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虞静姝做好了山楂冻以后,那边火腿焖萝卜的火候也差不多好了。她试吃了一块山楂冻,感觉酸酸甜甜的挺好吃,而且卖相也不错,便让春花找来几个漂亮盘子,给婆母送了一份,给嫂子送了一份,自留一份吃。嗯,反正还有多的,那就也送给盛允桢一份吧,剩下的,就留给春花和厨娘她们吃。
春花见自己也有份,高兴极了。她先是兴高采列地去各房送了山楂冻,又按少夫人吩咐的,给公子也送了一份过去,一边走还一边想,少夫人这是故意的吗?为什么公子的山楂冻比她春花的还少呢?
可转念一想,啊,也对,公子是个男人嘛,肯定不爱吃糕点之类,少夫人真有先见之明啊,万一公子不爱吃,直接扔了的话,那多可惜啊。但春花没想到,公子刚一看到她送去的山楂冻时,还一脸的怀疑和鄙夷,可一听说这山楂冻是少夫人做的,他立刻毫不犹豫地就捻了一块塞进了嘴里。
接下来,春花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公子直接就把一盘子山楂冻全给吃完了,而且他吃完了以后,仍意犹未尽地问她还有没有?春花拚命地摇头,心想打死我也不会告诉公子您少夫人还赏了我和厨娘一人一碟子。
盛允桢三下五除二地吃完了山楂冻之后,就觉得更饿了。他忍不住问春花,“少夫人在厨房里待了那么久,她在干什么呢?”
春花老老实实地答道:“少夫人在做菜,在做火腿焖萝卜呢。”
“还没炖好吗?你少夫人怎么还没送来?”说着,盛允桢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嘴唇。
春花一怔,心想少夫人都已经在西厢房里吃上了,怎么您……
“婢子不知道,婢子这就去看看。”春花喏喏地答道。心里却想着,哎,夹在你们夫妻俩中间可真难啊。
虽然心里这么吐槽,可春花还是老老实实地去了西厢房,却看到虞静姝正捧着碗,就着味鲜软糯的火腿焖萝卜大口大口地扒饭。
“少夫人,公子、公子他……他在正屋那边,还没用饭呢。”春花弱弱地说道。
虞静姝一怔,转头看向春花。待咽尽了嘴里的饭菜之后,她将空碗递给春花,“给我再添一碗饭。”
春花只得照办。
虞静姝接过盛满了白米饭的瓷碗,先H3上一勺汤汁凑在饭上,然后就着美味的腌萝卜开始扒饭。她快速地又吃完一碗饭,觉得已经吃饱了,这才放下了碗筷。
跟着,她看了看自己的菜碗里还剩下小半碗火腿萝卜,便低声对春花说道:“这个拿去厨房里应该还有小半碗,你去凑凑看,要是凑不够一碗的话,那我也没法子了。”
春花一愣,但想想,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只得收走了虞静姝吃剩下的残羹剩饭,然后依着少夫人的吩咐,将她吃剩下的火腿焖萝卜与锅里剩下的添了盘,送去给盛允桢。
正在正房的盛允桢已经早就等不及了好吗。春花刚把菜肴放下,就看到一向温文儒雅的公子居然两眼放着绿光,而且就像狼盯着猎物那样,露出了恶狠狠的表情。
春花才摆好盘,盛允桢就端起碗,迫不及待伸长了筷子,挟起了了一块被焖得软软烂烂的萝卜。随着那块萝卜被狼……不,被盛允桢刚一塞进嘴里,他的两只眼睛就瞪圆了,然后还露出了幸福和享受的表情。
看着公子的表情,闻着香喷喷的火腿萝卜味,春花不由自主地就吞了一口口水。公子明显很喜欢少夫人做的菜,就着萝卜扒饭的速度显然比刚才少夫人快多了。
眼看着盛允桢一下子就扒完一整碗饭,接着又添一碗,最后直把所有的饭全吃完了,这才咕哝了一句,说:“今日的饭怎么这么少啊?”然后仍然不舍那道火腿焖萝卜,就挟了些青菜,用来沾着汤汁继续吃。
春花忍不住再一次在心里吐槽,公子,以前少夫人还没过门的时候,您在府里用饭还从未添过一次饭呢,今日可是头一回嫌饭少。
这一顿饭,盛允桢简直吃得心满意足。但好像还是少了些什么?少了虞静姝的声音?咳咳,正好他也吃撑了,不如就去院子里走走,看看她在做什么,说不定只要他向她服个软的,她就会像以前那样了吧。这么一想,盛允桢立刻站起身,去院子里散步去了。
其实虞静姝已经在院子里散步了。但她听到了正屋里的门被推动的响声,还听到了盛允桢的脚步声。为避免尴尬,她眼疾手快地一转弯。
一脚跨出正屋门槛的盛允桢正好就看到了她的背影,还不待他开口喊她,她已经推开了西厢房的门,走了进去,而且还反手重重地关上了门,落了栓。
