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回桌旁,晚上她煮了一锅粥,取来两个碗盛粥置凉,等会他回来马上就可以吃了,才想着,蓦然听见熟悉的脚步声,转身,虎啸天高大的身形已然进入厨房内。
“啸天,你回来了,怎不出声?”还好他的脚步声特别大,要不,无声无息地会吓死人的。“你喝酒了?”她闻到他身上有酒味,大概是和屋主签约时喝了两杯吧。
“我……”虎啸天一脸落寞地望着她。
“别说那么多,先来吃粥,吃完粥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她兴高采烈地拉他坐下,把粥递到他面前,“快点吃。”
他一坐下,两眼直盯着她,端起粥,两三下就喝完了。
“哇,你喝这么快,很饿吗?我再帮你盛一碗。”
“不用了,我吃不下。”瞅着她,想到她是公主,他们迟早会分开,心就忍不住揪成一团,肠胃也跟着纠结,食不下咽,食之无味。“你刚才说有重要的事要跟我说,是什么事?”
此刻他整个脑袋想的都是她是公主一事,根本装不下其他,见她兴致勃勃,他也不好泼她冷水。
“我……”放下筷子,景心幽坐直身,清了清喉咙,神色肃穆的道:“我要郑重告诉你,我是景心幽,不是纤云。”
他木然的看她一眼。“噢。”
见他一副“见怪不怪”的平淡表情,她滔滔不绝地开始说起她从现代来到古代的始末……
说完后,再觑他的表情,咦,怎么还是一样?
“啸天,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这人怎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我,我有。”他强打起精神,“你说,你不是纤云,你是景心幽。”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不管她是心幽还是纤云,她都是公主,这是不争的事实。
“你不信我说的?”一点也不吃惊?肯定还当她是在胡言乱语。
“不,我信。”从她坚持自己是景心幽,并且改名之后,他真的有将她和纤云当成不同人看待。
“那……如果我不是纤云,你会娶我吗?”她开门见山的问,他的个性憨直,直来直往他才能听得明。
“娶、娶你?!”虎啸天脑袋嗡嗡作响,她的声音在他耳膜内回荡,娶她为妻是他早在心中决定之事,可现在,不是两情相悦就能结为连理。
他木然地望着她,久久未应声,惹她恼羞成怒。
“你还要考虑?”原本极有把握他会在第一时间呵呵地羞笑点头,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没一口答应,还举棋不定,不,看起来是连举棋都没!她又羞又恼,“虎啸天,你慢慢想吧!”
“心幽……”
等了片刻,迟迟得不到响应,景心幽悻悻然地跑出去,留下一脸懊恼的虎啸天,惆怅不已。
冷战了三天,心情平静后,景心幽自觉当日自己反应太过,他本来就是出拳快、说话慢的怪家伙,是她太心急突然“求婚”,说不定吓到他,才会让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三天来,他每天心事重重,除了她不理他让他不知所措外,她猜可能是武馆的事还令他烦心,虽然日前陈捕快陪着他一一去学徒家中帮忙解释之前那些话全是牛阿宝造谣,可是回锅的学徒只有五、六个,大概是因牛阿宝还在逃亡,他们都怕随时会遭到不测,才不敢来武馆。
这几天她不和他说话,晚餐过后,他总一个人到院子劈柴,直到睡前才停歇,他这样,她看了很心疼也很愧疚,所以她决定不再和他冷战。
太多天不理他,一时要开口还真别扭,她端着还未喝完的猪脚花生四神汤到院子喝,瞥他一眼,决定用闲聊八卦开启话题。
“啸天,住在城西的何婆婆你知道吧?”她漫不经心地开口,佯装没发生过冷战这件事。
“噢,我知道。”听到她主动和他说话,他心头一热,想丢了斧头奔过去,但一想到她的真实身份,敛下心喜,神色黯然地回过头,继续劈柴。
这几天他一直犹豫该不该和她说实情,若先和她说实情,她是决计不会和他分开,她都主动开口问他愿不愿娶她,可见她嫁他的心意很坚定,是以,就算要回皇宫她也会带着他。
可他凭什么跟去!他一来无显赫背景,二来也无一官半职,他不过就是一介平民百姓,再说,皇太后早已下旨要将她许给新科武状元。
那个武状元刘子奇,光从他那些不少的藏酒还有他说不少地方都有“置产”来看,他的财力算得上雄厚,光这一点就比他强多了,至于刘子奇贪杯,日后他若真当上驸马爷,有皇上和皇太后盯着,他绝不敢放肆。
喝口汤,她随口又道:“我觉得她真是可怜,她的儿子死得早,留下媳妇和孙子,媳妇外出打零工,常向人哭诉她很委屈,说她死了丈夫,要养孩子已经不容易,还得养婆婆,外人都觉得她的媳妇很可怜,可我觉得何婆婆才是最可怜的。”
“噢。”他轻应了声,表示自己有在听,可他左耳进、右耳出,耳里听她说着别人的家务事,脑袋里想的净是自个家的家务事。
瞥了一眼她端在手中的猪脚花生四神汤,那还是廖大婶分送给他们的,虽然他们不是买不起,但她总替他省着,说要将钱留着当虎家武馆开分馆的基金。
连碗汤他都无法让她痛快地喝,他还有什么脸将她留在身边,放手让她回宫当公主,才是对她最好的。
心口沉甸甸的,垂头,他有一下没一下地劈着柴。
“何婆婆一把年纪没了儿子,她心中的悲伤不比媳妇少,她本该享清福的,可每天一早总得背着孙子到菜市场拣菜贩拨下的烂菜,当自己的午饭菜,然后买新鲜的菜煮晚餐给媳妇吃,她说自己没赚钱不用吃太好,媳妇每天工作很辛苦,要吃好一点。”景心幽说着,仗义之心一起,突地气忿不平。
“你评评理嘛,何婆婆怎没工作,她帮媳妇带儿子又煮饭,这要是在现代,保母费可不便宜,更过份的是,我还听菜贩转述说有一回她媳妇去买菜,除了哭诉她很委屈,还哭嚷死的为何不是她婆婆而是能赚钱的丈夫。”
景心幽越说越气,但还是有理的分析着,“的确,她失去丈夫、没了依靠是很可怜,可若是和她同年龄的人比较,她的生活轻松多了,她不用侍奉婆婆,反过来是婆婆服侍她,别人的丈夫在外花天酒地,妻子在家气得哭天抢地,她还没这层顾虑呢!”
