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无瑕还在收拾笔墨纸砚,就听见江天舒仿佛喉咙发痒似的使劲咳嗽。
无瑕忙道:“有痰就吐在痰盂里……”
可惜来不及了,江天舒已经一把推开窗户,用力清了清喉咙,然后就听见“砰”的一声巨响,惊天动地
无瑕吓了一跳,没有好气地问:“你到底吐了什么东西下去?现在虽然是晚上,行人稀少,也不能随便扔东西,万一砸到了人怎么办?”
江天舒委屈叫道:“我又怎么会乱扔东西?我只是推了一下窗户透透气,顺带吐一口痰下去而已,哪知道一推窗子就有个东西掉下去了,听声音像是一个花盆,难道是你放的?还是楼下的同窗刚好摔了花盆下去?”
无瑕怒道:“我才没放花盆,还有,从二楼掉下的花盆,声音怎么可能这么大?”
江天舒拍了拍脑袋说道:“那是我弄错了。难不成是窗户上趴了一只猫?罪过罪过,难不成我将一只猫推下楼去了?”
这么大的声响,楼下的同窗也被惊动了,大家都探出脑袋来查看。
有同窗问道:“江天舒,你砸了什么东西下来?”
江天舒不免叫屈,“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我们这就下来看!”好事的同窗早就拿着灯去照楼下那片空地了,却只隐约见到泥巴地上有一个深深陷进去的痕迹,里面却什么东西也没有。
江天舒说:“谢天谢地,估计是一只猫,看样子居然没摔死。”
无瑕看了看那坑洞,也皱起眉头说:“谢天谢地,估计那只猫自己跑了。”
某个躲在阴暗角落里的官差很郁闷地按着自己的额头,心想自己容易吗,想要靠近一点监视这对主仆,结果还没有爬到窗台,就被江天舒突然开窗吐下的一口痰吓得一咳嗓,人就掉下去了。且他摔疼了不能叫痛,还得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那官差觉得很郁闷。
等到夜渐渐深了,几个窗户全都黑了下来,并听见各个房间响起的呼噜声,官差觉得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于是再度实施壁虎神功,沿着墙壁往上爬。
只是往上爬究竟有些吃力,官差忍不住张大了嘴巴,无声无息地喘气。
却不想听见头上传来江天舒的嘟囔声,“无瑕,你买来的花生米是坏的!”
那位官差就看见一个黑色的暗器从天而降……非常准确地射进他张大的嘴巴里,顺着他的用力吸进一口气直奔气管……
然后楼上的无瑕就听见“砰”的一声,肯定又是一只猫掉下去了,这书院哪来这么多猫啊?
而那位再度摔下来的可怜官差,正满脸通红的捂着咽喉躲在树丛后面,死命忍着不敢咳嗽,几乎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被花生米呛死殉职的官差。
好不容易等到下来查看的江天舒与无瑕提着灯笼上楼去了,他急忙奔向围墙,急速跃出,痛痛快快地咳嗽一场。
经过这两次,他决定再也不要近距离监视江天舒与水无瑕了,虽然说暂且不能确定江天舒是不是武林高手,但是就凭江天舒的狗屎运,他觉得自己还是少接触此人为妙。
而屋子里的无瑕则是彻夜难眠,那两只坠地后不知所踪的猫儿让她有些担忧,而接连两次的奇怪现象也令无瑕陷入一团迷雾中。
第三桩命案发生在第二桩命案的两天之后,这回死亡的人是一个小兵。这个小兵死在城东的一处山麓里,手脚呈大字形被武器钉死在地上。
很显然死者生前也被刑讯逼供,他的伤口更被人泼了蜂蜜水,发现尸体时上面仍有无数的蚂蚁进进出出。
“与上一个案子相同,这个案子,也是团伙作案。”仵作的口气很肯定,“从现场的脚印来看,至少有七个人;其中有一个人擅长使用长剑,一个人擅长使用刀,还有一个是一个跛子,脚印一边深一边浅……这些与上一次判断的结果基本相同。”
唐棣边思考仵作的分析边绕着尸体踱步,这个人的死亡,让本来确定调查方向的唐棣不淡定了,因为这个人的死亡无论如何也不能与江珏的事情扯上关系!
无论怎么调查这个小兵的经历,他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普通小兵,如果说他与江珏有任何联系的话,那就是这个小兵当初曾经驻守在明月峡,而雍王的残部在兵败之后从明月峡撤退,如此而已。
“为江珏复仇的说法说不通了。”曹师爷对唐棣说道。
“我们之前的思路错了……第一桩案子与第二桩案子并不是同一个凶手,或许第二桩案子与第三桩案子才是同一个凶手!“守备府的小吏与这个守城门的小兵之间肯定有什么关联,只是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我们并不知道。”
唐棣的身子微微颤抖,那不是害怕而是兴奋。“我知道怎么样去引出他们的联系了……曹师爷你传出消息去,说我们从这个小兵的家人口中得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讯息,这个讯息如果传出去,足以让朝野震动!”
