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一下,语调转为艰涩,「一直到大哥成年,我跟父亲才隐约发觉大哥对感情的排拒,虽然他渴望有人可以爱他,但他的潜意识始终害怕爱情的力量,因为,他的母亲就是死于爱情。」
闻言,沈静语惊愕地抬眼望向他。
「他母亲的前夫是位摄影师,年轻时梦想到战地拍照,两人十八岁结婚后不到一年,刚好有报社提供机会,男人便飞到阿富汗,当时战乱爆发,有传闻说他死了,他母亲守了十年的活寡,在她快三十岁那年嫁给了我父亲,谁也没想到一年后,生下我大哥的同时,男人竟然回来了。」
第8章(2)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老天爷,这种戏剧般的情节竟然真的会发生在现实生活中?
「男人回来后,还是相当爱他母亲,结果他母亲就因为迟迟无法在两个男人的爱之间做抉择,郁郁寡欢,结果在大哥五岁那年,他母亲选择上吊自杀,而第一个发现的人就是大哥!」
她狠狠倒抽口凉气,全身抑不住地发抖,对他的遭遇心疼极了。
想起她曾让他误以为自己有未婚夫,难怪他会对她若即若离,最后甚至逼她做出抉择,原本她以为像他那么强悍的男人,喜欢一个女人绝对会不择手段抢过来……完全没想过他会有这样的心结。
也许他就是因为害怕她会跟他母亲一样,那时才会表现出那样的态度。
「你知道你走了之后,木屋那里陆续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吗?」
「什么意思?」她的心跳,瞬间漏跳一拍。
「那里非常容易发生土石流。」
「我知道,在我离开的前一晚,屋后有一小块地方被土石完全覆盖掉。」她那晚就注意到声音,只是被游星鹰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心情坏透,最后竟忘了问这件事。
「你知道?」
「嗯,我隔天离开那里的时候有看到。」她解释,那时候她的心情已经乱到无法思考任何事情。
「那就是他不得不赶你走的原因之一。」游定辰直接点明。
「赶我走?」他的意思是指……他是故意对她说那些残忍的话,而不是出自真心?
「后来我们又找人做了紧急稳固土石的工程,才有办法撑到他完成研究。」
闻言,她秀眉紧蹙,呼吸逐渐急促,脑子不断消化他释放给她的消息。
他到底凭什么可以这样对她?只站在她的角度替她着想,他究竟有没有为他自己想过,哪怕只有一点点都好!
那个笨男人,难道他不知道在那种情况下,多一个人在身边,他的安全就可以多一层保障?
游定辰继续说:「在他快完成研究时,还曾经遭受攻击。」
攻击?她倏地屏住呼吸,担忧浮现原本极力装作不在乎的脸。
「这些危险都是他可以预见的,所以为了你好,他选择推开你。」
「为了我好?」她无奈地笑了笑,瞬间红了眼眶,「在他那样糟蹋过我的感情后才说对我好?很抱歉,你的话,我听起来觉得格外刺耳。」
她永远无法忘记他是怎么嘲笑她的告白,把她的感情贬得一文不值!那些话,在这一年之中无数个夜晚里,总是一遍遍跳出来折磨她。
「他是真心爱你的。」他强调。
「是吗?如果是这种不能同甘共苦的感情,我不稀罕!」她咬紧牙根道。
「他只是用他的方式爱你,也许方法笨拙,但你不能否认他爱你的那颗心。」他看出这两人彼此相爱,只因错的时间与地点,让所有情节失控。
「我不能接受这样,相爱的人不能一起解决麻烦,却选择隐瞒伤人,那他怎么不先问问我想要怎样的爱情?」她突然觉得满腹委屈与气愤。
「他只是想保护你。」他知道大哥就是这样的人,宁愿将所有困难的选择往自己身上揽,也不愿所爱受伤。
「保护我之前,先深深地伤害我吗?你觉得心灵的伤就没关系吗?」她冷冷质问。
「如果他不幸死了,那些伤害会带给你继续活下去的动力。」
「我没那么爱他!」她嘴硬道。
「所以是他判断错误喽?就算他死了,你也能不受影响地继续活下去?」
沈静语默不作声,思绪一片混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知道游星鹰的用心,但对于他擅自决定把她推开的这一点,仍然无法轻易原谅。
如果他们两人确实相爱,就该一起决定所有的事情,凡事都他说了算,那她到底算什么?随他摆弄的布娃娃吗?
不,就算是以爱为名也不行!
