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见江天舒前来阻止,连忙笑着凑上前,“世子,这可是老太妃的命令,老太妃说了,无瑕在我们院子里养不好身子,不如到采菊园那等安静地方……”
“啪”的一声,江天舒竟然伸手打了银杏一巴掌,银杏的身子转了一圈才趴倒在地上。
四下一片安静,江天舒平常胡作非为,但是对身边的人极好,尤其是银杏,简直被他宠到天上去,可现在他竟然打了银杏一巴掌!
银杏愣了两下才反应过来,随即抽抽噎噎哭起来,“我这是为了世子好啊,而且这是老太妃的命令……”
她哭得梨花带雨,美丽无比,她真的不敢相信,明明昨天的时候世子还与水无瑕不对盘的,怎么才一天的时间他的态度就发生这么大的转变?
江天舒打了银杏一巴掌,刘嬷嬷的脸色也不好看,不过她到底是府里的老人了,很快收拾好脸色,笑着说道:“世子,您爱惜奴婢,这是极好的事儿,传扬出去人人都要称赞您仁爱,但这也是老太妃的命令,老太妃是记挂您的身子,所以让无瑕去安静的地方休养一阵子而已,这也是为了您好。您这样的态度,叫老太妃怎么放得下心呢?”
刘嬷嬷这番话说得四平八稳,口口声声“老太妃”,言下之意就是江天舒再不放人,便是不孝顺。
无瑕倒是没想到江天舒会跑过来阻止,不由得有几分诧异,可她身子实在酸软无力,人半倚半靠在床栏上,无奈看着江天舒如何处理这件事。
昨天两人回来后无瑕并没有向老太妃禀报落水的事情,她隐隐约约觉得江天舒的行为有另外的原因,自己没有必要每件事都钜细靡遗的前去报告,何况这件事若自己主动去报告,似乎有邀功的嫌疑。
江天舒嘿嘿一笑,“我打这个丫头倒不是与祖母过不去,只是无瑕来到溢香园后定下了规矩,楼上只许无瑕一个侍女上来。这个银杏才过了两天竟然就忘了规矩了,所以教训一下是应该的。”
银杏抽抽搭搭的声音瞬间停止,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江天舒,“您打我……是因为我擅自上楼?”
江天舒从鼻子冷哼了一声,“我这两天跟着先生学兵法,先生说,治军之道,在令行禁止。什么叫令行禁止你不知道吧?哼哼,这么高深的学问我也不会告诉你。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现在打算用兵法来治理我们这个院子,既然之前宣布过你们不许上楼,你们就不许上楼!谁如果擅自上楼,我就给谁一巴掌!”眼睛一瞪,大喝道:“还不滚下去?”
银杏忙不迭下去了。
刘嬷嬷则拍着江天舒马屁,“世子,您的学问果然大有长进。只是您要执行军令,我们也要执行老太妃的军令哪。要不,您行个方便,让我们将无瑕给带走?”
江天舒的眼睛又是一瞪,喝道:“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君令尚且不受,何况只是祖母的命令?水无瑕乃是我的军师,本将军想要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正需要军师出谋划策!尔等弄了这么一个拙劣计谋想让本将军自毁长城,将军师让给尔等?休想!”
江天舒不按牌理出牌,刘嬷嬷被唬得一时接不上话,平常这位纨绔世子兴致一来,说话颠三倒四、莫名其妙是常有的事,但是今天这番乱七八糟的话却似乎有那么一点道理,她竟然没法反驳。刘嬷嬷又忍不住有些忧虑,这位世子的脑子是不是出问题了?
江天舒眼睛盯着刘嬷嬷,继续喝道:“本将军出征之前,祖母就曾一而再、再而三的吩咐,要本将军多听从军师的意见,现在祖母竟然派你前来将本世子的军师召回去?此事大有蹊跷,我看你说不定就是敌军奸细,想要兵不血刃让本将军自毁长城!来人,将这个奸细叉出去!”
江天舒的将军角色虽然扮演得很逼真,但是身边却没有人。楼下倒是有两个丫鬟,春桃和香菊,但是她们正在为上楼不上楼的问题纠结着呢。无瑕虽然在身边,但是绝对没有帮忙叉下刘嬷嬷的力气。
江天舒勃然大怒,“本将军还未曾上战场就剥夺了本将军的兵权?欺负本将军身边没人?本将军自己上!”当下挽起袖子,冲着刘嬷嬷推搡过去。
刘嬷嬷见世子这副架势就慌张起来,迭声说道:“既然世子不愿意老奴多事,老奴这就走、老奴这就走……”忙不迭就下楼去了。
只是刘嬷嬷年纪大了,脚步不大利索,走楼梯的时候又踩到了一颗核桃,当下核桃滴溜溜乱转,刘嬷嬷咕咚乱滚。
好在银杏就守在楼梯下面,见刘嬷嬷滚下来,一马当先,上前两步将她硬生生的档了……然后两人摔成一团。
江天舒又厉声吩咐春桃,“关好院子的门!再让狗进来,瞧本将军用不用军法来治你!”
