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陆游震惊得几乎要站不住,唐氏更是瑟缩了一下,气焰也灭了大半。
见目的达到了,赵士程这才回头看向唐琬,不过方才那凛冽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如春阳和煦,还带着微微的歉意。“唐姑娘,我……”他本想说自己只是一时情急,但陆氏母子还在场,他索性心一横,直言道:“刚才说的话,我都是认真的,几次相处,我为你的才貌所倾倒,我很喜欢你,希望娶你为妻,让你成为赵家的少夫人,我、我……”他吞了口口水,才硬着头皮又道:“你愿意和我走吗?”
唐琬还没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告白,陆游倒是先炸毛了,不顾母亲的阻拦,大声叫嚷道:“琬妹!别和他走!”
唐琬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赵士程,又看了看陆游,一时之间无语。
赵士程紧张不已,他知道唐琬与陆游感情深重,他这么横插一杠,说不定会造成反效果,反而使她从此远离他;而陆游见她久久不做决定,心头也慢慢定下来,他们俩的情感可不是一天两天的,赵士程如何能比得上?
天知道唐琬的心思却与两人心中所想相去十万八千里。
她当初穿越至唐琬这个角色身上,原订计划便是选择陆游做为队友,但很快的她就发现他似乎不是那么“好用”,便把主意打到看起来美味无比的赵士程身上,想不到现在真的到了选择的时机,她不禁感叹这一切真是天意,由于这番内心感慨,表情才会显得举棋不定,事实上答案早在她心中了。
她看向赵士程,缓缓绽出一朵他所看过最美丽的微笑。“赵公子,我们走吧。”
见唐琬与赵士程头也不回地相偕而去,这教陆游如何能忍?连忙举步追去。
“琬妹!你不要走!你留下来听我说……”
“务观!你不准追,给我回来!”唐氏见儿子居然傻愣愣的去追,气得用力一拍桌面。
想不到看来坚固的桌子居然莫名其妙垮了,还神准无比的砸在唐氏的脚上,痛得她哇哇大叫,跌坐在地。
一向孝顺的陆游听到母亲的哀号,只好折返回来,着急的又是叫下人又是叫大夫的。
已然走到大门口的两人,听到屋子里的骚动惨叫,也忍不住回过头。
“里头是怎么了,唐氏怎么叫得那么凄厉?”赵士程困惑的低喃。
唐琬忽然想到了什么,心虚地搓了搓玉手,干笑道:“管他的呢!从今以后我和他们没有关系了。”
这句话,彷佛是她在向过去诀别,他听得心都快飞起来了。
或许,距离他真正得到她的心的那一天,不太远了……
离开陆家别院后,赵士程再次护送唐琬,这次却是送她回唐家。
且他的心情也不若离开花井大会时那般怅然若失,因为那时她还是属于陆游的,如今她是跟着他离开,他都不知道有多雀跃。
方才他在唐氏和陆游面前,夸下海口说要娶唐琬为妻,不知道她会不会觉得他很唐突、很失礼?毕竟此举等于断了她与陆游的牵绊,虽然她刚刚并没有表现出不悦,但她这般多情又善感的女子,志气也是高的,说不定只是不愿在陆游母子面前示弱,把所有的委屈与哀伤放在心里,强颜欢笑罢了。
想到这里,赵士程的心情越发沉重,他用眼角余光偷觑着她,果然,她那清丽无瑕的脸蛋上虽然挂着淡淡的笑容,但双眼却是无神,显然被某种思绪给缠绕着。
不过他却是想多了,以如今的唐琬那跟大腿一般粗的神经,哪里有什么忧思什么善感,她不过是在心里盘算着他居然主动说要娶她,这简直是自动送到嘴边的肥肉。有他这样的好队友,她赢得比赛是前景可期,以后在天上还不作威作福,连王母娘娘看到她都要闪边去啊,哈哈哈哈哈……
赵士程受不了这样的沉默,终是难为情地率先开口道:“唐姑娘,方才、方才是在下太冒失了,也不先问你的意愿,就擅自说要向你求亲。”
讵料唐琬笑吟吟地瞅着他,彷佛真的一点也不介意似的。“你当真要娶我?”
他顿时心花怒放,连忙欣喜地回道:“若是唐姑娘不嫌弃下嫁,在下当然求之不得。像唐姑娘这样天仙般的女子,容姿端丽,才华横溢,能娶到唐姑娘是在下的福分。”
虽然她不拘小节,甚至有些粗枝大叶,但听到男子这样的恭维,她也不免得意起来,甚至一点也不惭愧地想着,娶了她就可以成仙,当然是他的福分。
不过,细想他话里的玄机,似乎很重视女子的才华,即使豪爽如她,也不禁有几分心虚。“我有你说的这么好吗?”
