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喃喃闹着呢,他想找大师兄。”穆语笙偏过头看着儿子,他和丈夫长得很像,每次想左棠想得厉害,看看儿子,她的心便安了。
望了一眼她憔悴的面容,他不禁轻叹了口气,已经两年过去,他托人四处打听,始终没有左棠的下落,他有些尴尬的抓抓头发,支吾道:“师妹,如果左棠不回来……”
穆语笙不等他说完,立刻板起脸,赌气似的严正驳斥道:“他会回来的!他舍不得我和喃喃。”谁敢说这种诅咒左棠的话,她就跟谁翻脸,就算是大师兄也一样!
“如果左棠当真回不来呢?”程曦骅不懂得安慰女人,实事求是又问。
“不会,他承诺过,绝不会抛弃我。”
“两年了,他早已经毁掉自己的承诺。”他气她的冥顽不灵,就没见过比她更固执的女人,这么倔,对她有好处吗?
“就算是这样,我也会等他,就算等一辈子我也甘愿,我会等到他心疼不舍,等到他良心不安,等我把喃喃养大,再去寻他。”
所有人都认为左棠死了,说他如果还活着,早就回来了,要她别再傻傻等候,要她随了大师兄,否则哪日大师兄说上亲事,她就没有人可以依靠了,可是她怎么能够这么自私?
“语笙,其实我可以视喃喃为己出……”
“你不可以。”她截断他的话,“我不允许任何人占据左棠的位置,就算他不在,我也会为他守住,因为我爱他,我也只允许他爱我。再者,师兄为了责任娶我,哪天碰上喜欢的女子怎么办,难道要委屈她当妾?”说完,她伸手把儿子接回怀里,气嘟嘟的走开。
程曦骅皱眉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在心中暗叹一口气,看来要劝说师妹改变心意,比找到左棠的人更加困难。
他双手负在身后,缓步走回军营,两名士兵谈得热络从他身边经过,并未注意到他,可是对话却一字不漏的传进了他耳里——
“每次见到杏花儿,我那颗心啊,就怦怦怦怦跳个不停,连呼吸都不顺了,恨不得把她给揉进自己身体里,我一定要攒够银子,再去见她一面。”高个子男举手发誓。
他的话钻进程曦骅耳里,咚一声,让他的脑袋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本来已经与对方错身走过,他却猛地转身跟在两人身后,继续偷听他们说话。
“可不是吗?我见到翠翠也是这样,脑子轰的一下子就炸成一锅糊啦,连想要好好跟她说句话都办不到,唉,真气人!”矮个子男连连叹气。
“咱们怎不生在有钱人家里,要是□袋满满的,就直接把人给娶回家……”
在高个子男叹气时,程曦骅抢快几步,冲到两人中间。
他们一回头,发现是自家将军,狠狠吓了一跳,赶紧立正站好,恭恭敬敬地喊道:“程将军。”
“方才你们说,见到某个女人会心脏乱跳、呼吸不顺,脑子还会炸成糊,是真的吗?”
他们直觉想回答没这回事儿,可是将军说得一字不差,肯定是全听见了,他们只好低下头,呐呐的应道:“是啊,将军。”
“这不是很危险吗?如果敌人杀过来,你们的小命还能保全吗?既知危险,为什么不远远躲开那些女人,还想把对方娶回家?”
程曦骅一连串的问题把两人给问懵了,他们一开始还以为将军心情不好,想随便找个人训训,可越听越觉得将军说法古怪……这、这是什么跟什么啊,两件事可以凑在一起的吗?
见他们面面相觑,表情为难,谁也不肯先回答,程曦骅恼了,怒道:“有话直说。”
矮个子男不禁吓,被他一喊,话马上脱口而出,“将军,那个乱七八糟的款儿是在看见女人时才会有的,看到敌人不会啊!”
不会?是啊,是不会……所以状况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危险……等等,不对!“但是想起她的时候就会,万一在对敌时想到她呢?”
高个子男失笑道:“将军多虑了,哪有这回事儿。将军,是哪个女人让你喜欢到这个程度,如果喜欢就直接上门求亲,凭将军的身分,哪个女人不想嫁。”
“你说我喜欢她?”程曦骅被对方的话吓到了,两眼倏地瞪大。
嗄?敢情将军连喜欢女人是什么感觉都不知道?不会吧,将军都二十几岁了……松口气,高个子男笑开,连忙换上一副心灵导师的嘴脸,他凑上前,低声说道:“将军,你好好想想,是不是看到那个女人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变得不像自己?心跳乱、吸气快是小事,胸口好像有股说不出的感觉,很想要跳出来,严重的时候,全身热烘烘的,像快把人给烤熟了,最重要的是,在一阵乱七八糟的感觉之后,会有丝丝的甜蜜渗进骨子里?”