“可是这个小兵并没有什么亲人……”曹师爷略略一怔,恍然大悟,他忧虑的说:“大人,您这样做非常危险!”
“可是现在,除了这种方法,我们又该怎么引蛇出洞?”
“可是……”曹师爷仍不赞成。
“加强戒备。只含糊说是那小兵的兄弟,人被我们藏在承天府的府衙里。”唐棣的眼睛发亮,“我不相信那伙人在连续拷问了两个人后,不会不想知道我们得到的秘密!即便他们猜到多半这是诱敌之计,也不会轻易放过!”
“大人……”曹师爷深深地看了唐棣一眼,好久才说道,“大人,您是干大事的人,不能为这么小事如此犯险。”
“不能迟疑了,师爷。”唐棣露出苦笑,“我不但想要破案,也想要让那些指责我的声音闭嘴,更不想让皇上看着我的眼神里露出失望。如果再不破案,只怕几位皇子就要动手将我从这个位置上请下来了……如果让四殿下手上那几个人来调查这几件案子,我想未来京师中将人人自危。”
曹师爷叹了一口气,终于放弃继续劝导,心中想着,既然大人已经决定了,那他就帮着大人将这个陷阱设置得更完美一点。
而在差不多的时间,江天舒也掉进了陷阱里,那陷阱不是温柔乡也不是美人计,更不是什么步步杀机,而是真的陷阱,如假包换,深达两丈零三尺的大坑。
这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傍晚,书院里的学生们用了晚饭后都喜欢在书院后面的青山山道上走一走。那些学生甚至还喜欢选一个休息日前的傍晚,提着弓箭越过青山,到青山后面的山林打猎,并将打来的猎物直接烧烤,然后直接夜宿林中,日子真正惬意。
京畿重地附近不会有什么猛兽,士兵定期巡山早就清剿干净,只会剩下野兔啊,山鸡啊,小鹿啊这种最温顺不过的动物。书院里的学生还没有品尝过上阵杀敌的滋味,不免借一下无辜小兽的生命,展示一下自己的英勇。
无瑕倒是没想过要杀生,她只是带江天舒过来,想要通过实战检验一下江天舒的身体反应能力而已。
她领着江天舒从一个学生挖好的陷阱上面走过去,用轻功走过去的同时还将耳朵竖起来,注意听着后面的动静。
无瑕想,如果江天舒一脚踩空,作为武功高手,他会立刻借助边上的树木来平衡自己的身子;即便武功低劣一点,也会本能地抓住横在陷阱上方的一根树枝,不至于一下子就掉进陷阱里,到时候自己就可以根据江天舒的反应做出判断了。
谁知无瑕却听见了一声尖叫,然后“哗啦”一声响动,回头就看见江天舒死死抓着陷阱边上的几丛青草,叫道:“无瑕救我!”
横在你边上的树枝不抓住,却抓住一丛脆弱不堪的青草!
就见江天舒的身子一寸一寸往下滑,若他真的掉下去了,爬上来还真的不大容易。
无瑕又好气又好笑,当下伸手说:“抓着!”打算一把将江天舒抓上来。
但是无瑕低估了江天舒的求生力量,她瞬间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扯着自己的手往下拉,无瑕一下没站稳,“砰”的一声巨响,她与江天舒两个人都掉进陷阱里去了。
幸运地是,江天舒在下面充当了无瑕的肉垫。
江天舒的胸膛很硬很结实,虽然这个纨绔子弟没有三斤力气,偏生却有一副好体格可以骗人。
无瑕发现自己胸前的柔软正压在江天舒坚硬的胸膛上面,这样的亲昵让无瑕一瞬间感到羞恼,又有一瞬间的恍惚。江天舒嘴巴里呼出来的热气就扑在她的脖颈处,痒酥酥的,还有一种轻轻浅浅的好闻味道,与他身上平常浓厚的薰香味道并不相同。
江天舒身上的香气与他结实的胸膛令无瑕有种熟悉的感觉,竟让她有些舍不得离开他的怀抱。好在无瑕立刻清醒了,急忙站起来,对箸江天舒喝骂,“你这是怎么搞的,居然将我也扯下来?”
江天舒揉揉屁股跟着站起来,“我怎么知道你是怎么弄的,居然被我扯了下来……话说你要救我的时候,不是应该先将自己保护好吗?”
无瑕闻言不高兴了,“只有废物男人才会在事情没办好的情况下埋怨女人!”
江天舒顿时委屈了,“我倒是很想做一个好男人,问题是你像个女人吗?”
无瑕大怒,扬起了拳头。
江天舒马上将脖子一缩,缩着身子用求饶的眼神看着无瑕,那眼神不知道有多无辜。在无瑕的高压政策下,江天舒装无辜装可爱的本事已经炉火纯青。
无瑕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叹气,“我想办法先爬上去,等下再将你伶上去。”
江天舒使劲点头,两眼放光的说:“无瑕,你真厉害!”
