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性属母,名蛟,蛟龙的蛟。”飞白温和地解释。
“干嘛跟我介绍那么多?”她眼露怀疑。
“因为也许以后你会常常看到它。”
蔡桂福瞬间汗毛直竖,又结巴起来。“为为为什么呀?”
“它惊吓于你,向你赔罪理所当然。”
“不用了不用了。”她小脸发白,惊慌摆手,干笑连连。“你平常拴好它就好了。”
“所以你不生气了?”他眸光一闪,笑意微扬。
蔡桂福突然又怦怦心悸起来,下意识摸摸左胸口——哎哟!老娘该不会心脏瓣膜脱垂了吧?怎么今天心脏老是不听使唤?
“阿福?”
她熊熊回过神,脸蛋不知怎地热腾腾起来,眼神虚虚地乱飘。“不、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哎呀!我还有客户要跑就不奉陪了,再见!”
飞白忽然笑了。
笑声浑厚飞扬,眉宇间的冰冷瞬间化为春水荡漾,让蔡桂福整个骨头都被笑酥了,痴迷迷傻乎乎晕陶陶地望着他,口水又快流出来了。
妈呀!我的心,我的心,它破了一个洞……
——自古美色误人哪!
当天回到家的蔡桂福晃晃晕晕地抱着一只碧莹莹的绿竹匣子,盘腿坐在矮案上时,盯着里头一只只精致小巧如艺术品的点心,眼前仿佛跃现那个高大沉默男子,低头对着自己道——
“虽然不知你上回说过的蟹粉小笼包是什么样子的,但这螃蟹馅儿的饵饼吃来鲜香丰腴盈口,滋味亦是极好的。你尝尝,如果吃得好的话……便同我说声。”
男子嗓音低沉,神态平静,神情严肃,可不知道为什么,当他低声对着自己说话的时候,她耳朵奇异的麻痒发烫了起来。
说是赔礼,可他居然记得她曾经碎碎念挑剔北齐点心不好吃,干巴巴的能噎死人,要是有蟹粉小笼包就好了。
谁知,他竟听进心里去,还当真让人做了这满满一盒子螃蟹馅的点心来?
蔡桂福觉得自己又开始有点发晕了,心脏跳得奇快,强捺下紊乱的思绪,小小心心地捏起了一只色泽粉红如花苞形状的点心,放进了嘴里。
咬破的刹那,满满的螃蟹鲜味和甜咸香气在口腔中迸发了开来,和着酥脆柔软的外皮,形成了另外一种有别于蟹粉小笼包皮薄汁鲜的美妙口感。
嚼着嚼着,怎么觉得越来越甜了……
她慢慢地吃完了一个,再一个……最后把所有点心全部吃进肚子里去,摸着圆鼓鼓的肚皮,只觉得连心窝都甜丝丝了,忽然傻笑了起来。
北齐……其实也挺好的啦!
第6章(1)
这天早上,蔡桂福哼着歌儿,边在院子那口井旁搓揉漂洗衣服,用最新研发的“无患子无敌去污水”,三两下就让污垢去了了。
嘿嘿,这乃是她和老大夫最近密谋而出的新一招超强利器,保证此物一出,秒杀征服所有需要洗衣服的妇女大娘同胞们!
照惯例她还是要自己先试用看看,确定这“无患子无敌去污水”去污力强大之外,还能够不伤衣料不伤肌肤,这样才能安心推出上市。
“霍霍霍……霍霍霍……”她哼哼哈哈着周董的歌,把手中洗衣棍挥舞得腾腾威风,不忘自我褒扬一下。
“我还真是良心有保证的好商人呀!哇哈哈哈!”
就在此时,有个白色的影子忽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旁。
“霍……咳咳咳……”她差点被口水噎死,定睛一看,浑身汗毛直竖之余又不免火冒三丈。“不是叫你主子拴好你了吗?怎么还来啊?”