说得气忿起劲,她还拿真实例子比喻,“拿廖大婶来说,她每天在豆腐店忙一整天,晚上回到家还得煮晚餐,可没婆婆煮一餐热腾腾的饭等她吃呢!何婆婆的媳妇回到家,洗个手,碗一端就可吃饭,吃完饭碗一丢,何婆婆就得收拾。还有朱大婶她那个丈夫游手好闲,不工作不赚钱,整天只会偷家里的钱到酒楼去找酒女眠花醉柳,气得朱大婶天天咒骂她的丈夫,要他快点去死--”
见他无反应,她的话陡地打住。
她说得这么激动,他居然没任何反应,以往她只要稍稍话语激动些,他就会憨笑劝她别管太多别人家的事,或者和她理念相同时,还会和她一起痛骂两句……
她的心头,突然有种不妙的感觉。
三天来,她将他心事重重的主因归为两大类,一是她不理他,二是武馆的事,她不愿面对、逃避面对的是……他爱的是纤云,不是景心幽。
她一直自负,深信他爱的是她,不是纤云,可他和纤云从小生活到大,他们的爱坚如盘石,哪是她想推就能推倒的。
“啸天,你……很想纤云吧?”她心情沉重的问。
“我?”虎啸天看了她一眼,他不笨,这是个让她死心离开他的好机会,错过这回,他不知能否再想其他法子了,“当然,你、你能让那个灶神给我看看纤云吗?”他故意雀跃地道。
对她说的那个穿越时空的故事,他仍半信半疑,他不信人可以这样在不同朝代穿来穿去,可她和纤云的个性回异,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相信她的成份大一些,也因如此,他才能“借题发挥”。
景心幽看着他,心凉了大半。方才她激动的说了老半天,他无反应,可一提到纤云,他却兴奋得像三岁小孩见着糖般,笑得眼睛都发亮了。
他的表情足以说明他的心思,他爱纤云胜过她,或者,他一直以来,爱的人只有纤云?
“啸天,如果能再有一次机会让我和纤云互换,你,希望纤云回来吗?”她落落寡欢的问。
他心口一揪,背对着她,说出违心之论,“当然,纤云是这里的人,她当然得回这里。”
意思是,她不是这里的人,不该留在这里?他这么说也没错,可为何她的心像被刺上好几刀,一阵阵地刺痛着。
景心幽愣愣地盯着他的背影,好半晌才逸出回应,“噢,也是。”
心在淌血,起身,她恍恍惚惚地回房去。
第9章(2)
虎啸天忍住想转身抱住她的冲动,不转身、不看她、不叫她、不抱她,就让她对他心死,让她渐行远去,让她回到她该回去的富丽堂皇的皇宫当公主,享受美好的生活,和他这一介平凡莽夫划清界线。
斧头劈在柴上,却宛如砍在他心上,再过几天,等皇太后派人来接她回去,他和她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再也,再也不相见!
