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槿儿又羞又喜的点头,自此以将军的未婚妻自居,使唤婢仆越发得心应手,真当自己是将军夫人。
“夫人,将军心里只有您一人,您可不能多想,那些……呃,桃花,将军连一眼也不看。”怕她多心,忠心无二的回香赶忙解释。赵槿儿、如意公主、夫人,她偏向夫人,因为那是将军喜欢的人,也是三人之间性情、容貌最好的一个,更不打骂下人。
“桃花……形容得真贴切。”苏明月掩口发笑。
秋沫忧心的提醒。“夫人,您还是去看一下,以如意公主的心性,若不放她进来,她可能会直接带禁卫军闯进来。”
“是吗?”还真是无法无天了。
听着院子外头猖狂的叫骂,苏明月隐约还听见张翠花、赵槿儿的声音,她心中一叹,带着两名丫头走出去。
“吵什么吵,府里不挂白幡觉得少收不少奠仪是不是,要是将军府没了将军,你们也用不着闹腾了,回山上打猎去,反正将军府会被收回去,你们连住的地方也没有。”
“什么?会被收回去?”
“胡说,开什么玩笑,皇上都给了人,哪能再收回去……”太不讲理了。
面色一惊的赵槿儿捂着唇,很怕眼前的荣华富贵一下子消失,过惯好日子的她不想再回到受人欺凌的生活。
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张翠花压根不信,皇上那么有钱,富甲天下,他怎么会吝啬一座五进大宅?等大儿子过世后她就将宅子过在小儿子名下,让他也当将军。
“不相信的话可以问问如意公主,王法是她家制定的,她比谁都清楚。”苏明月使了一招祸水东引,让她们狗咬狗,一嘴毛。
两双狐疑的眼睛看过来,本就脾气不好的如意公主不耐烦地回答,“不就是将军府,本公主还看不在眼里,日后我们成亲了,自有父皇建的公主府,谁要这老鼠窝似的小地方,连个能游船的湖也没有,看了真憋屈!”
“呵呵……”苏明月呵呵轻笑。
“你笑什么,难道本公主说错了,陈郡王府本来就小,也就你们这些眼皮子浅的庶民才瞧得上眼,本公主嫌它晦气!”要不是听说她的“驸马”受了重伤,她才不会纡尊降贵踏入污浊之地。
将军府的前身是陈郡王府,陈郡王参与前朝的谋反,嫡系子孙悉数被先帝赐死,旁系族亲流放边疆,偌大的郡王府因此闲置,直到新帝即位才又赐给有功官员。
不过这座府邸前后共换三位主人,下场都不是很好,不是突然暴毙便是被降旨罢官,以及全家出游惨遭杀害。
因为出事的都是文官,因此皇上改将这座众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宅子赐给武将,他认为武将煞气重,镇得住邪祟。
果不宜然,卫海天一入住后整个气象一新,处处生意盎然,若非他接了家人同住,连宅子上空都呈现五彩祥光,由于他后来极少回府,正气慢慢消退,彷佛又变得死气沉沉。
“臣妇是在笑公主想多了,镇北将军府已有将军夫人,皇上英明,怎会为您择一门家有贤妻的人夫为婿呢?这可是会被人戳脊梁骨,取笑公主容貌有瑕嫁不出去。”
她的男人可不是人人能亲觎,即便贵如公主也不退让。
“什么叫家有贤妻的人夫,他几时娶妻子了,为什么本公主毫不知情,谁是该死的将军夫人?”气极的如意公主放声大喊,不能接受她难得看上眼的男人居然有人敢抢夺。
“我。”
“你?”她目眦尽裂。
“对,臣妇就是将军夫人,镇北将军卫海天的妻子,臣妇姓苏,闺名明月。”她果敢的挺起胸脯,与如意公主直视。
“你什么时候……”
“公主,您别听她瞎说,我家大郎根本没成亲,哪来的将军夫人?她这是骗吃骗喝到我们将军府,您快命人把她捉走,最好把她关一辈子,免得再出来骗人!”这丫头算什么东西,居然到她家指手划脚,还把二郎从屋子里丢出来,她的心肝呀!竟受了欺负。
“翠花,那是月牙儿,苏家的闺女……”卫猎户拉着呼天喊地的妻子,就怕她又无理取闹、惹是生非。
“不许叫我翠花,我是卫夫人,我儿子是将军,很大的官,还有,你是帮哪一边呀!人老了脑子也糊涂了,儿子有没有娶亲你会不清楚,随便冒出一个野女人也敢认媳妇?”