蛟嘶嘶了两声,摇一摇巨大修长的蛇身,黑曜石般的眼珠子盛满了“委屈”二字。
看得蔡桂福几乎都要心软了——几乎——
“我说你呀你,好歹有点稀有宠物的自觉行不行?光天化日,你这么大一条蛇招摇过市逛大街,很惊悚的好不好?”蔡桂福湿淋淋的手揉着隐隐作痛的眉心,肚子里把它那个不负责任的主子暗骂了个遍。“万一被路人抓走做成蛇羹怎么办?还有我心脏真的不大好,你这样时不时冒出来,我实在……无福消受啊!”
蛟被念得头低了下去,颇有三分愧疚之意,尾巴却不忘讨好蹭着把卷得牢牢的一团物事放在她面前。
“这啥?”她警觉地盯着蛟,低头看那团物事有着五彩斑斓的羽毛……“你这雉鸡,送我的?”
蛟点点头。
她目瞪口呆——^妈呀,这蛇还真是成精了,居然听得懂人话?
“嘶嘶嘶。”蛟把也不知是昏厥还是彻底失去生命迹象的雉鸡再往她脚边推一推,好似很害怕她拒绝。
“……”她无言以对,半晌后,突然噗地笑了起来,眼神浮现淡淡的温暖欢喜之色。“谢谢你,这赔礼我很喜欢。”
蛟精神一振,兴奋地点点头,又摇了摇身子。
蔡桂福跟大部分的女人一样,天生对爬虫类就有种莫名的恐惧害怕,可是也许是蛟实在太通人性了,黑不溜丢的圆眼睛又一点都不像阴狠的三角蛇眼,反而更像是猫咪入夜后变得圆圆憨憨可爱的钮扣眼……
她的心柔软成一片,忍不住蹲下来,试着大起胆子伸手去碰蛟的脑袋。
看起来冰冷美丽却危险,仿佛杀气凛凛,不可侵犯……但谁会知道在这样骇人的皮相下,是个这么亲昵可爱单纯的灵魂?
——就像它主子一样。
蔡桂福有一刹那神思恍惚,心口又莫名怦咚怦咚跳得欢了。
“咳!”她连忙收束心神,一本正经道:“我接受你的道歉,但你以后如果要来找我的话,千万千万别再光天化日跑出来了,很危险的,不管是对路人还是你自己都是,知道吗?”
蛟呆了呆——有点感动,又有点心虚。
……看来主人没有对阿福姑子说过它的丰功伟业,那……这个月初跟主人去“打猎”,它一口就吞掉了敌人的死士副首领的事儿就不说了吧,嘶嘶嘶!
可怜的智商有点不好使的蛟,浑然忘了自己虽熟谙人语,却说不出人话呀!
“你这样一路卷着雉鸡过来也累了吧?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鸡?”蔡桂福看它傻头傻脑的模样,觉得真真是可爱得不得了,笑嘻嘻地问。
圆圆蛇眼亮了起来,开心地又扭了起来。
她见状笑得更厉害了,“好,那你等等,我把衣服洗完晾好就去处理那只鸡分你吃喔,你想吃什么鸡?烤鸡?白斩鸡?还是肯德基?”
一人一蛇就这样“其乐融融”地有说有笑(?)地度过了一个无比愉快的好时光。
而能者多劳苦逼歹命的飞白,则是一整天都在处理自北地九州十八郡飞隼传回的暗影密报,最后狼毫一挥,在其中十卷上头均大大批示了个“诛”字!
待飞隼夜行千里飞回九州十八郡之地,就是盘据一方的十颗重臣头颅落地之时。
踏出暗影大堂,他又进皇宫向主公御前奏对禀报,直到天边星子闪闪,家家户户炊烟渐熄,飞白这才回到了宅邸。
“主子。”鹿伯迎来,笑容有些尴尬。
“嗯?”他的脚步一顿。
“咳。”鹿伯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鹰眉微挑,随即蹙了蹙。“蛟呢?”
以往他不管多晚回来,蛟总是乐颠颠地第一时间飞射到他面前好一番撒娇厮缠,可今天竟无声无息蛇影不见?
