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拾人牙慧,莫内的表现硬是比毕卡索来得精彩,至少他坚持自己的画风,一路走来始终如一,不像毕卡索一日三变,越变越变态。”
变态?怎么可以如此侮辱她的偶像,她跟他拚了。
接下来就看见他们两个人从莫内和毕卡索的作品,一路辩到他们的生平和爱情故事。
所有同学皆瞪大眼、张大嘴欣赏这一场史无前例的大辩论,没想到两个不同画派的宗师都能拿来比较。最扯的是他们连人家的八卦都知道,为他们拍拍手——啪啪啪,厉害。
“莫内根本是——”说到激动处,霍思暖手中的画笔不小心脱落,不偏不倚朝欧阳性德的脸飞过去。
杀人哦,思暖这招未免也太狠了。
正当大家准备尖叫,怕画笔误伤了欧阳性德的俊脸之际,他眼明手快地接住画笔,免去一场可能的灾难。
呼,幸好他的俊脸没有怎么样,谢天谢地。
同学们不为霍思暖的前途担心,就怕欧阳性德的俊脸挂彩,标准的见色忘友。
“嘴巴说不过我,干脆动手……这不太好吧,难道你都没有想到后果?”欧阳性德也不生气,只是靠她靠得非常近,近到连他温热的气息她都能充分感受,更别提那低沉诱人的语调,她听得一清二楚。
尽管霍思暖号称女性同胞最后的希望,她仍不免因为这突来的亲密接触而僵住,甚至不敢呼吸。
欧阳性德把她的反应全看在眼底,不认为她真的如她自己说的那么无动于衷,看来全国女性同胞没救了。
“抱歉不小心失手,请把画笔还我。”虽然一时迷惑,霍思暖仍然力图振作,她可不能让他称心如意。
“不还。”欧阳性德笑了笑,决心教会她礼貌。“这枝画笔就当作你无礼的代价,我没收了。”
这是个残酷的惩罚,因为他手上那枝六号笔,跟她画箱里的其他笔是一套的,而且单价非常的高。
“恭喜你,你要花大钱了。”看清楚油画笔的厂牌,欧阳性德吹了一个尖锐的口哨,为她的荷包哀悼。
“而且这牌子你想买也买不到,这是法国当地限定生产贩售,台湾没有进口。”嗯,有得玩了,他倒要看看她怎么赎回人质。
霍思暖气得火冒三丈,就有这么讨厌的人,拿人家的弱点开玩笑,真不知道他凭哪一点受欢迎。
“刚好下课铃响,同学们把画具收一收,准备上下一堂课。”欧阳性德充分展现他受欢迎的理由——杰出的穿衣风格和好到令人流口水的体格,更别提他那张如刀凿的俊脸。
“思暖,你的笔被清朝贵族扣押了,怎么办?”柯蕴柔、张美晴和李芳洁一下课就围到她身边替她紧张,充分展现同侪之情。
“不怎么办,就送给他喽!”她冷哼。
“可那是一套的耶,而且很贵不是?”光一枝笔就要好几千……
“嗯,很贵。”所以她现在很想杀人。
“我记得那是你爸爸特地托人从法国买回来的,少了那枝笔,真的没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
霍思暖在心里恨恨答道,却只能狠狠瞪着欧阳性德的背影泄恨,谁叫她有把柄落在他的手上。
没错,从以前开始他就是个讨厌鬼,万恶的根源。
收起悲惨的记忆,霍思暖祈祷自己这辈子不要再碰见他,或听见有关他的任何事。
只不过,颁奖酒会那一天,她似乎看见欧阳性德站在台下,希望那只是她自己的幻觉。
她越想心越毛,总有不好的预感,说不定他真的已经回国。
不会的,不可能。
他们又没有任何关系,就算他回国也不会找她,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
霍思暖拚命安慰自己,接着继续挑画。
第3章(1)
虽不满意,但勉强可以接受。大概就是指她目前的心态。
霍思暖在隔天下午把部分挑好的画送去给她的经纪人,宋格娟一看见她送来的画就哇哇叫,直呼她好有才华。
“我喜欢这幅静物,还有那幅风景也很棒,只要是你画的我都喜欢。”宋格娟不愧是最挺她的经纪人,不管她画得怎么样,永远都鼓励她。
“真希望我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出色,我最近对自己超没信心。”也许是倦怠了吧!最近她老是提不起劲,画什么都无趣。
“你爱挑东挑西的老毛病还是没改,我觉得你画得很好啊,就别瞎操心了吧!”宋格娟根本不把她的抱怨当一回事,她太了解霍思暖了,她这毛病就跟经前症候群没两样,每隔一段时间总要发作一次。
“可是……”可是她真的觉得好懒,可不可以别开个展?
“哇,我最喜欢这幅画!”宋格娟像挖到宝似地尖叫。“这幅画的主题是什么?”