程曦骅有些怔愣的点点头。“差不多是这样。”
他是个自制力非常好的男人,从不会为任何事失控,十岁时,曾经有一只老虎在他打坐运行内功时,在他附近徘徊,他也不受影响,可是齐弯弯……只消她一句话、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一个轻触,都会让他变得不像自己。
“是不是光闻到她、想到她或摸到她的东西,就会彻夜难眠,她的脸一直一直在脑袋里出现,睡着了,她还会钻进将军的梦里,害将军心痒难耐?”
心痒难耐!这个形容太好了,对,就是这样,他的说法是万蚁攒动,他还怀疑自己是不是无意间被人下毒了。
齐槐容寄来的小信笺、齐柏容信里转述弯弯的话,都让他一看再看,就算把每个字句都牢牢记住了,他还是想把信好好揣收在胸怀里。天知道,他得花多大的力气才能抵抗这种莫名其妙的冲动。
程曦晔点点头,听得更加认真。
高个子男看着平日高高在上的大将军居然要为这种事向自己请益,成就感大增,胆子瞬间肥了,他攀上将军的肩膀,彷佛瞬间和将军成了好兄弟。“将军,听我一句劝,你不只喜欢那个女的,你是爱惨、爱死了,快去把人给娶回来吧,天天面对面,该做的事多做个几回,那些症状才会慢慢消退。”
“你说我爱她?”原来那种感觉叫做爱?他真的不知道,可是……怎么会呢?“可我打从第一眼见到她就有这种感觉。”越到后来感觉越强烈,他以为离开了就会好转,但这两年,每每想起她,他又会变得不受控制。
“将军有没有听过一见钟情?说不定你们前辈子就是夫妻情人,这辈子还要来共续情缘,两辈子的红线把你们紧绑在一起,你当然会对她一见钟情。将军,真的,快点让家里长辈去女方家下聘,否则迟了,她会变成别人的女人,到时懊悔就来不及了。”
一想到弯弯变成别人的女人,完蛋,控制力绝佳的他竟然想要举大刀,把对方砍了!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他得快点写信告诉齐槐容。
两名小兵看着他略显慌张的背影,忍不住窃笑着,等等回军营,他们就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众兄弟知晓,当然,他们一定也会警告大家,这种事儿私底下说来开心开心就好,至于在将军面前,咳咳,还是小命要紧啊!
第七章 旁观者清(1)
“程将军,京里来信。”小兵递上书信。
程曦骅吩咐过,凡是京城里来的信,一定要立刻送上,因为除了家书之外,肯定是齐槐容或齐柏容兄弟的信。
对,他在等齐槐容的回信,等他再度“支持”自己。
上一封信,除正事之外,他把自己的“症状”也交代上去,当然也表示他恍然大悟,清清楚楚地剖析了自己的感觉,期待齐槐容站到自己这一边。
他告诉槐容,自己有严重的大男人主义,在他眼里,女人就是那一回事,无知愚昧、装柔扮弱,除争宠和生孩子什么都不会,他的母亲是女人中的奇葩,整个大齐找不到第二人,而能像师妹那样懂一点武功、会替别人着想的,寥寥无几。
他承认自己偏激,因为围在身边的女人就是那副德性,北疆多少官员将领想把女儿嫁给他,但光听她们说话,他就无法忍受,但是弯弯……不一样。
起初,他确实认为她是骄纵无知的公主,千方百计想吸引他的注意力,还刻意放出消息,以致于谣言不息,他觉得烦死了,更痛恨她的手段,更何况当时的他还觉得她是个危险的女人。
直到在御书房听了她与皇上的对话,他钦佩她的眼光与胸襟;直到那顿饯行宴,她意外现身,一番话推翻他对她的所有观念;直到这两年,与他们两位皇子的书信往返,里面的点子想法,以及一张又一张的小信笺……
他承认自己错了,弯弯不是普通女子,她非但不骄纵无知,她的胸襟眼光、看法见识,许多男子都无法相比。许多时候,她的想法让他目光为之一亮,由衷赞佩,如果他们的开始别那样尴尬,也许他们可以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而最近两名小兵戳破了他不愿正视的心态,像是任督二脉突然被高手打通,他终于理解自己,原来他对弯弯是喜欢惨了,不是讨厌惨了,原来为她心跳狂乱是因为爱,不是因为危机降临……姗姗来迟的了解,让他感到幸福、愉快,让他想要策马返京,亲自求到皇帝跟前。
从没有写过那样的表白信,从没有唠唠叨叨地写满十数张白纸,花了整夜的时间,他把信寄出去,然后不安等待,终于,他等到了。
是齐槐容的回信,他飞快展信阅读,没多久……他浓眉扬起,笑得自在惬意,好兄弟就是应该这样!
程曦骅暗自起誓,为了报答齐槐容,日后他愿意为他两肋插刀。
他难得的笑脸,却害得小兵接连倒退三步,像是见到鬼似的,差点儿摔倒在门边。
怎么会?明明还不到鬼月啊,要不要烧烧纸钱、祭拜鬼神,还是请大师来看看,将军是不是什么北夷冤魂附身了?