“蛟今早去了阿福姑子家,至今尚未返来。”鹿伯讪讪一笑。
那家伙……
飞白英挺刚毅的脸庞微微发黑了。
“吹了蛇哨也不回?”他皱眉,心下大不是滋味,自己近日公务繁重,连休沐都被迫取消,凭什么它就能那般得闲?
还跑去阿福那儿逍遥……
飞白越想越觉得,怎么心里就这么不是滋味呢?
“嗯,不回。”鹿伯故作苦恼沉痛地叹。
“派个人,绑也要把它绑回来。”他哼了声。“流连他处不肯归家,还有没有规矩了?”
“诺。”鹿伯躬身领命,心中默默数了三个数儿。
一、二、三……
“罢了,”飞白果然顿了顿,转身往外走。“皆是我教宠不严,我自去处置便是。”
“主子辛劳了。”鹿伯一本正经说完,看主子身形微动,瞬间消失无踪,再忍不住嘴角扬高高。
——蛟,好样儿的,今晚回来给你加菜啊!
飞白颀长矫健的身子轻飘飘如雪般无声地落在蔡桂福的院子中,负手静静地凝注着老旧主厅里,那相处得好不亲密欢快的一人一蛇……胸口越发闷了。
——这种像是被闺女儿和心爱娘子晾到一边去的浓浓醋味是打哪儿来的?
他摇了摇头,暗咒自己这是中哪门子邪了,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念头?
蔡桂福今晚大展身手,先用鸡蛋蒸出了一大盘浅黄柔嫩的蒸蛋,几把小白菜烫熟了以后拌蒜泥和酱,令她大感惊异的是,这类似魏晋南北朝的年代其实烹煮食物的技术已经很精细巧妙了,尤其是各式各样的乌豆酱、肉酱、鱼酱……滋味各异,或咸香或香甜或辣中带爽。
——好想偷几张配方带回现代呀!
她还炊了一锅粟米饭,虽然口感及不上白米饭的香Q,但是嚼久了却分外有种朴实的大地谷物好味道,重点是,五谷杂粮在古代居然比白米便宜五倍以上啊啊啊啊!
——真想当大盘商把谷物们统统批发回现代再海捞一票呀,哇嘎嘎嘎!
蔡桂福白日梦作得好不快活,咯咯咯地把自己笑醒了,这才发现蛟已经端端正正地盘坐在摆满食物的矮案前,等到表情略显心酸。
“噗!”她被逗笑了,又连忙收声。“对不起啊,让你久等了,都是姊姊不好……来来来,你尝尝这烤鸡的口感怎么样?这可是我生平第一次自己杀鸡拔毛,虽然搞得鸡飞狗跳,害你到现在才能吃上饭,但姊姊我已经尽力啦!唉,以前在大佳河滨公园旁边烤桶仔鸡好歹还有个桶,而且光溜溜的鸡只要去大X发或家X福买就行了,哪里需要把自己弄得跟行凶作案没两样……”
蔡桂福叨叨絮絮着,边殷勤热情地把烤得金黄诱人的雉鸡拆成两半儿,边招呼着她这辈子头一个非人类属性的客人。
蛟快乐地张大嘴就想一口吞掉那油亮喷香的半只烤鸡,可是猛然间却感觉到一股杀气——
“嘶?”蛟凶狠地回头欲甩蛇尾,却在下一瞬抖了。
院子里那高大沉静的男人缓缓一步一步而来,仿佛披着月色,戴着星光,乌黑的长发高束,以一柄铁木簪挽住,玄衣劲装,宽肩窄腰长腿,英俊严肃的脸庞有着令人心悸与折服的凛冽之色……
蔡桂福口水登时逆流成河。
“欧滴老天爷呀,我这是肿么了?”她摸着自己疯跳的心口,喃喃自语。
蔡桂福!打住打住!
你可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好青年,还是安栗事业体位于古代分区的先驱,怎么可以这么容易就被美色蛊惑到几乎忘了这男人有多恶霸危险呢?
他可是顶头上司,皇权代言人,还是随随便便一根小指头就能把她碾成渣渣的“飞大人”,难不成她平常被他欺压虐上瘾了,所以开始有往SM体质发展的趋势了吗?
