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幽幽想着,渐渐感觉寒意刺骨,两排贝齿不由自主地轻轻颤着。
难不成,真要被困在这里?
她正打算横下心,冲回沐平鸿的医庐时,却在蒙蒙雨幕当中,看见一道穿着蓑衣、头戴圆笠的修长身影,朝她急步而至。
随着身影愈逼愈近,她的心也跟着狂跳,她揉了揉眼儿,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谁。“沐、沐大夫?”
一听到她夹杂在雨声中的呼唤,沐平鸿就快步走向她。
阎韧思看到他时,他的俊脸却绷得死紧。
“沐大夫……你怎么来了?”
他冷毅的唇抿成一线,冷冷看着她,焦急之色虽没溢于言表,但心里却乱得一场糊涂。
早先他以为,她受不住这枯燥的生活,下山离开了。
这个想法让他心里兴起一股说不出的落寞,还来不及理清为何自己会为她升起这样的感觉,他却在药书上,发现了几滴不慎落下的墨渍。
未干透的墨渍让他脑中没由来的灵光一现,对照昨日的话,他猛然惊觉,阎韧思可能为他出门摘药去了。
这个想法让他淡泊、沉定的思绪,顿时大乱。
“炙凤羽”长在极阴湿之处,她一个姑娘家,又不熟悉环境,若不慎滑倒或遇上猛兽……
截断脑中不断涌上的可怕念头,他看了看天色,取了蓑衣及圆笠就离开医庐。
往“炙风羽”生长的地方去时,沐平鸿发现自己完全失去了从容不迫的性子,突然间变得急躁,脚步还相当急切。
他从未为谁牵挂的心,现在却始终提在心头不上不下,感觉诡异极了。
这会儿好不容易找着人了,他心中的大石总算是卸下了一半,担忧、恐惧的情绪,也跟着消失许多。
看她如此狼狈,沐平鸿一时间不知该骂她妄为,又或者被她几近傻气的举动给感动。
见他俊朗的脸阴郁紧绷,阎韧思取下身后的药篓抱在怀里,讨好地说:“沐大夫,你瞧,我帮你摘了满满一篓药草哦!”
沐平鸿见她浑身湿透,带笑的唇色益显苍白、小小的身子还冷得不住发抖,他整个人火了。
“该死!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真怀疑,她这么个千金大小姐在深山里胡闯,怎么没闯出意外来?
反倒是他,情绪却因为她任性妄为的举止而起伏。
“我……帮你采药……”不知道他为什么绷着脸、沉着嗓,阎韧思只好怯怯地问:“沐大夫……你生气了吗?”
见她一脸无辜,他拧着俊眉说不出话来,但一双手却忙碌地脱下自己身上的蓑衣、圆笠,并替她穿戴上。
阎韧思怔怔看着他的动作,没由来的明白,他沉着脸的原因,是因为担心她的安危。
他关心她……蓦地,这个认知让她的心狂跳了几下。
不知是因为蓑衣上头还残留他穿过的体温,抑或是因为他的关切,她的心,瞬时泛起一阵悸动。
“沐大夫,我没受伤,只是淋了雨有点冷。”
替阎韧思穿戴完毕后,沐平鸿只淡淡抬眸看了她一眼,就拉着她的手往前走。
当他宽厚有力的大手包上她的小手时,她感觉一股暖意由他的手心漫开,煨得她心头发暖。
如果他能这么一直握着她的手,那该有多好……
沐平鸿发现她僵伫在原地不动,不由得好奇地问:“怎么了?”
“没、没事。”阎韧思慌张的回过神,小心不让他发现自己心里的想法。“沐大夫,你要带我去哪里?”
“找个地方躲雨。”
雨势太大,回医庐得花上两个多时辰,实在不宜贸然上路。
明白他的决定,她忍不住又问:“那……你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沐平鸿侧眸,挑眉瞥了她一眼。
“你把蓑衣让给我穿,不就换你淋湿了吗?”阎韧思说着,秀气的眉心微皱。
“我没关系。”
“不成、不成,我已经湿了就算了,不用穿这些。”她急着想脱下蓑衣还他。
沐平鸿冷冷瞥她一眼,沉声喝道:“马上穿好!”
“可是……”她咬了咬唇,感到犹豫。
沐平鸿才不理她,拉着她就往前走。
“要不……我把圆笠给你?至少你不会淋得那么湿。”
沐平鸿以沉默回应她的滔滔不绝,直到脚步在一处石穴前停下。
“暂时在这里等雨停吧。”松开她冰冷的小手,他走进石穴,在角落找着可用来生火的柴薪。
阎韧思看着他热门熟路的动作,好奇地问:“沐大夫,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又怎么知道这里有柴火?”