小兵满脑子胡思乱想,越想,嘴越扁,盯着将军的笑脸,好想大喊救命。
他们家将军是好人啊,虽然有点凶恶、有点冷,虽然不太会和人说话、不会用嘴巴关心人,可是他是真心待人好的,天上的神仙,求求祢派三太子来帮将军降妖除魔……
背靠着柳树,风扬起,吹乱弯弯的秀发,仰着的小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继她做出来的六味地黄丸和加味逍遥散大卖之后,今儿个早上,她又将第一批天王补心丹给制作完成了。她那二十四节气啊,自从投身制药业之后,像是着迷了似的,一个个往里头钻研。
刚开始,弯弯没想过用药丸来赚钱,只是拿来让母后到处做人情,可是一来,二十四个节气闲时间多,又一个个劳碌命,不做事就喊无聊上一来,药效好,拿到药的贵夫人四处探听,哪里可以买得到;三来,当初关了春水堂,掌柜和几个伙计顿时失去营生,因此才另外开几间铺子,专卖成药。
是大皇兄出的头,她只负责制药。
大皇兄说:“挣来的银子,大皇兄帮你存着,日后给你当嫁妆。”
二皇兄笑呵呵说道:“大皇兄慎言,要是让父皇知道,你暗指他给不起弯弯嫁妆,能不修理你?”
齐柏容那是妒嫉大皇兄有能耐,会挣银子,自己却给不起妹妹多少嫁妆。
她笑着一手勾着一个哥哥,靠靠左边那个,再靠靠右边那个,笑道:“父皇确实给不起我想要的嫁妆。”
他们异口同声问:“你想要什么?”
齐柏容还补上一句,“别担心,尽管说,就算没有,二皇兄打劫也要把你想要的嫁妆给劫回来。”
她笑眼眯眯,甜蜜蜜的回道:“我要大皇兄、二皇兄当我的嫁妆。”
她其实明白,大皇兄太像父皇,也太崇拜父皇,父皇除了当皇帝之外,还私下开了近千家铺子,每年收进库房的银子多得惊人,怕是不比朝廷的税收少。几年前大皇兄知道这件事之后,也对营商起了兴致,总之,父皇做什么,他就想试什么。
那种偶像崇拜情结,弯弯百分百能够理解,当年的自己要不是因为这样,怎么会有机会穿越?要是这时代有医美整型,她发誓,大皇兄肯定会把自己整出一张父皇脸。
总之,成药越卖越好,只是没有多少人知道,效果奇佳的好药是出自玫容公主之手,不过有事可做,让她不至于闲到胡思乱想,荷包满满,也让她施药施得更大方,她这个菩萨座前仙女的名声,自然越传越响亮。‘
昨天二皇兄把程曦骅寄来的信给她看。
打从两年前她在酒楼里刺了程曦骅一顿后,二皇兄就认定她是战场奇才,往后程曦骅寄来的每封信都会送到她跟前,问问她有什么意见。
其实她哪能有什么高明意见,不过是为了在程曦骅面前嚣张几分,从现代小说里面偷窃几个点子罢了,这种话儿自然无法告诉任何人,但她倒是挺开心二皇兄和程曦骅一直保有书信往来,因为透过信件内容,她看得出来程曦骅是诚心交二皇兄这个朋友的。
他知道二皇兄壮志未酬的心思,每冋战事结束后,就会巨细靡遗把每个细节全写在信里与二皇兄分享,然后分享分享着,信就会分享到她手上。
她很想忘记程曦骅,反正早已经否认了喜欢他,反正大齐上下好男儿比过江之鲫还多,可是不知道是什么牵着、绊着,让他的身影时刻在她脑间闪亮。
他不帅,至少没有大皇兄帅,他不温柔,至少没有二皇兄待她温柔,她身边的男人够多,真的不差他一个,何况每见他一次,她就倒霉一回,不管他有心或无意,他都扫荡了她的自尊。
这样的男人应该敬鬼神而远之,只是她的理智很清楚,但每每看着熟悉的笔迹,总会让她忍不住地想起他……
她不是傻瓜,也没有那种坚页不移的情操,她甚至相信,下一个男人会更好,可是这样的她竟然不知不觉被程曦骅给制约了,真真弄不懂啊,也许她该研发的新药不是大青龙汤,而是忘情水。
深吸一口气,她把头摇得像波浪鼓。不会的,他不会影响自己太久,再过一段时间……
她就会将他彻底遗忘。
“弯弯。”
大皇兄的声音将她的心思拉了回来,她转过头,冲着他甜甜一笑。
“怎么在这里作白日梦?”齐槐容走到她身边,也背靠着树干坐下。
“什么作白日梦,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天王补心丹做好了,春分和小雪已经把药丸送出宫。”
“那些药供不应求,你说,咱们该不该再多开几间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