“唐姑娘比在下说的还要好上百倍、千倍!”赵士程不是逢迎之辈,也不会说甜言蜜语,他句句出自肺腑,因为在他的心中,她就是如此完美。“唐姑娘重情,为了陆游宁可忍受世俗舆论所指;对于唐氏的恶毒言语,也尊她是长辈逆来顺受,没有反驳一句;甚至在花井大会上,一诗气走杨仙荷,以最优雅的方式替自己争回尊严,这种种表现,都不是一般女子所为。”
第3章(2)
闻言,脸皮极厚的唐琬也难得感到汗颜不已。那个为陆游受千夫所指的重情唐琬,是这身子的原主;对于唐氏恶言逆来顺受,是因为来不及揍人就被赵士程打断;至于花卉大会那几首诗,还是偷那些诗词名家的大作,就更不值得一提了。
他喜欢的,该不会是她穿越前的那个唐琬?从这个角度去看他想娶她的动机,她竟莫名有些不是滋味,他看到的她,并不是真正的她啊,难道她当了几千年的仙人,会比不上一个古代女子?
唐琬不明白这种酸溜溜的心态从何而来,试探地问道:“那个……如果我不是你所说的那么好呢?其实我也是有些小毛病的……”
赵士程坦然一笑。“人岂无癖?没有人是十全十美的,唐姑娘不要过谦了。”
她干笑两声,又问道:“如果我的食量比一般人大一点呢?”
他心忖她或许是被陆游饿怕了,误以为自己食量大,事实上瞧她行如弱柳扶风,身姿纤细窈窕又吃得了多少?“放心,在下还希望唐姑娘多吃一点呢!”
唐琬瞬间眼睛一亮。“那若是我的力气比一般女子大呢?比如说,足以开碑裂石?”
赵士程这下完完全全当她是在开玩笑了,她那堪比葱白的纤长手指,摸一下石头搞不好就割伤了,还想开碑裂石?“唐姑娘,你看在下连拳脚功夫都不会,力气还比不上一般武夫,还不是当了武官,你若嫁与在下,便自在随兴地生活就是,并不是嫁给武官就一定要有多么高超的武力,所以唐姑娘千万别逞强。”
光是听到他说嫁给他之后,她可以自在随兴的生活,心花已然怒放,剩下的直接当耳边风了。“你别再叫我唐姑娘了,叫我琬儿吧。”因为他的劝慰,她对以前的唐琬那点酸溜溜的醋意荡然无存,心里无端升起一种甜蜜蜜的感觉。“既然如此,你就快点来提亲吧。”
原本唐父唐母对于女儿被休弃没有立刻回家,还住在陆家别院与陆游藕断丝连相当生气,但这次她一回家,京里马上传言陆游要再娶了,对象是王家的女儿,女儿等于第二次被陆家赶出来,唐父唐母疼惜女儿,舍不得再骂她。
而且女儿还带回来一个好消息,令唐家双亲略感安慰——自家女儿竟搭上了赵大将军的幼子!虽然赵士程的官位只是个虚衔,不过他是宗室子弟来头又大,怎么都比陆游强上一百倍,因此唐家双亲也相当期待赵家前来提亲。
只不过左等右等,等不到赵家的媒婆上门,倒是等到一张意外的喜帖,令唐父气得差点杀到陆家去。
陆游那个负心汉,辜负了女儿的一片深情也就罢了,再娶居然还敢发帖子来!
虽然唐父是陆游的舅舅,收到帖子无可厚非,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这喜帖无疑是挑衅了,不过看在女儿也不是没人要的分上,唐父按下了愤怒。
时间飞快的过去,已然到了陆游成亲的好日子,但是赵家的人依旧没有出现。
“这赵家该不会食言吧?”唐父在大厅里走来走去,陆游的婚礼他自然没有去参加,但在这一天,他却显得更加焦虑,脸色越来越难看,又重复问了这个他早问过八百遍的问题,“琬儿,你真的确定赵士程会来提亲吗?”
“会来的,我相信他。”唐琬虽然也纳闷赵士程怎么还没来,不过倒是相信他不会言而无信,所以她老神在在的拈起盘中一块肉末糕,就要放到嘴里,一边说道:“或许赵家有什么事耽搁了吧。”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食量变得这么大?”唐父一把拍掉女儿手里的糕点。“不准再吃了!不是叫你现在每顿饭只能吃半碗,小菜两碟吗?瞧你现在这副嘴馋的样子,要被赵家的人看到,说不定他们就悔婚了!”
骂完女儿,他又变成了苦瓜脸,像只被久关的熊,继续在厅里绕圈子。“该不会他们已经悔婚了?!”
唐母都快被丈夫晃花了眼,叹口气劝道:“你也别自己吓自己,会来就是会来,你何必把气发在女儿身上?”她看向一脸愁苦的女儿,也忍不住劝道:“不过碗儿啊,你最近真的吃得太多了,是该克制克制。”
唐琬无奈地垂下双肩,天知道她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比住在陆游那里还要惨。想到赵士程说她出嫁后可以随兴自在的生活,现在连她都受不了的在心里呐喊:赵士程你这王八蛋到底死哪儿去了?还不快来娶老娘!