虽然身上穿着他的蓑衣,但她仍衣衫湿透,身体发冷;一见他准备生火,她就迅速贴到他身边,等着烤火。
沐平鸿看着她孩子气的动作,没好气地道:“摘药的日子,我偶尔会在这里过夜,柴火是我之前留下的。”
“这么说来,沐大夫处处有别馆喽!”他的药书上写着满满的附注,想必一定跑遍整座山摘药,落脚处自然不可能只有这一个。
她可爱的说法惹得沐平鸿低笑出声。
“我在山里,的确有不少可以暂歇脚的地方。”这几日相处下来,他发现,像她这样性子乐观的姑娘,真的很难对她发脾气。
他暗自思忖,俐落的手脚已把火给生起,阴凉的洞穴立刻多了几分暖意。
察觉温度变化,阎韧思迅速脱下身上蓑衣,贪暖地伸出手,往火堆移近。
“哇,好温暖。”感觉热度随火光烘暖手心,她不由得逸出一声满足的轻吟。
沐平鸿的视线,不由自主得落在她身上。
明亮的火光在她那张漂亮的脸儿上跃动,衬得她的眼闪烁如星、齿洁白如贝。
随着打量她的视线往下,他赫然惊觉,她尽湿的衣裙,再也掩不住女儿家曲线娇软的身躯。
蓦地,他心口陡地一震,清俊脸庞发臊,他不自在的别开眼,不敢再看她。
阎韧思在一旁忙着汲取暖意,压根没发现他的不自在,她心里只觉得奇怪,双手虽被烤暖了,但不知怎地,身子就是暖不起来。
原本她想再添些柴火,却不经意碰到沐平鸿的手臂,一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暖意,冷得直打哆嗦的她,便忍不住紧紧靠上他的身子。
“你……做什么?”
惊觉一股湿冷突然贴上,沐平鸿既震惊又窘迫地挪了挪。
“沐大夫,我还是很冷。你、你身上好暖,借我靠一下。”
衣衫虽然湿淋淋的,但靠在他身边;身子就变得好暖、好暖,这让她顾不得男女间的分寸,舒服地舍不得和他拉开距离。
沐平鸿看她柔美的唇角牵起幸福的笑弧,嫩颊儿自然地蹭在他厚实的肩头旁,心脏受不住刺激地大抽了两下。
“阎姑娘,你……不该这么靠着我。”
他神情微僵,全身肌肉紧绷,他想推开她,她却缠握住他的手不肯放。
阎韧思坚持的缠黏,逼得他哀叹了一声。
在她面前,他就是没办法使出强硬的态度。
这会儿,她为了他弄得一身脏,甚至被雨淋成了落汤鸡,他更不可能硬下心肠冷漠待她。
“没关系,这里就你和我,没人瞧见。”没将他严厉得吓人的语气放在心头,阎韧思仍旧拼命将冰冷的身子,紧紧地偎上他。
沐平鸿无奈,便不再阻止,只能捡起干树枝投入火堆中,好让火可以更旺些。
“沐大夫……为什么你的身上这么温暖?”
她就是不明白,明明他身子也湿得彻底,怎么还是有办法像个大暖炉似的,让她舍不得离开。
“那是因为火愈烧愈旺的关系。”他没好气地开口,把更多木柴丢进火堆里,火焰劈啪跃动,燃得更炙。
“不,你比较热。沐大夫是因为习医制药,每天吸取各种药气,所以身体才比较好吗?”她满是羡慕地问。
自小,她的身子就寒,每到夜里手脚都会发凉,非得躲进被里好久,身体才会暖和起来。
闻言,沐平鸿不禁自嘲地苦笑。
或许长年习医真可让他的身子骨强健,但他身体发热的主要原因,是她几乎将自己娇软的身躯整个贴上他身边。
最让他无言的是,在这种状况下,阎韧思没露出半点女儿家娇态就罢,居然还有办法与他闲话家常。
没听见半点回应,阎韧思忍不住开口又问:“沐大夫,我替你摘了草药,你开心吗?”
虽然这么做是为了讨好他,让他愿意下山帮娘亲诊疗,但她私心希望,自己能为他做些什么。
“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想到她可能发生危险,沐平鸿整颗心就揪得死紧,语气也跟着沉肃。
“为什么?”他否定的答案让她慌了心绪,原本偎靠在他身侧的身子打直,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太危险了,你没必要这么做。”
他的话让她慌得无所适从。“可是……我是你的小药童,我希望为你分忧,直到你愿意下山、医治我娘的病……”
她一直以为,只要他感受到她的真心付出,就一定会愿意下山救人的。
第4章(2)
“由始至终,这都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察觉她充满期待的眸光,定定落在他脸上,他冷着嗓说得更无情。
这冷漠的说法,让阎韧思的心猛然一震。“但……你也没拒绝不是吗?”
“不拒绝,不代表我会答应。”原以为把麻烦事交给她打理,他就可以专心习药,但事情的发展,出乎他意料之外。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惊觉,对她的怜惜与在乎,已远超过自己想像。
为防她再继续做出这些让他心惊胆颤的事,他狠下心将话说得绝。
阎韧思的脸色因他冰冷的话语倏然煞白,眼泪再也压抑不住地由眼角滑下。
她没想到他会如此绝情,竟完全无视她的真心。
惊见她纷然流下眼泪,沐平鸿浑身一震,僵怔在原地。
她居然哭了?