「好吧,我知道你需要时间想想,我只想再说一点,当我知道大哥让你进研究室时,我很惊讶,大哥非常注重隐私,除了忽必烈之外,他拒绝我提供的所有保镳、佣人、协助研究的人员,但他却让你进去了。」
她心念一动,表面仍装作不为所动。
游定辰潇洒一笑,「看来我无法说动你,最后告诉你一件事,今天他不能现身的原因,有一部分是因为要指认到木屋攻击他的人,那个人虽没有机会看到他的模样,但不代表不会再来干扰他,以我们的个性,喜欢在危险发生之前便将其彻底毁灭,有道是预防胜于治疗,不是吗?」
沈静语终于躲过一个又一个永无止境的邀舞,才刚在厕所里松了口气,没想到立刻遇到熟人。
这世界真是太奇怪了,知道他们其实同公司之前,别说游星鹰跟她,连随身碟一干人等她都没遇过,没想到才刚知道就遇上了——
「是你?」钟丽婷出现在她身侧,正在镜子前整理妆容。
「你好。」沈静语一眼认出她,游星鹰传闻中的前女友。
「你也是这里的员工?」
点点头,她累得不想说话。
「哪个部门的?我以前怎么没遇过你?」这话说得刻意。
「检验部。」
「喔,是检验部啊。」钟丽婷露出自觉高人一等的笑容。「之后与游先生还有碰面吗?」
沈静语摇摇头,今晚已经有人跟她提起太多关于他的事,她到现在都还没完全消化完。
她讨厌现在的状况,那么多人跟她提起他,他自己却不来找她,这样究竟算什么?
「噢,那真可惜。」钟丽婷拿出粉扑补妆,斜眼睨她一眼后,带着恶意的笑开口,「游先生……他是不是很棒呀?」
这话她也是故意这么说的,因为游先生的改变她全都看在眼里。
向来滴酒不沾的游先生,竟然在把沈静语送走之后,几乎每次都要人替他带一箱酒过去。
而她的直觉告诉她,游先生是真的很喜欢这个沈静语,才会因为对方的离开而意志消沉,这让她十分火大,也十分厌恶眼前这个女人。
「什么?」听出她的弦外之音,沈静语感到一阵怒火攻心。
「别装了!孤男寡女共处六、七个晚上,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讨论一下又不会怎样。」
「抱歉,没什么好说的。」沈静语气得转身就走,不懂她为什么要说这些。
「我最喜欢他发出的声音,像野兽一样的低吼,每次听到他那种原始的嚎叫,我就会双腿发软……」
砰地一声,厕所门板被人大力关上后,钟丽婷看着镜中的自己,缓缓露出一抹快意的笑。
老被同一个男人拒绝不下数十次的怨气,总算全数讨回。
沈静语从厕所出来后,没有回到宴会厅,直接躲到二楼的阳台。她一颗心乱纷纷,满脑子都是他的消息,多到她已经快分不清真假对错。
「静语,原来你在这里?」
不用转头,她一听就认出这是江枕云的声音。
一年前回到饭店后,这家伙就嚷嚷着对她一见钟情,希望她能以结婚为前提与他交往。
她不理,结果他竟然以投资合作为名频繁出入公司,不遗余力的纠缠他。
他很好,但她对他没感觉,看见他,只会让她想起表妹拙劣的阴谋、那张蠢到爆的地图,还有为了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而差点摔死的衰事!
「不冷吗?」江枕云脱下外套,体贴地披在她身上。
「我不冷。」她扬起左手想将外套还他,一伸手却反被他牢牢握住,而她越抗拒,他却握得更紧。
「静语,我已经等了你这么久,还是不愿意给我答覆吗?」
「江枕云……」她叹气,这男人越挫越勇的毅力令她无奈。
「奶奶已经在催了。」他不忘抬出长辈压她。「静语,我是真的爱你,嫁给我,好吗?」
闻言,沈静语无声叹口气。好好说听不懂,非要她直话直说就对了?
一年前就跟他说过,他们不适合,他不听,现在反而回头怪她让他等那么久?
她正打算摊开来说清楚、给他一记当头棒喝时,没想到有人快她一步——
「阳台这里真热闹,竟然还能上演求婚剧?」
醇酒般浑厚的迷人嗓音,在她身后带着一丝调侃的响起。
是他!