他们家发达了,绝不和九旮旯的穷亲戚往来。
“翠花……”别闹了,丢人。
管不住妻子的卫猎户被她一把推开,他有心维护苏家的闺女,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心里难受又无奈。
其实他也知管己的身分和京城贵人格格不入,被人明着暗着不知取笑过多少回,还被排挤,他还是习惯老家的生活,想回去住了大半辈子的地方,打猎、捉鱼、摘野季果子,和三五好友喝喝酒。
可是一进入繁华似锦的京城,有田有地有铺子,还有花不完的银子,大儿子做了将军是个官,骤然富贵、奴婢成群,老婆子、二儿子、女儿眼睛发亮,怎么也不肯离开这个富贵窝。
他也上了年纪,人的一辈子求的是什么,不就是老婆孩子热坑头,他是没出息的,妻儿老小在哪里他就在哪里,一个人回去算什么,孤老无人送终吗?
虽然对不起大儿子,可他也别无他法,老婆贪财、见钱眼开,每天打扮得像富家婆,爱与人攀比;二儿子势利又不争气,从早到晚就想拿走大儿子的将军之位,挥霍他的家产,女儿更是肤浅,被几个小官的女儿一吹捧就乐得找不到北,扬言要进宫当娘娘。
管不了,他真的管不了啊!这日子越过越麻木,他都放弃了,由着他们自个儿作死。
“走开,臭老头,没有你我们反而快活!”把丈夫赶开的张翠花又兴冲冲地跑到如意公主身边,她一脸的粉是边说边掉,煞是可怕。“公主,我是大郎他娘,您听我的准没错,我说他没娶老婆就是没娶老婆,这一个是假的……”
“放肆!”一名禁卫军持着长枪上前一阻。
放……放什么肆?她不过跟公主说说话,怎么把她拦下来,她在自己家还不能随便走动吗?
“瞧你那丑模样真是吓人,你不要靠近我,哪来的暴发户把白面当水粉抹,抹得一张脸白得像鬼,你大白天不要出来吓人,要是把人吓着了拿你治罪!”真是的,林子大了什么都有,连个山林老妖也来凑热闹。
眼露嫌弃和鄙夷的如意公主命人将张翠花叉远点,这种东西太伤眼了,她怕多看两眼会吐。
她每次一出宫身后总是跟了一堆人,宫女、太监、禁卫军近百名,多得是人手。
“公主,我是大郎他娘……”张翠花跟市井小民没两样,扯着喉咙嘶喊,非要人注意她的存在。
“什么大郎二郎,我看她就是个无赖泼皮!”从小在宫中长大的如意公主不懂怎么和人相处,一向我行我素的她想怎样就怎样,没人教过她敬老尊贤。
“你,就是你,你说你是将军夫人,谁能证明你是?”长得倒不错,可惜比她差一点。
被手指一点的苏明月嫣然一笑,走到挡下如意公主等人的卫家军当中,语气柔又轻,“你们喊我什么?”
“夫人。”众人齐声。
“谁的夫人?”她又问。
又是齐声。“将军夫人。”
“将军是谁?”她面上扬着光彩。
“镇北将军卫海天。”
声宏气壮,穿透力十足。
闻言,如意公主脸色很难看,她觉得打脸,不敢相信在她扬言卫海天将是她的驸马后,还有人敢站出来说自己才是正室,这是说她这个公主抢人丈夫啊!
如意公主两眼红得像要吃人,气急败坏地想找人算帐,她看上的男人是有妇之夫又如何,只要她求一求父皇下旨休妻再娶,英俊挺拔的卫海天还是她的驸马爷。
同样的,被架走的张翠花一样忿忿不平,苏明月未来之前,将军府是她一人独大,里里外外她说了算,没人敢违逆一句,如今她什么也不是了,还被个臭丫头管得死死,教她如何能甘心?
她是贵夫人、将军的娘,虽然做不到呼风唤雨,好歹奴仆上百个,谁敢看不起她?至于如意公主,人家公主出身,惹不起惹不起。
认为自己委屈的赵槿儿脚一跺,回房哭去,一个将军夫人、一个如意公主,她们都和她抢表哥,那她还有多少胜算,难不成在她用尽心思讨好姨母,最后只能当个妾?
