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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花荫(下) page 3 作者:流水潺潺

  一来感动于他的诚意,二来也是想多个人多分力,练无伤便答应下来。凌烈虽不愿意,但既然无伤应允了,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儿。心里却在抱怨,这任逍遥害他都不能跟无伤亲匿!

  不过凡事有任逍遥这个老江湖指引,一路上的确方便许多。风餐露宿,更是避去了不必要的麻烦。眼见再有一日,就要到达目的地了,凌烈和任逍遥都是喜形于色,只有练无伤眉间忧色日深。

  「无伤,你不开心?」

  这天早上,趁著任逍遥去附近的镇,购买用品干粮,凌烈偷偷地问——凡是与外界打交道的事,都由稳妥谨慎的任逍遥负责,练无伤和凌烈则为避人耳目守在野外。

  怕见他洞悉的目光,练无伤别过脸。

  「别不承认,你瞒不了我。事情这么顺利,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就是因为太顺利了,才让人感到不安!练无伤叹了口气,轻轻摇头,回想这些日子发生的事。

  先是得到陌生人的指引,找到了凌烈。然后他带著凌烈逃亡,居然躲过了重重追捕!虽说有任逍遥的相助,可也太容易了些。接著他想帮凌烈恢复武功,更查到失传的「化蝶神功」竟早是师父的囊中物!所有的事情都顺利得好像冥冥中有老天保佑一样!

  「也许就是外公的在天之灵保佑,那些坏人注定难以得逞!无伤,等报了仇,咱们就回家去,我打猎,你采药,过超凡脱俗的日子。」凌烈想想美好的前景,脸上的笑意再也收不住。从后面抱住练无伤,将头靠在他肩上轻轻磨蹭。

  这是又一个让练无伤感到担忧的地方。师徒关系被打破,练无伤的心态也渐渐发生了变化,对凌烈的依恋越来越深,当凌烈憧憬两人的未来时,他也会由衷感到期待与满足。

  其实寡淡不是他天性。「心如止水」只是漫长岁月中孤独沉积的结果。对人淡漠,也不过是受伤的心保护自己的手段。否则,当初大师兄刻意的温柔,也不会轻易攻陷了他的心房。

  如今,有人在这「寡淡」的壁垒上打下了缺口,所有的感情便跟著源源流出,不可遏抑。

  打下缺口的这个人,就是凌烈。

  练无伤很清楚,隐居山林是不得已的选择,一旦凌烈恢复了武功,所有的宏图大志也会跟著苏醒。要报仇,要重振昊天门,要称霸武林扬名天下!「归隐」,终究是一句空话!

  所以越接近目的地,他越担心。既怕找不到宝藏,又怕……找到了。

  拉开凌烈的手,练无伤转过身,深深的凝视他。

  凌烈被他看的耳根都红了,手足无措的道:「无伤,你别这样!你这样看著我,让我忍不住想……想亲你。」呜……无伤根本不知道,他的眼神有多么惑人!

  然而令凌烈吃惊的还在后面——

  练无伤慢慢的靠近,伸手拉低他的头,然后把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无伤在吻他,主动地吻他!

  一瞬间,天旋地转,凌烈昏头胀脑地吻了下去。

  沉浸在深吻中的两人,谁也不曾听到,远处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有人慌张的拣起落地的东西,匆匆走开了。

  第十三章

  踉跄著走出很远,任逍遥心中的震惊却丝毫没有平复。天,他看到了什么?无伤和凌烈,他们……在拥吻?他们两个都是男子呀!

  世道虽然鄙夷男风,但任逍遥游历多年,这种事不是没见过,何况他早已知道练无伤的一段过往情伤。可为什么,一旦活生生的景象出现在眼前,他竟几乎控制不住自己!

  更令他惶惑的是,心为何会隐隐作痛?当看到练无伤顺从的依偎在凌烈怀中,他的胸口就好像被大石砸中,几乎喘不过气来,满嘴都是苦味!

  恍然大悟,原来他早就爱上无伤了!

  从第一次见面,就被那双干净的眼吸引,这是久历江湖的他从没见过的。慢慢的发现,这个冷淡坚强的人,内心却是如此凄楚无依,尤其眉间那若隐若现的脆弱,更是紧紧揪住了他的心,不知不觉中牵引著他的视线……

  想为无伤做些什么,想看他笑,想抚平他的伤痛,让他活的快乐──这是自己最大的心愿。可这个心愿却在别人身上达成了。

  无伤,这就是你的选择吗?只有这个人能打开你紧闭的心门,你对他割舍不下的关爱,原来都缘自情之所钟?

  倘若如此,我无话好说!

  我……只想看你笑罢了。

  如此而已!