她一听就立刻知道是谁,只是这次他的声音虽带点戏谑,但口气却让人寒到骨子里——
第9章(1)
沈静语用力抽回仍被江枕云握住的手,转过身,如她所料,游星鹰从阴影里优雅现身。
他的眼神里藏有钢刃般的锐光,性感嘴角紧抿,全身紧绷的肌肉如看中猎物的花豹,连西装都藏不住。
刮净胡子、西装笔挺的他,甩掉落拓的男人味,却更添原本英姿焕发的魅力。她一直都知道他长得不错,但没想到可以帅气到这令人为之屏息的地步。
「你是谁?」江枕云站出来将沈静语护在身后,质问的音量略小,却充满浓浓的戒备。
「想知道我是谁?你……恐怕还不够格。」游星鹰炯炯有神的视线笔直射向她,慵懒冰凉的口吻却是针对他。
「静语,你认识他吗?」江枕云气弱地询问她。
「我?」假装思忖一会,她望向他一双深邃眸子时,心一横,刻意云淡风轻地说:「我……忘了。」
她注意到话落的瞬间,他的俊脸迅速蒙上一层阴影。
「忘了?」游星鹰咬牙迸出话,灼人视线像带着滔天怒火射向她,冷冷道:「连救命恩人也忘了吗?」
「先生?」此时保镳介入,恭敬地立在他身边。
「让这个男的离开我的视线。」游星鹰浑身充斥着怒气,指向江枕云。
「你——你凭什么?我可是受邀的宾客。」江枕云被保镳一手架住,愤恨地挣扎两下,却挣脱不了。
游星鹰眯起眼,细细打量江枕云挣扎的表情与动作,与保镳交换一个眼神后,保镳似了解了他的意思,随即点头示意。
「凭他是这里的主人,二楼是私人专属休息室,这位先生,请您立刻随我下楼。」
沈静语的视线与游星鹰在半空中交缠,见保镳与江枕云往楼梯移动了,她别开视线,跟着迈开步伐。
游星鹰见她要走,感觉闷闷的胸口瞬间被莫名的恐惧掐住,心一慌,连忙低吼。「别走!」
闻声,沈静语缓缓停下脚步。
该死的,她的理智明明叫她快走,但思及游定辰的一番话,她就犹豫了。
「既然私人休息室不准一般宾客来……」她转身,身体因愤怒而轻颤,话里带刺,「怎么?现在还不准人走?」
她气自己这么没用,被他那样用言语伤害过后,还是无法潇洒抛下对他的感情。
「我有话跟你说。」他低哑的嗓音充满疲惫与挫折,憔悴的模样布满被狠狠折磨过的痕迹。
见她愿意停下脚步,甚至回头看他,让他原本绷紧的神经大大放松了。
「但我不想跟你说话。」她敛起眉心,故意让口吻听来极不耐烦。
「就这一次。」他恳求。
那低柔的嗓音太媚惑人,她静默,怕一开口就会泄漏她仍爱着他的事实。
他对她来说,就像夜晚的水潭一样,瑰丽得让她心跳加速,却也同样危险得差点要了她的命!
她的迟疑让他不禁屏住呼吸,强烈的不安像鬼魅一样掐住他的咽喉,教他困难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他知道自己必须再开口说些什么。「就看在我救过你的分上?」一抹苦涩笑容浮上他嘴角。
看他这样,她的心脏像被人猛撞了一下,疼得她瞬间红了眼眶。
「说吧!」她逼自己镇定,语调轻淡,但残忍地开口,「希望不会太久。」
她知道这番无情的话伤到他了,他英俊的脸庞一僵,侧过脸,深呼吸几次,像直接面对她会令他太过痛苦般,努力调匀自己的气息。
「我刚才打扰到你跟未婚夫的相处了吗?呃,我听到他跟你求婚,我以为你们一年前就该……静语,为什么你还没跟他结婚?」他炯炯有神的目光望向她。
「我不用告诉你原因吧。」她高傲的抬起下巴。
「那如果我没有打断你们,你打算怎么回答?答应,还是拒绝?」游星鹰朝她一步步逼近,专注又霸道的黑眸锁住她。
「这个问题我只回答跟我求婚的人,那个人不是你。」她充满挑衅地回应。
寒风刮过,吹得她一阵冷颤,下意识拉紧披在身上的外套。
看见她身上罩着别的男人的外套,他眼神一黯,想起被埋在土石下的那一件。
「好,那我换个问题。」强压下心底突然涌现的怅然,他踩着坚定的步伐走近她,身高优势让他能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如果我现在跟你求婚,你会答应吗?」
「不会。」她想也不想,随即回答。
闻言,他垂下目光,犀利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哀伤,「为什么?」
「因为——」她深吸一口气,苦涩的道:「你伤我太重了。」
她的心被他狠狠摔过,早已碎得七零八落,要怎么去拼凑?就算拼好了又怎样?一切都无法再恢复成原本的样子了。
游星鹰倏地望向她,鹰似的眸里盈满痛楚与不舍。「抱歉,那晚我把话说重了,但我……」
「我知道,如果你的目的是要我离开那里、离开你,你不说那些重话,恐怕赶不走我。」她对他凄楚地笑了笑,悲哀的想,也就是因为他够了解她,所以才能重伤到她。「刚刚你弟来找过我,他都说了。」
「他跟你说了什么?」他皱眉。
「该说的都说了。」她耸肩,轻松的态度彷佛在说她什么都知道了,但一切仍然不会改变。
「包括……」他难掩紧张的把话说得很慢,「我爱你?」
「对,包括那一句。」她试着让音调听起来够冷静。
但她无法否认,看着那双令她心动的眼眸,听见他亲口说出这三个字,神奇地,她心底那道整整痛了一年的伤口,正以飞快的速度癒合……
她始终爱他啊!她从没想过自己建筑了一年的防御工事,竟然敌不过从他嘴里说出的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