“公主,这样的回答你可满意。”苏明月腰杆子挺直,目光清明,无畏无惧。
“哼!就你随便说说也算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父皇都没开口,你算是什么将军夫人?”她自个儿乐着吧!以后有她哭的时候。
“只要将军承认就好,皇上管不到臣子娶老婆吧,光是皇室宗亲的指婚就够他似神了。”天子日理万机,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哪抽得出空充当月下老人,为人配婚送姻缘。
“你……本公主不相信你的片面之词,我要亲自问问镇北将军,此事可为真?公主和糟糠之妻,聪明人都知道该选哪一个。”如意公主洋洋得意,认为卫海天是聪明人。
“他伤重在床还不能起身,公主请改天再来。”送客。
“本公主就是晓得他受伤才来看他,你别不知好歹的拦我,我倒要问他本公主和你谁在他心里重要。”她做势要直闯内室,不给人半点颜面。
“公主……”未免太猖狂了。
“公主,臣有伤,未能亲迎望请见谅,不过您与拙荆谁为重,您是公主,公主有难,臣职责在身定舍身相护,而拙荆是臣的命,臣与她同生共死,至死方休……”
第十二章 有彼此的地方便是家(1)
“你不要命了吗?伤那么重还敢往外走,你瞧瞧,伤口又裂开了,血流个不止,你以为自己是猫呀!有九条命,怎么也死不了!卫海天我警告你,你要是再这么胡来,我肯定咬你,咬得你遍体鳞伤……”
听着耳边念经似的叨隐声,从鬼门关走了一趟的卫海天不仅不觉得聒噪,还认为有如天籁一般,让他百听不厌,身心欢喜,全身舒畅得像躺在无人的大草原上,迎风吹来沁人心脾的花朵芬芳。
他忍不住笑出声来,自己绝对是上天宠儿,给了他天仙似的娇人儿,不嫌他一身新伤旧创,不在意他家乱如遭匪,温柔婉约、蕙质兰心、宜室宜家,是多少男儿渴望的贤妻良妇。
“还笑,你这人没心没肺,一条命去了半条,差点当了阎王女婿,来了三个太医全力抢救,原本以为你肩上的刀伤最重,没想到背后那一剑差点将你剖成两半,腹部中刀,伤及脏腑,血又止不住,快流干了……”
“你的剌绣越来越好了。”
卫海天冷不防说出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正在唠叨不休的苏明月怔了一下,不懂他话意为何。
“听说我的伤是你一针一线缝合的,谷太医还称赞你缝得好,又直又美,针脚密合,要是没有你的好手法,我这条命真的救不回来。”
他也没想过会伤得这么重,在安排属下善后,以及命人入宫禀告皇上接下来的行动可以开始了,便整个人倒下。
听他说得云淡风轻,苏明月就来气。“那是死马当活马医,他们都说救不了,要我放弃,可我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不就血一直流,止不住嘛!那就缝起来,像缝羊皮水袋一样,缝得密了就不会漏水……”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的,一股脑地将烈酒倒在针线上,擅绣的她飞快地将他的伤口当繍布一针一针缝合,她以为她的手在发抖,可是缝完之后才知整只手臂都僵硬了,硬得像石头。
还是秋沫、回香又搓又揉,又用热巾子敷了一夜,她的手才有一点点感觉,还是太医开了药抹上三天,她的手才恢复知觉。
“月牙儿,谢谢你的不放弃。”卫海天轻握柔白小手,用着布满厚茧的大掌搓揉纤纤葱指。
他晓得她为他做了什么,因此非常不舍,心疼她这双为刺绣而生的天工巧手差点废了,这辈子欠她的怕是还不清了,这般美好又坚毅的女人,是他的。
“有什么好谢的,换成是你也会想办法救我,我们之间用不着再分彼此。”
他是她、她是他,同生共死。
苏明月很感动,为了维护她,他拖着伤重的身子站在她身边,足够了,她的心塞满对他的爱恋,从今以后,再也无怨无悔。
“不一样,你还要扛着我那一家子对你的谩骂和羞辱,他们根本不让你救我,存心让我死,我娘那张嘴说不出半句好话,弟弟自私,妹妹只想着攀龙附凤……顶着层层风暴至今,你还好吗?”他什么也帮不了她。
苏明月讶然。“你怎么晓得?”
他狡猾一笑。“我有很多眼线。”
“啐!准是谷太医说的,他的嘴上没把门,比三姑六婆还碎嘴。”从没见过这么爱说话的太医,连院子里长了一株婆婆丁,他也能从清热解毒说到火炒煮汤,打个蛋花下去更香浓美味……
若卫海天不是张翠花亲生的,她都要以为那是仇人之子,一群人急着要救重伤的将军,当娘的居然张开双臂阻拦,还一脸嫌弃的说人不能死在将军府,太晦气,他们还要住在里面。
将军竟然住不得将军府,天底下还有比这更滑稽的事,让所有人都傻眼的怔在当场。
有个不顾儿子死活的亲娘,却有个拚命护他的苏明月,她不管张氏如何刻薄的嘲弄她,将阻拦的她推开,大步带人往里走,一行人把她当路边石头,完全无视。
张翠花气个半死,在房门外破口大骂,卫海风在一旁帮腔,同样是怎么难听怎么骂,最后还拖来一口棺。
简直是极品了,无可比拟,连太医都说人活着没死,母子俩却用力敲墙拍窗,想让卫海天不得安宁,活活拖死。
隔天,不想和他们打照面的苏明月便让小四等人带人守在院子外,未经允许卫家人不得入内,若有喧譁准许动手,只要不见伤随人玩,要让他们怕,再也不敢靠近。
“就算他不说,我身边的人还不会开口吗?他们把你赞得像一朵花,害我狂饮好几缸醋,这么好的你陪在我身边,我真是三生有幸,这辈子只对你好。”
卫海天不只庆幸,还有些后怕,若非奉皇命回老家查缉有人私下招兵买马一事,他不会遇上她。
其实几年前他回去过,却听说苏家搬去外地,音信全无,他才又落寞回京,没多久就去了边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