突然间,外头传来鞭炮声,令唐家人陷入片刻的沉默。由于唐家的大门不是对着大街,而是要拐进巷子里,而且这条巷子也只有唐氏一家,一般若有迎亲、庆典等活动,鞭炮声是传不进来的,除非是刻意针对唐家而来。
“难道是赵家来了?”唐父喜上眉梢,不待下人去打听,快步跑出了大厅,就要前去大门迎接。
唐母及唐琬连忙追了过去,看到唐父将大门一开,门外依旧是鞭炮声响,锣鼓喧天,但经过的却不像是来提亲下聘的队伍,反而像是迎娶的轿队,更重要的是,他眼尖地看到长长的迎娶轿队中,新郎官竟然是陆游。
也就是说,陆游再娶也就罢了,迎亲的路线硬是要绕进唐家所在的巷子里,明明王家就住在京城的另一头,这分明就是示威!
或许是因为唐琬那天晚上跟着赵士程走了,唐氏心有不忿,居然做出了要迎亲队伍绕路这种幼稚的行为,陆游也是直到迎娶当日走进了巷子才知道,虽然无奈,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这新郎官总不能要花轿掉头,何况他仍心系唐琬,若是能在成亲前再看她一眼,也能稍稍安慰他如今如死水般的心。
所以这轿队绕了进来,陆游是又担心又期待,并没有要刺激她的意思,但这种行为重重地激怒了唐父。
“陆游你个混帐!就算我们不再是亲家,你也是我外甥,竟使出这种下作的手段削我的面子!”唐父难掩气愤的骂道:“你们陆家的人,给我滚出这条巷子!”
队伍的最前端,是唐氏的亲信,那亲信要看的就是唐家人生气,他好回府向唐氏邀功,于是他洋洋得意地嚷道:“前面是哪个不长眼的,没看到陆家迎亲的轿队要过?快滚快滚,不要坏人好事!”
“陆家算什么东西!你们的婚宴,老子身为母舅之尊,还不屑去呢!”唐父斥道。
“是不敢来、没脸来吧,毕竟你唐家的女儿,可是被我们陆家给休了啊!”那亲信讥诮道。
此话一出,轿队前头的几个人跟着嘻嘻哈哈地嘲笑起来,而站在巷口看热闹的路人,也知道陆、唐两家的恩怨,指指点点,一时之间唐父涨红了脸,简直就想钻进土里。
陆游没料到那些下人竟如此嚣张,正想阻止,巷子的另一头却进来了另一支队伍,长度不输给陆家的迎亲轿队,而且骑马走在最前端的,赫然就是当今声势如日中天的镇国大将军赵仲涩,另一匹马上,则是一身新衣、气宇轩昂的赵士程。
远远的,赵士程就听到唐父的叫骂,而对面轿队后方陆游的身影,他也绝对不会错认,他想了想这事可能的前因后果,立刻眉头大皱,附耳跟父亲说了几句话。
赵仲湜是个粗豪汉子,身为大将军更有十足的正义感,听到未来的亲家疑似受到了侮辱,他如何能忍?随即下了马,大摇大摆的迎上前,一边大喝道:“前面的人还不快给老子让开!”
那亲信没看清来人是谁,只听到那嚣张的话声,冷笑一声回道:“你以为你是谁,居然敢叫我陆家的队伍让开?!”
他不说话也就算了,他这么一说,彻彻底底的得罪了赵仲涩,只听后者重重地用鼻子哼了一声,他身后便飞身而出四个武功高强的护卫,威风凛凛地立在陆游的轿队之前。
“镇国大将军赵仲湜在此,何人敢挡?”
听到这个称号和名字,那名亲信吓得腿都软了,跌坐在地上,不过那四名护卫可不是吃素的,而且一点恻隐之心也没有,四个人并排往前走,不用出手,光是那气势,就让轿队前方的人主动后退,你推我挤乱成一团,而那四人也清出一大片空地迎接赵仲湜。
赵仲湜淡漠地瞥了陆家的队伍一眼。“老子带儿子前来唐家提亲,你们陆家是嫉妒还是羡慕,居然敢挡老子的路?”
“赵赵赵大将军,小的……不敢……”亲信翻个身跪在地上,浑身发抖。
“不敢就滚远点!回去告诉你的主子,唐碗以后是我赵仲涩的儿媳妇,要是再让我听到有人诋毁她,你们陆家也不用在京城混了!”
“是、是……”那亲信吓得眼泪都掉下来了,与方才跋扈的模样相去甚远,令四周围观的民众很是不齿。
“在这京城一隅,只有老子堵人,还没有人敢堵老子,要不是今天是赵家向唐家下聘的日子,老子要了你的狗头!”赵仲涩再不看那亲信一眼,带着儿子大步走向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