“KISS。”霍思暖得意答道。“你和我真有默契,我也最喜欢这幅画。”
“哪当然,我是你的经纪人嘛!”宋格娟笑着回说。“如果连你的喜恶我都不知道,就太失职了。”
是啊!格娟一向就是个出色的经纪人,她无从挑剔。
“说是这么说,就怕我能力不足,再了解你也没有用。”宋格娟看画看到一半突然心生感慨,霍思暖一阵莫名其妙。
“干嘛这么说?”她觉得她的能力很强啊,业界普遍认同。
“你应该知道程洁诗吧?”宋格娟皱眉,不认为自己真的那么能干。
“当然知道,她是我的竞争对手。”霍思暖开玩笑地答道,不明白宋格娟为何突然提起这个人。
“哼,还竞争对手呢!”宋格娟不屑地撇嘴。“号称美女,实际上长得没有你漂亮,画的水准也没你来得好,可就因为她有个厉害的经纪人,结果她现在已经在纽约和一些新锐画家开联合画展了。”
宋格娟一心想把霍思暖推向国际画坛,总是不得其门而人,如今看到死对头竟然进行得如此顺利,她当然心有不甘。
“有什么关系,我又不在乎。”霍思暖对迸军国际画坛没多大兴趣,事实上她连在国内开个展都懒,是个标准的大懒鬼。
“你不在乎,我在乎。”宋格娟气呼呼。“我就是看不惯我的朋友输给那只没有眉毛的大恐龙!”与其说她和霍思暖是经纪人和画家的关系,不如说她们更像朋友,既是朋友就要为她两肋插刀,谋求更好的出路。
“人家只是把眉毛剃掉而已。”程洁诗好歹也号称美女,把她说成大恐龙,会不会太过分……
“不管,反正我就是讨厌她!”宋格娟还在呕气。
“没关系啦!”霍思暖反过来安慰经纪人。“在国内开个展我都嫌麻烦了,真难想像到国外参展,我一定会烦死。”
“你就是这么懒散,才会被程洁诗赶上。”不但赶上,还先一步前进纽约,简直气死人。
“知道啦、知道啦!你别再抱怨了。”霍思暖最怕宋格娟又开始碎碎念,她可招架不住。
宋格娟摇头,知道霍思暖根本无心改进,念了也是白念。
“真希望能够出现一位优秀的经纪人,带领你进军国际市场。”这是宋格娟的愿望,可惜自己能力不足,无法替好友争取更大的发挥空间。
“你已经够优秀了。”霍思暖连忙给宋格娟一个爱的抱抱鼓励她。
“我对你很满意,一点都不想换经纪人。”
“谢谢。”宋格娟回抱她。“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更积极点儿,别让我担心。”
“好、好!我会试着积极。”霍思暖虽然嘴里这么说,但宋格娟知道她只是敷衍了事。
她在心里重重叹气,决心帮霍思暖寻找另一个能够把她推向国际市场的经纪人,因为她是真心将霍思暖当朋友看待,不希望她只局限在台湾,太浪费她的才华了。
“我只是先送几幅画过来让你过目,不够的部分我会尽快补齐。”
霍思暖允诺她会积极处理接下来的事,宋格娟点点头,嘱咐霍思暖。
“你这次的个展,预料会有很多同业和媒体前来参观。”捧场兼刺探军情。“我虽然国际市场不如人,但在国内市场可是一把罩,别小看我的公关能力。”
“是、是,你最棒了。”霍思暖不明白宋格娟怎么那么爱跟人比,她又不在乎。
“开幕那天,你弟弟会不会到场?”宋格娟突然提起霍思烽,提得霍思暖一愣一愣的。
“应该会吧!”她也不确定。“你干嘛问这个问题?”
“因为你弟弟是块活招牌啊!”宋格娟瞪霍思暖一眼,不知道她是真不懂还假不懂。
“他如果到场,应该会吸引不少眼球,制造不少话题。”这就叫做商业效果,懂了吧?
“我不知道那家伙还有这种功能。”她以为他只会要酷。
“所以我才会说你懒散,身边有个这么好用的人都不会用。”笨哦!
“谁会注意这种事,我连那家伙长得什么样子都快忘了,”虽说他们是姐弟,但个性相差太远所以不怎么亲近,反倒是蕴柔还比她了解他。
“你哦!”太离谱了,他们还算是姐弟吗?比陌生人还不如。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到场,他现在正忙着做别的事。”说到霍思烽,霍思暖就头痛,姐弟俩根本八字不合。
“他在忙些什么?”宋格娟十分好奇。
“忙着做一件很诡异的事。”假扮蕴柔的丈夫,霍思暖耸肩。
“诡异?”宋格娟听得一头雾水,霍思暖也无法解释,她并不比她清楚多少。
“反正我无法确定他会不会去就是了。”说起来明天就是蕴柔和卢禹孟及他老婆一起见面吃饭的日子,不晓得情况会如何发展?一定很精彩,她迫不及待想知道结果。
之后宋格娟又交代她一些个展需要注意的事项,霍思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头,明显没听进耳里。
宋格娟见状叹气,在这各行各业竞争激烈的年代里,霍思暖这般懒散却照样出名,除了说她运气太好以外,很难有其他解释。
她们又哈啦了一阵子,才各自解散,各忙各的事。
宋格娟为将在下个星期举行的个展忙得焦头烂额,按道理身为个展主角的霍思暖也应该忙得团团转才对,可她就是提不起劲。
她回到家,刚好撞见她老爸又四处打电话,要朋友下星期一定得去她的个展捧场,还硬逼人家送花篮。
“啊,你回来了?”霍光明刚放下话筒,就看见霍思暖站在门口一脸不耐烦。
“爸,你别到处打电话拉人去参观我的个展,又不是菜市场卖菜,人家想去自然就会去,你别为难人家。”她是开画展,不是产品发表会,拜托他搞清楚好吗?