  ****

  昊天门的墓地建在离天门宫二十里的一片高地上。背靠群山,俯瞰下去,一条河带源远流长。上下呈虎龙之相,集地气之盛。

  墓园占地甚广,东面齐集了西门氏十二代先祖,背山面水,一字排开。西面是十余座新坟,修建得十分简单,那是凌烈上次来时为死去的父母叔伯立的衣冠冢。

  「外公的墓在这里。」

  凌烈带著他们来到一座墓前。这就是一手创建了昊天门,被誉为「武林神话」的盖世奇人西门海天的长眠地。它远离其它坟墓,规模也大上许多,正如它的主人,傲视群雄,绝世无双。

  坟墓由坚石砌成,最特别的是墓前由大理石方砖平铺了一丈方圆的底座,碑前不远有一处微微凹陷,那是给人跪拜之用的。

  练无伤伸手触摸著碑文上师父的名字,低声道:「师父,无伤来看您了。」

  恍惚间,师父的音容笑貌,谆谆教诲,如在耳边眼前。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很自然的跪在了在那凹处,伏身叩头连连。

  师父,无伤不孝,不能见你最后一面。

  你把无伤养大,教我武功理义,俨若生父。无伤非但不能报答教诲之恩,反而令师门蒙羞……是无伤对不起师父!

  无伤本无颜见你,只求师父知道,一切都是无伤的罪孽,只怪无伤一人,千万不要责怪凌烈……

  「好了,无伤。外公看你这么伤心,一定不会怪你。」

  「不错,起来吧。」

  凌烈和任逍遥站在一旁,见他额头已然磕出了血,依然不肯停下,连忙拉住他劝慰。

  任逍遥看那地上斑斑血迹,心下黯然,可想而知,一直隐藏在练无伤心中的负罪感可有多深!忽然他目光一闪,盯住了大理石上的花纹,叫道:「你们看,这块石头上的纹路好生奇怪,好像……是字!」

  凌烈扶住练无伤,一同观看,果然见那石上有字。只因刻得极浅,而大理石本身就有纹理,所以若非伏在地上仔细看,绝难发觉。

  「一一、二三、四六……十九」凌烈一边念一边皱眉,「什么意思?」   

  任逍遥想了想,忽然走过去,在第一行的第一块方砖上狠狠击了一掌,又在第二行的第三块方砖上击了一掌,直击倒最后一行的第九块方砖。

  最后一掌落下,只听轧轧声响,地面震动起来,三人几乎站立不稳,回头一瞧,那坟墓竟然从中开了!

  这变化实在出人意料,三人都是目瞪口呆。愣了一愣,凌烈跳了起来:「原来宝藏还有机关,怪不得我找不到!」

  任逍遥喃喃地道:「果然高明。只有跪下行礼才能看到这些字,而肯行礼的必然都是昊天门人;一心索取宝藏的外人是断断不会向墓碑叩头的。」

  「不错。」凌烈握住练无伤的手,「无伤,多亏了你。」

  「不错,多亏了你们!」

  冷冷的声音介入进来,三个人都是一惊。

  「什么人?」

  西面几十座墓碑后面,忽然出现无数条人影,慢慢的向他们逼近,形成包围之势。

  「这么是你!」凌烈见那领头之人,顿时变了脸色。这人竟是降龙堡的新任堡主任自在!

  「怎么不是我?」任自在冷笑,「你们真以为这么轻易就能从降龙堡逃出来?」

  比凌烈更吃惊的人是任逍遥,他踏上一步:「大哥……」

  任自在眼里闪过一丝诡色,笑道:「二弟,辛苦你了。多亏你用苦肉计骗得他们的信任,又将他们带到这里,若非你沿途留下标记,我更不可能追来。这一趟,要记你首功。」

  「什么?」任逍遥一怔,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脸色惨白!

  凌烈咬牙道;「是你这奸贼!」

  「不是……」

  任自在喝道:「二弟,你还不过来,等著他们杀你吗?」

  一句话倒是提醒了练无伤,长剑出鞘。

  无伤,你不信我吗?任逍遥用眼神询问。

  练无伤面沈似水:「那本武林志是你拿来的?」

  任逍遥道:「不错。」

  「咱们行踪如此隐蔽,他们还能跟来,你怎么解释?」

  「我……不知道。」

  练无伤举起剑,森然道:「你还有何话说?」

  事到如今,所有疑点都指向他,还能说什么?任逍遥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你动手吧。」

  凌烈喝道:「无伤,你还犹豫什么?」

  「好。」

  白光一闪,练无伤手中的长剑直直落下!将要触及任逍遥时,剑峰忽然一转,向著一旁暗自冷笑的任自在劈去!

  「你做什么?」任自在慌忙向旁一闪,堪堪避开了剑锋,可是鬓边几绺长发却不能幸免,被削成两断。他又惊又怒,吓出一身冷汗。

  这一下变故突然,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任逍遥诧异的张开眼,看向练无伤。

  练无伤一击得手,不再跟进,仗剑护在凌烈身前。衣襟当风,风标卓然,嘴角边勾出一抹淡笑,冷然道:「对于嫁祸之人,就该给个教训。」

  转头看了任逍遥一眼:「我信你。」

  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任逍遥听在耳里,心口蓦的一热。此刻,就算练无伤要他去死,他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凌烈跺脚道:「你不怕又是他的苦肉计?」