蔡桂福面色古怪起来,脑中突然浮现八个大字——
飞、白、的、五、十、道、阴、影!
……阿飞和阿福,这两人究竟是命运的安排,还是情感的纠葛,或是另有隐情,真相究竟是什么?就让我们继续看下去……
盛竹如先生的旁白熊熊又乱入,她猛然一抖,觉得自己真是病得不清啊,哈哈哈哈哈……唉。
“这一切都是假的,我的眼睛……有白内障啊……”她喃喃,可是再怎么自我催眠,却在看见他姿态优雅地在她面前坐下时,无法避免地小嘴大张,唇边银唾可疑闪烁。
飞白眼底一抹温柔笑意掠过,淡然地问:“蛟又扰你了?”
“其实也没有啦,它还给我送雉鸡来了。”她没来由地扭捏害羞起来,结结巴巴地道,“那个……我手艺其实没有很好……只是粗茶淡饭……你吃过夕食了吗?”
“尚未。”他鹰眸深邃,有着她不敢仔细详看的光芒,微微一笑。“粗茶淡饭很好。”
“我去拿碗筷。”她忽然跳了起来,撒腿就往外头的灶房跑。
飞白心一暖,有种难以言喻的甜意,自胸臆间逐渐弥漫荡漾了开来。
他是狼群养大的,而后成为了暗影,尽管拥有许多同生共死的兄弟与部属,可由始至终对“家”这个词儿并无丁点概念。
他有权势,有宅邸,有千金身家,可这些……仿佛都不只是个“家”真正应该有的模样。
主公每每谈及,他也该成家了。
……直到今日,他坐在这老旧厅堂中,被一案的饭菜香包围,还有个眉眼飞扬、清甜喜人的小女人在他跟前凑兴打趣抬杠,甚至还要帮他捧碗取箸……
这就是家的滋味儿吧?
“嘶?”蛟讨好地在旁摇来扭去——主子,咋啦咋啦?您怎么脸红啦?
他笑容立刻收敛,浓眉斜飞微挑的瞪着它。“鹿伯在等你,还不归家?”
蛟圆圆黑眼立表震惊,满满写着“主子您竟过河拆桥偶好桑心”——
“鹿伯烧了一大块牛肉。”他不动声色地道。
蛟闻言,圆圆蛇眼霎时发光,当下果断“闪蛇”!
待蔡桂福在灶房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又把发烫的小脸埋进清凉水缸里几秒钟后,总算一副“我是阿福我怕谁”的坦荡荡表情,拿了副碗筷就晃呀晃的回主厅。
“咦,蛟呢?”她将碗筷递给他,眼神还不太好意思和他的接触,结果一瞥才发现那只可爱撒娇的粘人白蛇不见了。
“回了。”他低头看着那一大盘淡黄细致如酥酪之物,颇感兴味地问:“这是什么?”
“蒸蛋。”她笑咪咪地用汤瓢自了一大匙到他碗里,“吃吃看,我把蛋汁和水搅拌完以后过滤了好几次的,蒸的时候还特地让锅盖倾斜留一条缝,这样才能蒸出表面光滑细致得像小娃娃肌肤一样的蒸蛋呢!”
本来是想做蛤蜊蒸蛋的,取其蛋的嫩和蛤蜊的鲜,可惜北齐这里的蛤蜊完全不是她印象中的模样,而是一枚枚足有她半个手掌大的河蚌,略有土腥味,蚌肉不小心煮老了简直比硬掉的口香糖还韧。
唉,这就叫巧妇难为无蛤蜊之炊呀!
飞白压根不知道蔡桂福光是一个蒸蛋就已经能恍神到十万八千里外了,只觉此刻看着她替自己舀来的蒸蛋,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他眼神温和,盛起细细品了,嘴角微微上扬。“极好。”
“对吧对吧?其实我真的还挺多才多艺的咧,这种人品果然不管到哪里都不会被埋没的啦,哈哈哈!”她乐了,又开始得意洋洋地自吹自擂起来。
飞白眸底宠溺的笑意越深,偏面上仍端肃着。“半点不害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