无瑕忍不住笑起来,但是肚子又是一阵剧烈的绞痛。
江天舒转过身,见状忙说道:“快躺着。”
无瑕也不矫情。但是不免有些好奇,一双妙目就落在江天舒的脸上。
江天舒挠挠头,尴尬的道:“本世子已经习惯了你服侍,不想让其他人上楼来。”
无瑕点点头,“那就好。”神色淡淡的,却也没有继续追问的意思。
江天舒颇有些不好意思,又说:“那刘嬷嬷最喜欢狐假虎威欺负人,所以我也装模作样欺负她一次。”
无瑕又点点头,“那很好。”
江天舒看了无瑕一眼,他走到楼梯口,吩咐楼下,“去回春堂将刘大夫请过来。记住,只能请刘大夫。”
等大夫请来,把完脉开完药,无瑕却见江天舒在让香菊煎药之前先将药包打开一样一样检查过,才让香菊放进药壶里去煎熬,并吩咐她将小炭炉搬到楼上的门口,就在江天舒亲眼能看到的位置。
无瑕冷眼旁观这一切,发现江天舒看着大剌剌的,实际上却异常细心,不免有些诧异。银杏与春桃则老老实实地在楼下做女红,没有踏出房门半步。
江天舒闹腾了一场,老太妃居然不生气,派人过来传话道:“天舒很不错,居然会说令行禁止了。既然刘大夫已经看过,无瑕没有大碍就罢了。”又送了很多吃食补品过来。
第五章 拜师先过模拟考(1)
既然老太妃有了赏赐,无瑕等身子略好一点了就前去谢恩。
老太妃拉着无瑕的手道:“是我误听人言,竟然差点委屈你。好在你是一个懂事的,想来也不会放在心上。”
又对跟来的江天舒说道:“你的学问既然有了长进,现在也不能再这么混日子了,等几日我邀一位好一些的先生过来,好生教导教导你,今年秋天也好去考青山书院。”
青山书院!老太妃居然给江天舒定下考青山书院的目标?
无瑕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原来今年是国师谢晓峰开门收徒的年份了。
对于国师谢晓峰,无瑕是不大在意的,毕竟谢晓峰算是水无瑕的师伯,每年总能见上一两次,他的学问也不见得比师父高出多少,而且师父每每提起师伯都不免有些愠怒或者怅然之意。无瑕心中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却又不敢仔细探问,但是也隐隐猜测这位谢晓峰师伯或许曾经做过对不起师父的事情,所以她对这位师伯实在谈不上有多大的喜欢。
但是谢晓峰在峻崎国人心中的地位却是不同寻常!
据说国师谢晓峰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掐指一算前知八百年,后知三百年;帮人相面,铁口直断,绝无不准,甚至连什么时候会发生天狗食日他都能算出来……好吧,这些都是市井传言,做不得准。
实际上谢晓峰最强的本领在于他的兵法和武功,谢晓峰曾经为峻崎国教导出雷动天这样的名将,又辅佐过雍王江珏,成就了江珏十年不败的名号。至于江珏遇刺兵败这并非谢晓峰的过错,相反的,据说谢晓峰曾多次劝说江珏要谨防云湘刺客,可江珏不听他的,结果才落得一个悲惨下场。
十几年前,西边的草原人突然集结三十万大军入侵星石峡要塞,星石峡要塞总共才八千守兵,如何抵挡?告急文书如雪片似的送出去,但从最近的地方调遣士兵过来也需要七、八天的时间,那时候星石峡要塞早就破了!
当时正在西边游历的谢晓峰单骑奔向草原人大营,连败草原人十员大将,然后将刀架在草原人之主狼王的脖子上逼他退兵。等狼王下令退兵后谢晓峰才将刀扔在地上,从从容容返回星石峡要塞。
当要塞上方的士兵看到草原人拔营起行,缓缓后撤的时候,欢声雷动。
昭明皇帝江瑾听闻消息便要谢晓峰进京加以封赏,但是谢晓峰淡泊名利,连做官都不肯,又哪里将皇帝的封赏放在心上?无奈之下,江瑾只能封谢晓峰一个“国师”的称号。
但是江瑾礼贤下士的态度,纵使谢晓峰铁石心肠也被感动,十一年前,他终于回到京师定居,可他不肯接受江瑾的任命担任任何职务,对于江瑾的赏赐倒是笑纳了,且还用这笔钱在京师办了一个青山书院,专门为峻崎国培养人才。
青山书院真正秉持“有教无类”的原则,无论是哪一方面有专长的学子都能进书院读书,如果成绩优秀,还能免除学费并给予生活费,在这样的情况下,峻崎国的学子们趋之若骛。
朝廷每三年开一次科考,青山书院的学生考试成绩都极其出色,而这些科考中举的学生都遵循谢晓峰的教导,以务实为本,纷纷申请奔赴偏远地方为百姓做事。
但是谢晓峰却极少收亲传弟子,青山书院里的学生名义上都是皇帝的弟子。用谢晓峰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我开办青山书院是为国家培养人才,如果我将出色的学生收为亲传弟子,岂不是拉帮结派、结党私营?