在他面前,她展现的永远都是乐观开朗的一面,她这几滴倏然滑下的泪,带着蚀人的意图,在他心头最柔软的地方,蚀出了痛意。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不近人情……我好担心我娘,为什么你就不肯帮我这个忙呢?”
沐平鸿的无情,让她心中的委屈一瞬间全涌上,她抡起拳没命地捶着他,毫不矜持地放声大哭。
见她哭得像受尽委屈的娃儿,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一颗颗滚落、将他淹没,他心头大乱,没多想就张臂将她拥进怀里。
“我、我……对不住,我不是故意要惹你伤心……”
在将那娇小纤柔的身子揽进怀里的那一瞬间,沐平鸿暗叹了口气。
他终究是败在这个姑娘手上了。
不管他如何抗拒、否认悸动的心情,还是抵不过她的眼泪。
他输了、认裁了。
“你有!你就是故意惹我伤心的!”她哑着嗓指控。“我做了这么多事,全是为了你,但你却一点感觉都没有……你好坏……”
感觉她的眼泪不断滑下,他的心像被谁拧住似的结成团,接着,话自有意识地脱口逸出:“好,我答应、我答应,你别再哭了。”
眼泪陡然止住,阎韧思错愕地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
“我答应下山,替你娘诊治。”
她擅自做主出门为他采药后,他才搞清楚了自己的心情。
曾经与医理孤守一生的平静,如今竟被个可爱的姑娘给打乱他再也难以做回那个淡泊无欲的怪大夫了。
“真的?”
沐平鸿颔首,扬起衣袖,温柔地拭去她脸上婉蜒的泪痕,苦笑道:“真的。允了你,我就不会反悔。”
阎韧思闻言,颤了颤唇,忍不住又想掉泪,她用力深吸一口气,抓住他的大手道:“沐大夫……你用力掐掐我,好让我知道,自己不是在作梦。”
瞧她那可爱模样,沐平鸿心中怜意油然而生,哪有可能用力掐她?
不明白他为什么迟迟不动手,甚至用好温柔的眼光看她,她哑声轻唤:“沐大夫……”
“傻姑娘,你不是作梦,我说过的话,不会反悔。”
他的承诺像一把热烈燃烧的火,让她整个人都处在热血奔腾的兴奋当中。
“真的?”阎韧思不敢相信,问得忐忑。
“嗯!”沐平鸿用力颔首,答得笃定,不容置疑。
她管不住内心的喜悦,好开心地直接扑进他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脖子,笑着嚷嚷:“沐大夫……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没料到她会出现这样激动的反应,还就这么把娇软软的身子送进他怀中,沐平鸿僵住了,思绪停顿。
在笑意的点缀下,她美得令他无法移开视线。
下一瞬,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之时,他已再也难以压抑地俯首,贴住她如花瓣般的软唇。
“唔,沐大——”
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她想开白说话,唇儿才动,他的舌已灵活地探进她的口中,亲密地与她的小舌缠绵。
感受到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以及彼此唇齿相依的感觉,阎韧思的脸儿,微微发热烫红,思绪更混乱了。
她是让沭大夫掐掐自个儿,怎么、怎么他突然就吻住她了呢?
她这是在作梦吗?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尝够她如蜜般软嫩的唇后,沐平鸿才放开她。
不待她反应,他就将她掉了个姿势,稳稳地抱在怀里。“折腾了一整日,你累了,合上眼休息。”
“沐大夫,我刚才是在作梦吗?”
突然被吻,阎韧思到现在还处在飘飘然的害羞思绪当中,困惑地分不清此时是梦还是现实。
瞧她被他吻的唇瓣水亮鲜红,他深邃的双目,不自觉流溢出爱怜。
“为什么是梦?”
“你竟然允了我的请求,答应要下山替我娘诊病,还……亲我……”想着他唇上的温度,她双颊赧红,羞得差一点说不出话。
这出乎意料之外的询问让沐平鸿也微赧,清秀的脸庞透出薄红。
“呃……我……”他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瞧他吞吞吐吐的模样,阎韧思好奇地问:“沐大夫你为什么脸红?是昨夜染上风寒?还是火烧得太旺?”
阎韧思伸手想去探他的额,却让他一把拦下。
“我没事,我会亲你,是因为我喜欢你。”被她逼急了,他不得不坦承自己的心情,不再刻意隐瞒心中为她兴起的那份悸动。
因为太过惊讶,阎韧思没展现半点女儿家娇态,反而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再一次以为自个儿的耳朵出了问题。
“你……不讨厌我?”
“如果讨厌你,还会把你留在我身边胡作非为吗?”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沐平鸿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我哪有胡作非为……”她不服气地抗议,两朵红云心虚地染上双颊,更为她添了几分娇倘。
沐平鸿摇头苦笑,并不打算一一揭她的短处。
严格说来,她为他做的每一件事,全都需要他来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