盛允桢讪讪的。可他又没有追上去一问究竟的勇气,依情,是他不碰她在先,现在她搬出去了,他哪里好意思怪她?依礼,她也并没有逾越,她做衣裳给他穿,做饭菜给他吃,他实在挑不出她的毛病。依理,她是他的妻,是他院子里的女主人,她想在哪间屋子里睡那是她的自由好吗。
那就这么灰溜溜地回房?盛允桢又有些不甘心,最后他围着西厢房走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她熄了灯歇下了,这才失魂落魄地回了正屋。正屋里空荡荡的,她不在,似乎连他都是多余的。盛允桢没精打采地和衣躺下,满脑子想着她,沉沉地睡着了。
第8章(1)
从那一天起,盛允桢和虞静姝简直就调了个样,虞静姝总想避着他。可盛允桢却总想看看她到底在做什么。所以白日里,他总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应付岑夫子的授课,以期望尽快完成功课,得以早些回到后院。
岑夫子觉得这位门生特别的孺子可教,连带着盛大人与盛夫人心里头也特别高兴,总觉得自家这个一根筋的儿子是因为娶了个懂事的儿媳妇,这才开了窍的,于是对待虞静姝的时候就更加和颜悦色了。
就这样,盛允桢回后院的时间越来越早,常常是虞静姝刚睡醒午觉他就回来了。虞静姝虽然有些不高兴,可她想着,也不能因为要躲他,所以她就得什么都忍着不做。这可不行,毕竟这样的日子是要过上一辈子的呢,于是她索性大大方方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盛允桢便认识了一个全新的虞静姝。原来她的爱好这么广泛啊,她喜欢厨艺,隔三差五地就亲自下厨做点好吃的,而且手艺还挺不错。她喜欢伺弄花草,有时候在温室里一待就是一下午,修剪搭配出来的花草格外别致、好看。
她喜欢女红、喜欢做针线,偶尔绣个帕子、荷包什么的,比府里绣娘们的活计鲜亮多了。除此以外,她还喜欢练字临摹,喜欢下棋,甚至有时还抚琴……
盛允桢从来都不知道,一个后院女子居然能把日子过得这么丰富,她简直可以一连半个月,每天都不带重复样地过生活。再想想自己每天后院、前院轮流跑的路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吃饭、睡觉、温习的枯燥生活。他简直想摔砚台好吗。好想每一天都跟她待在一起,从早到晚、从春到冬,一年又一年。
可是让盛允桢感到很苦恼的就是虞静姝对他的态度,她怎么可以对他这样呢?她首先是避他如蛇蝎,其次呢,要是实在避不过去,就礼节性十足地向他问安、问好,然后再用最快的速度远离他。
刚开始的时候,盛允桢还觉得这是不是她变着法子的又想出了什么蠢办法,可这样的日子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之后,他终于确定了,她不是欲擒故纵,而是真的想要避开他。
这样的落差让盛允桢有些难以接受。不过还没等他想好要怎么样做的时候,突然收到了一封来信。信是他的昔日好友高士清写来的,说他年底回京,到时候会带着妻子来盛府作客,并拜访他。
看着这封信,盛允桢陷入了沉思。思及高士清要来,盛允桢就满心的苦涩,高士清的妻子就是白慕兰。想想如今避自己如蛇蝎的虞静姝,再想想以前同样避自己如蛇蝎的白慕兰,他郁闷地叹了一口气。
可想想,毕竟高士清与白慕兰都和他有同窗之谊,几人都是打小一块长大的,就算他对高士清娶了白慕兰有点不高兴,却不能真的失礼,于是他只好让春花去把虞静姝请过来。
虞静姝很快就过来了,可是她却站在正屋的门口不愿意进来。盛允桢很是郁闷,要在平时,他肯定要想法子哄了她进屋,无论如何也要多留她在屋里待一会,好让他能仔仔细细地看一看她。可今天他又实在没有心情,便扬了扬手里的信,示意她过来拿。
虞静姝犹豫了一会,终是进了屋,从他手里接过了信,一目十行地看了。
“我的朋友过几天要来咱家小住几日,你安排一下吧。”盛允桢有气无力地交代道:“也不是多么要紧的人物,随便收拾间屋子出来就行。”顿了一顿,他继续说道:“她一丁点辣都吃不得,爱吃甜品、喜欢花卉,你布置屋子的时候,让人去温棚搬几盆鲜花过来吧。啊,对了,她喜欢没有香味的花。”
虞静姝看看他,又看看手里的信,面露沉思。如果来客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还用得着他这样细细交代,说来人不吃辣,爱吃甜品,喜欢鲜花,而且还是不要有香味的花?
