死的……”话说到这里已经有些过分了。
柳风吞了吞口水,想说些什么,又旋即闭上。
太子不理,继续说道:“三弟,你想想看,我都当了几年的太子了?接下来恐怕还得继续当下去……这么长的时间难保不会有任何变动,尤其父皇又如此的宠信老九……”
“你是说……父皇想……废了你?!”柳风有些不敢置信的问。
太子一个甩袖,站起身,阴狠道:“真要到那个地步,我们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是不是?”说罢,转头看向弟弟。
“那是当然!”柳风挺胸再道:“大哥,我只信你、服你,其它人都滚一边去!如果要我对老九那个寡情的家伙认输,那还不如一刀砍死我!”
太子一听,神情激动,赶忙握住他的手,嘶哑道:“兄弟,大哥有你这席话就算无后顾之忧了。往后若有任何动作,弟弟一定要助大哥一臂之力。”
“这说的是什么话,大哥,你有困难,弟弟本就该助你,不过大哥也别忘了,除了我以外,还有老四、老五,他们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按理说,我相信老五会帮我,但老四嘛!我总觉得不能放心。”太子的神色有着一抹疑虑。
柳风知道大哥是在担心什么,哈哈一笑道:“你放心,老四和老九虽然是同母所生,但情感淡薄,就跟一杯茶水没什么不同,大哥没必要想太多。”
“既然你这么说的话……”
“大哥,现在不是猜忌的时候,以后我们和老四、老五还得多聚聚,一起共商大计才行。”尽管老九圣宠如日中天,但只要凭他们三个动动脑筋,就不信无法赢过他,哼!
“嗯,说得也是,只可惜他们两个现在正好奉召进宫伺候父皇,说话不太方便。”
“哼!那老头都八十多岁了,还这么惜命。”柳风不屑的撇嘴,眼神流露出一股厌恶。
“就是啊!”太子漫不经心的回答,同时也打从心底感到憎恶。
两人皆看向窗外,绿意茂盛。
凤祥王朝,永恒元年,风调雨顺;可在萧墙之内却是风起云涌……
第2章(1)
这间宅邸很大,她很确定——理由是不管她怎么绕、怎么拐、怎么走,都到不了自己的房里。
住进来已是第三天了,柳旭安排她住在西厢偏房——离正门主厅有一大段距离,想来他是不愿意让她抛头露面。
其实她也不太在意,以她现在的身份确实也不适合在人前走动,所以她只要熟悉偏房附近的路径就行了。
她就抱着这个心态在附近的回廊小径兜兜转转,哪知她居然在出了房门就……
就回不去了!
像现在,她就站在某座庭院中央,判断着该从哪个方向离开,才能逃离现在的困境?“真是奇怪,半个人都没有!”
她环顾一下四周,发现除了她以外,一点人气都没有——这里是贵族府邸,理应仆役成群,随处一把抓才是,怎么会找不到半个人影?
她歪着头想了想,应该是柳旭吧!应该是他把下人们都屏退了,就只留下她——
一想起他,她就感到浑身不自在。
这三天,他就像是消失了一般,不曾来看过她,也没说明为何要带她来这里,就这样把她晾在西厢别院里。
她曾向那个叫太平的打听了一下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哪知他嘴巴紧得像蚌壳般,完全挖不出一个字来,害她只好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在这个大到令她咋舌的地方乱窜。
柳旭绝不是请她来当客人的,她非常、百分之百的肯定。
再说那种人会有客人吗?不是她存心想贬损他,看他整天端着一张冰雕冷面孔,用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看人,分明就是在昭告旁人滚远一点。
就拿他的贴身仆役太平来说好了,每天跟在他身边紧张兮兮的,不是垂头就是跪地,开口闭口都是贱奴贱奴的,她怀疑要是命真的这么贱的话,就算哪天脑袋搬家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对吧?
这里和她的家乡不同,尊卑制度让她无所适从,她很困扰的闭上眼。
“你在这里做什么?”
冷不防身后传来一句问话,音调绝冷,她吓了一跳,立刻睁开眼转身。
这人不是柳旭,还会是谁?