两日后,虎啸天依约秘密前往和刘子奇约定的山脚下,对于寻访公主一事,皇太后下令要保密,因为当年太后还是贵妃时深得当时皇上的宠爱,皇上曾给予承诺,只要她第一胎生男的,马上立她为后,并且让孩子成为太子,但她第一胎生出来是女的,为免女娃影响到她的后运,只好忍痛叫宫女把女婴带走,再向皇上声称孩子胎死腹中。
舍不得断了母女亲情,太后亲自帮女婴取名“纤云”,泪如雨下地在女婴左后肩烙下五花瓣的红色花朵印记,只为日后得以凭印记相认。
原本宫女玉凤一直都和太后暗中保持联系,可其他贵妃发现事情有异,派人跟踪玉凤,尚未登上后座的太后得知此消息,立即要玉凤带着女婴远走,玉凤不停地换住所,担心和太后联系会害了太后,以致到病死前,都不敢松口……
现今,太后的亲生儿子已登基,皇上年纪小由太后辅佐朝政,寻女心切的皇太后其实早在年初就已暗中寻找女儿,但线索频断,寻女一事不宜太张扬,遂颁下让新科武状元娶长公主的圣旨,并要武状元暗中寻访纤云公主,待迎回公主再行大婚。
虎啸天重重叹了声,他为了不辜负心幽不想娶公主,才故意在武场上承让,这一让,不仅让出武状元宝座,还将心爱的心幽也拱手让人……啊,难怪心幽老笑他憨,他还真是憨过头的大憨呆!
今日刘子奇约他来山脚下,想必是要商讨如何送心幽回宫一事。
不告诉心幽实情,她绝不会随便跟刘子奇回宫,倘若让她知道实情,以她的聪明,绝对会怀疑他前晚说的那些间接伤她的话是骗她的,她更不可能离开他……
就在他等待刘子奇、陷入沉思之际,后颈突然挨了一棍,他吃痛弹起身,忽见到逃亡多日的牛阿宝。
“牛阿宝!”虎啸天咬牙稳住身,可头一阵晕,脚步踉跄了下。
“哼,好你个虎啸天,我牛阿宝大概和你相犯冲,我才刚出狱,你就害我又被通缉!”牛阿宝龇牙咧嘴挥舞着手中的粗棍。
“是你乱造谣在先,又恐吓人……”虎啸天脸庞抽搐着,靠着意志力和强壮的体能顶住,“只、只要你去衙门自首,我相信官爷会对你从轻发落的。”
“我疯了,没事干么自投罗网。再说,干了这票,拿了钱,我可要到城里享福了……”牛阿宝说着冷不防又朝虎啸天挥了一棒,却被他闪开。“唷唷唷,挺会闪的嘛你!”
仗着虎啸天挨了一棍,晕头转向,牛阿宝使劲地猛挥棍,可惜挥了十多棍,才勉强打着一回,最后棍子还被虎啸天给抓住。
“你刚刚说什么‘干了这票,拿了钱’,那是什么意思?”他直觉事有蹊跷。
“我干么告诉你,反正就是有人看你不顺眼,付我钱来向你索命。”趁虎啸天呆愣,牛阿宝抽回木棒,朝他腹部用力一击,虎啸天一个没注意腹部挨棍,身子弯了下来,牛阿宝顺势朝他后脑、背后猛击。
即使被打了好几棍,伤得不轻,虎啸天仍咬紧牙关,再度挺身抓住牛阿宝手中的木棒,就在两人拉扯间,正要上山砍柴的邱大叔和两个儿子见状,立即上前帮忙,牛阿宝被四人围殴,自知打不过,趁隙脱逃,一个劲地朝山上跑去。
“爹,你和二青送虎掌柜回去,我上山去追。”
邱大叔的大儿子拎着木棒欲追去,却被虎啸天阻止。
“大青,那牛阿宝挺狡猾的,你一个人别追。”
“我看这样好了,二青你快点回去通知陈捕快,说牛阿宝躲在山上,大青和我扶虎掌柜回去。”
“好。”
邱家父子分头行动,伤得太重的虎啸天一度险些晕厥,想到自己若昏过去,心幽肯定担心不已,他咬牙撑着,只不过眼前的路景却越来越模糊,在意识薄弱时,心底最深层的渴望陡地浮现--
不,他不想和心幽分开,他爱她,他不想放手,他要撑着回到家对她说出实情,告诉她,不管她是纤云还是纤云公主,他都不爱,他爱的只有一个人--景心幽。
不管自己信不信她是穿越时空回到古代,在他心中,他早将她和纤云分得清清楚楚,他一直将纤云当妹妹看,即使两人打小就有婚约,但他始终无法将兄妹的心墙推开,他可以保护纤云一辈子,却无法将她当成妻子看待,但心幽不同,他一直将她当爱人看待,他爱的是她,要长相厮守一辈子的人也是她。
对,他要告诉她,他爱她,他要娶她,要她别嫁给武状元,就算……就算皇上要定他死罪,他也要娶心幽。
眼前突然变得一片空白,眼皮和庞大的身子越来越重,意志力再强,打在他后脑的那几棍,还是令他在回家的途中晕了过去。
“虎掌柜、虎掌柜,你醒醒呀,虎掌柜……”
看见昏睡在床上,伤重不醒的虎啸天,景心幽的泪水像断线的珍珠不停地落下。
前晚他说想让纤云回来,间接说明他爱纤云不爱她,她的心像被掏空似的,缺了好大一块,她以为自己已是“无心”之人,对任何事再也无感觉,这两天,她像行尸走肉般,哪儿也没去,整日蹲在灶口呼唤灶神想请祂将纤云换回来,好能如虎啸天所愿,让他们这对青梅竹马再聚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