但是禁不住江瑾的催促,他才与江瑾约定,在自己五十大寿之前会收一名亲传弟子,今年秋天就是谢晓峰预定收徒的日子。
难怪老太妃会异想天开要将江天舒送到青山书院去,这是梦想将江天舒送到谢晓峰门下呢。
无瑕忍不住腹诽,老太妃啊,您不要将您的孙子想得太厉害好不好?就是全天下的人都忘了报名日期,谢晓峰也不会收江天舒做徒弟,您孙子的纨绔之名传遍京师,您知道不?江天舒也登时傻了眼,好久才说道:“祖母啊,孙儿今年就去考青山书院,是不是早了一点?”
老太妃宠溺地摇摇头,“天舒啊,你之前在京师里的名声是不大好,现在你虽然改好了,但是全京师的人都不知道啊,考青山书院正是一个极好的机会,你要抓住这个机会让全京师的名门淑女对你刮目相看,你的年纪也大了,也该谈婚事了……”
江天舒撒娇道:“祖母啊,可是孙儿这次没把握,不如明年再去考吧,到那时考一个好成绩,那才真正有效果。”
他眨着眼睛甩着老太妃的右手使劲央求,那样子让无瑕看得一阵恶寒,但是江天舒做起来却一副自然的样子。
老太妃却不理踩江天舒,抽出自己的右手拉着无瑕的手说:“天舒这个孩子聪明是聪明,就是没人管着才将功课给落下了。现在有你看着我很放心。无瑕你只管放心,只要你帮着天舒考上青山书院,我断断不会亏待你。”
无瑕看了看边上苦瓜脸的江天舒,又看着满怀殷切希望的老太妃,顿时欲哭无泪。
这个世界最难对付的不是朽木,而是将朽木看做象牙的家长。朽木当然是可以雕刻的,烂泥当然是可以扶上墙的,在宠爱孙儿的祖母眼中,江天舒当然是有药可救的,考个青山书院也是不成问题的。
没有管不好的纨绔,只有不会管的侍女。
无瑕忍不住在心中默念,水无瑕啊,你任重而道远。
无瑕既然病好了,当然要起来管事,首先要做的就是将那天换穿的两套衣服送还给江天畅。自己穿的那一身侍女服也就罢了,江天舒那一身衣服却是明黄色的,不能多留。
摺衣服的时候她发觉江天舒穿过的那一套衣服在不起眼的角落刮了两缕丝,也不知是江天舒不小心给刮的还是之前就扯坏了的。她当下找了丝线给补了,但家中并无同色丝线,只能找颜色最相近的,好在粗看也看不出来。
家塾原来的先生辞了,新找的先生还在入京的路上,所以江天舒还有几天的空闲时间,于是无瑕趁着出门送还衣服的时候,顺路去了一趟琅琊女子牙行抱了一堆书回来。
干啥?培训世子啊!
照理说这些书籍雍王府都应该有,但是江天舒向来不读书,藏书楼的大门钥匙又是雍王妃在管,无瑕跑了两趟却一直没有遇到人。
既然找不到雍王妃,无瑕也懒得继续找,于是索性回娘家了。
琅琊女子牙行也有经史子集,只不过那是书阁里陈列的样品,寻常女子是不会借阅的,所以无瑕就抱了一堆回来。
借书的时候秋海棠仔细端量了无瑕好一会,才语重心长地说:“无瑕啊,你现在也十八了,你的婚姻大事师父早就说过由你自己做主。但是师父得告诉你,太出色的男人靠不住,太纨绔的男人自己会很辛苦,最好选一个不上不下的男人,平平常常过一辈子……”
无瑕面红耳赤。“师父您在说什么啊!我是去训练江天舒,可没有要嫁给他的意思!”
秋海棠倒是有些诧异,“我看你对他倒是挺上心……既然你没有意思,那就不说了。”
无瑕的八卦之心倒是再度被勾起来。“师父,你说太优秀的男人靠不住,那个优秀的男人是谁?是不是……师伯?”
秋海棠面色一沉,拂袖就走,无瑕连忙追上去不停撒娇道歉。
抱了书回来,无瑕又花半天时间,拿起最细的小羊毫,用簪花小揩列出一天十二个时辰的最新作息时间表——史上第一公子培训计画,新鲜出炉!
密密麻麻的学习计画,甚至精确到了每一刻钟。
江天舒指着上面的条款发怒,“我吃饭最起码要半个时辰,你却只给了两刻钟;我中午要睡两个时辰,你只给了两刻钟!我连眨个眼皮的时间都没!”
无瑕很认真地解释,“世子您这话好夸张,奴婢给您留出了大量的吃饭时间,大量的洗漱时间,大量的解手时间,在那些时间里您可以顺带眨眨眼睛的。”
江天舒咬牙说道:“我抗议,你这是虐待,我要绝食抗议。”
无瑕很认真地吩咐,“春桃,世子吩咐了,他说晚饭不吃了,你少做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