第十六章 十八年前的旧案(2)
陷讲挺深的,足足有两丈,无瑕的轻功虽然高明,但也费了好大的劲才爬上去,等她再将江天舒折腾上来,已经是半夜时分,然后两人发现他们迷路了。
今天天上无月亮,令山上更加昏暗,好在他们身上带着火种,举着树枝扎的火把,两人终于找到了一个过夜的地方。
地点在悬崖前方,有一块巨大的石头遮挡着,形成了一条缝隙,缝缝的西边被一些山上落下来的泥土和灌木丛挡着,三面无风,相对来说较为暖和。缝隙靠着悬崖的那边,又有一个陷进去的凹洞可以让两人藏身,正可以遮挡露水,是最安全的地方。
两人胡乱在地上找了一些干燥的树枝树叶生火,至于饮食,因为之前吃过干粮,倒也不是很饥饿,之后便隔着火堆坐着,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闲话。
无瑕倦意渐渐上来,却隐隐听见江天舒说道:“真美!”
无瑕勉力睁开眼睛问道:“什么真美?”
江天舒笑嘻嘻的说:“我是说这夜景真美……你看远处的山峰、近处的树木,浓浓淡淡,就像是水墨画一般,我可不是说你睡觉的样子美,真的。”
无瑕的睡意一下子消失了,怒道:“世子,你不胡说会死吗?”
江天舒嘿嘿笑了两声,“不会死,但是会很无聊。”
正在这时,两人听到了尖锐的哨子声,接着哨子声接二连三响起,似乎是什么人在山林里追逐。
江天舒与无瑕面面相觑。江天舒站起来说:“那是有人在……比赛?咱们去看看热闹如何?”
无瑕坚决地摇摇头。
江天舒又说:“师父教导我们要见义勇为,要与人为善,要多做好事。”
无瑕翻了个白眼,“您在谢国师门下总共也就这么半天而已,他教过见义勇为、与人为善了?我怎么没听见?”
江天舒叹了一口气说道:“无瑕,你的心忒狠!”
无瑕说:“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我去看热闹也就算了,可是身边有你这么一个拖后腿的,我怎么敢去看热闹?江湖之大,卧虎藏龙,万一丢了小命,可是丢掉你雍王世子的大好前程,岂不是亏了?”
江天舒听完无瑕教训,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回去。
无瑕接着将火堆给熄灭了,但是没有水,想要将这么大的火全都熄灭也是困难,灰烬尚有红光,也只能罢了,好在前面有巨石遮挡,不怕被人看见。
无瑕低声吩咐,“你靠里面坐着,我挡在外面。”顺手捡了一根树枝,又扔了一根给江天舒。
江天舒摇摇头说:“让女人挡在外面可不是我们纨绔的做派。”
无瑕正要发怒,就听江天舒蓦然喝道:“轻声!”
两人听闻前面有声音蔌簌作响,由远而近,竟然有人往这边来了!听脚步声杂乱,似乎是两个人。
其中一个人好像受了伤,走得踉跄,另一个人扶着他,虽然两人都努力压低脚步声,一但在这寂静的夜里还是特别明显,而随着脚步声响起的还有那略略浓重的喘息声。
脚步声走到巨石的前面蓦然停止,隔着巨石,无瑕隐隐听见一个男子的声音。
“我……走不动了,你自己一个人走吧。”
无瑕与江天舒对望了一眼。那不是峻崎国的官话,而是云湘国的一种语言,无瑕听得懂一部分但是不会说。
她握紧了树枝,心中有几分紧张,忍不住扭头看向江天舒,却见黑暗之中江天舒一双眼睛闪着幽幽的光,沉稳而平静,不知为什么,无瑕的内心竟然也平静下来了。
明明面前这个男子是个非常不靠谱的男子,但是那眼神却沉稳得让人安心。
两人又听见女子的声音传来,似乎有些激动。
“你说什么话!咱们一起过来就要一起回去。回不去,就一起死在这里。”
那男子叹息了一声,低声说了些什么,声音含糊,却是听不清楚了。
又听见那女子说:“我不走。能找到太子是好事,不能找到太子也是命中注定,我绝对不会抛弃你。”
无瑕侧耳倾听,听见追捕的哨子声离这里越来越远。此时她的手突然被江天舒抓住,无瑕刚要挣脱,却觉得自己的掌心痒酥酥的,江天舒正在自己的掌心里写字。
江天舒写的是,“那女人与你一样。”
无瑕反手抓住江天舒的手写道:“什么一样?”看来江天舒也听得懂云湘国的话。
江天舒写道:“一样彪悍。”
无瑕狠狠地在江天舒的掌心里捏了一把,几乎将江天舒掌心里的一块肉扯起来,指甲狠狠地掐下去。
江天舒痛得龇牙咧嘴,偏生不敢做声。
无瑕又在江天舒的掌心里写道:“他们在找什么太子?云湘国的太子?”
江天舒反手在无瑕的掌心里写道:“我没听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