“我记得提醒过你不准乱跑,你怎么不听?”他眉目含怒的质问。
今天一早他就到她的房里找人,哪知竟扑了个空;他立刻到处去找,终于发现她正像傻瓜似的杵在这里闭目养神。
被他的怒容吓得畏缩了一下,她只得怯怯道:“我、我没……乱跑!”
“这里已不是西厢别院的范围了。”他冷声提醒。
“啊?是吗?我、我不知道!”她是真的转晕了头,就连自己现在脚站在何地都不知道。
柳旭见她一脸畏怯的模样,心中的嫌恶感大增,直言道:“温润玉,本王不是请你来作客的,你知道吗?”
他是有求于她没错,但她的命也是他救回的,否则她早就是皇朝律法下的一缕芳魂了。
她一听,心头就像是被针刺了一下,微微疼了起来。“我当然知道,九爷,所以您老人家有何吩咐,就直说吧!省得小女子我天天胡思乱想,就怕您在哪家妓院卖了我,要我为您挣皮肉钱,以供您的生活开销。”
哼!要损人她也不是不会——反正他讨厌她讨厌得紧,没理由要她喜欢他,哄他开心吧?果然,他的绿瞳扫了过来,直直的瞪着她;而她也努力睁大黑瞳回敬他,一时间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好一会儿,他收回视线,淡淡道:“我有话跟你说。”
咦?他是怎么了?居然跟她大眼瞪小眼的对峙着,又不是小孩子!“那就快说吧!”她一脸的悻悻然,决定要讨厌他讨厌到底。
“这里说话不方便,到你房里吧!”
“也行,不过我不知道该怎么回房就是了。”她耸耸肩,不怎么当做一回事的说着。
他睨她一眼,没回话,转身往左前方回廊走过去,她则是紧跟在后。
就这样东弯西转十八拐的,两人一路无言,但在温润玉的心中却是大大的烦恼起来——这……真不得了,屋子太大,就像现在,她还是没办法记住所有的路线,下回再出门,肯定还是会迷路,要是有个人能为她专门指路就好,可偏偏……偏偏这家伙连个奴仆也不派给她!
她转念一想,也许他是故意的,喜欢看她迷路,然后再找机会申诉她,哼!她心中感到十分不快,但又拿他无可奈何。
不久,柳旭身形站定;她在身后偏头一瞧,原来已经抵达目的地了。
他推开房门进去,她也跟进。
进去后,她反手把门带上;至于他,早已坐在窗旁雕花纹饰木椅上,目光灼灼的盯住她。
她转个身,正好与他的视线撞个正着,心口顿时扑通一声跳了一下,后来又跳了很多下。
现在的他就端坐在窗边,金色的阳光洒进来,照得他那头银色亮发闪闪发光,镶在颧骨上方绿不见底的双眸像是一汪寒潭似的直直锁着她,她感到脚步有些不稳,像是随时要被吸进去似的;眼神再往下瞟,先前见到的月色长袍早已换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身黑段滚边艳红宽袖长袍,映衬着他微黑的肤色,显得十分鲜明,但却一点都不突兀,整体说来,就是……出色!
她暗自赞叹——这男人的性子虽然坏透了,但一身皮相却是很让人赏心悦目,没得挑剔。
在故乡里的名人好像没几个能长得他这般……迷人的!
“看够了吧?”一直沉默不语的他出声了。
“呃,不好意思。”她有些困窘,连忙移开视线。
不行、不行,不能再看下去了,再看下去,她的魂就要被勾走了。
“可以说正经事了吧?”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正经事?呃,对对对,赶快说、赶快说,你到底是想要我做什么?”她完全不敢看他。
“我想要你帮我种辛罗叶。”
闻言她顿住,慢吞吞的抬眸看向他。“你不是说,辛罗叶唯有皇宫内苑可以收藏,其余人等一概不准拥有吗?难道你九爷例外?”
“不是。”
“那你还……”
“我需要辛罗叶。”他说得斩钉截铁、语气强势。
“你要我私种吗?”她不敢置信的嚷了出来。
他定定的望着她不语,证实了她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