  练无伤摇头:「他的为人我知道。我错怪过他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

  凌烈大声道:「好吧,既然你信他,我也信他,信错了大不了一死,反正不管死活咱们总是要在一起!」

  练无伤微微一笑,藏在袖底的手伸出去,握住了凌烈的。两人目光相对,只觉得心意从未如此相通过,此刻虽然强敌环伺,生死难料,心中却充满了喜悦满足。

  别过眼,任逍遥心下黯然,明白那两人之间再没自己介入的余地。他生性宽厚洒脱,虽倾慕练无伤,却从未存过定要得到对方的念头,伤心只是一瞬,很快振作起来。

  也罢,做个知己又何妨?无伤信他,这已足够!定了定神,看向兄长:「大哥,爹爹可是你害死的?」

  任自在适才吃了个小亏,正暗自气恼,冷笑道:「你胡说什么?全武林都知道爹爹是为这小子所害。」

  凌烈怒道:「分明是你栽赃嫁祸!」

  任逍遥摇头道:「凶手不是凌烈。爹爹遇害前凌烈就已被劫走,可见凶手就是想要凌烈背这个黑锅,所以凶手必是劫走凌烈之人!他一直追问凌烈宝藏的事,可见他的目的是宝藏!而凌烈竟被关押在堡中密室里,可见凶手必然在堡中很有势力……」说到这里,他目光转为犀利,「大哥,你来此处所为何事?」

  「擒拿凶手。」

  凌烈冷笑:「你既然早知道我们的行迹,机会多的是,何必等到现在。」

  任逍遥痛心的看著任自在:「大哥,大家都已心知肚名,你还抵赖什么?你从凌烈口中得不到宝藏下落,就拟好了这个欲擒故纵之计。你知道『化蝶神功』的典故,故意废了凌烈武功,再让无伤将他救走,因为你算定了任何一个学武之人都会拼命寻回武功。接著,你又通过我透露出消息,原来这门神功就在昊天门中,心急的凌烈自然会来宝藏寻找,你则尾随而来,好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好毒的计策!原来自始至终,他们都是别人计划中的棋子!寒意直涌上心头,这人真是自己兄长吗?他甚至想借练无伤的手除掉自己,为什么?

  任自在笑了笑:「当初我看你在密库中没头苍蝇似的乱找,真怕你找不到,正想把那本武林志放在显眼的地方。还好你不太笨。」他这么说,就等于承认了。

  练无伤插口道:「那天引我去地牢的黑衣人也是你了?」他一直以为那人是友非敌,想不到竟是对方一计。

  任自在傲然道:「没有人指引著,你们这辈子也别想找到那里。」

  「那么,爹爹、爹爹真是你害死的?」最让任逍遥不能释怀的是父亲的死。

  「他早就该死了!」任自在冷冷地说道,提到父亲竟是一脸愤然,「他断事不公,处事不明。这些年,我为降龙堡做了多少事?当我作牛作马卖命的时候,你又在做什么?可这老东西却只是护著你,还要将位子传给你!」

  「你害死爹爹,就只是为了这个位子?大哥,你若喜欢,我甘愿拱手相送!」

  「笑话!这位子本就是我的,谁用你送?我自有办法将它拿回来!」

  「你所谓的『办法』就是弑父杀弟?」任逍遥握紧了拳,低声咆哮。

  人之利欲熏心,以至于斯!

  「你错了。」任自在露出一抹诡笑,「杀死堡主的是这姓凌的小子,而你,暗中帮助凶手潜逃,分明是幕后主使。我现在就要清理门户,以祭父亲在天之灵!」

  一挥手:「带上来!」身后的人群分开,一人被五花大绑推上前来。

  「小乙!」

  小乙头发散乱,衣服已经碎成一片一片,显然受了不少折磨。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他抬起无神的眼睛,发觉那是自己的主子,两眼猛然张大,嘴巴张开,却「呵呵」的发不出声音。

  「二弟,你这么喜欢这个小厮,到哪都带著他,我就让你们黄泉路上也凑个伴吧。」任自在踱到小乙身边,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忘了告诉你,他这张嘴实在罗嗦,所以我一生气,就把他的舌头……割掉了。」

  什么?那么爱说话、那么聒噪的小乙却永远也不能再出声了?任逍遥胸口犹如被狠狠击了一拳,几乎站立不稳。为什么,连自己身边的人也不能幸免!大哥,你恁的恨毒!

  一只手从背后伸出来扶住他,练无伤低声道:「事已至此,自责无用,先把小乙救出来。」

  任逍遥关心则乱,一经提醒,立刻明白兄长是用小乙来打击自己的斗志。现在己方只有四人,却有两人需要照顾,情势极为不利。他定了定神,低声道:「我去救小乙,你护著凌烈逃走。」

  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多加小心,我送你一程。」练无伤将长剑插在地上,奋力一扬——霎时间,沙尘漫天!在任逍遥腰间一托:「去吧!」

  从任自在往下,都以为先动手的会是任逍遥,都在全神贯注的提防。察觉不对时,已被满眼沙尘阻住了视线。任逍遥飞入人群,迅速解决了看守的两名大汉,将小乙带到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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