再看看手里的信,信笺的落款上写着兄高士清,可若真是个男子去别人家里做客,恐泊也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只是高士清在信上说,会携妻同往,恐怕盛允桢的意思,是要让她照顾高士清的夫人吧?
盛允桢见虞静姝久久没有说话,不由得心生黯然。
“你去休肩吧。”他低声说道:“这事并不重要,你有空的时候过来问一下就成,别耽误了你自己的事。”
闻言,虞静姝自嘲地笑了笑。她还有什么事情可耽误的?日日忙碌,不过只是想让自己不要闲下来乱想罢了。
“是,妾身听夫君的吩咐。”说着,虞静姝便将高士清的信还给了他,然后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看着她谨小慎微的模样,盛允桢不禁抚额。以前那个爱笑爱说、活泼娇俏的她,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对虞静姝来说,替高士清夫妇收拾屋子又不是什么难事,反正她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所以她先跑去问了问嫂子林氏,关于高士清与他夫人的事。
林氏告诉她,高士清原也是京城名流,只是家底不如盛家,后来他考了进士,外放做官去了。高士清的妻子白慕兰是个名门贵女,两人成亲大半年了,这次高士清带着妻子趁着年底赶回京城,应该是进京述职来着。
白慕兰?虞静姝很敏锐地觉察到这个白慕兰很有可能就是她初识盛允桢时,他嘴里所说的那个今生无缘的姑娘。想着嫂子林氏与白慕兰同为京城四大家的姑娘,虞静姝又打听了一番白慕兰的喜好,果然从林氏那里知道了白慕兰不吃辣,爱吃甜品,还喜欢不香的花等等讯息。
从林氏那里告辞出来以后,虞静姝很肯定,盛允桢心心念念的女孩就是白慕兰了。她独自去了小花圜,坐在凉亭里,任由冷风吹拂着自己,不想动,也不想说话。
自从意识到白慕兰就是盛允桢喜欢的女孩以后,也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自己的心口闷闷地疼,似乎还有些呼吸不顺。以前她千方百计地想要打听盛允桢的心头爱到底是谁,却求而不得。如今她再也不想知道他喜欢谁了,偏偏这个人又即将出现在她眼前。
而让虞静姝感到既心烦又心疼的,其实与白慕兰无关。毕竟白慕兰已经成为了别人的妻子,自然不可能再和盛允桢有什么。虞静姝只想知道,为什么她的心口会这样疼?
怎么会这样呢?当初她搬到西厢房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今生今世再也不会奢望他会喜欢她、会待她好,她只想待在盛府里好好养老啊。
可现在白慕兰还没出现,她就已经被这个消息给弄得心神不宁,那以后怎么办呢?她已经降为妾侍,若是将来盛允桢还会另娶,他会娶个什么样的女子进门?他娶了新妻子以后,那她该怎么办?
想到这,虞静姝只觉得像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捏住了她的心脏,令她难受到根本无法顺利呼吸的地步。她怔怔地坐在凉亭里,直到寒风将她面上的泪痕吹得生疼,这才用帕子按了按眼角,然后慢吞吞地回了小院。
很快就到了高士清与盛允桢约定的这一天。
虞静姝早早地起来,本来准备好好梳妆打扮一番的,但转念一想,她打扮得再漂亮又有什么用?根本就不会有人关心她打扮得好不好看。最终,她穿了件八成新的衣裳,淡淡地上了个妆,佩戴了几件小巧又精致的首饰也就罢了。
很快,春花就过来回话,说公子请少夫人去二门处迎一迎贵客。
虞静姝去了二门处。远远的,她看到盛允桢陪着一男一女朝这边走了过来。只见男的着一袭蓝衣,高大、俊俏,女的则穿着鹅黄色的裙裳,显得特别温婉、可人,想必那就是高士清与白慕兰了吧?
盛允桢引着那两人走到了虞静姝的跟前,先向她引见高士清夫妇,“静姝,这位是高兄,这、这位……”他指着白慕兰,却不知道要怎么说下去了。
虽他没有明说,但其他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既然他称呼高士清为兄,那么白慕兰就理所当然地应该是嫂。可依着他对白慕兰的执念,这个嫂字,恐怕是难以说出口的吧?
虞静姝只觉得心口闷闷地疼,却忍不住偷偷打量着站在高士清身旁的那个穿着鹅黄色裙裳的温柔女子,只见她生了一副圆盘脸,容貌只是清秀,却自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雍容气度,且面上恰到好处的笑容让人不禁心生温暖,教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第8章(2)
盛允桢戛然而止的引见,只是让虞静姝有些不安,但高士清与白慕兰却并不以为意。白慕兰上前一步,笑盈盈地握住了虞静姝的手,说道:“你叫我嫂子就成,若是冲撞了你们盛家的大嫂子,那么唤我的名字也成。我娘家姓白,小名慕兰,还不知怎么称呼弟妹呢?”她笑容温暖,语调不紧不慢,听着就让人心生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