“有什么关系。”霍光明不懂她为什么生气,这件事本来就值得骄傲。“我是真的很以你这个女儿为荣啊!”
“随便你。”霍思暖并不认为她父亲真的那么以她为荣,只是想要炫耀,因为他有个会画画的女儿,仅此而已。
“我回房间了。”懒得再留下来跟她父亲争执,霍思暖笔直走过客厅就要上楼。
“对了,思烽呢?”她老爸不愧是无厘头冠军,净做些让她烦躁的事。
“我怎么知道?你又没有寄放在我这里。”她连他下个星期会不会现身都不敢确定,况且是现在。
“唉。我怎么会生出这种怪胎?”每天板着一张脸装酷,跟家人说不到几句话,最后干脆搬出去。
“别问我,我比你更想知道答案。”她也很好奇他在干嘛,神秘兮兮跟藏镜人一样,嘴巴比上了胶还紧,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如果你有看到思烽,叫他回家一趟,我有话跟他说。”对于一双儿女,霍光明已濒临放弃边缘,怎么也无法理解他们的想法。
“我知道了。”霍思暖同样不明白她老爸为什么这么热中艺术,明明就没有艺术细胞。
她带着一身疲累回到房间,踢掉高跟鞋,从衣橱里拿出休闲服换上,心情顿时放松不少。
这不是她第一次开个展,可不晓得怎么搞的,这次她的心情特别烦躁,无论如何都镇定不下来。
她缓缓吐口气,斥令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要相信自己。
霍思暖其实比谁都明白问题出在哪里——她对自己产生质疑,不确定自己的作品是否真有外面评价的那么好。
她摇摇头,打算上床睡个回笼觉,无意问又瞥到桌上那盒蜡笔,犹豫了一下,走过去将蜡笔打开。
记忆中那个男孩长得什么模样,说实话她已经忘了,现在才要追忆还来得及吗?
拿起素描簿和蜡笔,霍思暖试着让自己回到童年,仿照当年的动作。
她记得那个男孩的轮廓很深,五官很立体,对于只会把所有东西都画得扁扁的小三学生是个极艰难的挑战,所以她画得很差,可对方却说她画得很好,可能是在鼓励她吧!
霍思暖花了许多时间思考如何下第一笔,男孩的影像这时却在她的脑中纠结,她只得放弃。
你在做什么,霍思暖?都过了二十年,想不出对方的模样,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将蜡笔放回原来的盒子,霍思暖骂自己傻瓜,竟然会想再重塑那个男孩的形象。
最近她好像特别容易想起那个男孩的事,她猜想这大概和下星期即将举行的个展有关,毕竟是他将她带进艺术这个世界。
如果你持续在绘画这条路上走下去,说不定我们以后会相遇哦!
她始终没有忘记他这句话,一直期待能与他在绘画的道路上重逢,但他始终未曾出现,只留下美好的记忆和这盒蜡笔。
将蜡笔的盒子盖上,霍思暖多希望自己的记忆也能一并尘封,但这却是不可能的事。
那个男孩是谁?
叫什么名字?
为何会出现在美术展的颁奖酒会上?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谜,以后恐怕也不会有答案,永远永远都不会有……
星期天的早上,正是适合严刑拷打的好日子,霍思暖一大早就打电话到柯蕴柔的工作室抓人。
“哈罗,是我!”她超有元气的。“昨晚的会面怎么样。过程精不精彩?”
霍思暖原本是想打昕她弟弟表现得怎么样,却意外听见卢禹孟那个负心汉已经离婚,柯蕴柔还邀请他参加她下个星期即将举办的个展,差点没把她气到吐血。
“你的头壳是不是坏掉了,蕴柔?”她气死了。“我都恨不得杀了他,你还邀请他来参观我的画展,是存心想害我变成杀人犯吗?”
“如果你不同意的话,我马上打电话请他不要去。”柯蕴柔知道自己做错了,赶紧亡羊补牢,唯恐霍思暖转而把怒气发泄在她身上。
“算了。”霍思暖缓缓吐气,想法子控制自己的脾气。“邀都已经邀了,我可不想让人家误会我小鼻子小眼睛,但是画展开幕那天你一定要来,不然我怕我会忍不住冲动拿画砸他,天晓得我的画现在可是很值钱,不能浪费在他身上。”